《一朵红杏爬墙去》第146/161页


  “这……”景泽欲言又止。
  苏思曼环顾一下四周,有人走动,当即明白他不方便说,于是笑了笑,道:“换个地方,到二楼去。”
  景泽点了点头,在前头领路。
  到了之后,他又仔细察看了一下四周,方才关了门。警惕性够高,苏思曼暗暗思忖,不愧是常受仲晔离这个家伙熏陶的,有点搞特务的潜质。
  景泽从怀里掏出样东西递给苏思曼,低声道:“掌柜的叫我把这封信交给太子妃。”
  苏思曼疑惑地看了看他,伸手接了信封。信上没打蜡封,信封上干干净净,她用中指向外轻轻一擦,信纸便露了出来。
  展开来,入眼便是刚健隽秀的笔迹,字字着墨浓淡得宜,力透纸背,虽只寥寥数语,也可看出他书法上颇有造诣。
  只言“速速回宫,切勿在外逗留,宫中有变”。
  “他走之前还说过什么没有?”苏思曼将信纸折起来又放回信封,揣在袖兜里。
  “没有了。”景泽神色淡定,看苏思曼一脸菜色,似又想起什么,“哦,对了,还有要是到账房支钱的话,就让我把印章交给太子妃。”
  “这还差不多。景泽,那就由你去替我至一千两银子,额,银票吧。然后送到城西北正街,交给这个人。”苏思曼走到桌前,沾了点墨歪歪扭扭写了个名字,将字条递给景泽,嘱咐道,“这事你亲自去办吧。”
  景泽躬身接过,告辞即去。
  他刚走不久,饭菜也送了过来,苏思曼心不在焉地吃了一些,便吩咐人撤下去了。
  因为心中装着事,苏思曼不再逗留,打算立时回宫,但是眼下这身装扮实在太寒酸落魄,只得命人去弄了身半新不旧的衣裳换上。收拾停当,当即离开了如意坊。
  一路向北行至宣武门,瞅着那几排白杨树一样立得笔直的士兵,苏思曼心里有点发虚,不知道太子妃失踪之事已被察觉?印信什么的俱已丢失,没东西能证明她的身份,现下又只有她孤身一人,落魄得要死,不晓得他们会不会放她进去?
  据这一路的观察,京中一起如常,不像发生了什么变故,那可能是宫中出了变故,消息还没流传出去。这个认知使得苏思曼心中更加忐忑不安,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虽心中有些七上八下的,她还是神色镇定地继续前行,然后不出所料被士兵拦截下来。
  “什么人?”一个看似小头目的军士厉喝道,他一出声,戟明枪亮的士兵立时架起兵器挡住了去路。
  果然平时走的“旁门左道”太多了,导致了一个恶果,人家不认识她这个太子妃啊哦擦,苏思曼满头黑线,心中很悲催。
  还没等苏思曼答话,有人忽然道:“那是不是太子妃啊?”
  然后又有人小声议论开来。
  “太子妃?太子妃怎么这副打扮?连个侍女都没有?”
  “太子妃不是在宫里吗?”
  “这真的是太子妃吗?你见过?”
  “好像是的,以前远远看到过几次。”
  然后那小头目悄悄挥了挥手,士兵便将兵器都撤了下来。
  “小的有眼无珠,不识太子妃尊容,还望太子妃恕罪。”小头目打躬作揖,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还偷眼打量了苏思曼几眼,似乎还在确认她的身份。
  “免了。”苏思曼大度地挥了挥手,径自大摇大摆往前走,也没人再敢拦她。
  那小头目挥了下手,给身边两个士兵使了个眼色:“你们两个,护送太子妃入宫。”
  苏思曼也是大意,未觉什么不妥,只心急想快点赶回宫,再细问到底发生了何事,所以对跟随在后的几名兵士也未放在心上。哪知行至无人处,忽然被人暗算,后颈窝一阵发麻,苏思曼连叫都没叫一声便倒了下去,人事不省。
  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所处之地全然陌生,看陈设,似乎是杂物间,积了不少灰尘,看来久无人至。门窗紧闭,窗户纸破破烂烂,外头那个风就嗖嗖地钻进来。
  苏思曼趴在那儿,风中无限凌乱。
  这又是到哪儿了?明明记得回宫了啊!狗胆包天的,竟然背后暗算她!哦擦,这到底什么鬼地方?苏思曼不明不白被关在这儿,凌乱了数秒,开始镇定下来。
  谁会抓她呢?眼下这情形,要对她下手的,肯定是梁少轩了。才出虎口,又入狼窝,果然是在劫难逃,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苏思曼扒拉着窗户向外看,四周凋敝萧索,看起来隐隐有几分眼熟。她搜肠刮肚地想,终于想起来,这里好像跟从前渊四娘被幽囚于宫中养蛇之地有几分相似。苏思曼细细查看周围情况,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这地方可是宫中的禁区,没几个人擅自敢来的,靠,把她关在这儿,谁会知道?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谁会来救她啊,郁闷!
  认清了现实,苏思曼垂头丧气松开了扒着窗户的手,一屁股瘫坐在地。
  这一出连着一出的,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完全摸不着头脑,苏思曼苦闷无比,这感觉仿佛又回到了去年梁国灭楚前夕,迷幻丛生前路不明。此种境况最是叫人煎熬,因为看不清迷雾,所以怕行差踏错,可偏偏又时不我待,没那么多时间给你去勘探个究竟。
  梁少钧在哪儿呢?那些当兵的都敢如此粗暴地对待她这个太子妃,没人撑腰他哪敢!莫非这些日宫中已是乾坤颠倒,梁少钧在与张家的争斗中失利,或者是两虎相斗伤者各一,双方都同时失了势?而梁少轩隔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占尽便宜,所以如今局势已天翻地覆,现在他是要一网打尽?
  苏思曼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大跳。
  好!要死便死好了,但求痛快一点!
  只是若就这么死了,多少还是不甘心啊,她这不是白白成了他们兄弟争权夺利的牺牲品?还什么事都不清楚,就不明不白死了,这也……太窝囊了啊……

  第六十一章 拨开迷雾
  苏思曼这厢还灰心丧气地呆坐着,一肚子闷火发不出,忽然听到外头有极轻微的响动,她心下一惊,立时竖起耳朵听。
  那动静却又没有了,苏思曼还当自己是幻听,不由又丧气起来,继续耷拉着脑袋。
  才把脑袋耷拉下去,忽然看到眼皮子底下露出一双皂色靴子,苏思曼呆了呆,缓缓抬起头,才抬起来便迎上了仲晔离俯视着她的眼睛,那目光澄透明锐,隐隐含着一抹深沉,绝然不同于往日的轻佻戏谑。天气已有些冷了,手里却犹是倜傥地捏了把折扇,明明跟往常一样还是一副纨绔打扮,可感觉却又截然不同,今日气质风貌大异往常。
  “怎么是你?”苏思曼张嘴问的第一句话。
  这句话虽只四个字,包含的内容却很多。苏思曼是又惊又诧,一则是对梁少轩,一则是对仲晔离,这两人竟……还未分道扬镳?梁少轩竟能如此容他?而仲晔离,对梁少轩竟忠心至此?一时间苏思曼神思纷乱,只朱唇微启,呆呆瞧着仲晔离。
  仲晔离面无表情,没理会苏思曼的惊诧神情,自顾自将屋里唯一一把漆迹斑驳的破烂椅子扯过来,本来撩了袍子下摆要就坐,不知一睨眼又看到了什么,从怀里扯了丝绢出来弯腰使劲擦了擦,随手扔了丝绢这才坐了。苏思曼看他这个动作,感觉十分熟悉,皇甫崇也常干类似的事情,不愧是两兄弟,毛病都差不多。
  前一句问话仲晔离没理睬,思及此番竟又中了他的奸计,苏思曼胸中怒火陡起,发狠地瞪了他两眼,恨声问道:“无耻小人,你来做什么?你这么急着将我诳回宫,究竟有何目的?”
  仲晔离也不看她,啪地收了手里的折扇,用折扇自在自得地轻轻掸了掸刚刚沾了点灰的衣袖,头也不抬地平静道:“帮你而已,哪里无耻了。”
  “帮我?!”苏思曼气得跳了起来,咬牙道,“你最好跟我说清楚!”
  “若是我真要对你不利,你早不知被关到什么鬼地方去了,兴许现在早已香消玉殒,哪还有机会在这里冲我发火。”仲晔离不紧不慢地道,缓缓抬起头来看着她,审视的目光如同长了刺一般,看得人很不舒服,“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放心,我不会将你交给梁少轩的。”
  苏思曼被他一语说破了心事,也不晓得是气的还是恼的,脸色有些泛红。短时间内苏思曼脑海中转过了无数个念头,尤其那称呼的变化,她非常敏感。他不带任何感情直接道出了“梁少轩”这个名字,没加任何修饰,也未像往常冠以封号或尊称殿下,这看似细微的变化,却是感情由亲密转为疏离的重要佐证――他对梁少轩似乎淡薄了,苏思曼捕捉到了这一重要信息。
  她探寻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想从他的神色表情中寻到更多的蛛丝马迹。
  仲晔离在她的注视下扭脸将目光瞥向别处,避开了她。从苏思曼的角度看去,他那长长的浓密的睫毛飞快地翕动了几下,这显示了他内心极度的不平静。苏思曼更加确定,仲晔离跟梁少轩的关系,可能真的掰了。她内心很邪恶地哈皮了一下,同时又惋惜了一下,这么一对美型的基友掰了,该是让多少一入腐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基佬的腐女惆怅啊。不过梁少轩这样男风女色两手一把抓的渣货,掰了就掰了,早日脱离苦海,应该要恭喜仲晔离才对。
  可看仲晔离如此反应,分明是感伤得很,咳,管它同性恋也好异性恋也好,只要是爱情,都是让人伤神的东西。
  苏思曼想了想,收起唇边那丝兴高采烈的笑,一脸我明白你的感受的深沉模样,伸手拍了拍他肩膀,蔼声安慰道:“别胡思乱想了,都会过去的。”
  大约也感受到了苏思曼的善意,仲晔离再转过头看她时,目光柔和了些。他面容惨淡地叹了口气,沉吟片刻后才正色道:“我今日来见你,是有重要的秘密告诉你,其中涉及我的身世,也涉及一桩宫中秘事,更涉及石破天惊的重大阴谋。你现在听着就好,后面可以提问。”
  苏思曼听他如此说,柳叶眉乍然惊跳,当即郑重点头:“好。”
  仲晔离并没有马上开口,而是微微垂下头,平素妖孽轻狂的桃花眼此时不知看着哪里,眼神飘忽不定。那苍白平静的面容下,一颗心可能早已是波澜起伏跌宕落拓,或许他是在犹豫怎么开口吧,需要再斟酌斟酌措辞什么的。毕竟是他自己的身世,原本是那么隐私的事情,今日却不得不对一个很难准确界定为敌人或者朋友的女子提起,多少会有些难堪吧。
  苏思曼静默不语,未作任何催促。
  仲晔离沉默了良久,抚平下摆的不平整,仿佛要拂掉心上的障碍,那捏着扇柄的手根根骨节突起,泛着苍白的颜色,似乎要戳破那层薄薄的皮肉。他暗暗吸了口气,双肩微微舒开,终于再度抬头,凝神看了苏思曼一眼,又调开了目光,开始了他的叙述。
  “我并不是皇甫钺的儿子,皇甫钺是我伯父,我父亲是皇甫陨。”仲晔离唇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神色有些凄凉,“本来就不该出生在这个世上,所以连名字里都带个死字。”(注:陨,古同“殒”,死亡)
  这内幕使苏思曼大吃一惊!
  只听仲晔离继续幽幽然道:“只因皇甫氏有祖规,为避免门派内斗,兄弟自相残杀,每代只留一名男丁继承家业。若不幸生了双胞胎,便会被杀掉,或者遗弃,只留长子。若是他就此死了,便也没有后来这许多纠葛。只可惜祖母太仁慈,当时一个善念,留了次子性命,只命人将他抛弃。
  “命运偏偏就是这么神奇,明明是隔得十万八千里,最后却又让他误打误撞返回了尧云山庄,成为老爷子座下弟子。然而我父亲跟伯父外貌完全一模一样,很容易被看穿身份,祖母不忍再与骨肉分离,请求老爷子提前教了他易容术,而这门技艺,原本是只有嫡长子才能学的独门绝技。老爷子终是经不住祖母软磨硬泡,坏了祖规。
  “但是他不满自己不能以真面目示人的现实,更对祖父母的偏心恨之入骨,他老早就起了报复的心思,而为了学到全部技艺,他将这心思藏得极深,不让任何人洞悉。就这样,我父亲一直在尧云山庄待到二十岁,能学的不能学的,都学了。他不告而别离开了尧云山庄。
  “此后他就假冒伯父做了很多伤天害理的事,一度将百药堂和尧云山庄的名声弄得极臭,伯父的名声也基本被他毁得一塌糊涂,终于激起了老爷子的怒火。他亲自下山清理门户,我父亲那次若是就死了倒也好,偏偏被我娘插了一脚,老爷子没杀得了他。此后他改头换面躲到了梁国军队里,彼时战祸频发,万事流离,他也趁乱躲过了尧云山庄的数次追杀。
  “虽则如此,他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再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再后来,他易容成了皇宫里的侍卫,在宫里安稳度过了好几年。虽然他一直小心翼翼,却还是被心思缜密明察秋毫的张皇后瞧出了破绽。那时候皇上宝座已经坐稳,流露出了要铲除权倾朝野的张氏一门的意思。张皇后和张丞相都清楚这一点,密谋了很久也找不到好的对策,而善易容的我的父亲出现得正当其时,他们当即生出了一条妙计。软禁了皇帝,让我父亲易容成了皇帝的模样,充当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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