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红杏爬墙去》第25/16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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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思曼脸上一臊,耳根子有些发烫,一面暗笑自己没出息,一面赶忙矮身蹲下去捡地上摔得粉碎的瓷片,心里好像被猫挠着似的,有些慌乱。
  刚拾了几片,梁少钧蹲下身来,“别捡了,当心伤着手,这些琐事便交给宫女吧。”
  苏思曼益发窘得紧,他话音才落,一个不小心手指便被划破了,手里的碎瓷片撒了满地。
  “给我看看,伤到没有?”梁少钧拿起她的手翻过来看,食指上那点血红缓缓漫开。梁少钧微微蹙眉,从怀里取出一方叠得整齐的丝绢替她细致温柔地包扎好。“怎么这么不小心,要不要我叫太医来给你瞧瞧?”
  淡淡的语气里带着些几不可察的关切,虽然一如既往的平淡无澜,苏思曼却觉察到了,心中不禁抹了蜜一般甜。
  “一点点小伤,哪里用得着劳动太医。”苏思曼站起身时,梁少钧似无意一般轻轻扶了她一把,自己也站了起来。觉出他这个小动作,苏思曼原本比城墙还厚的脸皮又不合时宜地红了一红。她也知道这会子自己的脸肯定红得堪比火鸡,只得窘得低了头,扭着手上他刚刚包上去的手绢儿,开始没话找话:“这么早你怎么想起到储香阁来了?”
  “刚刚下朝,回来时听人来报,说你不舒服,所以过来看看。”梁少钧背着只手,身量笔直,目光从池里游弋的鱼儿移到了苏思曼脸上。
  不舒服?苏思曼暗想,不就是对香料有些过敏么,至于那么夸张?果然东宫里发生芝麻大点屁事儿不消一夜便传遍了,到底是哪个爱嚼舌根的宫女乱说的?
  苏思曼脸皮抽了抽,干干地一笑:“没什么不舒服,不过是有些过敏罢了,是他们太大惊小怪。”
  “过敏?”梁少钧看着她,眼里有些疑惑。
  “咳咳――”苏思曼干咳一声儿,知道自己用错词了,看来这个时代还没这么前卫的词呢,“没什么,是我们楚国的方言,嘿嘿,方言,就是咳嗽的意思。不过现在已经好了,不用担心。”
  “那就好。总之,但凡身体不适,一定要及早去请太医。”
  “知道了。”即便这番话有些繁琐,苏思曼心中却是十分受用的。
  “难得今日阳光这般好,一起到御花园走走散散步吧。”梁少钧提议道。
  苏思曼点了点头。
  东宫离御花园不太远,两人静静走着,都没有说话。阳光温暖地普照着大地,空气里隐隐有桂花的淡香,这时节没有蝴蝶萦绕也没有鸟雀啼鸣,四周很静,苏思曼却恍惚觉得一切都富有生机,看哪里都是可爱得无处挑剔。
  御花园里菊花开得正盛,品种繁多,白的,黄的,红的都有,秋海棠也开得甚是喜人。虽说不是春季,花园里却不缺艳丽芬芳,只是多数的花苏思曼都不识罢了。看得出来,养花的工匠极为用心。
  不知不觉中,便信步走到了一处凉亭前,苏思曼心中不由一喜,正是她第一次遇见梁少钧的地方。
  “走得有些乏了,殿下,我们到里面歇会吧?”苏思曼往那凉亭一指,面上有些动容。
  “好。”他说着便迈步向那凉亭走去。
  两人虽都是大病初愈,梁少钧到底是男子,身体恢复得快,他只当是苏思曼走了这一阵有些体力不支需要休息,是以未加反对。
  “殿下,还记得么,我们初次见面就是在这儿。”苏思曼在凉亭里立着,却没坐下,手扶着红漆的木扶手,身子微微向外探着,指着前方一棵只剩光溜溜树干的树,“你就躺在那棵柳树下,穿着浅绿的衣服,跟地上的草颜色差不多,我就在这亭子里乘凉,要不是我眼神儿好,还瞧不出来那草地上躺着个人呢。你那时候看起来就像个孩子,小小的,很可爱的样子。碧玺跟我说,你肯定是趁着先生讲课时偷跑出来睡懒觉的小皇子,那时我哪里想得到你会是我的夫君呢……”说这话时苏思曼脸上全是沉入回忆的恍惚痴醉,没想到,自己竟然记得这样清楚。当时的情形历历在目,仿佛就发生在昨日,孩童苍白秀丽的面容,锐利警觉的目光,矫健迅速的身姿,她都记得清楚。他虽然一句话也不曾跟她说,为何她却仍是记得如此清晰呢?着实是奇怪。
  不过才短短两个多月,梁少钧脱胎换骨了一般,已经蜕变成了一位斯文淡雅的翩翩青年,再不是孩童的模样。正如她自己所说的一样,她那时候,怎么可能想得到他会是她的夫君呢。她所遇到的这一切都是离奇得不能再离奇了,她根本无法解释,也参不透。
  或许,注定了,他便是她的有缘人吧。为了要跟她在一起,才迅速地长大成人的。
  她痴痴出神地想着,唇畔不自觉浮出一抹掩饰不在的笑意。他没搭话,苍白着一张脸,也看着那棵衰败的柳树出神,大抵也在回想着初见她时的情形吧?
  出神了好一阵,苏思曼醒过神来,想起了什么,“对了,殿下,为何短短几个月内你突然长得……”苏思曼看到他凉薄地一笑,忙住了嘴,暗暗后悔问了这话。
  “我自小疾病缠身,一直也长不大。曾经有算命的先生说,我命格奇特,这一世命途多舛,活不长久,年幼即该早夭。想来他的话不全对,如今我不单已成年,还摆脱了长不大的厄运。命运这事,说不清。”
  梁少钧苍白的脸上那抹淡雅而嘲弄的凉薄笑意,宛如风中崩断了线的风筝,铮铮然模糊而悠远。他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尤其是唇角微扬的弧度,完美得无懈可击,却让人感觉不到温暖,只觉一阵凉薄的寒意。
  为何今日突然会对她说起自己算命的事?他也不知道。或许,仅仅只是觉得彼此都是天涯沦落人吧;又或许,是她将他封锁在记忆深处的过往重又勾起了,沉重的负担压得他喘不过气来,需要舒缓,需要倾诉?
  够了,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完全没有必要跟不相干的人提起。梁少钧转过身子,不再看那棵败落的柳树。
  苏思曼看着他笔直站立的紫色背影,孤绝而傲然,如苍雪积压下依然峻拔的松,稍显单薄的肩膀上似乎压着千钧的重量。秋风拂动着浅紫的冠带,他的合体修身的锦衣华裳袍袖微动,徒增了一分凄凉。看得她好心酸,无端地,心好疼。
  她想,他一定经历过什么,不然,怎么会有那样凉薄的笑,这样孤寂的背影。这一身的病痛,到底从何而来?就在一刹那的时间里,她作出了一个决定,她一定要帮他,不管是什么,她都得帮他。
  她本来还想问他,为什么会娶又胖又傻的她,为什么娶了她那么久又冷落她,为什么会出现在秦月楼门口,又为什么要帮着她隐瞒出宫的事,可她终于还是没问出口。
  两个人静静站在亭子里,梁少钧面无表情望着正前方,苏思曼站在他身后,看着他。
  不远处有两个人似乎正在说话,似乎还起了争执,是一男一女。
  没看错的话,粉色小袄,淡蓝素裙的女子正是碧玺。

  第三十九章 飞醋
  梁少钧正瞧得出神,冷不防胳膊被人捉住了,低头一看,就见小十一梁少恒仰着一张略带稚气的小脸,咧嘴露着一口不大整齐的牙冲他灿烂地笑着。
  “十一弟,你怎么来了?怎么就你一个人,你奶娘她们呢?”梁少钧讶异地扬眉,随即一抹暖暖的笑意从唇畔荡漾开来。
  苏思曼这会子才注意到一个还不到梁少钧胸口的小屁孩正乐颠颠地黏在他身上,不由暗暗咬牙,这个小臭屁孩,小小年纪就不学好,竟然敢揩她老公的油水,还是当着她的面儿,真真是岂有此理!还好没叫她瞧见梁少钧此时温柔如水的表情,不然某人肯定会眼冒绿光直接冲上去将那小臭屁孩扒拉下来。
  “奶娘她们太罗里吧嗦了,我将她们甩开了,嘿嘿。刚刚路过御花园瞧见皇兄在这儿,我就来了。”梁少恒越发紧地抱着二哥的胳膊,“皇兄身子大好了么?上回去看你,你还是昏迷着。本来昨日想来看你,娘亲却怕我吵着你,耽搁了你休息,硬是不让我去,气死我了。”
  “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梁少钧温和笑道,蹲下身子,将视线放低,与梁少恒齐平,“这会子是要去太学念书么?”
  “嗯。”梁少恒点了点头,这时方才注意到满脸绿气缭绕印堂发黑眼冒贼光的苏思曼,朝她吐了吐舌头,又翻着白眼儿扮了个鬼脸,低头扯着梁少钧衣袖,面上全是正经严肃神色,压低了声音,“皇兄,你怎么跟她在一起啊?她是个傻子,跟她呆久了会影响皇兄的智慧的。”
  这死孩子,说悄悄话能不能小点声儿啊,偏偏是说大声不大声,说小声又不够小声的,正好让苏思曼听得真真切切,把她气得牙痒痒,简直要冒青烟了。这小子天生跟自己有仇么?自打见第一面起就没给她一个好脸色,每每都是吹眉毛瞪眼的,自己是哪里招惹着这小祖宗了?
  “别胡说八道!”梁少钧摸摸他头,低声斥道,语气却也不甚严厉,“她好歹是你嫂子,快些给她请安问好。”
  听得梁少钧说了这么一句,苏思曼心里那股子乌龟王八气立时散得干干净净,甚得意地瞧着梁少恒,只见他正不大情愿地皱着小脸儿,一双大眼睛可怜吧唧地眨啊眨的,一副委屈的模样。
  半晌,见皇兄态度没有松动,只得撒了手,低头正正经经给苏思曼请安:“少恒见过皇嫂,愿皇嫂贵体康健。”还没等苏思曼乐够,梁少恒就又狗皮膏药似的紧紧抱住了梁少钧胳膊,像摇摇钱树似的不住地将他摇着,“皇兄,好久没和你一起去学堂了,今儿咱们一块儿去吧?”
  “嗯,好。”梁少钧点了点头,立起身来,转头对苏思曼道,“我还有些事,就不陪你了,你自己回去吧。”说完又四下里望了一望,不远处那一男一女似乎并未发现凉亭这边有人,仍在说话,梁少钧便携了梁少恒转身离开了凉亭。梁少恒走了几步又回头来看苏思曼,一脸的臭屁得意,似乎在说,瞧吧,皇兄还是对我好咧!
  苏思曼真想冲上去把那臭小孩痛扁一顿才消气。看着那一高一矮疾风一般离去的两个身影,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有些空空落落。好吧,虽然某人自己也觉得跟小屁孩吃飞醋是很没出息的事,打死也不肯承认。不过可恶的是,内心里确实对梁少钧身旁那个小臭屁孩有那么一小指头的妒忌。目送着他们,直到那两个亲密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她才收回了目光。
  这时苏思曼才看见离她大约二十丈开外那簇灌木丛后面的两个人。她一眼认出了碧玺,跟碧玺说话的男人却是不识。苏思曼立时来了兴致,八卦思维发散开来,没想到碧玺这丫头地下工作做得不错嘛,不晓得是哪家的公子哥儿,竟然能到皇宫内苑来。
  细瞧之下不禁大失所望,原来跟碧玺说话的却不是年轻后生,而是个往少里说也有六十上下的男人。穿着有些古怪,花花绿绿的,不大像梁国这边的风格。
  正自纳闷,就见碧玺有些慌张(手里有什么东西掉地上去了)地跪下向梁少钧兄弟两个请安,她旁边那个男人也躬了躬身,右手放在左胸拜了拜,算是作了见礼。梁少钧只略略点了点头,跟旁边那男人倒是寒暄了几句,而后便携着梁少恒走了。
  碧玺辞别了那男人,低头匆匆往东宫方向行去,竟没看到凉亭里的苏思曼。
  苏思曼在凉亭里又站了一会,颇觉没趣,便缓步踱回了储香阁。
  回去苏思曼懒劲儿犯了,往床上一躺,被宝琴叫醒时已是午时了,洗漱了一番,香儿就端了午膳进来。中午菜肴十分丰盛,其中还有苏思曼最爱吃的红烧猪蹄。因她病才好没多久,菜品虽丰富,烹饪之法还是以清淡为主的,虽多是药膳,用的食材却不含糊,不是鸡就是肉,还搭配了几样素菜。青红白翠地摆了一桌儿,看着很令人开胃。苏思曼端坐着,眼巴巴看着替她布菜的宫女一样样地给往她碗里夹菜,一旁的宝琴也没闲着,给她盛了碗莉糍三色汤。
  喝完汤,宫女布菜也差不多了。苏思曼拿起银筷,便将邪恶的爪子伸向了红艳艳香喷喷惹人爱的烧猪蹄,夹起来正要放进嘴里,余光瞅见自己丰腴的身板儿,手不觉僵了僵,最后又将红烧猪蹄放回了碗里,只捡了清淡些的吃。
  她眼下身材胖瘦正合宜,丰腴得当,得保持,尽量不要再无限度地肥胖下去才好。
  如今可是跟从前大不相同,有了悦己者,她自然在外形上留心许多。虽不能减肥,眼下身材还算匀称,万不可再胡吃海喝地任肥肉乱长了。
  用罢午膳,又在储香阁前后散步了一圈。到后院时看到碧玺一个人坐在桂花树下,似乎在想什么心事。
  “碧玺,你怎么躲在这儿啊,可算是找着你了。”苏思曼踱过去,在她身旁停了下来。
  “原来是公主。”碧玺似乎被吓了一跳,几乎是跳起来的。
  “看你脸色怪怪的,出什么事了?”苏思曼问。
  “没什么。”碧玺垂下了眼帘,飞快又抬眼看了主子一眼,勉强笑了笑。
  苏思曼将左右遣散了,凑近碧玺道:“我今天早上去御花园散步时瞧见你跟一个男的在说话,是谁啊?”
  “公主瞧见了?”碧玺面上一白,咬了咬嘴唇,下唇立时泛出一阵白。
  苏思曼只“嗯”了一声,目光仍停在她身上。
  “呃……不相干的人,找奴婢问路的。”碧玺停了一会才回道。
  苏思曼有些失望,摇头打趣道:“真没意思,先前我还以为是哪家的公子哥儿,看清了原来却是个老头儿,碧玺你可真扫我的兴啊。看你跟他说话,我那时还真担心是不是你爹呢,哈哈哈,还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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