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红杏爬墙去》第27/16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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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苏思曼这样诚实善良的孩纸,怎么忍心让旁人替她背黑锅呢?何况冯绾绾主仆本来与这事没有干系,追根溯源还是由她挑起来的,万没有当缩头乌龟的道理。
  苏思曼膝窝一软,正要跪下认罪,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上一麻,趔趄了一步,重心没稳住,跌了个狗啃屎。
  好容易爬起来,正要跪,发现碧玺动作可比自己麻利多了,早五体投地跪伏着。
  “奴婢该死!”碧玺音质婉翠,不显丝毫慌乱,沉着淡然,似乎早就打定了主意如此。
  苏思曼不自觉握紧了拳头,心里酸涩难当,知己者,莫如碧玺,这个傻丫头!自己闯下的祸,固然是不能让冯绾绾主仆背黑锅,也万没道理让碧玺替自己认罪。
  本欲屈膝跪地,苏思曼只觉这腿似乎不是自己的,丝毫不能动,根本无法弯曲,张口欲言,嘴唇能动却发不出声音。心下不由大骇,方才明白过来,自己刚刚那一趔趄,已被碧玺动了手脚。难怪碧玺自作主张出头顶罪根本都不跟她通个气!苏思曼紧攥着身侧的裙子,脸色急得煞白,碧玺啊碧玺,你这是何苦!
  太后眉峰一敛,沉脸看着地上跪的三个人,神色渐渐由疑惑讶异变成了阴沉不定。旁边众人也都面色紧张注视着眼前突发的一切,周遭气氛顿时诡谲了几分。
  “到底怎么回事?”皇太后双目炯炯,睥睨脚下跪伏的几人,不怒自威。
  “事情并非香织姊姊所言,”碧玺稳声道,郑重磕了个头,“原以为这事过去了这么久不会再有人追究,既然太后娘娘已然觉出了蹊跷,奴婢一人做事一人当,决计不能牵累了冯良娣与香织姊姊。”
  太后蹙眉,余光瞥了一眼此时满脸焦急怪异的苏思曼,不动声色将目光落在碧玺身上。
  “奴婢听闻参与燃灯会如能入选,赏金颇丰,一时财迷心窍才做了欺主犯上之事。要杀要剐听凭太后娘娘发落,但求太后娘娘明察,不要惩罚无辜之人。”
  太后扫了一眼冯绾绾主仆,凌厉的目光复又定在碧玺身上,冷笑了一声:“这倒是奇了,小小燃灯一事,竟有这么多人争着抢着认错请罪,宫里可好多年没见过这样的奇事了。你倒是说说这事怎么又跟冯良娣扯上了关系?”
  “奴婢的主子因不谙世事,自然对燃灯会不感兴趣,也不会参与。奴婢瞒着太子妃替她在燃灯会大选上报了个名字,随后偷偷请宫外的工匠做了灯,藏在主子卧室里。有一次冯良娣来请安,奴婢便是在她与太子妃闲谈中得知了良娣那日要着香织姊姊去顺昌宫送灯。奴婢一路尾随,寻机引开了香织姊姊的注意力,将燃灯调换了。直到团圆节那夜良娣方才觉出异样,可为时已晚。”
  “哦,”太后眯了眯眼,轻笑道,“如此说来,你是白忙活一场,并没得着赏钱罢?”
  碧玺顿了顿,讷讷道:“让太后见笑了。事实并非如此,团圆节那夜奴婢私下找过良娣,编了个瞎话骗过了良娣,说那灯是太子妃的,可能是被小黄门一时大意弄错,才将良娣的灯换掉了。良娣一直以为那灯乃是太子妃的,是以得了赏钱后就送到储香阁,被奴婢私藏在太子妃卧房里,太子妃至今还被蒙在鼓里。事实便是如此,冯良娣乃是被奴婢蒙蔽,所有罪责应当由奴婢承担,还望太后娘娘明鉴!是奴婢糊涂做了错事,甘愿接受惩罚!”
  低头跪着的冯绾绾余光一直留意着碧玺的表情神态,死死咬着下唇,脸色铁青,十指不自觉地紧抠着青石地板,根根指头都泛白。
  太后目光在冯绾绾与碧玺身上溜转了几圈,肃容道:“家有家法,宫有宫规,奴才做错了事自然要受罚。哀家念在你是初犯,从轻发落,来人,将这欺主犯上的奴才押下去杖打五十,扣除月银半年。你们都给哀家听好了,哀家眼里容不得沙子,往后谁再敢在哀家眼皮底下耍花招,哀家一定重罚!”
  太后话音未落碧玺已经被随行的太监拖了下去,苏思曼不忍地看向碧玺,碧玺冲她安慰地一笑,脸色虽苍白,却仍是十分镇定。回头又狠狠剜了冯绾绾一眼,面上一丝快意一闪而过,几乎难以让人察觉。
  “你也起来,”皇太后面罩寒霜,凌威极盛,冯绾绾有些战战兢兢地缓缓站起来,低眉顺眼的模样楚楚可怜,太后看都不看她,声线冷硬,“竟被奴才耍得团团转,要人人都像你这样蠢,宫里的奴才不是要翻天了!不要以为哀家老了,就好欺弄,在哀家面前耍这些花招你们还太嫩了!月影,给冯良娣长长记性。”
  苏思曼背脊一阵发凉,此时方才觉得素日里对太后的印象竟是错了,太后可不是慈祥的老奶奶,而是个厉害角色。
  正暗暗琢磨着太后话里的意思,还没等琢磨透,就听太后身旁一个中年嬷嬷应了声“是”,上前对着冯绾绾左右开弓扇了好几个耳光。
  冯绾绾原本一张俏脸立时肿成了包子,唇角溢出一缕血丝来。
  一直在旁没出声的梁少钧这时终于开口求情道:“皇祖母息怒,绾妹年轻不知事,难免不着了别人的道儿,她也不是有意,还请皇祖母不要再责罚。”
  一如往常清悦淡然的语调,如珠坠,如水迸,虽绝少带出半丝情绪感想,听着却无端地叫人信服安定。只是他那一声绾妹也忒平淡了些,倒没叫苏思曼长出一身鸡皮疙瘩。苏思曼正要收回看向他的目光,他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也看了她一眼,他目光里洞悉一切的锐利让她心里缩了一下,赶紧逃也似的避开了他。
  缩在梁少钧身后的梁少恒也抱着兄长的腰,探出半个脸来:“是啊,是啊,绾姐姐肯定不是故意的,皇祖母就饶了绾姐姐吧?”
  “好了,月影,住手罢。”太后摆了摆手,抬头看向嘉恒殿前悬挂的那盏灯,嗤笑了一声,“来人,去将那灯给哀家摘下来,告诉皇后,以后都不许挂上去。张畹一,你就只能使出这样卑劣下作的手段来满足你那颗虚荣心么,哀家真是高看你了。”太后脸上快意宛然,瞧着嘉恒殿的眼里全是不屑。
  太后与皇后面和心不合,这是宫里公开的秘密,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太后今日如此开怀,连皇家颜面上的架子也不摆,倒是难得一见。
  临走前太后拍了拍苏思曼肩膀,霭声道:“太子妃,哀家知你为人良善,心思单纯,可也不要被底下的奴才糊弄了。不要他日被人出卖了还不知情,凡事多长个心眼总是没错的。皇祖母的话可要记得,知道么?”
  “恩恩。”苏思曼点了点头,现在那股麻劲儿总算过去了,能说也能动。
  目送太后的仪仗走远了,余下的人才放下了战战兢兢的心。
  “你们先回去,我先送十一弟回百悦阁。”梁少钧道,不再做停留。
  苏思曼暗暗咬牙,梁少钧可真够冷心肠,冯绾绾刚被打得梨花带雨露水滴答,他不安慰安慰也就罢了,竟然还去送梁少恒这个小屁孩。是要把那娇滴滴猪头脸的冯绾绾扔给自己么?忒不厚道了!
  回了储香阁胡乱吃了些东西,苏思曼早早躺到床上歇息,却翻来覆去睡不着。没有碧玺在旁服侍,心里有些空落落的,真不习惯。
  这夜她失眠了。
  一切发生的那样突然,又莫名其妙被化解了,瞧太后的反应,从开始的疑惑,到最后的举动,实在让人费解。苏思曼想了整整一夜,终于得出了一个模模糊糊的结论。太后显然没把燃灯事件跟她苏思曼想到一起去,而是误以为冯绾绾是主谋,两个丫头争相恐后替她顶罪其中自然有猫腻,怕是跟皇后脱不了干系。
  没想到被碧玺这么一弄,原本在顺昌宫十分吃得开的冯绾绾怕是要遭太后猜忌了。连贯一下太后的举动与话语,分明是将冯绾绾划分到皇后那边了,认为她们有勾结。太后心中也许已经认定了燃灯事件不过是冯绾绾为了讨好皇后,或者是皇后蓄意纵容冯绾绾如此作为。
  不过,碧玺为何要将矛盾往冯绾绾身上引呢?碧玺几番出言维护冯绾绾,看似维护,实则向太后表明了袒护顶罪之心。连她苏思曼都瞧出来了,太后又岂能不察?果不其然吧,冯绾绾栽在这里了。
  旁人或许看不出其中奥秘,苏思曼却能洞悉出来,碧玺分明是故意为之。
  她跟冯绾绾似乎有什么纠葛,到底是什么促使碧玺如此呢?苏思曼想不透。

  第四十二章 深宫险恶
  身处后宫实在是无奈,事事由人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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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躺在床上想了很多,苏思曼只觉十二分的力不从心,也叫她第一次认识到了身处暗流汹涌的后宫是多么让人无奈的事,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明明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还是被拿来大做文章,碧玺冯绾绾等人这次是结结实实充当了一回太后与皇后两厢恩怨里的炮灰。
  让苏思曼最最觉得对不住的还是碧玺,既心疼又感激。若不是碧玺出手及时,冲动之下自己认了罪,装傻明哲保身之事不就暴露了么?当初自己就是顾虑到这点才委托给了冯绾绾的。苏思曼也知道自己身份多少有些尴尬,既是梁国的太子妃,也是楚国送来的和亲公主,一旦自己不是傻子的事被公诸于众,梁国皇帝难保不会对她以及她背后的楚国生出几分猜忌来。
  虽然这次的事没波及到她,可又欠了冯绾绾一回人情,累得她挨打,香织也被罚去慎刑司做劳役一个月。这人情债才还掉一桩,又来了,不知道要什么时候还得完。
  回想一下确实让人心惊肉跳,太后这不过是杀鸡儆猴,手段已十分严厉,往后还不知会怎么样。
  太后最后对她说的那几句话,她琢磨了好久,却没琢磨出个什么味来,只知道太后话里别有深意。
  夜里也不知到了什么时候才迷迷糊糊入了睡,却睡得不大安稳,也入睡不深,一星半点响动就会惊醒。
  早上香儿来唤她起身时苏思曼只觉浑身无力,眼皮十分沉重。她没挨打,却也如霜打的茄子般,萎蔫蔫的垂头丧气。
  “碧玺呢?”苏思曼习惯性地一问。
  “碧玺姊姊还在慎刑司没回来。”香儿一边替她更衣,平和回答。
  “慎刑司……”苏思曼嘴唇哆嗦了一下,险些站不住脚,头痛得很,眼皮益发沉得抬不开。
  慎刑司是什么地方她是知道的,她原以为将碧玺拖到后院里打一顿也就罢了,哪里想得到竟然被弄进了慎刑司行刑,里面令人毛骨悚然的刑具她没亲眼见过,却听碧玺提起过,不少宫女太监就是死在那些冰冷无情的刑具下,还有更多的成了终身残废。
  碧玺竟被弄进了那种鬼地方。苏思曼紧紧揪着身侧的衣衫,身上一阵阵发凉。
  草草用了早膳,苏思曼吩咐宝琴去慎刑司问问,看碧玺的杖刑执行了没,什么时候放她回来。宝琴走后她就呆坐在窗前,不知该做什么。没碧玺在身边,苏思曼总觉十分不习惯,此时方知晓,碧玺原是她身边不可或缺的存在。
  呆坐了好一阵,香儿上的茶都放冷了她也未动得分毫。
  “太子妃不要太担心了,碧玺姊姊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香儿添了新茶端上来。
  苏思曼不语,只盯着白雾缭绕的茶盏发愣。
  “再说了,如今太子殿下待太子妃大不同从前,碧玺姊姊是太子妃的随嫁宫女,料慎刑司的人也不会如此没眼色,总会顾忌太子妃颜面,不会对碧玺姊姊太过狠毒的。”香儿又道。
  这话说到了点子上,苏思曼眼睛抬了抬,面色终于缓和了些。伸手拿了茶盏随意喝了几口,放了茶又往窗外望望。香儿知她在看什么,可惜外面除了守门的宫女太监,再无旁人。
  “昨夜良娣伤得也不轻,太子妃要不要去探探她?”停了一会,香儿又道。
  “嗯。”苏思曼点点头,终于从窗前的椅子上立起身来。
  刚走到大门口,正好遇上宝琴和被打得连站都站不直的碧玺,守门的周禄临赶紧上来搭把手,将碧玺架到房间里。苏思曼见着了碧玺,心里总算踏实了些,只是见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心疼不已。吩咐人给她换了一身衣裳,又着人去请太医,安排妥当了方才动身前往清漪轩。
  去清漪轩的路上正好碰上了五皇子梁少轩,苏思曼跟他搭了几句话,寒暄中提及要去探望冯绾绾,梁少轩面露诧异,显然还未知晓此事。便也同她一道过来探望,路上问了个中经过,苏思曼只得胡诌了几句搪塞他。
  到了清漪轩,一路进到内殿便觉气氛异样,奴才们个个面露忧容,也没人敢大声说话,见着太子妃与五皇子只恭恭敬敬行了礼,并不多话。
  还未踏进寝宫,就听冯绾绾平日里娇婉此时粗飒的声音怒喝道:“不吃不吃不吃!我什么人都不见!你们都给我滚出去!”
  语未歇,就见屏风后天女散花般飞出来许多糕点,眼见着其中一个粉色糕点就要砸中苏思曼,苏思曼“啊”了一声,急忙伸手去挡。只见梁少轩一闪身,长臂一展,修长的手指在她眼前一拘,那片薄薄的点心已被他牢牢夹在中指与食指之间。
  “皇嫂受惊了。”梁少轩温声道,眉眼弯弯,斜眼看了看拘在指间的那片点心,随意一捻,便化作了无数碎屑从他指间沙沙散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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