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如是逝水长(I、II)》第2/147页


  童年,少年,竟已那么遥远了啊。她是一个早熟而安静的孩子。在那个古老家族富丽堂皇的祖宅中,沉默苍白的孤独小女孩像个无形人一样,从不被人注意。也因此,门后窗外,她无意间目睹了无数阴谋的“出炉”。无论是父亲为了在庞大的家族中掌握实力和叔父们的斗法,还是母亲为了铲除父亲的情人而想的手段,更不要说其他名义亲近实际冰冷的亲戚们。在那个庄严华丽的屋子中,所谓亲人,就是彼此猜忌防备,誓要分出高下的人。所以从小她就明白,在这个世界上最多的,不是人而是人的心机。
  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对母亲说出那句话时,母亲是怎样的惊讶。那是母亲难得为了父亲的第N任情人心慌意乱,生怕父亲这一次的与众不同是动了真心。面对可能失去在家中位置的危机,她平素的高傲镇定已然不见,大失常态的她竟然会跑到她这个女儿--一个从出生便被忽视,在儿子出世后更是完全被自己遗忘的女儿面前哭诉。
  其实,母亲也算的上一个阴谋家了,只不过她的第一个阴谋真的很庸俗啊。看着母亲惨白的面色、红肿的眼睛,还有凄惶无依的眼神,自以为生性冷淡寡情的她终究还是不能狠心不理:
  “放心吧。你能嫁进这个家,其实并不是因为你有了父亲的骨肉,而是因为你是他需要的妻子。”
  母亲应该只是因为无处可诉,才会找到她这个毫无存在感的女儿来发泄一下恐惧无助的情绪吧,根本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母亲当时惊诧怀疑的眼神让她有些后悔自己的“暴露”,但也只是有些而已,更多的却是放松。
  发觉母亲的眼神转向探究和深思,她镇定的迎上母亲的目光,也许就此“加盟”也是不错的选择。她从不曾抱怨过自己的身世,更不要说受到的冷遇。反正世界就是这样,谁都无处可逃。抱怨从来都无济于事,而亲人的温情,只是胜利者的施舍罢了,她不需要。
  在她对母亲说出那些话之前,她就已经感到在心底有什么在逐渐变化,宛如迎着春风的绿草,疯狂生长、蔓延,无比狂妄而恣意,不可阻挡。或许她真的也是一个天生就工于心计的人。毕竟她与屋子里的那群人也流着同样的血液啊。黑暗,从她降生起不就已经踏入了吗?
  既然如此,就一起沉沦吧,她冷眼旁观这一切,早已成为一个彻底的阴谋论者,跃跃欲试。
  从时常被临时拉来充当天真无害的“龙套”到一个不可缺少的配角,最后到幕后的主谋策划。一环紧扣一环,一计紧连一计,谁都以为自己是那个下棋的人,其实谁又不是谁的棋子。在无数个自己与别人布下的局中周旋,她总能高人一筹,心底的春草无限蔓延??????
  春风得意,正是这个词,她笑了。也许她是太得意了??????
  得意到自负,才会忽略身后父母和弟弟那已经开始渐渐变化的目光,以致于有今日一败。
  她不害怕死亡,一个阴谋论者,最害怕的莫过于被人背叛,那意味着全盘皆输;同样,一个阴谋论者最忌讳的也是背叛,若是连信任都给错了人,那他也就失去了生存的价值。比起看错人的耻辱,死亡反而是整个结局中最轻松的部分。
  所以,死在别人的阴谋中是她在决心入局时就有的准备,根本不会让她介怀。但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看错了人,信错了人――这一点让骄傲的她深深介怀。
  无情?无情的她终究还是死在她那“有情”的亲人手里,多么讽刺!
  自己最陌生的就是感情。活了33岁也没有谈过恋爱,就如她那个得意洋洋的堂弟所说,她从来没有为任何人心动过。不是没有人追求她,只不过她一眼就已经看出那些人的居心。并不是他们不善掩饰自己的欲望,而是她根本就不在意感情。
  她知道感情只会让人软弱,在事业胜利时也许可以做佐餐开怀的美酒,失败时却会成为锁喉的毒药。感情这种东西,最喜欢锦上添花,却永远学不会雪中送炭。所以她不需要。
  对上那双杀意浓厚的黑眸,她的身体仍在向后仰倒。
  开枪的这个人是她的弟弟呢,从出生就倍受父母呵护,也为她所信任的弟弟。这一次,她在这世上最后剩下的信任,也被她最亲的家人亲手摧毁。
  真好,现在,再没有羁绊了。
  既然技不如人,那她也甘心认输,若有来世,她不容许自己再失算――一次就已够了。
  她愿以这一世的生命为代价,来生一定要活得真正的春风得意!她的面上不由浮现出诡异的笑意,直坠入无边的冰冷,那该是真正的黑暗,黑的无边,黑的彻底。
  她想自己真的很适合黑暗,可以淹没一切的黑暗。
  一生的片段是如此纷繁,她无论如何也无法抓住这汹涌的潮水。感受着伤口的痛苦渐渐消失,冰冷渐渐渗入心底……
  一生的记忆也不过一瞬而已。死亡,究竟会如何呢?或者,是一个比生更漫长无味的梦?
  今生的她因阴谋而生,因阴谋而死。来生,又会是怎样呢?
  只是个虚无的希望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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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君与臣都有秘密

  天朝靖元二十三年。
  这一夜的大司空府格外静寂,也格外阴沉,似乎连天上的月亮都避免将自己银白的光芒洒进司空府内,不肯破坏那里深沉的夜色。
  大司空雍涯已经病了半年。从他卧病开始,上至九五之尊,下至百官群臣,都纷纷前来探病。司空府每日都是络绎不绝,大家都以探病为名,行打探之实。这一点,无论是被探的主人还是探病的客人,大家都是洞若观火心照不宣。不会有人例外,也不会有人揭穿。
  因为大司空乃天朝的三公之一,肱股中的肱股,重臣中的重臣。他的生死关系着朝局的变动,也牵引着各方的利益,所以才会连当今的皇帝也多次赐医赐药,下诏抚慰。更不用说百官的殷勤之举了。
  但是,今天与往日不同。
  雍涯和很多即将离世的人一样,在死亡接近的时刻,嗅到了死亡的气息,也就是所谓的死前直觉。他知道自己大限已至,已无空应付尘世的俗务,见那无关的俗人。剩下的时日已经不多,今夜或许他就要离去,那么现在,他当然要解决自己最忧虑最挂怀最放心不下的事。
  所以他一早就下令闭门谢客,辞谢了为他治病的太医,遣走了侍奉自己的下人,甚至连他最信任的副手袁智也被他遣了出去,屋子里就只留下了他的独子――雍雪见。
  此刻屋内灯火通明,门窗紧闭,燃势猛烈的灯火令屋内气氛更加沉闷。雍涯静静的卧在床上,昔日的威仪已被衰弱所取代,明亮的灯光到了重重帘幔挡住的床前,也只剩下暗淡的光影,映在这个奄奄一息的当朝重臣的脸上,更显苍老。
  在他的床前坐着一个十七岁的少年,他的坐姿端正优雅,脸上神色淡然,犹如沉渊持岳,几乎让人以为他只是这儿的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只有眼中深深压抑的哀伤可以看出他对这个即将逝去的老人的亲情。
  “季儿,爹看来是寿数将尽了,左右不过是在今夜。有些话,爹是时候告诉你了。”
  “爹请说。”
  “我们雍家自太祖开国以来一心辅佐太祖皇帝平定天下,公而忘私不争寸功。为人处世一向也是律己甚严宽厚待人,未曾与人结怨。可是,你知道吗,我们雍氏一族也有对不起的人。”
  “是谁?”少年一直平静的脸色终于动容。
  “我们雍家唯一对不起的,就是当年的世交,也是天朝的开国功勋柳任。”老人发出一声喟叹,积压心底多年的愧疚终于可以说出,这也算是一种解脱了。
  “就是被誉为‘天将’的治军奇才柳任?就是一将可抵天下兵的柳任?”
  “正是。”
  “我们雍家是如何对不起他了?”少年的眉头皱了起来。
  “此时一言难尽。”老人看来更加苍老,“当年你祖父和柳任是知己好友、莫逆之交,你祖父效力于太祖之后,便向太祖推荐柳任作将军。柳任也因此成了天下知名的‘天将’。”
  “这怎么是对不起他了?”
  “你知道柳任是怎么死的?”
  “天朝初立,柳任被参有谋反之嫌,太祖念其功勋,赐其毒酒自裁,家族皆得以豁免。”少年不加思索的背出当年的旨意,“怎么?难道柳任没有谋反?”
  “他当然没有谋反!”老人很是激动,“师父一生醉心兵法战阵,丝毫没有权欲之念。等到邂逅师母,两人成亲之后更是计划卸甲归田,从此两人浪迹天涯,逍遥一生。”
  “那太祖为何下那样一道旨意?”少年似有不解,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爹,您称柳任为师父?”
  “柳任的确就是我的师父,从小就教我武功兵法,还有诗词歌赋。我已经说过,他和你祖父是知交,所以我们两家走动密切。”
  “原来如此。那谋反之事?”
  “全是子虚乌有,一派胡言!只不过是因为……因为……”老人的目光暗淡至极。
  “因为什么?”
  “功高盖主啊,师父有‘天将’之名,又怎能不被天子猜忌?”
  少年若有所思:“那您所说的对不起是指祖父当年没有替柳家辩白冤情吗?”
  “傻孩子,你祖父当然帮柳家辩白了。但是圣心已失,太祖又怎么肯轻易听从你祖父那几句辩白?”
  “听说柳任当年武功绝世,智计无双,他既已知道事情不妙,难道就甘心坐以待毙?”
  “师父当时已有家室之累,师母又不会武功。这脱身之计,岂是想想就能有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又能走到哪去?何况太祖还用了司徒韩咎的计谋。”
  “韩咎献了何计?”
  “他让太祖不动声色,诏柳任入宫秘密毒死。”
  “好毒的计谋!”
  “最毒的不是计谋,而是韩咎之心啊。当年还是他先从你祖父那里得知柳任之才,向太祖引荐柳任的,知道太祖想除去柳任以后,你祖父曾求他一起力保柳任,谁想到他非但不保,竟献出这等毒计!”
  “既然真相是这样,那柳任的家人恐怕也难逃此劫吧。”
  “不错,诏上虽然说不再追究,太祖却密令龙卫灭了柳氏一门。师母知道师父的死讯后当即自刎,其余的人也被尽数诛尽。当年的柳家就被一把大火烧得干干净净。”老人像是陷入了凄惨的回忆,目光凝滞,悲切中隐着忧愤。
  “只怕那诏书只是为了让柳任自愿服毒才拟出来的。以柳任的武功,即使是骗局,若非自愿,恐怕也没有人能迫他服毒。柳任想以一己之死换的一家人性命得保,他也足够谨慎,大概看着圣旨发出才肯服毒。只是他还是低估了帝皇的手段,纵然不能明着杀,也可以令龙卫动手。或者,柳任根本不知道还有龙卫这个组织存在。”少年冷静的分析着,“您所说的事,就是说您身为龙卫座主却下令灭了柳家一事吗?”
  “怎么可能!命令是皇命,并不是我下的。但不管怎么说,毕竟也是龙卫所为。何况若非你祖父引荐,柳任也不会有这样的灾祸,所以,是我们雍家对不起柳家!”老人语声沉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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