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将军误终身》第2/71页


他抱着女子,双腿已经全部埋入流沙之中,看上去倒是蛮机警沉静,虽然深陷流沙,却没有像那匹雪花骢一样,拼命挣扎,反而越陷越深。
慢慢靠近他们,“别过来,危险!”那男子高声预警,我却已经在流沙坑的边缘处及时收住了脚步。
流沙坳若是没有流沙坑那就不叫做流沙坳了,我从小在这里长大,对这里的每一处流沙坑熟悉得就像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距离他大概几十尺的距离,遥遥对上了他的眸光,心中怦然一动,竟然是那样好看的一个男子,比流沙坳的所有男人,甚至比迷月渡的顾南风都要好看。
怔怔看着他,有那么一刻的恍惚,他以为我听不懂中朝的语言,又用西域的方言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
如何会不解?我娘亲就是中朝人,是爹在抢劫中朝商队是虏来的女子,连中朝人所谓的妾都算不上,只是爹众多女人中的一个。
“要想活命,你有两条路可以选择,”我对着他清晰的说,“第一,做我的男人,我救你出来。”他黝黑的双瞳盯着我,好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彼时的我,不过是一个十七岁的女孩子,再加上身材纤瘦,看上去也许要更小一点。
“说说第二条路。”他微微弯弯唇角,在那样的绝境中居然还笑得出来。
怒意开始在我胸中翻腾,他在笑?我可是流沙坳最漂亮的姑娘,每到月圆时候,流沙坳的年轻人月下歌舞聚会的时候,我总是小伙子们大献殷勤的对象。
“第二条路,你杀死怀中的女人,扔在沙地上,死人不会挣扎,下沉缓慢,你可以踏着她的身体,慢慢爬上来。”我一字一顿,语气平静,看着他腰带上的佩剑,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他怔在那里,翦水般的星眸黯淡了一下,丝毫没有犹豫,“我选择第一条路,烦请姑娘搭救。”
巨石投入宁静湖心,瞬间激起千层涟漪。就这样?他已经答应了做我的男人?我咬了咬唇,“我需要信物,你腰上的佩剑。”
他单手环着那女人,另一只手解下了腰中的剑,扬手抛向了我,这一用力,让他的身体又下陷了几分。
心像活泼的鸟儿一样,扑腾扑腾欢跳着,他答应了我,居然也给了我信物,看着他的身影,我微微笑了,大哥二哥一定不会相信,我就在这样仓促的情况下,找到了自己的男人,而且,是一个看上去如此出色的男人。
西域的游牧部落,没有那么多中朝人的繁文缛节,喜欢了,就大胆说出来,接受了,就赠送信物,不喜欢了,交还信物,一拍两散。
他给了我长剑,按照流沙坳的规矩,从此,我就是他的女人。
看着他幽静的眸光,我的脸颊终于有了几分灼热,转身走向身后的坨坨,从它的后背上取下了一张卷着的毛毡和长长的绳索。
在流沙遍地的西域生活,这些都是涉身沙漠必不可少的保命之物。甩开毛毡,平铺在我和他之间的流沙上,流沙已经没过了他的腰肢,他不得不吃力的双臂上举,托着那个一动不动的女子。
把绳索拴在坨坨身上,拿好另一头,一个腾跃,我跳到毛毡之上,只是微微下沉,大幅的厚毛毡成为了阻隔流沙将我吞没的绝佳屏障,我伏在毛毡之上,向他甩去长长的绳索,“系住那女人的腰。”
他按照我的吩咐,利落的把绳子拴好,我们两个只交换了一下眼神,他就已经给把那女子抛出,我伏在毛毡上,用尽全力拉动绳索,女子的身材轻盈纤巧,很顺利就被我拉到毛毡之上。再把绳索系到毛毡的一角,向沙坑边的坨坨打了声呼哨,坨坨仰首向相反方向用力,毛毡带着我和那个女人顺利离开了沙坑。
回首望去,那个女子脱险,我的男人,居然已经是满脸释然的神情。
再次甩开毛毡,我伏在上面,将绳索甩给他的时候,流沙已经淹没了他的胸口,他握着绳子,借着我和坨坨的拉力,一点点从流沙中拔出身体。
终于,一声清啸,他拉动着绳索,像一只大鸟般腾空而起,落在我身边毛毡之上,竟然满是风卷雪花般的清凉气息,在那个瞬间仿佛冰冻了灼烈的日光。
他伏在毛毡上,侧过头,向着我浅浅一笑,如鸿羽飘零,碎星迸射的眸光,高高的鼻梁,桃花般温润的唇瓣,从此,我的人生便在这一笑中沉沦。
我们逃出流沙坑的时候,那匹雪花骢正发出最后的哀鸣。沙地上仅剩了它细长的脖颈在拼命的左右摇摆,不多时,那滚烫黄沙就会无情灌满它的耳朵鼻子和嘴巴,载着它巨大的尸骸,沉入这西域深不可测的黄沙地宫之中。
它的双眼都是哀婉的泪,他伫立在沙坑边缘,凝望着它,那一分凄绝和不舍让人动容。
一道寒光飞过,一把三棱柳叶飞刀破空而出,直直插在雪花骢的咽喉处,血光迸射之后,它瞪大着突出的眼睛,长长脖颈不再挣扎,颓然倾倒在流沙之上,任流沙缓缓没过它的口鼻。
“你……”他倏地回过头来,我只是把腰间装着柳叶飞刀的刀鞘缓缓合上。
对于它来说,这是一个很痛苦的过程,它没得太深,我救不得它,所能做的不过就是早点结束它的苦痛。
看着我,他眼中方才突然迸发的灼烈怒意渐渐消弭,沙坑中的雪花骢已经全然不见踪影。
“多谢小姑娘搭救!”他抱腕向我深深一礼,“你是西域人?”他打量着我的装束,我却也围前围后的看着他,他的身材颀长,我的头顶也不过才到他的下巴。
“我是流沙坳的赫连云笙,你是谁?你的衣服用什么料子做的?这样洁白干净?你从哪里来?怎么生得这般的好看?”我仰着头,反问着他。
“赫连云笙?流沙坳,你和沙匪赫连征,赫连驰是什么关系?”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神情凝重了起来。
面对着他的询问,我执拗的扬起头,“赫连征与赫连驰是我的哥哥,我也是沙匪,我们住在流沙坳,靠打劫过往丝路的商队过活,你觉得害怕吗?”
他依旧没有回答我的话,神情复杂的静默片刻,俯身下去,查看那个晕厥的女子,拂开她脸上凌乱的发,我的眼睛瞪得老大,竟然是一张倾国倾城的苍白面孔。肤色如雪,柳眉如画,细密的长长睫毛在脸上覆盖了蝶翅般暗影,失色的唇淡然若水。
我的胸中翻腾着一种说不明白的情愫,“她是谁?可是你的女人?”手指抚上了腰间的柳叶刀,沙匪没有道理可以讲,他给了我信物,那么除了我,他不能拥有别的女人。
他解下腰中的水囊,抱起那个女子,给她灌了些水,“她是中朝下嫁番邦于阗尉迟氏的郡主,我是中朝的侍卫,负责送亲,没想到郡主半路偷偷逃跑,我一路追到这里,姑娘,我需要借用你的骆驼。”
心下释然,我的手从腰间放了下来,“我可以把坨坨借给你,但是你答应我的事情怎么说?”看着日光下,白衣翩然的他,心虚浮得好似没有一丝的重量。
视线落在我的面庞上,好像要记得我的样貌,那幽若深潭的眸光在金色日光映射下,反射着点点星芒,“画一个通往流沙坳的草图给我,把郡主平安送回之后,我会回来找你,答应你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到!”
从怀中摸出一支炭笔,他哗地撕裂了白色衣襟,递到我的手中,唇角一弯,又是那个风轻云淡的清浅笑容,让我握着手中的笔,再度石化在*骄阳之下,脑海中一片空白。
直到坨坨的身影在沙漠中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我才想起来,竟然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一声龙吟般的清啸,对着日光,我拔出了他留给我的宝剑,剑上寒光凛凛刻着三个我不识得的汉字,若是没有它的存在,方才的那一切是在太过虚幻,真的让我无法确定那个连姓名都没有留下的翩翩白衣男子,真的在我的世界出现过。

  ☆、第3章 血舞黄沙

“三姑娘,你回来了,坨坨呢?”可意欢快的向我跑来,两条黄黄的细辫子在风中一荡一荡的,裙角的小铃铛发出悦耳的声音。
我背着两只猎到的胡狼和一只沙狐,很有几分吃力的走着,可意围着我前前后后的转悠,“你不是把坨坨喂了野狼吧?”她在我的耳边鼓噪,懒得理她,我径直穿过绿茵,向娘亲的帐篷走去。
流沙坳是坐落在沙漠中的一小方绿洲,这里休养生息着百余户人家,沙漠中的游牧部落本来就是过着四处漂流,颠沛流离的生活。
不知什么时候,当人们发现了一种虫子吐出来的丝,竟然可以织成美丽的衣裳,远离流沙坳五十几里开外沙漠地带,就成为了上至王公贵族,下至乞丐狱犯频频光顾的必经之路。
每年都有大批的商人,运载着丝绸和各色物品从长安出发,分中南北三条要道,迤逦而行,长途跋涉,与西域各国买卖交换商品。
原本荒凉的荒漠居然日渐人烟兴旺,清苦的游牧部落逐渐觊觎中朝的富庶,依托苍凉古道换取财富,我们就蛰伏在这里抢掠过往的商队,不是我们嗜血,而是流年不利,荒漠逐渐吞噬绿洲,生活实在难以为继。
中朝开出的三条通商丝路的周边,匪患四起,流沙坳地处沙漠,临近中线商道,距离朝廷为了开拓商道而建立的安西四镇也不算远,常年居住在这里的部族就被称作赫连氏沙匪。
为了保障商道畅通,中朝派重兵驻守安西四镇,特地从长安派了据说能征善战的节度使,针对商道周边的流寇不断进行清剿打击,前年整个部族遭到安西四镇官兵联合围剿,爷爷和爹爹都在那场屠杀中丧生。
沙匪本来过的就是刀口舔血的生活,不是夺人钱财,就是掳人/妻女,甚至伤人性命,有这样的下场,原也无可厚非,可是如同沙漠中的胡狼,獠牙嗜血,不是酷爱杀戮,不过是为了生存。
两位哥哥带着族人一路逃避官兵的追杀,终于在远离丝路商道几十里开外的沙漠中找到了这一处绿洲,地处幽僻,兼四处有天然的流沙屏蔽,一般人竟也无法发觉。
不过,远离了商道,日子却是越来越艰难,每个月,哥哥们都要带着族里已经剩余不多的男人长途跋涉,埋伏在商道劫掠钱财,再与胡商换取些生活必须之物,往来奔波劳顿。
娘亲是中朝女子,身体怯弱,自从被爹爹掳来,受了惊吓,身体一直不大好,从小我就是由乳母养大的,可意是乳母的女儿,她长我一岁,自幼我们就几乎形影不离。
两个哥哥和我并不是一母所出,族中男人越来越少,母亲只是父亲众多女人中的一个,我却是他唯一的女儿,父亲在世的时候,对我很是溺爱。
大哥比较像爷爷,性格暴躁威严,二哥的个性柔和很多,也更疼我,每次抢掠回来,总是单独带给我一些女孩子家喜爱的东西。
但是我穿不惯那些中朝女子的锦衣华服,那薄如蝉翼的华美绸缎,在白天炎热,夜晚冷寒的荒漠一无是处。
我总是穿着蓝色粗布衣裳,编了黑黝黝的长辫子,素颜朝天,腰中的柳叶飞刀和羊皮小靴一侧暗格的锋利匕首,却从不离身。
哥哥们出去两天了,依旧没有回来,流沙坳剩下的百余口人,几乎都是老弱妇孺。沙匪家族的女人习惯了孤独,通常男人都不在身边,只有学会强大,才能在艰难的环境中活下去。
长河落日,大漠孤烟,分布在绿洲中的帐篷袅袅生着炊烟,族人在准备晚饭,骆驼马匹等牲口零零散散游荡在并不丰饶的草地上。
远处的沙丘绵延起伏,托着即将沉寂的落日,天空是暮色来临前的湛蓝如洗,风轻云淡,看上去一片晴好。
“三姑娘,回来了!”一路上,流沙坳的族人对着我亲切的招呼,随手分了打来的胡狼,只留下了追踪三天,才好不容易猎取的土黄色的沙狐。这个季节,沙狐已经换了皮毛,柔软丰盈的底毛刚好给怕冷的娘亲做一床狐皮褥子。
进了帐篷,娘亲正围着灶台忙碌,烙着我爱吃的手抓饼,中朝大户人家的女子,娇生惯养,还是一如那个刚来的女孩子一样手忙脚乱,帐篷中弥漫着滚滚浓烟。
“娘亲,我来!”扔下狐皮,我悬挂起帐篷的门帘,挽起袖子,接过了娘亲手中的活,那个忙得满头是汗的小个子女人,就笑眯眯的坐在毡垫上看着我。
当年,母亲被劫持过来的时候也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如今,已经是四十出头的妇人了,大漠的苦寒磨砺了她的性格,也让她当年的美丽不复存在。
常年劳作,她不复当年窈窕的腰身,指节粗大,皮肤粗糙,西域的寒冷带给她一身的病痛,唯一还留有的当年中朝女子印记的,就是那清浅怡人的韵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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