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将军误终身》第21/71页


我默默瞥了一眼依偎着羊群昏睡在毛毡上的锦衣女子,心情像阴霾的长空一样,貌似平静无波,实则汹涌暗流涌动,酝酿着可摧毁一切的暴风骤雨。
“此刻风雪略小了些,我需要马上燃起火来,如果不烤干身上的衣服,即便是我们找到回程的路也会被寒冷冻僵的。”
他的白马和那女子的带来的马匹靠在一起取暖,他费力的牵过白马,翻身上马,轻声叮嘱,“我四下找找看,好歹寻些个木柴,阿笙,烦劳你看护一下他们,我很快回来。”
我点点头,穆勒和齐格像两只小雏鸟一样瑟缩在一起,穆勒的身体健壮,齐格却有些耐不住这冬雪的湿寒大概是有些热度,额头烫烫的,清秀的小脸已经发灰,脸色难看得吓人。
姐姐一定会把你们完好的带回去,我轻轻在两个孩子面前说,用力握了握他们的小手。
穆勒和齐格是野离公公婆婆的心肝宝贝,若是他们出了任何闪失,只怕这一辈子我的内心都再难安宁。
强行按下心中的不适,既有孕中的反应,又有阿默对这个女子如此呵护带来的酸楚,但是我现在无暇去为这个问题多愁善感,我首先要保证这两个孩子能够平安无事。
解开身上已经给被冻得发硬的羊皮夹袄给齐格穿在身上,我强忍身体的颤抖起身在荒原上来回奔跑了几趟,已经冻僵的身体和手脚终于慢慢灵活起来。
拔出匕首,我走向俯卧的羊群,雪亮的澄光在羊群中引发了一阵骚动,但是寒冷已经麻木了羊儿的神经,如同一个小石子坠入平静的湖面,只是起了一点点涟漪,就再没有任何的波动。
找了几头羊毛厚重的公绵羊,仔细翻开他们的皮毛,果然在外层湿湿的羊毛下覆盖着越冬新发出的软软绒毛,带着体温却是干燥的,心中一喜,用匕首轻轻割下那些洁白的绒毛,仔细的放在怀中,不让它们被弄湿,不一会就已经收集了几大团。
身上的火石也在,有了这些极易燃烧的干燥羊绒引火,阿默再寻些柴火回来,燃起篝火想必不是难事。
我突然发现自己越是在无人的绝境,越是出奇的冷静和强韧,我也不知道是谁教会我这些常识,只是头脑在默默下达指令,仿佛在做一些再熟稔不过的事情。
这次放牧根本就在意料之外,随身除了一个水囊随身没有带着任何可用的东西,干粮和肉干中午就吃光了,若是不补充食物,只怕更难耐夜间的极寒。
思忖片刻,我在羊群中找了一只已经几乎被冻毙奄奄一息的小羊,牵到羊群看不见的地方,咬咬牙,匕首一挥已经干净利落的割断了它的喉咙。
热腾腾的血液蓬勃而出,我急忙用水囊接着,不一会这个水囊就已经被新鲜的羊血灌满,腥膻的血腥味直冲肺腑,心头一阵烦恶,几口酸水呕了出来。
“乖孩儿,别闹娘亲。”我蹲在地上,强忍着那阵难耐的恶心感觉过去,趁着羊血还烫手提着水囊回到他们的身边,把水囊凑近了齐格的唇边。
“齐格听话多喝几口,是新鲜羊血,你在发烧呢,需要马上补充养分。”我在她耳边轻轻劝说。
只是这句话刚说完,头脑中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迅速闪过,“是马血,若是不马上补充养分,你会衰竭而死,我也割了些马肉回来,若是能吃得下……”不知何时好似有人依稀对我这样说过。
我伫立在那里怔忪,齐格却乖乖的就着水囊大口大口喝下了几口热气腾腾的羊血,虽感觉恶心皱了眉头,却也是生生咽了下去,草原儿女本来就没有那么矜贵。
“好姑娘!”我赞许摸摸她的头,把水囊递给穆勒,他也是举起水囊咕咚咕咚的痛饮一番,举手投足之间已经颇具小小男子汉的风范。
看着地上的蜷缩的那个女子,我几番犹豫终是扶起她捏开她的嘴,把羊血灌在她的口中,她先是下意识的饮了两口,察觉味道不对忽然张嘴将那口羊血喷了出来!
“玥儿!”骤起的马蹄声已经临近,阿默跳下马背把寻来的树枝抛在地上,急忙上来查看那女子的状况,那口羊血喷将出来弄得她的衣襟上鲜血淋漓,看上去相当触目惊心。
“阿笙,你把她怎么了?”那句话冲口而出的时候,我的整个人一下子僵在那里,手中盛着羊血的水囊坠落在地上,皑皑雪野被那抹亮丽的红色涂上了妖异的一笔。
他的目光扫视了一下染血的地面,神情一下子僵住了,“阿笙姐姐杀了羊给我和齐格都喝了羊血,现下已经感觉暖和了一些。”穆勒看出了他对我的误会,眨着聪慧的大眼睛,神情之中好似已经有了不平之意。
“阿笙,对不起,我……”没待他说完,那女子已经悠悠醒转,目光在阿默的脸上逡巡了一下,忽然一下子坐了起来,抱住阿默的脖子放声大哭。
穆勒和齐格仰头看看我,不知所以,一边一个用小手紧紧抓住了我的衣襟,“她是哪个,怎么可以抱着阿默哥哥?”齐格小声的嗫嚅着。
我目瞪口呆看着这个嚎啕大哭的女子,脑海中有什么异样的东西在翻腾,这个女子的面容看上去似乎并不那么陌生,可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她搂着阿默,阿默神情恍惚竟然也没有躲避,一种无言的愤怒忽然直冲胸臆,我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她,她过于虚弱身形一晃向地上栽去,阿默居然马上揽住了她。
“你是谁,怎么可以碰我的男人?”怒意好似烈火在我的心中灼灼燃烧,尤其阿默对这个女子的反应让我的心中已经蔓延丝丝脉动的心痛。
“秦默怎么会是你的男人?我是归德将军府的匡明玥,是秦默未过门的妻子!”
她在阿默的支撑下稳住身形,强展星眸冷冷眼风扫向我,看清了我的容颜之后,忽然一下子瞪大了双眸,抬起手臂指向我,仿佛好像见了鬼一般的惊诧。
“我认得你,你是那个在怀化大将军府夺了击鞠头名的女子,你是展四哥的通房丫头……你怎会在这里?你不是展若寒的女人吗?你怎会和秦默在一起?”
一连串的质问像冰冷的刀锋劈面而来,展若寒三个字在我的心头仿佛刀锋般划过,一阵锥心的疼痛。
我脸色惨白望着阿默和他怀中的女子,我的头在撕裂般的剧痛,我的嘴唇哆嗦着一遍遍轻轻呓语,“展若寒,我是展若寒的女人……”
阿默忽然抛下那女子疾奔过来一把抱过我,把我的头按在他的胸前,“阿笙,不要想!不要去想别人!我在这里,我是阿默……”

  ☆、第29章 惊心动魄

“你在做什么?秦默!”那个自称是匡明玥的女子怔了一下,忽然用手指着我大声的尖叫,豪门女子的骄矜之气那一刻淋漓毕现。
“她是四哥的女人,那天我亲耳听到邱蔚说四哥许了她妾氏的名分!你为何抱着她?你是我大唐的堂堂四品中郎将,如何会成为她的阿默?你为何要染指四哥的女人?你难道不怕被天下人耻笑?”
秦默,展若寒,匡明玥,邱蔚……
这一个个陌生却又似曾相识的名字在我的脑海中徘徊盘旋,让我觉得头痛欲裂,我的身体像筛糠似的发抖,语声已经连不成线,“阿默……她在说什么?她是谁……我……又究竟是……谁……”
“玥儿!”他的语气终于盈满了怒气,手臂却是把我楼得更紧,“阿笙受了伤记不得从前的事情,她还是个病人受不得刺激,这些事情我日后会向她解释,不需要你来质疑!”
“好,你和四哥的官司我不去断,那么我呢?”她被他冷厉的口气吓了一跳,盈盈双目立时蕴满了泪水,泫然欲泣,“秦默,我和你从小就指了婚,整个大唐都知道归德将军匡煜的女儿是安西中郎将秦默未来的妻子,你是她的阿默,那么你当我是什么?”
我抬头仰望着他,同她一起等待着他的回答,突如其来的揣测就快要将我彻底溺毙,而他的答复已经成为能够拯救我的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黑眼睛满是浓重的痛色,夹杂着说不清的复杂情绪,那般让人动容,刀锋般线条硬朗的面庞上此刻是无尽的悲哀。
“我不知道该对你怎样说,玥儿,我们从小就相识,感情亲厚自与常人不同,父母指婚时我们只有几岁的年纪,尚在懵懂,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但是我和你之间不是我想要的相濡以沫羁绊终身的感情……”
他的目光滑落到我的脸上,久久逡巡着,眸光中是不可触摸的幽邃,“她已经不再是四哥的妾氏,她是我秦默的女人!”他的声音低沉却字字清晰得惊心动魄。
穆勒和齐格瞪大了眼睛凝神听着,小脸上满是讶异的神色,而面前的匡明玥却是面色惨白,摇摇欲坠,星眸中的烈焰如地狱之火一般在烧灼。
“秦默,你,你是什么意思……”她的嘴唇哆嗦着,几乎可以听到抑制不住的牙齿咯咯撞击声。
“玥儿,我会亲自登门匡府负荆请罪,是我背信弃义违背婚约负了你,任凭你和匡将军责罚处置,是我亏欠了你,除了还你自由之身竟无法再弥补你什么……”他的心情寥落竟说不下去了。
“秦默!枉我日复一日沐风栉雨在丝路上寻你……你竟如此负我!”她一声凄厉的呼喊,眼前匹练的白光一闪,她已是抽出的腰间的佩剑带着无尽的怨怒一剑袭来!
她的目的是秦默,却在中途剑锋一偏刺向我的咽喉,这一连串的变故让我如惊雷掣动,人如泥塑木偶一般怔怔思索回味着他们的对话,竟不知觉冷冷剑锋已到面前,恍惚瞪大了眼睛,任那白练凌厉的寒光刺痛了双眸,却无暇反应。
危机的瞬间我的身体猛地被带转到一旁,他的手如闪电般的探出,食指在她的剑锋上一弹,长剑发出一声清啸把持不定陡然飞出,徒留下破空的余韵袅袅,已然飞落到十几尺开外的雪野之中。
她立在惨淡的月光下,浑身颤抖着,珠泪在毫无血色的面颊上疯狂的流淌,“秦默,秦默,你好……”片片飞雪坠落在她的面庞上鬓发间,映衬着她雪白的容颜,仿佛都化作了心碎的泪。
那伤痛得催人欲狂的眸光在他的脸上深深流连了片刻,她忽然转身跨上自己的马狠抽一记,马儿迈开长腿穿透遮天蔽日的风雪向幽暗的荒野跑去,风吹起了她的长发和衣袂,背影那般的决绝。
“玥儿!”阿默厉声叫她,她恍如未闻继续拼命狂奔,一人一马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转瞬间身影已经浅淡,阿默紧锁着眉头,“她已经和驼队失散,这样乱跑只有死路一条……阿笙,我不能看着她遇险,你等着我,我追她回来。”
他在我的鬓发上轻轻吻了吻,用力抱了我一下才放开我,“穆勒,齐格,和姐姐守在一处哪里都不要去,哥哥马上就回来!”
他骑着白马的身影追随着匡明玥消失在风雪中的时候,穆勒和齐格一边一个用小手握住我的手,“阿笙姐姐,别担心,我们在这里陪你……”
穆勒的小手冻得冰冷,齐格的却是滚烫,阿默的影子已经不可寻觅,连马蹄声都被埋没在风雪中,我怔怔回过神来,两张小脸仰头眼巴巴的仰头看着我,穆勒一脸的愤愤之色,齐格的眼睛中却是与之年龄不符的淡淡忧伤。
我知道此刻我在孩子们眼中的样子,神情落寞,苍白得像个鬼魅,人看上去深水般沉静,心中却似被烧沸了的热油在浇灼。
我的脑海中不停有似曾相识的画面闪过,有似曾相识的声音在响起,但是这些都交织在一起,只差一线清明便可连成一串。
可是我强自把这些东西压制在心底,仿佛轻轻触碰就会痛彻心扉,匡明玥的话我大概听得懂几分,真相一旦揭开,阿默就不再是阿默,阿笙也不会是阿笙,这一切可能都不复存在。
我是阿笙,阿默的女人,我要在这片草原生活下去,和我最爱的人一起……
死命咬着嘴唇,在心底反反复复默念着这句话,渐渐的,心底的剧痛慢慢变得钝了,那些涌上脑海的模模糊糊的影子被渐渐压制了下去。
长长呼出了一口气,泪花儿冲进了眼眶,白皑皑的雪野在眼前一片雾霭,我对自己说,我的阿默会回来。
这时雪野中突然传来的一声长长的哀叫让我们三人心头猛地剧颤,随即嚎叫的声音开始此起彼伏,本来俯卧的羊群忽然焦躁不安起来,它们挤在一起开始波浪般的涌动。
是狼群!
“阿笙姐姐,好多的狼!”齐格一声惊叫,小小的身躯一下子就扑进我的怀里,抖得不成个数。
凝神望去,白雪皑皑的四野不知道何时多了十几条黑灰色的身影,远远的分散雄踞着,往来逡巡着,月光下那一道道冷眸如锥,电光般狠戾,凛凛觊觎着我们和这群瑟瑟发抖的羊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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