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将军误终身》第57/71页


他从袖中摸出一张纸,紧紧握着它,指节苍白,“我纳你为妾时将你写入族谱,孩子既然已经不在了,现下我给你这份休书,从此还你自由之身。”
缓缓松开指尖,那张写满了大唐文字的白纸缓缓飘落到我的身上,他盯着那张纸,眼神中锥心的痛楚一闪而逝,“我累了,赫连云笙,我真的决定放手了。”
转身向门口走去,他的背影寂寥孤绝,在脚即将迈出大门的时候,慢慢转还了身子,“你可以放心静养,这里不会有人再来侵扰你,流苏死了,带着你回来的那天,我亲自询问了玉蔻的死因,赫连云笙敢作敢当,我相信在这件事情上你并不会骗我,流苏最后亲口承认她杀死了玉蔻,然后撞柱自绝……”他顿了顿,语声有些凝滞。
“郎中说你服食过破血之物,我会查清楚是谁在暗中指使,我的孩子虽然已经不在了,但任是谁害了他,谁就要为他抵命!”说完,他迈出了房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吃力地坐起身体,晕眩得天旋地转,勉强靠在床头坐稳,后背已经渗出细细密密的虚汗,拿起那张休书,翻来覆去的瞧着,我心心念念期盼的自由就这样突然从天而降,几乎让我不敢相信。
我累了,赫连云笙,我真的决定放手了。说这句话时他萧索的神态居然让我悄然心痛,这启盼已久的结果出现在眼前的时候,真的让人感觉恍然如梦。
我不知道这十几天的辰光究竟发生了什么,秦默受了伤,现下不知怎样了,可流苏竟然已经自裁!眼前仿佛俱是那个女子倔强率性,亦颦亦嗔的模样。
她对展若寒的情感一向是灼烈如火,杀死玉蔻一方面是嫁祸于我,更多的是想要保全于他,她自幼便跟了他,展若寒不可能不晓得她的用心,所以即便他再是无情,这样的一个女子的死,也注定会在他的心头掀起波澜。
展若寒说我服食过破血之物,那天昏厥之中也模模糊糊听得郎中这样说过,这么说,我的坠胎并不是身体虚弱的意外,而是有人在暗中做了手脚,是谁?难道也是妒火中烧的流苏?可是她一死,很多事情便再无可查证,可我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欢颜落水后,展若寒也不是没有提防,专门派良嫂为我料理食物药材,不知为何,我信得过良嫂,相信那个对欢颜如此疼爱的妇人断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虽然良嫂每日为我做饭熬药,但是食材须得经过管家的采买,由门口的守卫传递进来,经手的人多,难保不在哪个环节出现问题,和我的想法一样,想必展若寒也信得过良嫂,不然不会让她继续照顾我。
刚刚醒转我的头脑昏沉,还无暇细想事情的原委,现下只牵挂着被聂绍带走的欢颜,可是这个逝去的孩子却是展若寒最大的心结,依他的执着个性,必定会将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尽自己最大的努力配合郎中的治疗调理,针灸,汤药,药浴,只要是能够将养身体的法子我都一一尝试。
只要我的身体允许,就可以出了这牢笼,只要找到秦默,便可以见到我的欢颜,人生坎坷,命运多舛,我只想带着女儿寻一天蓝地阔的地方无忧无虑自由的生活,可以抛却过往的爱恨情仇,开始全新的生活。
每日服侍我本就是异常辛苦的事情,还要做饭煎药,良嫂实在有些忙不过来,这几日展若寒间或也有过来,只不过停留的时间很短,衣襟连椅子沾都不沾,我知道,那是因为我们之间有些事情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
他心爱的女人并不是死在我的手中,我们的孩子也已经逝去,自从他给了我那一纸休书,我们之间就应该不复存在过往的种种,无论是爱还是恨,都不再有任何的瓜葛。
这样最好,我咬咬唇,看着他落寞的身影,也许只有这样才真正能散得彻底,走得干净。
看到良嫂的种种忙碌,他又加派了一个府中新买来的小丫头协助良嫂,别的事情插不上手,唯有帮忙良嫂整理家务,打扫房屋,让良嫂闪出身来专心照顾我。
今冬的雪很大,自从入了冬,稀稀落落的雪花就没有停歇过,这一日居然是个难得的响晴天,感觉身子已经大好了,身体似乎也有了些力气,便求着良嫂府扶着我到后院走走。
良嫂拗不过我,里外三层的为我包裹了厚厚的冬衣,又给我戴上了白狐狸毛的风帽,才扶着我到后院的开阔地散步,小丫头留在房间为我整理床榻,换洗被褥。
午时的阳光照在身上并不觉得寒冷,积雪在脚下咯吱咯吱作响,想着和欢颜手拉着手踩着积雪玩耍的日子,轻轻一声喟叹,那日秦默默认了聂绍的身份,现在欢颜应该就在他的手中,对此我并不担心,只希望早点养好身体,就可以和女儿相聚。
展若寒天性凉薄,却是一言九鼎,这一次也许我真的是要逃脱他的束缚了。
院门口的大门响了一声,小丫头轻快的脚步声消失前庭的院落中,为了照顾我取东西方便,展若寒允许她和良嫂在侧门进出。
天气晴好,我便由良嫂扶着多走了一会儿,直到全身都渗出了汗滴,门口又传来开门的声音,然后是一行细碎的脚步声,不以为意,每天的这个时辰,郎中都会过来为我诊脉针灸,又扶着良嫂在院中歇息了片刻,才慢慢向房间走去。
屋子里竟然有三个人,为我诊病的郎中,洒扫房间的小丫头,他居然也在,怪异的是郎中和小丫头低眉敛首战战兢兢的站在他的身侧,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
他就肃立在我的床榻旁边,侧面对着我,我进来的时候,他连头都没有抬一下,浓密的长长睫毛微微低垂着,遮住而灿若寒星的双眸,面颊上冷厉的线条如刀削斧凿,只有弧度优美的菱唇在轻轻的颤抖……
“四爷今儿来得早!”良嫂上前招呼,却被他骤然抬起的凌厉眼风吓得倒退了一步,悄悄躲在了我的身后。
桌上一枚打开的药丸,两半白蜡药封散落在上面,我心中一惊,眸光不由自由望向了床上的枕头,果然那枕头被打开了,当日我曾经藏着两枚绛珠丸的地方已经空无一物!
诧然回眸时,他已准确地捕捉到了我的眼风,“再找这个么?”缓缓抬起手,手心中是另一枚白色的蜡丸,“赫连云笙,枉我费尽心力在查找真相,原来,却是你杀死了我的孩子……”
他定定凝视着我,语声冷凝,眸光平静,却蕴含着我此生未见的悲伤与狂怒,手指慢慢合拢,那枚药丸被他狠狠握在手中,再张开手掌时,蜡衣,药丸已化作齑粉,在空气中袅绕飞散……

  ☆、第72章 输掉的赌注

绛珠丸!
倒抽了一口冷气,身体的血液在一寸寸凝结,这一次,在他的面前我真的百口莫辩,他幽禁我,强迫我,无非是为了这个孩子……
他可以容忍我的逃离,也接受了这个孩子的意外,却一定不会饶恕害死他亲生骨肉的人,“郎中说你服食过破血之物,我会查清楚是谁在暗中指使,我的孩子虽然已经不在了,但任是谁害了他,谁就要为他抵命!”
那日他说出这番话之后,我就知道他必不会对我滑胎的事情善罢甘休,只不过,我万没料到,事情居然会发生这样的变化。
“展若寒,我是不想要这个孩子,但是我真的没有伤害他。”甩开良嫂已经发颤的双手,一步步走近他,不晓得为什么,他现在的这个样子让我真的无从把握,我不晓得他能不能听进去我的解释,但是为了他答应我的自由,我必须试一试。
他还保持着那样的姿势,缓缓伸展着手掌,待到手中最后一块药丸腊衣的碎片从掌中滑落的守候,他轻轻拍了拍手,仿佛是抖落了一抹羁绊不去的轻尘。
长身而起,他已站在我的面前,修长的身影挡住了从窗棂外透过的难得的比较和暖的冬日阳光,“出去。”他的声线冷冷响起,身后的良嫂,面无人色的郎中和浑身乱颤的小丫头如蒙大赦般退出门去。
只是他的神色让良嫂感觉十分不安,退出门外后,战战兢兢求肯了一声,“四爷有话好好说,姨娘身子损耗得厉害,再经不起什么……”
“关门。”依旧是冷漠的声线,不疾不徐,却仿佛洒落了一地的冰碴子,让人寒凉到了内心深处,良嫂几乎要哭出来,苦着脸看着我,无奈的关上了房门,留下了一室的黯然。
这段日子以来,他瘦削了那么多,脸色不好,却从不似现在这一种苍白,整张面庞散发着颓废的气息,看不到丁点儿的血色。
方才那乍现的狂怒已经不复存在,就连炯炯双瞳看上去也似乎波澜不惊,唇角微微勾起,打破了俊美面庞那分哀莫大于心死的空洞,竟似有一分邪魅的妖异。
“你离开了洛阳定鼎门,知道我为什么能够那么快追上你吗?”他挨近我,平静中幽浮着的冰冷煞气竟让我情不自禁倒退着,后背微凉,直到身体轻轻递上了身后的花梨木的衣柜,已没有退路。
他一步步渐渐逼近,手指轻轻抬起了我的下颌,幽邃的眸光深深浅浅流连在我的唇瓣之上,那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就凝结在他的唇边。
这貌似亲昵的举止却在我的皮肤都泛起了粟粒儿,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展若寒的疯狂,偏偏有时候,他越是盛怒,反而表现得越是平静,如同毁天灭地的潮汐,倾涌而来的前一刻往往是风轻云净的旖旎。
轻轻咬着唇,渐渐冷静下来,我不晓得他这话的意思,只是睁大了眼眸望着他,这条命本来就是在鬼门关转了一圈捡回来的,大不了再还给他,除却牵挂着欢颜,亦不再有什么。
“我在你的身上下了一个赌注。”他浅浅一笑,带着些许的微嘲,目光从我的唇慢慢移上来,捉住了我的眸光,便再不肯放开,深邃的星芒就如同他手中纵横捭阖的利剑,深深刺入,带着一丝心悸的疼痛。
“几年前你第一次从将军府逃走,事后我发现了留在院墙外的暗记,当时我虽不知晓那些暗记的意思,但是赫连云笙,不止是秦默埋着一条暗线聂绍,我往返西域无数次找寻你的踪迹,与马帮打过那么多次的交道,早就知晓了你们联络的暗语。”
我的眼眸一颤,长睫忽闪了一下,若是按照他的说法,难不成我与岳仲景的联络……
“我给了你月中外出散心的机会,也是给我自己一个机会,一个说服自己留下你的借口……”他的手指松开了我的下巴,轻轻摩擦着我的嘴唇,声音渐渐低下来,羽睫微垂,遮住了星眸中翻涌的情绪。
“你的两次月中外出,其实我对你的行踪了若指掌,我虽不知晓你用什么方式给你的东家岳仲景传递了讯息,但是从你离开岳家的绸缎庄后我就一直派人盯着他,直到发现他给马帮带去了你的消息。”
“只不过,”他冷冷一笑,“可笑的是他没有找到顾南风,却联络上了秦默的暗线聂绍,不想事情发展歪打正着,偏偏遂了你相见秦默的心意!是不是?”
他的口气突然激越了起来,手劲儿加重一把握住了我的面颊,我想拂开他的手,却被他闪电般抓住我的手腕,反手一扭将我的手臂按在身后,整个人的身体被他压制在衣柜上,丝毫动弹不得。
我的身子还很虚弱,只这突然猝发的些许动作就已经让我沁出一身的汗水,贴上后背冰冷的木柜,幽凉一片。
他的呼吸就在我的面前赢荡,伴着那寒澈的语声,“宁愿和一个灭你族人的仇人私奔也要逃开我是吗?赫连云笙,你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无论我怎样做都留不住它……”
“从我看到了墙外的暗记,知晓了你的计划开始,我真的对你动过几次杀机,你触犯了一个男人尊严的底线,只是因为你还怀着我的骨肉,我们的孩子,我展若寒唯一的血脉,我一次次说服自己放过你,只期盼这个日渐成长的孩子即便留不住你的心,起码可以留住你的人……”
提及这个孩子,他轻轻蹙起眉峰,修长的眉梢都似在微微颤抖,流连在我面上的目光渐渐蕴满了细碎幽深的痛楚,“我强加给自己一个赌注,筹码就是我和这个孩儿在你心中的分量,”他长长舒了口气,微微阖上双眸,脸色沧溟得像张白纸,“只可惜,我输了。”
缓缓张开眼睛的时候,我居然清晰地在他的眸底看到了氤氲的水色,展若寒,这个叱咤风云,强势得从不低头的男子,在凝视我的这一瞬,眼中居然涌动着晶莹的泪水……
“你半死不活的这些日子,我又一遍遍说服自己,孩子的逝去不过是个意外,只要你还能活下去,我什么都可以放弃,甚至是还给你自由。”
“可是赫连云笙神通广大,饶是我派人步步紧盯着你,你还是弄到了这种丸药,郎中说这是市井中常见的堕胎药绛珠丸……只是虎毒不食子,你已经是一个孩子的娘亲了,我真的想不到你居然可以如此狠心!”
他狠狠咬咬牙,微微扬起头,再垂首下来的时候,眼底的水色已然不见,平静的眸色中俱是一种无言的决绝。
“展若寒,我知道我逃走的事情让你耿耿于怀,对此我不想解释什么,我赫连云笙即便是死,也不会同你的娇妻美妾一般生活在这人心叵测,暗无天日的鬼地方!”被他扭在身后的手臂很痛,我奋力想抽回自己的手,却被他按得更紧。
“只是这个孩子的意外,并非我的本意,我不过是弄到了绛珠丸,却并没有用这药堕胎,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凡事有因果,将我掳进这座深院,本就是你的错误,与其让这个孩子在怀化大将军府乌七八糟的后宅生长,变得和他的父亲和这些后宅女人一样的残忍无情,霸道凉薄,莫若让他干干净净离开,远离这个腌臜尘世……”
手臂几乎要被他扭断,剧痛让我的怒意勃发,让我忘记了妥协的求肯,几乎不假思索地说出了这些话。
我的话彻底激怒了他,他按着我的肩膀,双眸中骤然着狂怒的火焰,右手飞快地移上了我的脖颈,毒蛇闪电攻击般的速度卡助了我的喉咙,截住了我声音。
“你说的没错!信也好,不信也罢,都不重要了……我的孩子走了,我不会让他走得孤孤单单,你是他的娘亲,赫连云笙,一起去陪他吧!”他呼出的热流喷在我的脸上,依旧带着莲花般清新的味道,却夹杂着来自地狱般阴冷狠戾的气息。
凝视着我的眼睛,他的手渐渐加大了力道,呼吸顿抑,我的身子剧烈的扭动,拼命地挣扎,在逃离将军府之前,我已经感觉到了他的古怪不正常,原来他早就发现了我的秘密,曾几次对我动过杀机,只是从来没有像这一次来得这般坚决。
我知道自己犯下了致命的错误,面对着他的盛怒,柔和的解释和求肯可能还有一线生机,可是我做不到,这也许是赫连云笙同样致命的缺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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