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向南》第2/125页


正文 第二章 淮南一顾
互联网 更新时间:2014-6-20 15:45:10 本章字数:3890

从茶馆出来的时候早已过了傍晚,程今夕没有抓住夕阳的尾巴,耷拉着脑袋默数着走过的步子,不知道是不是迟来的高原反应,让她有些有气无力。
  周围稀稀拉拉的小贩兜售着各色各样的商品,叽里呱啦地讲着她听不懂的藏语。
  程今夕蹲坐在路边,懒懒地支起她被搅得像是一团浆糊似的脑袋,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天空乌沉沉,一时半刻地看不到边际。
  哼着不成调的“寂寞寂寞就好……”,胸口有些发闷,她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小小的蚂蚁,无声无息地融入了愈渐浓重的黑夜,且轻而易举地就被尘土所掩埋。
  以至于很多年后,顾淮南回想起初遇程今夕时的景象,还是忍不住会心一笑。灰头土脸地像只毛都没有捋顺的小狗,一副可怜兮兮被众人抛弃的模样。
  碍于少女怀春的自尊心,更碍于饱读诗书理论却从未得到实践,程今夕对这个有悖一切小言主人公相遇的相遇分外嫌弃。
  不过更叫她嫌弃的是,顾淮南这斯居然会对此耿耿于怀,每每往事重提,他总是笑得一脸山花烂漫,让人恨不得在他好看的脖子上打个不怎么好看的蝴蝶结。
  可程今夕差点就忘了,如果当年没有顾淮南对她伸出了“友爱”之手,恐怕她早已客死他乡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表。
  ***
  程今夕从床上醒过来,大脑在刹那间犹如当机的显示屏飘满了雪花。
  头顶上悬挂着的盐水瓶在呼啦啦旋转的风扇下摇摇欲坠,身边不远放着一个锈迹斑斑的氧气瓶,被子随意地掖在了她的臂膀下,湿漉漉的,有种说不出的黏腻感。
  程今夕盯着正中浅黄色不明污渍,足足一分钟说不出话,胃里像是生吞了一只绿头苍蝇那么难受。
  顾淮南拎着热水瓶走进病房的时候,程今夕的脑子已经恢复了正常的运作。
  她直剌剌地看向眼前这个有些眼熟的男人,努力回想着她在失去意识前所发生的事。
  可直到想得脑仁都疼了,却依旧难以将他和她,还有这个由破砖烂瓦堆砌出来的简陋小诊所联系起来。
  “你醒了。”
  明知他也不是在问她,不过是个陈述句,程今夕还是“嗯”一声,然后有些尴尬地避开目光,“是你把我送到这里来的?”
  顾淮南微微笑,顺手给她倒了杯热水放到床头柜上,点了点头算是回答,“刚才你晕倒,这里是最近的诊所,如果你还是觉得不舒服,打完针我再送你去医院。”
  原来是他在路边捡到了她,啊不,是拯救了她。
  “不,不用了,我没事了,谢谢你啊。”程今夕有些赧然,作势要抬手,哪知牵扯到了手背的针头,痛得她“嘶”了一声。
  “别乱动。”顾淮南半蹲下身子,轻轻摁住她的手,深色的瞳仁不偏不倚地撞进她的眼里,“不过举手之劳。”
  程今夕感受着陌生男子手掌传来的陌生温度,怔了怔,有些晃神。
  不得不承认,这个萍水相逢的男人除了有一张漂亮的脸蛋之外,还有一双极其漂亮的手,十指白皙纤长,骨肉匀称,粉白的指甲被修得很短,干净的没有一点毛刺。
  置身娱乐圈的男女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外貌控,程今夕也不例外,尤其是当她身边有一个优秀如段从这样的男人,从小耳濡目染,眼光更是尤为毒辣。
  这个男人的穿着看似简单,缀着墨兰珐琅扣子的白衬衫,以及毫不繁复的浅灰色棉麻修身裤。可它们无一不是细节完美,剪裁精良,甚至每一条看不见的缝线都被熨烫的极为妥贴。
  好看的男人不少,但气质这个东西就像埋在泥土里终年不见天日的珍酿,绝非一朝一夕可以炼成。
  不张扬,不浮夸,没有咄咄逼人的气势,也没有一眼就能震慑旁人的攻击性,可并不代表他不优秀。相反的,眉目淡定,神色从容,却总散发这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叫人即使不看他,也难以忽视他。
  常言道“三代出贵族”,程今夕看得出,这是一个养尊处优且教养极好的男人。
  程今夕的指骨微微一动,手背的温度不着痕迹地撤走,她有些不自在地笑了,“还没问先生叫什么名字?”
  他答,“顾淮南。”
  很好听的声音,圆润而低沉,像是山涧淌过的水,没有一丝褶皱。
  “淮南,淮河之滨,可我听你口音,却像是北方人。”
  “也不算是,”顾淮南不置可否,淡淡说道,“不过,我的父母结缘淮南。”
  程今夕好奇,“顾先生也是来西藏旅游的?”
  “算是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算是,真是奇怪的男人,“一个人?”她又问。
  “嗯。”
  顾淮南起身背对着她去拉窗帘,顿了顿,回头看向她,“今天时间不早了,你身体还没恢复,只能在这里将就一晚。”
  程今夕有些反应不过来,呆若木鸡的样子有些蠢萌。
  顾淮南浅笑,又说,“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就睡在这沙发上。”
  介意?不介意?
  再怎么说毕竟男女有别,跟一个只相识几个小时的陌生男人一室而眠?显然这个男人并没有打算给她第二种选择……
  顾淮南深赭色的瞳仁光彩流转,干净像是洗过水的宝石,坦然得一塌糊涂。程今夕盯着看了半天,暗叹了一口气,有些无语凝噎的意味。
  因为她很沮丧的发现,她好像真的不是很介意。
  ***
  顾淮南,淮南一顾。
  那一夜,这个名字无意识地在程今夕脑海中辗转多遍,一笔一划,如同男人温润的眉眼,一齐被刻画在了这段并不热闹的记忆里,不深,可是似乎很久很久都没有忘记。
  就着小诊所轻轻一动就吱嘎作响的钢丝床,程今夕心里莫名地惴惴,彻夜未眠。
  顾淮南显然不是话多的人,也很少提及他自己的事,可他依旧很有耐心地陪着程今夕聊过了一整晚,天南海北,但凡她问出口的,没有他不通晓。
  这种浅淡的认识让程今夕觉得顾淮南是个好人,她发现自己从十一岁那年认识段从,整整十年,他对她说过得话都不及顾淮南一夜对她说得多。
  没有深想为什么自己会拿这个只是萍水相逢的男人去同陪伴了她几乎一整个青春的段从作比较,程今夕知道这样的比较太任性也太荒唐,可她依旧觉得有些挫败。
  天凉如水,朦朦胧胧,东方既白。
  大概四五点的晨光,淡淡的绯红透过薄薄的纱帘照进来,静静地洒在屋里人的脸上。
  很久都没有人再说话。程今夕侧卧在床上,枕在脑袋下的手臂微微发麻,她看到不远沙发上半蜷着的顾淮南,耳畔传来轻不可闻的呼吸声,她听得很仔细,一声一声,平稳而厚重。
  睡梦中的顾淮南披着一身朝阳,薄薄的光晕萦绕了他一身,羊毛毡的毯子随意地搭腰上,他的个子很高,而沙发并不长,小腿不可避免地露在外面,无论摆什么姿势都显得有些尴尬。
  程今夕的眼睛有些发花,却突然觉得很温暖。
  她对着天花板扮了一个有些宝气的鬼脸,觉得坑坑洼洼的墙板上剥落的石灰都一同变得可爱起来。
  ***
  程今夕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她只知道这一场觉她睡得昏天黑地,酣畅淋漓。
  起床的时候刚好正午,当饿得前胸贴后背程今夕睁开眼就看到了一碗飘着油绿小葱的西红柿鸡蛋面的时候,几乎要感动涕零。
  “没想到你厨艺不错啊。”程今夕坐在院子里的石阶上,端着豁口子的大碗稀里哗啦一顿席卷,毫无形象可言。
  不过这也确实不能怪她,说实在,程今夕现在看顾淮南总有一种看救世主的感觉,大抵每个文艺女青年幻想的罗曼蒂克情节中都一定会有这样一个男人,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救她于水火,还能顺手保护她安康。
  程今夕没有意识到自己灰头土脸的面孔笑起来没有一点美感,她咽下最后一根面条后,依旧非常努力地对着顾淮南傻笑,摇头晃脑地丝毫没有应该自惭形秽的自觉。
  顾淮南静静凝视着这个有一小颗梨涡的姑娘,说不出来什么感觉,只是纵容地看着,仿佛一幅凝固的油画,微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日光灼热地有些打眼,她放下碗筷,扫了眼地上排成队的蚂蚁,偏着头半眯眼, “顾先生是做什么工作的?”
  顾淮南答得很简练,“画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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