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开过》第2/65页


  “噢,金铃同学,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别太担心了,先回去吧,我会很快给答复的。”
  回家的路上,靳有点儿不明白,“校长又没说不开除他们,你怎么敢保证呢?”“可他也没说要开除他们呀,我向他提了两次开除,他都没有明确表态,我猜他压根儿就没有这样想过,不知道是谁在造谣,太可恶了。”铃子忿忿地说道。
  两天后,学校的处理意见下来了,炜和民分别记过一次,罚款二百元。事情就是这么简单。班级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铃子还是铃子。
  

  ☆、第一章 第四节

  夏天到了,铃子又张罗着组织去郊游,我去不了,却没有说明理由。铃子好说歹说半天未果后,竟有些恼了,靳也很失望,但她很宽厚,说不想勉强我。这是我们三个人之间第一次出现摩擦。
  我心里又何尝不想和她们一起无忧无虑地去玩呢,但是我不能,因为那天是父亲的祭日,我要和母亲、二个哥哥还有弟弟去给父亲上坟。
  父亲是个矿工,在我小学毕业那年死于矿难。母亲在听到噩耗后,一滴眼泪都没有流。她拉着我们兄妹四个直接去了矿长家,我们从大到小排站了一排,把矿长家的客厅占去了一半。矿长和父亲是战友,一起转业到了矿上。十多年过去了,矿长成了矿长,而父亲却成了矿上年纪最大的掘进队长。母亲从嫁给父亲的那天起,就一直提心吊胆的过日子,父亲却总是蛮不在乎地说她瞎担心,还说自己福大命大没事儿的。转眼间,年纪最小的弟弟都10岁了,母亲多次劝说父亲不要再下井了,但父亲总说自己放心不下手底下那班兄弟。
  看着站在他面前的我们一家五口,矿长也忍不住落下泪来。“这大大小小的这一家子,孤儿寡母的你都看到了,他爹这一走,叫我们怎么过呀?!”母亲说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平静的语气里没带一丝哭腔。“弟妹,你放心,对不住谁,也不能对不住弟妹和我这几个侄儿啊!”矿长说着走到我哥哥们面前,用手拍拍了他们的肩膀,“孩子们还小,让他们先回去,有什么要求,都是自己人,咱坐下来慢慢儿说。”母亲于是安顿大哥带我们几个先回去了。
  我们兄妹几个回到家,谁也不说话,都静静地坐在屋里等母亲回来。
  天擦黑时,母亲进了屋,后面跟着隔壁李婶,李婶张罗我们去他家吃饭,母亲点头默许了。
  我们回来时,看见母亲已经把父亲所有的东西都整理出来放在了院子里。母亲像往常一样督促我们做作业,做完作业就让我们收拾东西去睡觉。
  我们都睡下以后不久,我感觉到院子里隐隐有火光。母亲在院子里跪了一夜,烧掉了与所有父亲有关的东西,流了一夜的泪,却没有哭一声。
  第二天早晨,当我再看到母亲的时候,她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在那场矿难中,8个人在瞬间失去了生命,8人家庭失去了亲人,整个矿区沉浸在一片绵延不尽的哀伤之中。
  父亲的后事处理完以后,母亲给我们开了一个家庭会议,宣布我们要举家迁徙。
  母亲拒绝了矿上提出的让16岁的大哥提前接班的安排,要求矿上支付我们兄妹四人的抚养费到18岁,并用父亲的抚恤金在距矿区一百公里以外的小城买下了一所临街的两间带院子的平房。那年的七月,我们全家离开了生活了十几年的矿区。
  在矿区时,母亲是做裁缝的,我们搬下来以后,她在院子里又盖了两间房子,一间自己开裁缝店,另一间出租。
  大哥高考那年出了车祸,在家休养了半年,伤虽然好了,却耽误了高考。因为已满18岁矿上不再支付生活费,大哥只好放弃学业,开始到社会上谋生。
  二哥因为小时候有一次发高烧没有得到及时治疗,而落下了轻微的智障,初中毕业就在家帮母亲打杂。
  我初中毕业时,没有继续上高中,而是报考了初中中专。我希望自己能够早点就业,帮家里减轻负担。然而,不幸的是,我参加中专考试的那年,分数线一下子上调了近30分,我以5分之差落榜。欲哭无泪。
  当时,母亲希望我去上高中或者复读,但我却没有勇气去和命运抗争了。
  当我进入这所职业学校时,我的入学成绩是全校最高分。
  我是骄傲的,同时也是悲哀的。我从心里看不起我的那些同学。她们有着很好的家境,衣食无忧;她们来到是因为学习不好,或者亚根儿就不想学习,而家长则希望她们好歹弄张文凭,就业会容易些。
  在和她们相处了一个学期后,我慢慢发现我错了。我的同学中在部分人对待学习的态度是认真的,遇到不懂的问题,她们愿意向人请教;作业也做了很认真;听课时也希望能够坐在前排……倒是我反而显得很散慢,对什么都不积极也无所谓,因为即使我不听课,考试时也保证能够顺利通过。我只希望能快一点毕业,这样我就能够工作、赚钱、养活自己,让母亲不必那么辛苦。
  铃子今天因为我没有参加她组织的活动而生我的气了,可我又能说些什么呢,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的事,因为我不需要别人同情。
  

  ☆、第一章 第五节

  上学的路上,我不停地在想要怎样面对铃子和靳,如果铃子还在生我的气,我要不要去给她道歉,如果我道了歉她还是不理我,我该怎么办呢?靳应该不会也生我的气了吧?胡思乱想着到了教室,看见同学们正围着铃子和靳争抢什么,说说笑笑的挺热闹。我正犹豫要不要凑过去,却听见铃子兴奋地冲着我喊,“哎,丁宁,快过来!看看我们郊游的照片……”我的眼前是铃子如花的笑脸和靳穿过“人墙”挥动照片的手。那一瞬间,我的眼睛模糊了……我走过去,靳把手里的照片塞给我,我一张张翻看着,她们俩围在我身边,和同学们一起指手画脚地谈论着照像时发生的趣事。照片的背景是一片葱茏的原野风光,而照片上的人却比风景更美,她们做着各种各样的搞怪动作和表情,像一朵朵在和风中肆意绽放的花。看过的照片被同学们拿去分了,靳神秘兮兮地把我叫到座位上,又从书包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我――是铃子和靳的合影,在铃子和靳的中间是她俩儿用手托着的一张用纸画的头像――短头发,瘦长脸,微微上翘的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屑一顾的神情,画像的脑门上写着两个字“丁宁”。“铃子说了,你去不了,她替你画了张像,我们拿着拍张照片就算是你去过了,好吃的替你吃吃了,风景也帮你看了。听靳这样一说,我心里真的很感动,可嘴上却说:“这画画得也太难看了,本姑娘有这么丑吗?”“嘘,小声点别让人家听见了,这可是人家忙乎了半晚上的心血呢”靳说着冲铃子努了努嘴。铃子一回头看见了我手上的照片,便笑着问道:“怎么样,我的创意还不错吧?”
  靳轻轻地捏了捏我的手。“哦,很不错吗,看不出你还“兰心慧质”呢!”我一本正经地答道。“真的?我其实不会画画,还怕你笑话我呢,我的大画家!”铃子露出了难见的羞涩,可爱极了。靳用手捂着嘴看着我们俩偷偷地乐。“真的……这是我见过的最傻的画像了,你好好笑啊……”我很想让铃子高兴,但还是忍不住说了实话,并笑的一塌糊涂。铃子的脸一下子红了,用手在我背上掐了一把,“你还笑,人家还不是为了你,你还笑……”说着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笑过之后,我决定把这张像片珍藏起来。
   在去大教室上公共课的路上,锥子兴高采烈地给我们讲起昨晚在电视上看郭富城演唱会的情景,说郭富城如何如何帅、眼神如何清澈、发型如何有型,一脸痴迷的样子。靳却在一旁有些不屑地说,“郭富城都三十好几了,还装纯情大男孩,没劲死了。”“那也比刘德华强,一脸折子,像个干巴小老头儿一样!”“有苍桑感才叫男人,总比老黄瓜刷绿漆――装嫩强!”两个人一句我一句正掐得来劲儿,突然铃子不再接茬,而是绝望地说了一句:“怎么会这样?”我和靳顿时感到莫名其妙,“怎么了?”“你们看――一班杨乐身上穿的那条黑裙子,我前两天刚缠着我妈给卖了一条,我的是白的。她穿了,我还怎么穿呀?”我和靳在人流中找了一圈儿,才看到一班杨乐和她身上的那条有很多褶子的黑色连衣裙。“哎,没事的,杨乐那么胖,那条裙子你穿肯定比她好看多了!”“就是,反正颜色又不一样”我和靳忙安慰她。“问题就出在这儿了,她那么胖,可我也不瘦呀,她穿了,我再穿,别人一定会说:‘瞧!财会班的两个胖子一人穿了一条,还一黑一白,扮黑白无常呢?”听铃子这么一说,我和靳都笑了。“烦死了,大不了我不穿了,让她一个人穿去吧。”铃子好像真的生气了。“没必要吧,不就是一条裙子吗?”我和靳不好意思再笑了,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整个早上铃子都是一脸不开心的样子。而那条裙子我也真的没见她穿过。
  几天后,我们突然听到一个消息――班主任要走了。据说年轻的班主任要离开学校,去大连和她的海军军官未婚夫完婚,并留在大连。听到消息后,铃子去了办公室,班主任证实这个消息是可靠的。回来后,铃子很沮丧。我们知道班主任一直对铃子很好,虽然我对班主任的走没有什么感觉,但是铃子的情绪还是不由自主地影响到了我和靳。
  第二天一早,铃子对我和靳说,她要做一件班主任难忘的事,让我和靳帮她,她一副认真的样子,容不得我们拒绝。

  ☆、第一章 第六节

  班主任是我们入校那年才毕业的留校生,毕业时23岁。学校老师人手不够,让她一个人带我们财会两个班。记得第一次见她是在报名处,那天,她穿着不太合体的藏蓝色长西装,腿上裹着黑色健美裤,烫着齐肩卷发,整个人看上去又高又瘦,瘦得有些干瘪,一点儿也不年轻。
  正式开学的第一天她没来,是教务处的一个老头儿过来招乎我们打扫卫生、排座位的,连班长也是他临时指派的,听说当时她在一班,对此,我们班的学生耿耿于怀了很久。
  班主任是一个很安静的人,说话声音不大,语速很慢,每说一句话总会思考半天,她从不急于对任何事情下结论,当我们有要求或是对某事提出疑问时,她一定会说,让她考虑一下,回头再给你答复。
  第一学期时,在翻阅了我们的学籍档案后她曾找我谈过话,希望我做班长或学习委员,被我婉拒了。
  开学两个月以后,有一次上自习课,班上乱成了一锅粥,引起校领导不满,她可能是挨了训,冲进教室的时候,脸上阴沉沉的,说了一些我们不懂得自重、那么大的人了还需要人看着之类的话。当时同学们都不做声了,铃子却很不服气的在底下嘟囔,“倒是有人看呀,一天到晚见不到人,也不知道在忙什么,我们是后娘养的,没人管啊……”班主任听到铃子的话顿时愣了一下,随即叫她站起来解释清楚。铃子理直气壮的把同学们的“委屈”绘声绘色地“表达”了出来,并且煽情地说,大家都很羡慕一班的学生,经常看到班主任在一班的同学打成一片,而我们班的同学却像是没娘的孩子,每天在这里盼星星盼月亮地等着班主任的到来云云。听了铃子的话,大家都不住地点头表示赞同,还有在一旁七嘴八舌帮腔的,说开学第一天班主任去了一班,二班同学普遍很受伤,觉得不受重视,有被遗弃之感;说班主任更喜欢一班同学,二班同学很自卑,所以才会自暴自弃……我惊异于我身边这些同学的狡黠,那一刻,她(他)们每个人说话的语气和神情都真诚的无懈可击,让你无法不把她们看成是一群无辜的受了委屈的孩子。
  在一阵糖衣炮弹的攻击之下,班主任真心实意地缴械投降了,不但不再计较混乱的课堂秩序给她带来麻烦,也没有责怪铃子对她发起发难,而是态度诚肯地向我们这群坏孩子道歉,并做了自我检讨,说是她忽略了我们的感受,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这样做会给我们造成这么大的伤害,并表示会在以后的日子里补偿我们。在听到班主任的郑重承诺后,我的同学脸上露出了胜利的微笑,那微笑中不乏得意之色。
  从那以后,班主任来我们班的次数明显较以前多了,同学们也乖巧了许多。她对铃子的关注也是打那时开始的,她的温柔内敛与铃子的张扬泼辣正好互补,我猜想她一定是觉察到了这一点才决定换班长的。
  铃子成了班长之后的确让班主任省了很多心。自习课时,为让教室保持安静,铃子想尽了办法,强压没有效果后,就到校图书馆给大家借杂志、报纸,后来学校不让上课时间看杂志,铃子就坐在讲台上给大家讲故事。我印象最深的是她讲的电影《乱世佳人》,五个小时的电影,她分上下级整整讲了两节自习课,就连班上最难管的几个男生都听的津津有味。她讲思嘉莉仿佛是在讲自己,她说思嘉莉的自强不息影响了一代美国女人,她希望自己也能像思嘉莉一样自信、自强、自立,绝不向命运低头。
  学校组织歌诵比赛,铃子带着全班同学跑到学校大食堂一遍一遍练,硬是把《英雄赞歌》最后的高音部分给唱了出来。比赛中,财会二班激昂的歌声让全校为之侧目。
  学校每周有两节劳动课,让学生到距学校一公里左右的荒滩上去捡石头,学校会用拖拉机运回来建新校舍。听带我们上劳动课的老校工讲,这所学校是学生们一砖一瓦“建”起来的,学校有自己的施工队、砖窑,连教学楼和宿舍用的玻璃,学校都能用碎玻璃自己做,真是叹为观止。
  每次上劳动课,铃子总会和劳动委员一起带头干,让其他人不好意思偷懒,所以我们班劳动课的任务总是完成的有好有快,还受到过学校的表扬。
  班主任不止一次地为我们骄傲,是铃子给了她这份骄傲。而她给铃子的信任也是前所未有的,这让铃子很容易就在班里树立了威信并得到了全班同学的认可。
  现在班主任要走了,铃子的失落是可想而知的,而她未来所要面对的则是更多的未知。
  

  ☆、第一章 第七节

  在征得班委同意后,铃子向全班宣布了班主任要走的消息,并把她的想法告诉了大家――为班主任举办一场告别晚会。按照铃子的计划,我们要为班主任卖一件礼物,订一个蛋糕,并准备一张贺卡,贺卡上要写上全班同学的名字,还要把教室适当布置一下,烘托气氛。
  买东西和订蛋糕是铃子和靳一起去的,我和梅及其他同学筹划着怎样用彩纸把教室装扮起来,并向同学们征集签名和一些即兴节目。
  晚会当天下午,许多的同学都加入到布置教室的工作中,我们用彩色皱纹纸做成拉花和花链挂在墙壁和顶蓬上,连日光灯管上都缠上了彩条,平日里,对什么事都满不在乎的男生,这时也积极主动地爬高上低帮着我们挂花,大家有说有笑挺融洽。我请齐在黑板上写了四个大字“一路顺风”,并用彩色粉笔钩出了漂亮的花边。
  夜幕降临了,班主任在同学们的簇拥下被蒙着眼睛领进教室,所有人落座后,灯被熄灭了。铃子和靳用手托着一个点满蜡烛的蛋糕从教室后门缓缓走进来,瞬间,所有的人都像是屏住了呼吸,教室时安静得能听见蜡烛燃烧的声音。
  当蒙在眼睛上的丝巾被打开时,班主任的眼前是一片摇曳的烛光和烛光辉映下一双双亮晶晶的眼睛,惊喜从班主任的心底涌起,她激动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嘴微微地张了张,却没有发出声音。铃子提醒她,这是全班同学的心意,她这才如梦初醒般地站起来,对大家说:“谢谢,太感谢大家了!”随即同学们围了过来,和她一起吹灭了蜡烛。灯打开了,大家清晰地看到蛋糕上写着“师恩无限”四个用果酱写成的字。在大家的围绕中班主任用微微颤抖的手切开了蛋糕,大家一起分分享着这份幸福和甜蜜。
  吃完蛋糕,铃子将写着我们每个人名字的贺卡郑重地交到了班主任的手上,里面还附着一首她自己写的诗。诗的全文已经记不清了,好像最后两句是这样写的:
  虽然你不是一个合格的班主任,
  但你却是最用心,最想成为一个合格的班主任的人
  我们永远是你的学生
  有你相伴的这短暂而美好的时光
  将成为我们青春中最美的一页
  当铃子声情并茂地朗诵完她的大作后,班主任即刻泪如雨下,四周也不时传来轻轻的啜泣声;几个一向以强悍著称的男生,虽然没有哭,却因强压着内心激烈的情绪,脸涨得通红,因怕被人觉察干脆低下了头;靳站在一边不住地用手抹着眼泪,梅则趴在她邻座的肩头,嘤嘤地哭了起来……整个教室弥漫着离别的伤感。
  铃子没有哭,这是她的舞台,更精彩的节目还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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