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娘子》第65/66页


  因此,在之后的几日里,都是乔晓佳陪着玉峙之,一步比一步更残忍地,逼他面对现实。
  起初,玉峙之像大多数人一般,完全无法接受,当他跪倒在母亲与暮夏染的牌位前之时,整个人几乎是彻底崩溃。
  乔晓佳却对他没有过多的安慰,她只说,你若以死谢罪,就是懦夫的表现。对不起为你死去的人,更对不起你的父亲。如今你唯一可以回报他们的,是尽快整理情绪,像个真正的男人一样,撑起大局。
  “墨紫雨……墨紫雨……我好似在哪里听过这名字……”玉峙之压住痛楚的头,弯身趴在暮夏染的棺木上,隐忍的哭声萦绕在偌大静谧的王陵之中,更显分外凄凉。
  伴随恐怖的经历,他仿佛置身于一条漆黑冰冷的隧道之中,另一个自己从黑暗的尽头走来,那个自己身着一袭金灿灿的黄袍,坐在他的床边,一边帮他喂饭喂水,一边自语自语,似乎无数次的,提到“墨紫雨”三个字,但究竟说过些什么,他完全记不得。
  乔晓佳并未接话,走出暮夏染的陵墓,她不能在玉峙之面前哭泣,不能让他看出她和他一样脆弱难过,更没有告诉他,她与暮夏染之间的关系,否则只会加重玉峙之的负罪感。
  但是当她转身离去的这一瞬,眼泪还是流了下来,好人不得善终,坏人却逍遥法外,这世间果然没有公平可言。
  既然如此,那就让她伟大一把,替天行道一回。
  待她走出陵墓,和煦的阳光笼罩身前,她抬眼望去,看到段瑞龙抱着墨墨正在不远处等她,阳光逐渐蔓延入心,她提起裙角,一路奔跑,拥入段瑞龙的怀中。
  每当她绝望之时,总是这个男人,让她知道自己并不孤独。
  段瑞龙紧了紧她的肩膀:“放手去做吧,无论结果如何,生死陪着你。”
  话音刚落,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落款:封疆帝。
  “娘!莫哭!谁欺负您了告诉墨墨!”墨无名虽不知发生何事,但是他知晓娘亲轻易不落泪。
  乔晓佳扬起一双泪眸,环住他和孩子,并非一家三口却胜似亲人。
  “我不会把墨墨交给他,我决定了……”
  听到这句话,最高兴的非段瑞龙莫属,他捞起她的脖颈,狠狠地亲上一口。
  墨墨则捂住小胖脸,嘎嘎嘎地傻笑。
  乔晓佳紧攥着那封信,虽未拆开阅读,也知晓是玉峙仁催她去谈判。其实她还有半句话未说扣――孩子是不能给他,但是她无权掌控孩子的未来,孩子终有一天会长大,所以,她会为孩子争取应该得到的那一部分。
  翌日清晨
  乔晓佳只身前往指定地点,玉峙仁将她约到靠近暮夏国北侧的山脚下,距离军事重地如此之近,他显然给出诚意,愿意心平气和地详谈。
  说实话,乔晓佳很佩服玉峙仁的定力,她就好比一个绑匪,绑了富豪唯一的儿子加以要挟,对方竟泰然处之,真不怕她“撕票”啊。
  玉峙仁掸了掸岩石上的灰尘,撩袍而坐。
  “玉峙之也回去了,你是否该兑现承诺?”玉峙仁笑得高深莫测,似乎一点都不担心。
  “我可未答应皇上什么,只说先放回玉峙之再谈。”乔晓佳面不改色。
  玉峙仁微点头:“好,说说你的条件。”
  乔晓佳轻咳一声,他不骄不躁的态度令她反而有些忐忑,当然,这也是玉峙仁高招的地方,心理素质极好,临危不乱。
  “玉峙国版图,一分为二。”
  玉峙仁斜起嘴角:“朕只是搞不懂,你要一半江山作甚?送给段瑞龙?”
  “皇上误会了,段瑞龙对政治不感兴趣。”
  “那就是你想当女王?”
  “算是吧。”乔晓佳故作镇定地笑了笑,“既然皇上固执己见要以暴政镇压百姓,那我就以德治国,十年之后,看谁的那一部分土地更加繁荣强盛。”
  “若你输了呢?”
  这不是一个苹果或者一箱黄金,而是富饶的土地,玉峙王朝几代相传,一寸一寸夺来的领土。他却依旧平静如水。
  “输不了,南部风景秀丽、民风淳朴,且接壤外籍民族,我会开放旅游及运输事业,与皇上闭关锁国的政策完全相反。”
  “旅游?说说看……”玉峙仁饶有兴趣地问。
  “嗯,就是建造一片风景区,可以游湖赏月吃些本地特色食品,人就是这样,图个新鲜。赚得口碑,一传十十传百,游客接踵而来,住客栈,买商品,百姓不用只靠住地养家糊口,心灵手巧的女子们可以纺织、绣花、做衣裳等手工活,女子有能力赚钱了,地位自会提升。”
  乔晓佳对未来的确有一番规划,虽然实施起来困难重重,但是她相信终有一天可以将脚下的这片土地建造成有规模有秩序的贸易港口。当然前提是,有足够的军事力量保驾护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听罢,玉峙仁思忖片刻,再次打量她,笑着问:“你岂能不知玉峙国四面树敌?”
  “好就好在这,越是对皇上恨之入骨的民族,越想来您的领土‘践踏’一番,或许还会一边搭船靠近一边咬牙切齿地说,我们终于踏上玉峙国的土地了。”乔晓佳稍感抱歉地俯首:“换句话说,我不会改年号,只是在玉峙王朝后面加三个字……‘无双城’。”
  听到“无双”二字,玉峙仁的笑容僵了僵,当初他在不知晓自己还有一个儿子之时,曾对墨紫雨说过,不管是女儿还是儿子,起名“玉峙无双”,独一无二,举世无双。
  他站起身,信步走近,围着她转了一圈,随后站定,直视她。
  乔晓佳则目不转睛地回望,等待他的答复。
  “半壁江山,你要的可是半壁江山,你想过那是何概念吗?”玉峙仁无奈地摇摇头,他今日异常平静,平静得好似看破红尘似的。
  “六十万百姓,十万士兵,十三座城镇,良田万倾,大小山脉千座,主河流三条,分流若干。”乔晓佳郑重陈述,眼中毫无贪婪之意。她又道:“我知晓我的要求强人所难,但是皇上但凡有其他选择也不会与我谈判。”
  玉峙仁扯了下唇角,双手环背,悠悠地走向河畔。
  他走了多久,乔晓佳便跟随多久,他在思考,而她继续等待。
  将尽一个时辰的游走,终于换来他金口一开。
  “这个儿子,朕可以不要。你知晓朕不爱说笑。”他边说边转过身,脸上不再有一丝笑容。
  乔晓佳注视他深邃的黑眸,不由被一股强大的气场控制的行动。
  就在她步伐迟缓之时,玉峙仁不知往她嘴里塞了哪种药丸,导致她浑身一软,瘫坐在地,无法动弹。
  乔晓佳并未太过紧张,或者说,任何一种突发状况且在她的预料之内。
  她既然敢来,就没想过退路。
  “谁人不知玉峙皇族擅用各种毒药?皇上不会以为我在出门前未交待后事吧?”
  玉峙仁缓缓地蹲在她身旁,挑起她的下巴,似乎也在等她求饶哭泣,但是他们的个性实在是太像了,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活。
  玉峙仁真的很喜欢她的个性,冷静睿智,运筹帷幄。恍然之间,他仿佛看到自己的影子。
  “朕终于知晓为何拿你没办法了。”他释怀一笑,战胜别人很容易,想打败自己谈何容易。何况,说句自负的话,他刚巧是个没弱点的人。而她目前输给自己的,无非是地位上的悬殊,一旦得势,前途无可限量。
  乔晓佳初次见他笑得这般毫无心机,她一直游说自己,必须要给玉峙仁一个结结实实的教训,却总在与他交谈之时画出和谐的场景,她懊恼过,愤怒过,却从未真正憎恨过他。
  因为他的聪明才智,心狠手辣,无人能及。在她心中油然而生的那一点感觉,应该是不愿承认的崇拜。
  “知晓朕为何不要那孩子了吗?”
  乔晓佳垂目不语,她也未打算给。
  “因为朕从那孩子眼中看不到欲望。一个没有欲望的人不可能成就一番事业,朕岂能将江山社稷交予他手。”
  “墨无名还不到四岁,你也太严格了吧?”
  “三岁看大七岁看老,他的善良足以导致一个国家的灭亡,朕赌不起。”他笑了笑,又道:“不过,倘若墨无名跟着你,恩威并施,或许会有所改变。”
  乔晓佳怔了怔,他这话何意?并非放弃墨无名,而是引导她如何教育孩子?
  玉峙仁抬起一根手指,抚了抚她的脸颊,眼中掠过一道柔和的光。
  “朕天不怕地不怕,更不怕割地,土地不是守住的而是打下来的,但是朕一直在为一件事发愁……这幅员辽阔的土地,却缺少一位可以让这片土地鲜活起来的开拓者。这个人无需矫勇善战,但必须拥有一副灵活的头脑,她喜欢新奇的食物,喜欢冒险,喜欢亲身体验从荒芜到富足的过程;这个人,她无需倾国倾城、千娇百媚,但要能言善辩,深谙察言观色之道。她可以把死得说成活的,可以用嘴规划一片令人向往的蓝图,可以在面对九五之尊之时,面不改色,据理力争;这个人,她无需是男子,因为她已拥有超越男子的勇敢,坚强,乐观,纵然四面楚歌,仍旧波澜不惊。”
  午后的阳光撒播在他妩媚妖娆的脸孔上,少了几分阴柔,多了几分真诚。
  “朕找到了这个人,内心的狂喜还未来得及表达,她已然决定誓死要与朕为敌。你说,她为何这般不理解朕呢?”
  乔晓佳微微地垂下眸:“……因为那个人,她背负了太多的责任,她时常告诫自己,无论局势多么严峻,她都要给自己一个明确的底线,因为有一个更强势的人想要磨光她的底线,让她绝对服从,可当她失去底线之时,其实也没了思想。”
  他们初次卸下心防,将内心深处的想法道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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