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芒星》第9/179页


  这几年在防空洞彩排,防空洞里各式各样的乐队来来去去,成团,又解散。
  理想太丰满现实太骨感,年轻的时候还能义无反顾追寻梦想,过几年才发现始终有根看不见摸不着的线长在你身上,那股劲一扯,你就得回去。
  陆延记不清抽的是第多少根烟:“……阿姨身体没事就好,决定好了?”
  黄旭猛地抬头,绷不住了,眼泪直直地落下来,哽咽道:“延哥。”
  陆延实在不擅长应对这种悲情氛围,脚蹬在地上站起来,打算去冰箱里拿酒水:“好好说话,别在老子面前哭――”
  李振把捧着的酒瓶子放下,也说:“哭哭啼啼的干什么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这在演八点档苦情剧。”
  这顿散伙饭吃到十点多。
  烧烤摊生意红火,几个孩子聚在一起绕着摊子你追我赶,下城区作为最不发达区域,跟市里其他地方比起来唯一的优势就是晚上能看到星星。
  这天平常得就像平时任何一天。
  饭局结束后陆延没坐公交,往前走了段路,走到半路酒喝太多反胃,蹲下来干呕。
  可能因为喝得多了,他盯着路灯倒影,想起来四年前头一回见到黄旭和江耀明时的情形。
  老实说这两人琴其实弹得并不怎么出色,能被他和李振遇到也是因为去其他乐队面试没选上,但那会儿这俩男孩子浑身都是干劲,一提到音乐眼睛就发亮。
  接着脑海里画面一转,转到烧烤摊上,黄旭眼底没什么波动地说:“买了回去的车票,三天后的火车,我妈身体也稳定下来了。家里人给我在县城里找了份工作,汽修……我以前上职校的时候学的就是这个,不过没念完,工资挺稳定的。”
  陆延撑着路边台阶,眼前那条街道都仿佛是虚的,光影交错间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他走回小区花了一个多小时,这一个多小时里来来回回的想了很多。
  四年前的夏天,那时候他们乐队才刚组建起来,是个说出去谁也不知道的乐队。几个人配合得也不行,找个词形容那就是合伙单干,身体力行地表达出一个想法:让开,这是老子的场子!
  从15到19年――他们在城市防空洞里没日没夜的排练,在这种隐秘的,黑暗的,密闭的空间里疯狂制造喧嚣。
  陆延走到七区门口,废墟之间,六号三单元亮着几盏灯。
  上楼。
  开门。
  陆延站在浴室里才终于有了一丝虚幻之外的真实感,冷水从头顶冲下,他头上那团高高立起的扫帚头洗完之后服服帖帖地垂了下来。
  为了演出烫的这个傻炸药头到最后也没派上用场。
  说不清心里什么感觉。
  也许是后悔。
  早知道废那个几把劲干什么。
  陆延洗完澡后没顾着把头发擦干,他单手撑在水池边上,另一只手里拿着把剪刀比划着,想找个最佳的下手位置。
  染发剂是从头发后半段才开始抹的,红紫色渐变跟原来黑色的地方接着,只不过接得不太均匀,高低深浅都不一样。
  陆延最后凭感觉随便剪了几刀。
  有碎发沾在脸上,他接水洗了把脸,洗完睁开眼去看镜子。
  把头发剪短之后只有发尾还有几缕不甚明显的挑染上的颜色,几年没剪短过头发的陆延摸摸裸露在外的后颈,觉得不是很习惯。
  作者有话要说:  陆延:……我的乐队呢?


第6章
  散伙饭之后陆延两天没有出门。
  除了睡觉几乎什么都不干,饿了就起来泡泡面,吃完接着倒头睡觉。
  手机没电自动关了机他也没去管,一直扔在床头没有动过。
  他也说不清自己现在这到底是个什么状态,到底是逃避,还是在调整。
  江耀明和黄旭退队之后,所有乐队演出活动都得暂时终止,不光演出,每周为彩排空出来的时间也不少,现在这些时间都被抹成了空白。
  这种空白像条看不见的藤蔓,一点一点缠上来。
  尽管生活和之前其实没什么太大不同。
  第三天早上,他终于洗了把脸,把长出来的胡茬仔仔细细刮干净,又去附近理发店修了头发。回来之后烧个热水,在等水烧开的过程里,想找充电线,在柜子里翻半天,翻到一张画工粗糙的CD专辑。
  那是他们乐队发行的第一张专辑。
  名字取得尤其中二,叫‘食人魔’。
  专辑封面是陆延自己画的,画了一个具有抽象派画家潜质的山羊头。他没学过画画,但由于大部分预算都投在了录音棚里,不得不亲自操刀。
  主打歌风格特别,歌曲最高潮的地方由陆延的两句低声清唱开始,然后铺天盖地的鼓点、节奏顷刻间席卷而来:
  “将过去全部击碎
  还剩谁
  快走吧
  快走吧
  快走啊
  ……
  什么上帝的称谓
  就算不断下坠也无所谓”
  激烈的节奏,带着想要撕破一切的狂妄。
  专辑寄售在音像店里,卖得意外地好,音像店老板还开玩笑地打趣他们:“准备什么时候开个演唱会啊。”
  “总有一天,”当时江耀明抹一把汗,意气风发地说,“我们会站到最高最大的舞台上!”
  陆延找到充电线,插上手机,等开机界面自动跳出来,紧接着就看到一长串未接来电。
  孙钳,李振,黄旭……
  陆延先给孙钳回了通电话。
  演出临时取消这事做得不仗义,演出信息几天前就发出去了,临时取消对酒吧来说也有一定影响,陆延觉得怎么着也得给孙钳赔个不是。
  但孙钳为人豪爽,不是计较这种事的人,比起演出他更关心这四个年轻人:“跟我还扯什么抱不抱歉的,你们几个最后谈得怎么样?”
  陆延没说太多,只道:“他俩家里出了点事儿。”
  就像孙钳之前说的,他年轻时候也玩过乐队,哪儿能听不出来‘家里有点事’背后的意思。
  他当年组的那个校园乐队也是,大学毕业之后各奔东西,上班、结婚、生子……
  孙钳在心里默默地叹口气。
  陆延他们乐队绝对不是第一支在他们酒吧驻唱的乐队,这些年轻人玩乐队、来来去去的,但这支江湖人称的“魔王乐队”绝对是驻唱时间最长的一支。
  四年啊。
  四年时间意味着什么,孙钳记得那会儿陆延还是个从来没上过台的主唱。
  控场能力十分糟糕,演出事故时时刻刻都在发生,麦克风都往台下掉过几次,最狠的一次甚至连人带麦克风一起掉下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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