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斛春》第2/279页


  姨母说过,再忠心的奴才也有自己的私心的,无他是人便要替自己考虑,这原不值得什么,因此一个好主子既要懂得适当的放权,又要能震慑住底下的人。
  “这话又是你那好姨母教你的?”萧珺挑眉看你向自己的小表妹,怪不得母亲疼她呢,便笑骂了句:“小狗腿子——”
  “表姐——”宝珍不乐意了,嘟了嘴瞪向萧珺“明明姨母也对表姐说过,不过表姐从来不放在心上罢了。”
  “王妃身边的梅月姐姐来了。”门外有丫头报。
  就见门上锦帘高打,一个十七八岁的俏脸丫头从门外走了进来,见了两人微笑着福了福说到:“王妃让请郡主和表小姐到上房去呢。”
  底下的丫头忙上来替两人穿斗篷,萧珺一边微仰了头让丫头系斗篷带子,一边向梅月问到:“母亲那里可是忙完了?”
  梅月自是知道这位郡主最怕什么,因此便笑到:“是呢,都忙完了,正想郡主和表姑娘呢。”
  待两人收拾完毕,便在一群丫头婆子的簇拥下向柳王妃的正院韶华院行去。
  宝珍的明心居离柳王妃的韶华院不远,有一条曲折的□□相连。封地时气温暖,即便在冬日里,庭院也不见萧瑟。
  一行人走的并不急,宝珍一路细细看了两旁的花草。因她自幼就爱这些,因此曲径两旁的花木都是柳王妃吩咐了园丁按宝珍的喜好收拾的。想着马上要离开生活九年的王府,宝珍的情绪不由有些低落,也不知道此生还有没有机会再来封地。
  萧珺看她这样,不由的也有些提不起劲来,心想表妹既然在府里住了这么久,那就一直住下去好了,做什么又要回去呢。
  “珍姐儿——”宝珍侧首,就见一向快人快语的表姐难得踌躇的望了自己“要不你回去住几天,等咱们回封地时你还回来吧。”
  说着用手无意思的揪了路边的一棵花树恨恨的嘀咕到:“好好的,家去做什么,这里不就是你家?你自小养的娇贵,要是回去受了气怎么好?”
  宝珍看了那被揪的惨不忍睹的花树,心想那是她最喜欢的好不好。不过看在表姐对自己一片真心的份上,宝珍决定还是原谅她吧。宝珍叹了口气:“这次回去了,母亲那里还会轻易再让我出门!”
  萧珺想想也是,表妹自小离家,这次回去了,姨母周大太太哪里还舍得再让她离开身边?
  柳王妃惊讶的看着无精打采的女儿和外甥女:“怎么了,两个人拌嘴了?”
  “母亲——”萧珺不服气,自己这么大的人怎么还能和表妹拌嘴?上前拉了柳王妃的手撒娇到:“母亲,和姨母说说不要叫表妹回家了好不好?”
  柳王妃失笑,自己这个女儿自从五岁之后就不再做这样的小女儿之态了。
  再看看一旁蔫蔫的外甥女,对张妈妈笑着感叹到:“到底是自小一处长大的姐妹,情分自是比别个不同呢。”
  说着将宝珍搂进怀里,抚了她的头道:“姨母也舍不得我的珍姐而呢。”
  宝珍帕在柳王妃怀里,闻着她身上那熟悉的气息,这几天的担忧终于爆发了出了,因此抽咽到:“姨母,我心里怕的很。。。。。。”
  柳氏闻言也不免红了眼眶,一把将女儿和外甥女搂在怀里,母女三楼抱头痛哭起来,还是身旁张妈妈等人苦口婆心的劝了半天才渐渐好了。
  “傻孩子”柳王妃伸手抚了抚宝珍的头,发丝触手柔软,再加上那孩子用那样湿漉漉的眼睛望着她,似委屈又似忐忑,心顿时软的一塌糊涂。
  “姨母不是跟你说过吗,当年要不是实在怕你养不大,你父亲母亲怎么舍得把你送到姨母这里来?要知道你和你四哥一胎双生,延安倒没什么,可你自落地便大病小病不断,有好几次都差点救不过来。你父母亲想尽办法,别说什么宫里的太医,民间的神医,甚至连替陛下看诊的御医,你祖父都进宫替你求了来,可都不顶用。”说到这里,柳王妃又红了眼睛,“最后,能用的法子都用尽了,看着你一日日虚弱下去,你母亲五内具焚,最后她不顾产后体弱,一路三跪九叩去了大护国寺为你求佛祖庇佑。。。。。。”
  虽然从小到大已经听了无数次,宝珍还是流下了眼泪,哽咽着到:“宝珍知道,姨母说过。。。。。。那次之后。。。。。。母亲伤了身子,直躺了半年才能下床。。。。。。”
  柳王妃拿帕子替宝珍和自己擦了擦眼泪,这才接着说到:“是呢,也许是你母亲的诚意感动了佛祖,居然让她在寺里遇上了云游偶归的明悟大师,这才算保住了你这小东西的一条小命。”
  “是呢,要不怎么说表姑娘是有大福气的人呢,想那明悟大师多年来仙踪不定,就连万岁爷派人找都找不到,偏偏就让咱们家姨太太遇上了。”张妈妈一边笑着替主子们上了点心、果子又重换过热茶,一边在一旁凑趣到。
  “你说的很是。”这话柳王妃爱听,端起面前的粉彩喜鹊蹬梅茶杯抿了一口:“只是大师也说了,想要保你平安,十岁之前必要远离父母至亲或将你舍给佛祖或暂且养在别处。”
  柳王妃将手里的杯子放下,抚着宝珍如玉的小脸:“只是你父母如何舍得将你舍给佛祖,那么就只好将你送走了。当时按着你祖母的意思是在京郊找一户妥当的人家将你寄养在那里。可是一来,你母亲不放心将你托付给不知根底的人,二来想你堂堂公门嫡女若在平常小门小户长大也没得委屈了你,更要紧的是依着大师的意思,将你送的越远越容易保平安,想封地离京里数千里,自然是将你送来姨妈这里最妥当。”
  “对对对,”萧珺往嘴里塞了快点心,挤眉弄眼的打趣到:“珍姐儿你不来,母亲去哪里寻你这贴心的小棉袄呢?”
  “这孩子,看你怪模怪样的那里像个大家子姑娘。。。。。。”柳王妃看着女儿无奈。
  萧珺一见母亲将注意力转向自己,赶忙摆着手转移话题到:“接着说接招说,还没说完呢。。。。。。”
  虽然,从小到大已经听过无数次了,可是宝珍仍旧听的津津有味,多年来宝珍就是通过这些陈年旧事不断的告诉自己,父母是爱自己的,他们并没有不要自己。
  “说来也怪,你当时的情况凶险异常,你父亲不得已用军中的快船送你来封地,原本一月的路程硬是走了十八天便到了。一路护送你来的下人们吐的昏天黑地,可是你这个小东从离京后却好吃好睡,身子竟然一里一里的好了起来。”
  说着柳王妃不由又感叹到:“想你大哥延清当时不过八岁,却坚持要代你父母亲自送你来封地,来回奔波几千里,最后亲手将你交给姨妈,才依依不舍的回京去了。。。。。。”
  想着当时风尘仆仆的锦衣小人儿,由于长途奔波脸色并不好,长得却是清俊端贵,坚持给她磕了头,将手里抱着的妹妹交给她,这一切就好似昨天的事。
  说着柳王妃叹了口气,看着宝珍不舍的说到:“待明年三月你过了十岁生日,你家里人必是要接你家去的,回家骨肉团聚自是一件喜事。可珍姐儿你要知道,如今你祖父母建在,府里几房人住在一起,这人多了是非就多。你人事都不熟悉,且又自小娇养,回去后肯定有诸多不便之处,记住但有不如意的千万别忍着,打发人叫姨母去接你才好。”
  “哈哈哈。。。。。。”听到这里,萧珺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心想也只有自家母亲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这是“贤淑贞静”的大家贵妇该说的话?亏的您还好意思一天到晚嫌弃我。”
  柳王妃没好气的白了女儿一眼,恨声到:“笨死你,规矩是守给外面的人看的,谁像你傻的连个样子也不会做,平白让人说嘴。”
  “切——”萧珺闻言不屑一声“我乃圣上亲封的明华郡主,我亲姑姑是皇后娘娘,我亲爹是大魏朝唯一的异性王,我亲娘是王妃,我亲哥哥是王府世子,我怕谁说不成?”
  柳王妃难得吃瘪一时噎在了那里,瞪大眼睛看着得意洋洋的女儿半响无语。
  这母女两一个爱使心,一个贯使力,一个信奉四两拨千斤借力打力,一个却是一力降十会,完全就不在一个路子上,怪不得总也说不到一起去。
  宝珍在一旁吃吃的笑了起来,心想在表姐这里天下大抵也没什么难事了。
  说起来宝珍的出身也是不俗,开国五大国公之一的靖国公府长房嫡幼女。
  靖国公膝下五子,其中长子,次子和五子为发妻朱氏所生,三子四子庶出。
  宝珍的父亲便是现任的靖国公世子前军都督府左都督周景颐。宝珍的母亲世子夫人柳氏乃柳阁老的嫡次女,柳王妃的亲妹妹。
  宝珍在家行七,上有同母大姐周云华和大哥周延清,三哥周延明,四哥周延安。
  其中长姐云华已于去年十月里出阁,夫家是同为世袭勋贵的永宁侯世子嫡长子卢长信,听起来倒也是门当户对的好亲事。
  二老爷周景原娶的是老太太的娘家侄女小朱氏,两人育有三姑娘云菲,四姑娘云蕊另有庶出的五姑娘云茜和六姑娘云茉
  三老爷和三太太王氏膝下只有一双嫡出子女,二爷延康和二姑娘云兰。
  三老爷两榜进士出生,现任正四品山西大同知府,举家都在任上,并不住在府里。
  四老爷和四太太赵氏听说自来便感情不睦,因此四老爷的二子均为姨娘花氏所出,分别是五爷延文,六爷延武。
  四老爷文不成武不就,平日里斗鸡走狗无所不为,也算是京城有名的老纨绔。
  五老爷周景和现任五城兵马司西城指挥,娶的是大将军齐峁之女,两人现膝下只一女,九姑娘云宛。
  在老牌勋贵要么败落要么夹着尾巴做人的当下,靖国公府的权势富贵可谓是更上一层楼。这固然有当初在今上继位的关键时刻站对了位置的功劳,更要紧的是靖国公府家风严谨,对儿子们的教养以严厉著称,尤其是作为公府继承人的世子一旦年满十四,一律扔到军中打磨,这才保证了靖国公府经久不衰的富贵。
  夜里,宝珍睡在楠木千工拔步床上,银色的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绣虫草锦帐上,锦帐内四角挂着银鎏金扭丝嵌宝香薰球,内里的百合香散发着幽微的香气,正适合冬日里使用。
  迷蒙中,宝珍记起姨母白日里对自己说的靖国公府的人和事,不免有些头疼,无他人太多了,而且各有房头,怎一乱字了得。
作者有话要说:  

☆、路上

  出发的那天天算不得好,可因要赶着在年前进京,已经等不及下一个宜出行的好日子了,因此王府众人便在这样一个阴天有雾的日子里启程前往上京。
  船行了十余日,越往北走天气越冷,宝珍醒来时,天光早已大亮。好几个炭盆里的银霜碳彻夜不熄,船舱里温暖如春。地上铺了厚厚的花纹精美繁复的地衣,丫鬟们都穿着软底绣鞋,行走其上几乎可以不发出任何声音,只能听到轻微的衣物摩擦声和偶尔几句压低了的轻言细语,一如过去九年的每一个清晨,没什么不同。
  “姑娘醒了吗?该起了,这会儿睡多了,晚上再走了困倒不好了。。。。。。”
  叶妈妈轻缓的询问声从帐外传来,果然过不多会儿锦帐被人轻轻掀起一角,露出了叶妈妈白皙圆润的一张脸。叶妈妈原是宝珍母亲柳氏的乳娘,九年前宝珍南下封地,柳氏不放心,派了自己的乳娘照看小女儿,这些年她照顾起宝珍来一直是尽心尽力的。
  见宝珍醒了,且脸色红润显然昨夜休息的不错,叶妈妈念了声佛,这才放心下来,要知道姑娘到底身子弱,天气这样冷大家都怕她病了倒不好了。
  一大早,一屋子十几个大小丫鬟穿梭往来伺候宝珍洗漱穿衣,居然也纹丝不乱,叶妈妈在一旁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几个大丫鬟也算是练出来了。
  衣服是提前在熏笼上熏好的,穿到身上热乎乎的还带着股子暖香,宝珍舒服的眯了眯眼睛。
  鹅黄色绣折枝绿萼梅云锦短夹袄,领口和袖口都镶了一圈雪白的狐皮,葱绿柳黄间色百褶裙,裙褶里用同色的绣线细细密密的绣满了花纹,行动间光华熠熠,脚上一双粉黄地绣蝶恋花蜀锦绣鞋,鞋帮上还镶了好些玉石明珠。
  光这一身就够外头的一般人家过上几年的了,这也不过是家常打扮而已。

当前:第2/279页

提示: 双击屏幕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