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爷》第17/96页


  
  书信都是他在外间的手下和生意上的管事的通传一些消息,看了几封,拿着最后一封信。于啸杉轻抚着额头思忖了一会儿,把信塞回信封,便又回去找郑岳平。
  
  郑岳平还没从刚才的怅然里回过神来,看见于啸杉回来,心里倒一下子有些释然,便暖暖地笑着问道:“老三这是不生大哥的气了?”
  
  于啸杉有些讪讪的表情:“大哥说的什么话,我何时生过你的气,若气也是气方路昇那个混小子蛊惑了夜儿,恨夜儿自己不争气罢了。”
  
  “呵呵,老三,你这些年处事圆滑许多,该知道有些事是急不得的,放下缓一缓倒未必是不好,你说呢?”
  
  “嗯 ,大哥说的是,我沾上夜儿这丫头的事,心里总是急了些。这辈子除了大哥父子之外,夜儿是我最亲近的人,此番还是失而复得,有些事是我急躁了。大哥,这事我觉得也是缓一缓才好,如今我跟夜儿见面,我难免也容易火气上头,那丫头也是心里呕着气,倒不如暂时我们爷俩也别见面了。正好,南边米行有书信来,说是那边闹大水遭了灾,地面上逼着他们放粮,跟官府上起了冲突,我过去看看如何解决。也省的看着夜儿跟那个小子卿卿我我的来气,就当躲个清静了。”
  
  郑岳平眉头微皱,“老三你跟我说实话,你此去果然是去南边米行平事,不是又有了老二还是谁的消息过去寻仇?”
  
  “啧,大哥你这是怎么话说的,如今连我都怀疑上了么?我什么时候对你说过谎话,骗过你?真要去寻仇,又有什么必要瞒着你,真找到老二,我第一个就得把他带到你面前,先是磕头谢罪,然后再千刀万剐还是怎么样,也不会背着你行事的。”
  
  看郑岳平仍有些怀疑的表情,于啸杉把刚刚那封书信递了过去:“大哥,您看,这书信可是千真万确。”
  
  郑岳平抖开书信看完,眉宇渐渐舒展,“行,老三那你就过去一趟吧,一路上自己小心,到了地方跟地面上也客气着些,别动了干戈。”
  
  “嗯,我心里有数,大哥,那家里的事你多关照点,尤其是夜儿那边,时常去看着些,可别让方家的小子得了什么便宜才好。”
  
  “你呀。”郑岳平笑骂,“我在意着,你快去收拾收拾吧,多带点人照应着,家里的事别操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嗷唔~~乃们冷淡我,孤立我,我抑郁症鸟。




☆、反思

  夜昙此时没有时间去想三叔是不是会生气,大伯又是不是也有些不高兴自己的不懂事,她此时心里只惦记着方路昇。昏睡的方路昇面色潮红,嘴唇已经有些脱了皮,此时眉头紧紧地蹙着,嘴里却还在无意识地喊着夜昙的名字。每一次断续地呢喃,都似敲在夜昙的心尖上一般,浓浓的暖连带着淡淡的酸。夜昙心里感念着,这世上即便所有的人都抛弃自己,不爱自己,路昇却是那个在睡梦里也会想着自己的人,永远对自己不离不弃的人。
  
  夜昙去拧新的帕子换方路昇头顶覆着的那一块,一只手吊在胸前,极是不方便,整个身子都要歪过去。贴身照顾她的菊香赶紧去帮她拧好,想要帮着她给方路昇换上,却被她执意接过,自己用左手有些费力地去把帕子换好,抚平。换完,犹疑着,一点点去握住了方路昇的手。
  
  方路昇的手,白皙而修长,指甲修得十分圆润,指尖柔软,掌心干热,夜昙轻轻地拉起方路昇的手,略有些羞赧地贴在自己脸颊上,喃喃地说:“路昇,快些好起来吧,我只有你了,只有你还愿意对我好,疼我,照顾我。”说完就这么举着那只手臂,盈盈而深情地望着仍在沉睡中的方路昇。
  
  天擦黑的时候,方路昇醒了,看见夜昙虚弱地笑了笑,两个人说了几句暖心的话,夜昙亲自一勺勺喂他喝了大半碗的白粥,沉了会儿,又把该吃的药吃了,就又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会儿天,声音很低,让静悄悄地来到门外的于啸杉,听得十分吃力。
  
  于啸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过来,东西收拾的差不多了,也跟手下都交代好了所有的事,原本也就该安置了。第二天一早很早他们就要启程,可是从书房回去的路上,他不知不觉地就走到了这个院落。门外伺候的人看见他,原本要招呼,被他打手势噤了声。
  
  他就这样安静地站在门外看着屋子里的两个人,夜昙的身子刚好遮住了方路昇的视线,于啸杉也看不清二人的表情,只能看到夜昙那单薄、瘦弱的背影,窄削的肩,盈盈一握的腰肢,乌黑的发松松地绾着,偏着头坐在那里,柔柔地说着什么话,于啸杉脑子里似乎霎时便能映出夜昙此时的表情,娇柔的笑容,暖暖的眼神。于啸杉想着,唇角不自觉地也有些微微上扬。
  
  只是,偶尔俩人的对话里,似乎能听见成亲,生死不离的断续的字眼,于啸杉听了,那抹笑意顿失,拳头忍不住紧紧地握了起来,抬脚想要进屋,脚迈出的一瞬间,却又收住,深吸了口气,转头出了院子。
  
  温风习习地吹着,天渐渐有了些暖意,月已经升了起来,被云彩半遮着。明天怕是要起风了吧,于啸杉恍惚地想着,负手缓慢地走在安静的石子路上。下人们大多都睡了,庄子里这几年就只有他和大哥两个主人,大哥一向早睡,而他若不是在外应酬,多半也是早早回房,读会儿书便也歇下了。于是,久了连下人们便也习惯早早地歇着。可是夜昙来了以后,于啸杉似乎再没早早地入睡过,时常是半夜才回屋安置,伺候的家丁有时早就倚坐在门边瞌睡了。
  
  是啊,夜昙来了以后。
  
  于啸杉模模糊糊地想着,自己改变的似乎不仅仅是歇息的时间吧。还有那颗早就冰冷的心,仿佛重遇夜昙那一晚便被重新注入了热气。
  
  夜儿啊,自己最后一次见时,那个粉妆玉琢的小人好像还不及自己大腿高呢。却紧紧地拽着他的衣襟骄横地命令说:“三叔不许忘了夜儿,三叔每次回来都要给夜儿带礼物。”想起那个场景,于啸杉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再后来,他便没有再见过夜昙。珊姐临终前说夜昙走丢了,好像是被府里的婆子拐走了。失血过多的珊姐,惨白再没有一丝生气的脸,只有眸子里闪着最后的那么一点光芒捉着他的手说:“老三啊,你替嫂子一定要找到夜儿啊,这辈子好好照顾她。”珊姐至死都没有闭上眼,心里牵挂着小小的,流落在外的夜昙。
  
  于啸杉不是没有找过,可是那个时候,要做的事情太多,珊姐的后事,大哥的伤,侄子们的饱暖,日后的生计。所有的事都砸在只有十七岁的于啸杉身上,他再也没有更多的经历去全力寻找走失的夜昙。后来慢慢的事情顺利了些,所有的线索却又都断了,从此再无一丝夜昙的消息。
  
  每一年去给珊姐上坟的时候,于啸杉都会久久地跪在坟前不愿起身,他心中有愧,没能完成珊姐最后一个愿望。更心碎于,那个美好的女孩儿,那个扯着他袖子娇憨地喊着她三叔的丫头,他终究还是给弄丢了,甚至连她是不是尚在人世都不清楚。
  
  谁知道,她居然回到了老二的身边,重逢夜儿的那一晚,于啸杉心里的激动无法言表,似乎早就死去的那一半自己又重新地活了回来。他似乎又看见了某种早就被自己遗忘了幸福的希冀,找到了某种足以支撑他继续找回生活欢乐的华丽愿景。夜儿,代表了他全部最美好的希望与最幸福的记忆。
  
  但是,一切似乎都被自己搞砸了,虽然仍是不知道错在了哪里,只是仿佛一切与自己想的都不一样了。偶尔,某个念头也会一闪而过,就任着夜昙去做她喜欢做的事吧,只要她能高兴就好。可是,一闪念间,于啸杉又会坚定地对自己说:“夜儿还小,我这是为她的将来好。”对,为了夜昙的一辈子考虑,所以这会儿才不能什么事都惯着她。珊姐若是在,该也会赞同自己这样的做法吧。
  
  只是,郑岳平说的也对,不知道为什么,夜昙稍稍的一点忤逆,就会让他怒火中烧,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原本不大的事,也会闹得十分不愉快。也是该去冷静一下吧,好好想想,要如何对待这个分开了近十年的小侄女。
  
  南边米行的事,并非迫在眉睫,于啸杉原本并不必须亲自前往,但是他觉得此时,在庄子里,天天看着夜昙跟方路昇那家伙眉来眼去的,心里这火,势必会殃及夜昙再受了委屈。更何况,他有些事想做,关于夜昙与方家的亲事,他还是要插手下的。但是他不想亲自去做,倒不是怕夜昙知道了恨他,只是自己的身份不太适合去安排。所以,安排手下去做,自己走开一阵,该是个不错的选择。
  
  只是,此时人还在庄子里,于啸杉心里便好像已经有了不舍,有了放不下的牵挂。
  
  夜渐渐地沉了,方路昇说着说着,许是药力有了作用,迷迷糊糊地便睡着了,只是睡前,手仍是牢牢地握着夜昙的。
  
  菊香进来对夜昙说:“小姐,天不早了,您也该歇着了,方少爷这边有人照看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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