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世狐言》第28/103页


明隐沉吟片刻,然后伸出手,从案上拿了一只白瓷杯,递给陈兰歆,说道:“公主,你先拿着这杯子。”
陈兰歆一脸疑惑地将杯子接了过来,问道:“你叫我拿杯子做甚?”
“如果你是那个叫阿妤的女子,这只杯子便是你心中的仇恨,我叫你放下,你愿意吗?”明隐问道。
“我当然不愿意了。”陈兰歆把杯子握得紧紧的。
明隐没再说话,提起明净才送上来的一壶水,径直往陈兰歆手中的白瓷杯里倒去。这水是刚烧好的,浇入杯中,杯壁一下变得滚烫,烫得陈兰歆的手发痛。她惊呼一声,赶紧将杯子放到了案上。
明隐一笑:“公主,你看,你这不是放下了?”
陈兰歆一怔:“这……这也算放下?”
“如何不算?”明隐笑着说道,“公主一开始不愿意放下,可是烫手之痛,便放下了。这便是小僧所说的,放不下,不是因为太痛,而因为不够痛。”
“你错了。”陈兰歆摇头一笑,“我会放下这杯子,其实是因为这痛还不够深。因为人痛到了极致,是会麻木的,到了那个时候,便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了。”就像她把那支玉荷钗插.进自己胸口的时候,真的没有感觉到一点疼痛。
听了这话,明隐怔怔地看着她,锁着眉,似在深思什么。
她深深吸了吸气,又说道:“还有,我会放,也许是因为我不是那个叫阿妤的女子吧?如果是她,就算到死的时候,她也不会放下的。”因为阿妤已经死了,但她没有放下,她报仇来了。
明隐沉默着,没有说话。
看着明隐这张脸,想着前世的刘郢,陈兰歆心里越来越烦躁。她怕自己再呆下去,会忍不住指着明隐的鼻子,问他前世为何对自己如此狠心。
于是,她偷偷伸出手,将桌案下的心麝收了起来,然后对着明隐说道:“明隐师父,我有些乏了,想回房歇息一会,今日的课就说到这里吧。”说罢,她径直起了身出门而去。
“公主。”明隐将走到门边的陈兰歆叫住。
陈兰歆身子一滞,脚下便停了下来。
“公主,你可是认识这叫做阿妤与阿元的人?”明隐问道。
陈兰歆的背僵了僵,然后转过身来,对着明隐笑着说道:“他们只是我看的戏本里的人,又不是真人,我怎么会认识?”
“那,那你为何要生气?”他目光沉静。
“也许,是我看得太入戏了吧。”陈兰歆自嘲般地笑了笑,然后转身离开。
明隐站在原地,听着陈兰歆的脚步声慢慢远去,消失不见,他才开始收拾起桌案上的书来。
他感觉到陈兰歆有些不对劲,当她说起那个阿妤与阿元的事情时,就好像在说自己的事情一样,心痛,悲伤,甚至他觉得她看自己的眼神,都带着深深的敌意。
可陈兰歆是公主啊,这样的事情不可能发生在她身上啊?难道,真的像她说的那样,她入戏太深了?可是,这又干自己何事?她为何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第五章

次日,在来听竹轩路上,明隐还是有几分忐忑的。昨日陈兰歆气急而去,他也不知道今日她的气消了没有,今日会不会还对着自己发脾气。不过,当他看见陈兰歆走进门来时,面上带着温柔的微笑,一见他便嚷着要他教她写字,他的心便安定了下来。
他站起身来,对着她行了一礼,笑道:“那今日小僧便先教公主书法,之后再继续为公主讲述佛理。”
“好啊。”陈兰歆拍了拍手,似乎极为欢喜,“那我们这便开始吧。”
“是。”明隐点了点头,取了文笔四宝过来,对着陈兰歆说道,“还是先请公主写几个字吧。”
“嗯。”陈兰歆接过蘸满了墨汁的笔,微微一沉思,然后在纸上写下:“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磐。”
写罢,她抬起头来,对着明隐一笑,问道:“明隐师父,昨日我回屋之后,便把心经抄了好几遍,觉得就这一段写得最好,你觉得如何?”
明隐笑了笑,没有回答她,而是另取了一张纸,将先前陈兰歆所写的那几行字,重又写了一遍。
陈兰歆很仔细地看着明隐的下笔。虽说明隐与刘郢都是纯钧那只死狐狸所投胎的,但两人的字却并不怎么像。刘郢的字龙飞凤舞,王者之气跃然纸上,而明隐的字则飘逸清俊,自有一股悠然恬静之风。她想,这笔下的差别,可能是因为两人的身份与周遭的环境所致的吧?不过,两人的字还是有一个共通之处,那便是都写得极为漂亮。俗语道,字如其人,明隐和刘郢的字确实都配得上他那绝世的容貌。
写完之后,明隐搁下笔,对着陈兰歆微微一笑,说道:“公主,小僧献丑了。”
陈兰歆抬起头,笑道:“明隐师父,为何同样写这些字,你的字就是比我的字看起来要入眼一些?”
明隐笑了笑,说道:“公主,落笔时要注意笔法,做到顺入者无缺锋,逆入者无涨墨;翻转突折成直角,绞转毫滚心如旋;方笔平直而精严,圆笔委曲而奇诡。只要记住这几点,便可将字写得入眼了。”
“话说起来简单,但做起来却不容易呢。”陈兰歆嘴唇微微翘起。
“公主,这便是下笔时,手腕力道的掌握了。”明隐又道。
“那如何才能掌握好手腕的力道呢?”陈兰歆扑闪着双眼,“可是有什么诀窍?”
明隐摇了摇头:“这个,只能多练,没有捷径。”
“那你再写几个字,我看看你怎么掌握力道的。”陈兰歆说道。
“好。”明隐点了点头,然后拿起笔,在纸上写了起来。
陈兰歆站在明隐身后,盯着他的手,说道:“哎呀,这怎么看得出来啊。”说罢,只见她倾下腰来,从明隐肩上将手出来,覆在了明隐的手上。
明隐一呆,随即像是被蛇咬了一般,把笔一扔,把手抽了回去,涨红着脸,对着陈兰歆说道:“公主,你,你……这,这样不妥吧?”
“明隐师父,这有何不妥?你手上怎么用力的,我只凭肉眼如何能看得清?当然只有握着你的手,才能感觉到你写字时手中所用的力道了。”陈兰歆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望着明隐。
明隐见陈兰歆一脸坦然,似乎浑然不觉先前行为失当,怔了怔,顿了半晌,他才回道:“公主,你,我,这,男女有别。”
陈兰歆笑道:“明隐师父,你可是出家人,跳出红尘之外的,无所谓男女了。所谓有教无类,你教我写字,跟教一个男子写字有何分别?再说了,我都不在意,你还在意什么?”
明隐看着陈兰歆如此振振有词,,自己倒找不出话来反驳她了,不禁哑然。
“明隐师父,我说的可对?”陈兰歆追问道。
明隐吱唔道:“公主,说,说的,也是。”
“是吧?”陈兰歆笑了起来,“那明隐师父,我们便继续吧。”
听到她这么说,明隐也不知怎么回事,自己就像中了邪似的,鬼使神差地将笔拿了起来,重又在纸上写了起来。就在他下笔的那一瞬,陈兰歆像先前一般,从他身后探出身来,很自然地将他的手握住。他只觉得自己全身一僵,却没有像刚才那样将她的手甩开,而是任由她握着。
她为了能够将他的手握紧,身子紧紧靠着他的后背,他甚至都能感觉到她胸前的柔软贴在自己的肩头。他的呼吸一下变得急促,身体也发生了异样的变化。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想要定下自己的心神,却似乎毫无用处。他稳住手腕,开始在纸上写起字来,却是从未有过的生涩。
正在这时,只听陈兰歆又说道:“哎呀,这样握住你的手,还是不知道应该使多大的劲儿,反而影响了明隐师父下笔。”说到这里,她放开了明隐的手,坐了回去,然后望着他,说道,“明隐师父,不如,我们俩调换一下。这一回,换我来执笔,你握住我的手来写字,这样我就能感觉到怎么用力了。”
明隐心里觉得不应该如此,但似乎他又找不到理由来回绝她,于是点了点头,说道:“好。”将笔递给了陈兰歆。
她微笑接过笔,握在手中,然后对着明隐说道:“明隐师父,来呀。”
明隐微微犹豫了一下,走到陈兰歆的身后,从她身后探过来,轻轻握住她的手。在自己的手指触摸到她如玉般光洁的皮肤那一刹,他感觉到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从指尖传了过来,顺着他的手一点一点向他的全身渗透,浸入了他的心底。而他这般从她身后去握她的手,这姿势就像把她拥在自己怀中一般,闻到她身上散发出的女子馨香,他脑中一片空白。
他的心,跳得特别急,紧张得似乎连大气都不敢出了。握着她的手,微微颤抖着,而写在纸上的字,像蚯蚓爬过似的,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见到明隐如此,陈兰歆心底一笑。她知道,对于明隐这般从小在佛门清静之地长大的年轻僧人,怕是连正眼都没敢瞧过年轻女子,更不要说这般肌肤相触了,再加之那心麝的功效,他怎么可能逃得掉自己的手掌心?而这般被明隐半拥着握着手,她却一点不自在的感觉都没有。明隐就是刘郢,前世她与他连孩子都有了,这般拉拉手又算得了什么呢?
不过,看明隐如此窘迫,她有心再逗弄他一番,遂指着纸上的字,“扑哧”一笑,然后说道:“明隐师父,你是不是握着我的手,就不会写字了。”
明隐一听,赶紧放开他的手,一脸赧然地说道:“是,是有点不,不太习惯。”
“那好吧,今天的字就练到这里吧,明天我们再继续。”陈兰歆说道。
“明天还要继续啊?”明隐一愣。
“你不是说你不习惯吗?”陈兰歆抬起头来,用一双水汪汪地眼睛望着他,“我们多这么练几次,不就习惯了吗?”
放开了陈兰歆的手,明隐好不容易才将自己乱跳的心平复下来,没想到她一句话,那心又不规矩起来了。他努力地对着陈兰歆笑了笑,说道:“那……公主,小僧就继续为你讲心经。”
“心经昨日不是已经讲完了吗?”陈兰歆讶然道。他昨日不是明明说今日要换一篇经文来学习吗?
明隐顿了一下,说道:“我想了想,还是多讲一天比较好。”此时,除了心经,他不知道还能用自己让自己变得平静。
陈兰歆当然知道他的心思,也不戳破,微笑着点了点头:“那好,我听明隐师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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