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光明甲》第13/484页



堪堪拖到穴边,山涧上忽地钻过来一根山藤,为什么说是钻呢,因为那山藤竟仿佛是活的,人抽出来是抽,它这是以头带尾,象黄鳝一样一扭一扭地过来了,所以说是钻,那山藤钻到于异身边,一下缠住了于异身子,便往后扯,这下那娃娃鱼恼了,口里夺食啊!岂有此理,口中呜呜,怪声嘹亮,便如愤怒的婴儿——婴儿若给抢了奶头去,就是这种味道,同时四肢用力,拼命回抢,一时间到是势均力敌,娃娃鱼借着地利呢,爪子扣在岩缝里啊!想不到的是,那山藤居然有帮手,无声又钻过一根山藤来,又缠在了于异身上,这会儿缠得不好,缠着了于异脖子,箍着就扯,可怜的于异,成鸭脖子了,不过于异这会儿不知道,别说鸭,鹅都不急,可娃娃鱼急啊!急得哇哇哭,那声音响亮,半山腰上的火雀道人都听见了,他以为娃娃鱼是在抢食于异尸体呢,也不免念了声无量天尊。山藤也急,居然又钻过来一根山藤,所以说兄弟多就是好啊!打架有帮手,这根山藤却是有脑筋的,先不忙着抢于异,先昂着头看情势,看得明白了,它霍地往前一钻,这一钻快啊!直若闪电,一下便从娃娃鱼鼻孔里钻了进去,直入腹中。

娃娃鱼察觉不对,急忙松嘴,却已经迟了,那山藤已在它体内大闹天宫,将五脏六俯搅成一窝血水,那娃娃鱼还叫呢:“娃——娃。”可惜它是假娃娃,没妈,没叫到第三声,体内精血给那山藤吸得干干净净,成了一具空壳。

小命儿玩完了,叫也不叫了,抢也不抢了,那山藤三兄弟拖了于异就走,那情势,仿佛于异是条大鱼,山藤到是老渔翁,横拖倒扯,直扯出水面,山壁上一条岩缝,枝蔓遮盖,不注意真看不出来,于异给山藤从岩缝里直拖进去,深入山腹,里面居然有一间石室,石室极大,本是依山洞凿成,又有桌椅床榻,不过都是石制,洞中无人,只洞壁上点着一盏油灯,那山藤把于异拖进石室中,随后放开,居然缩进了油灯中,原来那山藤不是山藤,居然是油灯的灯芯,芯尾分叉,须蒙蒙的,不想分出去竟是这般厉害。

只见灯光一闪,油灯中现出一个人来,是个老者,模样古拙,长须垂地,白发如银,实在是有年纪了,只是长不高,不到三尺。

这老者是一只灯妖,若要挖根掘底,便是灯芯成精,自号长明子,真真有年岁——他自己都记不清了,反正若与于异比,于异爷爷的爷爷的爷爷,都得叫他祖爷爷。

长明子下了灯台,到于异面前,看了看,摸了摸,闻了闻,最后还沾了点儿血尝了尝,可就大喜:“啧啧,这人敢莫是个参宝宝,怎生如此美味?可看着是人啊!要不是吃了什么天材地宝?”一时理不清头绪,但于异是个宝贝是无疑了,一时间手舞足蹈,口发怪声,似哭似笑:“可怜我修练千年,长明不灭,只因灯芯体异,有芯无心,聚不得气,成不得丹,终不成大道,天可怜见,送这一件异宝于我,便借他体,成我天灯大道。”

他到是个有礼的,先整衣束发,朝天礼拜了,这才将身一闪,现出原形,好一根灯芯,乃龙须草编成,长有一丈,盘在那儿,灵光熠熠,尽端一点灯火,却是长明不灭,灯火闪了两闪,灯芯尾端昂起,却如个人一般,竟还朝于异点了三点,生似拱手,果然是个有礼貌的好孩子,但随后的举动可就大不客气了,尾巴从于异胸口的血洞中钻进去,一直往里钻,丈余长的灯芯尽根而没,只留下尽端一点火头在外面,那情形,仿佛于异是盏香油灯,而体内血肉,就是香油了。

长明子尝出于异身体非比常人,所以不象先前对付娃娃鱼一样,一搅稀碎,一吸到底,就只是把它那丈长的身体盘在于异体内,以一点神光明火,边吸边化,他都长明千年了,不着急,慢慢来,所谓食不厌精,好东西就是要慢慢亨受才有味道嘛!

于异的精血生气极为强大,长明子受用得非常爽快,迷迷糊糊中,几乎是睡着了,事实上他习惯于偷懒打瞌睡的,这也不怪它,即便它不偷懒,亮着也就是亮着啊!如果没灯油了,也不干它事啊!难道它还能叫起来:“啊呀!没油了,快给我加油啊!”那不是成了精了,当然,现在它是成了精,可这习惯是没成精之前养成的,这会儿有好东西受用,那就依着老习惯,打个盹儿吧!

这一眯,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一天两天还是三天五天,不好意思,这老兄从来不记日子的,却仿佛觉得有些不大舒服了,便就睁开眼来——其实它眼睛一直是睁着的,睁眼打瞌睡,这是它的绝招,谁叫它是灯芯来着,好吧!就算是眨巴眨巴了眼睛,醒过神来,自己感觉一下,是怎么回事呢,好好的怎么会不舒服呢,这灯盏多好啊!这灯油多香啊!难道是个叫化子命,天生只能吃糠粑粑,吃肉反到不消化了?

长明子很想乔模乔样地把自己训一顿,不过身子动了动,确实是不舒服,那就换个姿势吧!慢着,它突然知道毛病出在哪里了,刚才动了动,好象身子动不了了啊!

“哪有这种怪事,任你灯也好盏也好缸也好盆也好,哪怕就是个调羹儿,老爷我也能痛痛快快自由自在的想翻身就翻身,还不能翻身了?”简直岂有此理啊!长明子狠狠地呸了一声,一提气,空心的,没气,好吧!一运劲儿,身子猛地就是一扭,若是平日里,这么一扭啊!灯油也要溅三溅,上面还要打个灯花儿,今日却真是怪了,那身子竟是一动不动,丈长的身子,仿是给于异的五脏六俯裹住了,完全动弹不得。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这下长明子有些儿慌神了,再运劲,反向一扭,再扭,连扭三扭,脖子扭扭屁股扭扭,完蛋,全都动不了,就仿佛中了风,丈长的身子尽数的瘫了,根本不受控制。

这下长明子真急了,也不扭了,头一抬,往上一窜,情况不妙,把身子抽出来再说。

这一抽,管了点儿用,竟真个给他抽出了小半截儿身子,正自得意,于异体内忽地传来一股吸力,竟又把他身子往里扯去。

“这是怎么回事?”长明子大吃一惊,忙又尽力往外一窜,谁知这会儿不灵了,身子不但没扯出去,反给吸进去了一截,长明子吓着了,死命挣扎,然而于异体内那股吸力极为强悍,虽然长明子有千年道行,虽然他没心,千年都结不了颗丹,可千年就是千年啊!岂同等闲,可就是抗不住那股吸力,给一点点吸进去,最后甚至灯头也进去了,一直给吸进于异胸腔中,而最要命的是,灯头吸进去后,于异胸腔上的那个血洞竟然慢慢长拢来了,眼见着洞口越来越小,长明子欲哭无泪,动不了啊!终于,胸腔完全闭合,长明子眼前一黑,千年的灯,灭了。

第014章七窍玲珑心

“老天不公啊!我千年公心,大散光明,却是千年空心,一无所得,好不容易得了这件人宝,眼见可借体成丹了,却就叫我灭了灯,熄了盏,苍天啊!大地啊!好人做不得啊!好灯没好报啊!”神魂灭散之前,长明子哀声长嚎。

他却不知,不是什么苍天无眼,是他自己无眼,他只知于异是人宝,却没看透于异根底,于异体内,化有地狼之丹,生成了不死之脉,他那脉还生得怪,发于尾闾之端,由命门而上,至头脑又回丹田,成一个阴阳之圆,然后散发于四肢百骸,对别人来说,头为六阳之首,心为万窍之源,头不能断,断头无药医,心不能闭,心闭绝魂魄,而于异不同,于异一点神魂是长在尾闾之端,说得白话点儿,就是长在尾巴骨上,你砍了他头,挖了他心,剁了他四肢,全都没用,只要尾巴骨上那一点神魂不散,他便不死,所有肢体血肉,尽可重生。只除非削了他尾巴骨,那就没戏唱了。

他这个绝招,他自己不知道,到今夜为止,他还没死过呢,头一回死——这话怎么听着那么怪,人还能死二回三回的?当结婚呢,二婚的回锅肉,三婚的棉花糖,四婚的?四婚的无底洞。

他师父狼屠子也不知道,狼屠子喜他有狼性,可若知道他是这么个宝贝,说不定就烹着吃了——好徒弟哪及得不死身。

长明子入他体内,迷迷糊糊又不防备,他任督二脉一通,五脏立固,百骸充血,自然就把长明子身体吸住了——还以为是根长长的油条呢,怎么会客气。

不过于异神魂虽复,人却没并没有马上醒过来,因为火雀那穿心一下,正穿在他心口上,把他一颗心彻底穿碎烧化了,也就是说,他虽有魂,却没心了,当然,他的不死之脉可以重生一个心脏,但问题是,体内多了个长明子啊!而且要死不死的是,长明子就盘在他心口上,长明子千年道行,虽然无心不成丹,那一点芯头经千年焚烧,却是坚韧得不可思议,于异血肉虽然强悍,却也化不掉长明子的芯头,这么互相拉锯,七天之后,胸口血肉彻底长好,心却多一个眼,眼上长一个灯芯头,心脉一振,好么,灯亮了,不过是亮在于异体内。wχɡ!

于异眼皮子一动,缓缓睁开眼来,眼珠子转了一转,霍地翻身爬起,四下一看:“这是哪里?”一定神,想起前情,自己杀了巴衙内,以雾隐血藏逃遁,却给火雀道人放火雀穿心,然后就跌下山崖,后面的事就不知道了。

“好个牛鼻子,敢暗算偷袭。”于异抚着胸口,暗暗咬牙:“这仇,小爷一定要报。”

胸中血一热,忽地就是一痛,胸口越来越热,仿佛烧着了一盏火,他不明究竟,低头去看,衣服穿了个洞,胸前肉到是长好了,红红的嫩嫩的,按一按,微微有些痛,不过确是长好了,他也就不在意,山野中打混,经常受伤,素来都是不当回事的,然而这次不同,心口竟是刚外的烧得厉害,他先还强忍着,顺着路往外走,到外面一看,吊在半山腰上呢,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也不在意,爬上爬下,随心所欲的事,只是心烧得厉害,想喝水,便往下一纵,站在了河中一块礁石上,俯下头,把嘴一吸,冰凉的河水入口,那叫一个爽啊!水线顺喉而下,到了胸口,忽的一下剧痛,他甚至听到了“滋”的一声响,那情形,仿佛一把烧红地铁钳伸进了凉水桶里,哦!不对,是一桶凉水浇在了红铁上,反正就是那么回事呢,因为后面的他又不知道了,这一下冷热交加太厉害了,他眼前一黑,身子往河里一栽,便给河水带着往下游而去。

为什么会这样呢?很简单,长明子芯头千年煅烧,虽昏不灭,于异神魂复活,气血一激,长明子神魂也清醒了,所以点亮了芯头,这芯头亮在于异心上,等于是在于异心上点着一盏灯呢,灯是火,这火还非是一般的火,乃以长明子这精怪为芯,于异这舔食了地狼丹的异品身躯精血为油,那火之精纯,绝不是一般的香油灯所能比,然后于异一口冷水喝下去,他嘴又大,气足啊!不是一口水,到是一股水柱了,正浇在火头上,冷热交加,这不就是铁匠铺子里的情形吗,烧热的铁,往冷水桶里一插,“滋”,于异听到的,就是这声音。

于异虽食了地狼丹,体生不死之脉,可只是神魂不死,身体还只是肉身,并不是精钢之躯,这一下冷热交加,又恰恰是发生在心口上,哪里受得了,昏过去,也就是常理了。

河水湍急,带着于异急速往下游而去,于异昏昏沉沉,翻翻滚滚,却并没有死过去,还是能呼吸,偏生一呼吸就麻烦了,他是在水里,吸气进水啊!若他体内是寻常之火,也早就浇息了,但长明子可是千年的老精怪,又是无心的,一点神魂,尽存在丈长躯体上,要知他本只是七寸龙芯草呢,长到丈长的身躯,那得是多么深厚的修为,正如他叹的,只是没心呢,若有心,翻天覆地,于是于异一口冷水,把他浇得一黯,长明子这时其实也是昏昏沉沉,只是出于本能在挣扎,便就神魂一振,精血灌注,复又一亮,于异打几个滚,又吸一口水,芯头又是一黯,长明子又重振精神,再又亮起,如此反反复复,可怜啊!长明子是炉,一条大河便是煅铁的水桶,把于异这块顽铁,反复煅打,到最后,丈长的长明子,又回复七寸本原,而于异的心,却已煅成了一颗晶亮透明的心形之物,那情形,便如一盏晶莹剔透的琉璃灯,光明四射。

曾有大哲说:我心光明,夫复何言。他只是个比方,或者说是一种渴盼,盼望心的光明,而于异这时的一颗心,却是实打实的光明心:七窍玲珑,长明不灭——只是形状有点怪。

不过于异并不知道,他仿佛是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中有无数的人,无数的声音,无数的景象,他如一片枯叶,在这噩梦的长河里漂漂荡荡,身不由己。

于异醒过来时,身子已经到了河滩上,不过一双脚还泡在水里,他勉力睁开眼睛,想要跳起来,却觉得全身空荡荡的,仿佛整个身体都不存了一般,莫说跳起来,便是动一个指头也做不到,他性子是燥的,一恼,可又昏了过去,好一会儿才醒过来,这会儿身子有感觉了,先是痛,那种痛,直入骨髓,便如十万八千毛孔都有针在扎,也不知痛了多久,慢慢地变成了麻,再又变成了酸,到这会儿,身体才终于可以动了,他坐起来,竭力把自己摆一个盘坐势,这才闭目运功,也不知练了多久,身体的酸痛感才缓缓减轻,他收了功,站起来,却是一个踉跄,那双腿儿软得啊!就仿佛是在醋水里泡了三年的,还好边上有根树枝儿,他便找了作拐,杖定了,喘了两口气,四下一望,想:“牛鼻子老道,可是下得好死手,这身子见儿个是虚得狠了,得找点东西吃吃,养过气来,回来再找那牛鼻子麻烦。”

嘿!站都站不稳,却想着要找别人麻烦,这心劲儿。不远处就是一条大路,再远处,屋宇点点,似是一座城镇,于异舔了舔嘴唇,杖了拐,便往大路上来,这一走动,便就气喘吁吁,更觉头昏眼花,他咬了牙,埋头只顾往前走,没注意岔路上拐来一匹奔马,那马拐得急了,一头就撞在了于异身上,于异这会儿的身子,一个指头都能推倒,哪经得马撞了,身子往后飞跌,两眼到是抬头看了一眼,马上一个紫衣女子,眉眼有五七分熟悉,到仿佛是张妙妙,于异昏过去前,便叫了一声:“嫂嫂。”

于异再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他身子一挺,便就坐了起来,身子还是有点虚,但比先前是好多了,四下一望,好象不是自己家里啊!回忆起撞自己的女子,忍不住叫了声:“嫂嫂。”却是疑惑:“难道嫂嫂没死,不是说给蛇妖吞了吗?”

却听得脚步声响,一个老苍头走了进来,见他在床上坐着发呆,喜道:“小哥醒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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