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善若水:公主劫》第52/71页


  这个答案,淳于月给不了,香雪负责传递她和柳庄平相互之间的消息,更通过韩瑞这层身份掩护收集尤国各诸侯国间的信息,责任重大,一旦被韩瑞识破,几乎会毁掉大部分联络通道,还会危及布置了近六年的计划,香雪也深知其中厉害,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这也怪自己安置不当,给了香雪太过沉重的责任,可是,这些年来,无论是江湖结交还是朝野提拔的人,能为她用的也不少,然而,真正能让她放手交予重任的毕竟不多,才会明知其风险也不得不将此任托付香雪,也才导致了今日之祸。
  千言万语被酒沉淀,唯剩一句:对不起!
  艾雨凄然失笑:你就是这样,坏也要坏的光明磊落,你大可以利用我们的感情,将所有责任推给那藏匿的很好的女人,可是你却一句解释也无,我真不知道该夸你还是恨你。
  或者,淳于月也不知道该如何定义自己,如果单纯的想要守护淳于,她的心机大可以在深沉狠绝些,摒弃香雪一人,利用南宫逸的感情,她可以不费吹灰的化解这次危机,更不会给其它人带了任何险情,可是她却选择了这种方式,一个人明明必须要狠,却又不能狠得彻底,其实对人对己都是最残酷的,而这个道理,她大概很快就能体会。
  酒已见底,艾雨也有了些微醺,声音都泛出了泪意:你永远无法想象,我们这些人为那幻想出来的太平天下付出了多少,结拜之时曾许诺甘苦同享,生死与共,可是攻取尤国时,四哥却战死了,我们就想着,此后定要守护全余存的人,现在,六哥却又不明不白的死了,偏偏害死他的,还是三哥力保、二哥倾心的人,更可笑的是,到现在,他们依旧想要保你,发了疯的想要找到那个女人,以为这样就能给六哥交代,这样,就算不能原谅你,至少可以说服自己留你一命。
  她顿了顿,晃晃悠悠的起身,那酒坛也被踢到角落,看着淳于月良久才道:你是我艾雨除了二哥三哥外最佩服的人,也是我最想结交的朋友,可是现在,为了六哥我又不得不与你绝交,不得不去恨你,这份心痛你可能明白?
  淳于月的手指死死的抠住酒坛,不敢去看她眼中的伤痛,艾雨凄惶落泪:淳于月,无论接下来我们做了什么,你都无权怪罪,因为我们与你一样有着宁死也要执着的东西。

大义灭亲
  艾雨的话让她疑虑重重,他们是要对淳于采取怎样的行动?她心中生出万千个猜测,越想越恐惧,却无人能给予一丝外面的消息,冰冷黝黑的墙壁,坚固阴森的牢门,还有外边重重把守,她无法走得出去,只能陷入自己吓自己的无边揣测之中。
  好在,这种日子并不太久,艾雨离开几个时辰之后,幽深地狱般的牢房迎来了那个如玉温润的丞相,他轻轻嗅了嗅腐朽气息里格格不入的残留酒香,看向清瘦消减的淳于月:公主住的可还习惯?
  未等淳于月回答,他又马上自己做了回答:以公主随遇而安的性格,想来地狱住久了也似仙境琼楼吧。
  淳于月无暇理会他的讽言,急切的问出心中忧惧:你们到底要采取什么行动?为什么艾雨。。。
  她还未说完,沐文玉却轻笑出声:公主也终于沉不住气了么?
  淳于月被他抢白,一时不知如何接话,战战兢兢的看向他那虚化高深的笑容,那语调也不再云淡风轻,却有着化不开的沉痛而非恨意,是她的错觉么?
  沐文玉瞬间收起所有情绪,闲闲的靠在牢门上,面无表情的审视着淳于月:公主不必费心思去想如何套我的话,文玉此来,就是为了告知公主下一步的计划。
  淳于月愕然抬头看他,想要从他的面容透露的信息研判话里的真假,无奈他所站的位置极其刁钻,使得他的容颜正好被拢在灯笼上、黑纱面外的纹样分割散碎,看不真切,她只能满心颤栗的等待他说下去。
  他沉默良久,才说下去:听闻云风对公主爱慕的紧,不知是真是假?
  淳于月茫然不知他何意,更不知他为何忽然提起云风,正不知如何回答,他却继续道:他能听到公主身陷死牢就不顾身家性命造反相救,想来定是用情极深了,那么,他自认勾结那个化名水心的女人,自作主张的想要救你出龙潭也不是不可能咯?
  淳于月惊得痛苦出声,心内如焚,急促辩解:不是他,不是。。。
  沐文玉忽然冷笑,痛声呵斥:我当然知道不可能这么简单,但是他却为了你,不顾已经身怀有孕的沐慈,愚昧的往刀口上撞,将我逼向大义灭亲的困境!
  
  当‘身怀有孕’‘大义灭亲’这些词如惊雷般过入淳于月耳里,直震得她心坠目沉,眼前那仅有的一丝光亮也如波涛起伏,沐文玉一把将她拉起,直直的抵在墙壁上,脊背瞬间传来冰冷的疼痛,喉头也被他掐住难以呼吸,可是这些痛楚不及她心疼分毫,云风,到底外间的局势发生了怎样的变化,才让你出此下策?
  沐文玉看着此时的淳于月,就想起了云风,筹谋起兵叛乱被尤国将领李良识破,捆送到尤国交由他处置的那晚,他将利剑抵着云风的脖子要他招供一切保存家小时,他的眼神也如此时淳于月无异,都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的生死安危,而是在替对方忧心,他并不相信云风那简单的借口,可是,他到底是作出了谋反的举措,尤其是在现在的局势下,温城怀王早有异心,如今又暗中勾结凉国企图趁机而动,其它诸国虽被南宫逸恩威并施的压制住,却也心有打算,云风偏偏在此时生乱,使得各诸侯都将视线聚拢过来,看他沐文玉是否会因私徇情。
  而他若为了私情轻纵云风,虽这帮兄弟不会有异议,却无法压制诸侯乱象,势必会引起翻天巨浪,给凉国可趁之机,尤国将会陷入动乱鏖战,会衍生无数的家破人亡,会让兄弟们苦心经营的江山岌岌可危,若他大义灭亲,那沐慈和她肚中孩儿就会沦为寡母孤儿,陷入一生都逃不出的伤痛,而引起这伤痛根源的,就是他这个从小就许诺她幸福的哥哥那一丝不为人知的爱慕私心。
  为了这私心,他连累了兄弟韩瑞,为了这私心,他又要亲手摧毁妹妹的人生,所以,他决定来告诉她时,就想杀了这个女人,彻底断了所有的痛苦纠缠,可是,看着她的气息在自己手指间流逝,曾轻松说出为大局舍私情的沐文玉,却终究失言了。
  淳于月从死亡的边缘捡回一条命,匍匐在他脚下喘息不跌,地上乱草里窜起的腌臜气息让她喉头刺痛,泪水在眼眶中不停的打转,她顾不得自己此时的狼狈,急切的抓住他衣袍的一角,声嘶力竭的恳求:不要杀他,将他罢官去职,放逐或者幽禁都可以,你要平复众怒,你要威慑诸侯,没有比处死一国公主更有效,只要我死了,一切问题都不会存在了,不是非要他死不可,不是吗?
  是啊,好像她死了,一切问题就都解决了,可是,她若死了,云风和沐慈再难有幸福可言,她死了,南宫逸马上会领兵灭了淳于,其它诸国就会趁机造反,凉国会引兵来犯,收取渔利,还有那些蠢蠢欲动的不确定势力,天下瞬间会被战火点燃,从历七国之乱的惨象,虽然以尤国此时的兵力,在重围之中依旧有着胜算,可是,他却赌不起这样的局面。
  看来只有走这一步险棋,但愿终有一日不会为今日抉择后悔,他蹲下身去,握上她的手,凝眉片刻后,便起身离去,她惊诧之下,禁不住反掌而看,那掌心空无一物,字字句句却入了心,失神之间,苍白的脸变得诡异可怖,嘶声哭喊:沐文玉,你若决意伤他性命,就该处死我,否则,淳于月誓报此仇!
  沐文玉脚步不歇,冷冷的声音如惊雷传回:等你有命离开尤国再说!
  淳于月狠狠的捶打墙壁,隐忍着的眼泪倾泻而出,哽咽在喉的声音终于溢了出来,越来越大,如浪花摧劫岩石,将周围的空气都激得嗡嗡作响。

以命作赌
  正哭得天崩地裂,忽听隔壁传来一声幽幽长叹,她瞬间警惕的收住哭音,隔壁的人已经关进来两日,至今也不知是男是女,只因对方从未弄出一丝一毫的声响,此时却忽然叹息,由不得她不奇异。
  可是她一收音,对方也不言语分毫,连刚刚那微弱的叹息也恍若幽灵之叹,并不存在,淳于月心里一个激灵,缩到了角落,想起云风,又不免默默垂泪,就这样过了一会,牢头送来饭食,她也不理会,犹豫了半晌,终于开口求牢头:劳您带话给圣皇,淳于月想见他!
  牢头一怔,忽然冷笑讥讽:这话说得倒轻巧,这死牢里谁不想见皇上,可是我却没那能耐传得去话,你呀,就死了这条心吧。
  淳于月以为他不得财物不肯传话,将身上搜寻了一遍,好容易找到一样值钱的东西送过去,那牢头看也不看一眼就走了,他油盐不进,急得淳于月慌了神,可是任她千呼万唤,那人也不肯回头,她急躁难耐,狠命敲打牢门,终于惹得隔壁的人不得不开口:没有用的,那牢头说的并非假话,一个皇帝且是他能见的?
  淳于月听他这么一说,也终于醒悟过来,可是不能见南宫逸,她就只能任由云风被处死么?怎么可以,香雪已经赔上性命,怎么可以再牺牲云风,让他的孩儿未出生就失去父亲,她于心难忍,她不是还想要替他保住那个家么?怎么可以连他性命也丢弃!
  她口中念着云风的名字,悲愤苦涩,隔壁的人心里也生出不忍,叹道:尤国的将军和丞相亲自来看你,想必你就是传闻中的那位淳于公主了!
  淳于月凄恻冷笑:什么公主,不过是个生命握在别人手中的阶下死囚!
  那人轻笑:说得不错呢,生命还是握在自己手中的好,不过,在这乱世,要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就必须有权,如果没权,就得找个靠山,否则,飓风刮过,再美的鲜花也会拔根凋零。
  淳于月嘴里呢喃般念着‘靠山’两个字,眼中闪过一丝阴冷,嘴上却说:我现在只想救朋友,别的什么都无意义。
  那人轻笑道:看来这个朋友对你真的很重要呢,那么,如果你的圣皇不肯饶他性命,你待如何?
  淳于月的声音结了冰:我若不死,定与他尤国势不两立!
  那人又一声叹息:看来你不去试一试是不会罢休的,那么,我就给你出个主意,听闻你犯了滔天大罪,他却未将你处死,只怕是舍不得你死,你大可以赌一赌生死,看外边的人是否真会见死不救!
  淳于月略微沉思,眸光闪动,心思百转,忽然抬眼看向那幽幽烛火,心里一横,起身走向别在门口的灯笼,将拾了一把干草就着烛火点燃,撂于牢中乱草之上,地牢虽潮湿,那乱草却依旧容易点燃,渐渐的,火光弥漫,浓烟滚滚。
  那人似也没料到她当真听了建议,直呼:你真是不要命了!
  说完扒着牢门用力拍打,惊呼救命,淳于月冷然一笑,静待牢头慌张的带人进来救火,而淳于月也被人押着往牢外走去,走了一段路,她终于借由被冷水减弱的火势跟隔壁那人点头致意,那人一怔,也点头回礼,各自收回目光,心中暗计涌动。
  淳于月抬脚出了牢门,白昼的光影让她一阵眩晕,几乎站不住脚,沐文玉冷冷的看着她很久,才道:想不到公主也喜欢玩这种把戏!
  淳于月不在乎使用了什么手段,她只想见南宫逸,沐文玉清冷的目光在她身上悬了很久,才道:他不会见你,奉劝公主也别再枉费心机,安安分分才能保着这条性命。
  淳于月见他要走,焦急出口:难道你就不为沐慈考虑吗?她有了孩子却失去丈夫,你忍心吗?
  沐文玉仰头冷笑:心不在自己身上的丈夫,留之何用?
  他说完,挥手让人将淳于月重新押入牢中,淳于月集中生乱,出手打伤左右兵士,打算硬闯出去,却被沐文玉出手压制,拔出利剑指向她,冷声呵斥:你真的想死吗?
  淳于月迎着利剑,仰头冷笑:除非你现在就动手,否则我难以罢休,一定要闹到他出现为止!
  沐文玉面容冷寒,陡然收回佩剑:好!你要自取其辱,我就给你机会!
  他说完,让随从去打听南宫逸在何处,那人匆匆而去,片刻之后便带回信息,低声跟他说了,他再次看了看淳于月,见她依旧不改初衷,于是吩咐左右:带她去碧霞宫。

心如死灰
  地牢被淳于月放火大闹后,暂时无法关押死囚,她和隔壁的那人与其它犯人一样被暂时关押在重刑犯的牢房内,这个牢房在晦暗不明的烛火下,总会不时的听到凄惨哀嚎之声,是犯人被刑讯的声响,而这些声响不止折磨着淳于月的耳,更摧残着她的心,似乎每一声的哀嚎都来自云风一般,虽然明知道云风纵使被严刑拷打也不会吭声,可她却忍不住去想象那样的惨状。
  她禁不住紧捏拳头,指甲深深的陷入皮肉里,痛声自述:南宫逸,我已经低到尘埃里,为什么你却一丝机会也不给,你非要这样绝情吗?
  她的声音虽轻,隔壁的人耳目却极佳,加之有了献策之恩,与淳于月之间也算能谈话的交情,听到她这么说,也忍不住叹息:对男人而言,终究是王图霸业为首,何况如南宫逸这种白手打天下的霸主,江山稳固之时,可以冲冠一怒为红颜,江山危难之时,也可以轻舍红颜守江山。
  他忽然顿住,似在思索,淳于月也平复了心绪,静待后话,片刻之后他又续道:听闻各诸侯已经派了使臣前来椰城,名为凭吊将军韩瑞,实则都带了藩王上书,纷纷指责云风举兵叛乱,又谋害功臣皇弟,罪大恶极,理当诛杀!
  淳于月自然不会去追问他被困牢狱怎会对外间情形了如指掌,甚至连各藩王上书也知之甚详,但是这些藩王的上书中未提让淳于担负连坐之罪,倒有些让她意外,这些藩王是真的不想落井下石,还是有着别的算计?
  而这些疑虑却不是此时的重点,如果情形果真如这人所说,那么:林杨,你是说,云风毫无生机?
  林杨冷笑道:若南宫逸想不计前嫌与你修好,知道云风对你的重要性,自然会想尽办法保云风一命,若他更重江山,云风则非死不可!
  淳于月听出他话里的挑拨意味,却也装着毫不在意,心里想得是:如果云风因此而死,你和你身后的人,同样一个也跑不掉!
  说出口的话却变成了:如果云风真因尤国江山而不能活,我与这江山绝不同存!
  她话说得虽狠,可还是期盼不会出现那样的情形,为了云风,也为了淳于,更为了自己深藏的感情,世事最痛苦的,莫过于好容易在芸芸众生中找到了想要相知相爱相伴终生、对的那个人,却不得不刀剑相逼、生死对立,生生相错。
  然而,世间事总是这样,越是担心忧惧的事,越会在你心思煎熬中成为事实,林杨与牢役搭词套话中得知,云风已被押赴刑场,当着各藩国使臣和满朝文武的面执行刀锉,各国对叛乱者的刑罚规定不一,而尤国则是刀锉震慑群臣子民,此刑罚类同于江湖上的三刀六洞,但又不止如此,刀锉是每一刀都会避其要害而在人身上留孔,让人受够九九八十一刀不死,然后看着血从每个洞口流出,直至血尽而亡,其过程惨烈,让人身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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