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善若水:公主劫》第61/71页


  窗上他的影子清冷模糊,可是她却似乎能看清他做每一个动作时的表情,严肃的,冷酷的,隐忍的,霸道的,或者,孩子气的,那些表情都深深的刻在她的心里,然而,她却怎么也记不起他是否有过毫无负担、潇洒轻松的笑容。
  抬手隔着虚空去抚摸他的影子,还未重合却惶然缩手,才发现,自己连触摸他影子的权利也没有了,她忍着那份惶惶的心疼,转身原路返回。
  肖青正在巡城,见她这么快就反转,一时不明所以,淳于月也不解释,只道了声‘告辞!’就往城门而去,肖青忙招来引路的人问,得知她还未进去就转来了,气得七窍生烟,只得亲自去告诉南宫逸,南宫逸的箭伤不重,但因箭上有毒而不得不停兵修养,那日通过苏落依了解到韩瑞之事的真相,对她的怨恨之意略小了些,又见她派人送来药材补品,以为她至少会来看看,却终究未来,又透过暗探得知淳于月拒绝赴宴甘城的理由是受了伤,他心里焦急,经过部署避开护城守卫,攀山而过去看她,却因此加重了伤势,只得继续静养。
  他听到肖青的禀报,从榻上一跃而起,命人备马追赶而去,直追到护城墙才看见那个身影,她已经准备入城,他虎啸一声:淳于月!
  淳于月差点震落马背,手下意识的勒马停步,犹豫再三,终究没有勇气回头,直直的拍马入城而去,南宫逸看着那渐渐关上的城门,隐没了她的身姿,捏着缰绳的手指咕咕作响,他发誓,定要毁了这城墙,因为它,阻了他望向她的视线,也阻他追逐她的权利。

被算计了
  翌日,苏落依传来消息,三日后攻打甘城,淳于月命姚杰带领人马与她两面夹击,让周毅率兵牵制宜城,并接引柳庄平和卫越。孙承被安排镇守护城,在她看来,李良的事表面将沐文玉安排的人马皆已牵出,却不得不防还有暗藏之人,以沐文玉的谨慎,不可能只安排一些有勇无谋的人,定然还暗藏了厉害角色,如果将人马全部调出,一旦被人控制了护城,别说柳庄平的人回来无立足之地,这些攻出去的人马也将无依。
  只是,这样分散后,要用两万人马牵制南宫逸的十万人,太过牵强,虽说南宫逸应承苏落依只观战不参战,但没说不对淳于下手,但愿柳庄平能赶得及时。
  战争场面恢宏昂扬,激荡人心,却透着无尽的苦涩和绝望,淳于月最厌排兵布阵,更不喜欢看短兵相接的厮杀,不管是为了自保还是掠夺,终究有着无数人被将领指挥着去送死,而他们明知道是死,还是不得不冲锋陷阵,这便是普通士兵的悲哀,而她,却正是制造这悲哀的始作俑者。
  听人来报,苏落依的人马已经开始攻城,姚杰也命人擂响战鼓响应,一时鼓声和厮杀声响彻云霄,两军排山倒海般相撞,冰刃铿锵舞动,长矛与投枪呼啸飞掠,沉闷的喊杀与短促的嘶吼直使山河颤抖!震人心弦。淳于兵士健硕的身影,如波浪般起伏,他们口中,发出了震动天地的喊声。这种喊声,互相传染,互相激励,消褪了心中许多莫名的恐惧,这是他们抵抗外侵、生死不惧的勇气,也是发泄积压多年的怨气,虽然面对的不是尤国大军,可是他们一样仇恨,这是保卫家国的心声。
  易祈幻的人马被一步一步逼回城内,他们关闭城门放箭御敌,顿时,空中箭矢狂飞,拖着长声的箭雨划破长空,黑压压的盖射过来,便有不少兵士中箭倒地,可是他们丝毫没有退缩,凭着生死不计的勇气撞破城门,如潮水般席卷入城,一点一点夺回八年前丢掉的尊严,这便是云风训练出来的人马。
  姚杰用三万大军攻破西门,苏落依的十万大军也攻破了北门,柳庄平的八万大军正好赶到,夺下东门,三路大军杀得易祈幻只剩下三万人马,不得已只能从南门撤离,
  宜城和甘城相距不远,彼此互为依傍,从战局拉开之初,南宫逸就一直高踞城楼观看,一开始,淳于月用周毅的两万人马牵制他,让他不屑一顾,可是,当卫越打着‘月’字旗,率领七万人马从另一角挟制住宜城时,他终于变了色,不是他惧怕了,而是。。。凭空多出来的十多万人马从和平谷而来,到了阵地才打出‘月’字旗,这意味着什么?
  若他没记错,掠夺淳于进献尤国的第一批纳贡的正是霸居和平谷的冤帮,而后几年不间断骚扰淳于边境,声称要为淳于洁报仇的也是冤帮新任帮主卫越,这些年卫越不断扩充兵力,他只当他想要夺取淳于,因他傲居和平谷,他不能轻易用兵荡平这批人马,也考虑此地本来就是收留蒙冤落难之人,对于此地渐渐多出的人马也并未太多怀疑,却没想到幕后之人竟是淳于月,那么,这些人马的军备物资又是从何而来?
  这便是香雪以死想要保住的计划,那批纳贡给了卫越稳坐帮主之位的资本,不停的吸纳来自各处逃离的人马,其中占绝大部分的是被云风刻意安排逃来的淳于子民,云风一边安排逃离,一边阻止逃离,来麻痹沐文玉,而卫越吸收了这些人,也并未大张旗鼓的扩充兵马,而是分散在城内各处,化整为零,以彼此争夺地盘来掩藏操练兵马的意图。
  幻影则因为行走江湖之时结下的一段缘分,在水国扎稳了脚跟,那人是水国的一个大商贾,与幻影成亲后,妇唱夫随,全力支持淳于月,耗尽家财也在所不惜,但这能力毕竟有限,为了筹备这些人马所用物资,他们趁着乌国之乱夺取了两座城池,以此来换取水国物资的支持,再加上云风等人从淳于挪出来的用备,艰难支撑起这十五万大军,而后又得到冷子轩倾剑城之力相扶持,这犹如一个大的设备分几个部件进行加工组装,整个过程淳于月几乎全无实地参与,只通过各消息通道进行部署指挥,由柳庄平各处奔走实施,才险险瞒过沐文玉的眼目,而成就今日之势。
  这本是足以让淳于月自傲的谋略,可是,她却笑不出来,当初布设这个计划时,她甚至想过南宫逸满心愤怒却又不得不心悦诚服的场景,而今,她却只想到他再也不会相信她了,就这一点,已经让她欲哭无泪。
  一声轻叹拖出无限怅惘,远远看着卫越策马而来,忙拍马迎上去,两人近到跟前,皆抱拳作礼,淳于月抬手做请,邀他进护城,卫越遥遥的看了一眼,摆手拒绝:我曾发过誓,淳于仲廷在世一日,我便永不踏足淳于,此时因为你的部署已经违背誓言,断不会再往前一步!

毫无喜悦
  淳于月愧疚非常,叹道:父皇亏待了你,你却不计前嫌为淳于筹谋出力,这份恩情理当让父皇亲自答谢,怎可说再不入城之言?
  卫越是个豪爽勇悍之人,对人对事最不拘小节,可此时他却固执得有些不通人情,然而,这也是他唯一介怀的事,他直言不讳:我当不起他的谢,何况,我做一切皆因报答你当年救命之恩和赠还洁儿骨灰之情,今日亲率人马前来交差,算是了结你我情谊,若它日你以风铃儿的身份与我江湖再见,卫越引你为知交好友,若你以淳于四公主身份出现,卫越视你为陌路过客,就此别过!
  他说完潇洒的转马离去,淳于月动情唤道:三姐夫!
  卫越凝了凝身姿,嘴角攒出一丝笑意,朗声道:这句称呼,卫越受下了!
  他策马飞驰,洒脱爽朗,有着腾空翱翔之姿,有着放任自由之感,淳于月也跟着笑了,这样的他,带着三姐的爱,从此浪迹江湖,再无牵绊拘束,再无恩怨纠缠,或许会更快乐吧。
  爱情,终究太伤人,是谁也逃脱不了的网,有人已经脱网而出,有人却依旧在网中挣扎。
  淳于月转身去看那宜城城楼上已经消失的身影,怔怔的难以回神,柳庄平缓慢拍马而近,朝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无奈的轻叹一声,淳于月调转视线看他,笑了笑,毫不客气道:这甘城就暂由你接管了!
  柳庄平怔了怔,无奈抱怨:我还为交了差后也可以如卫兄一般重获自由了呢!
  淳于月冷冷的丢了一句“想得美!”,策马重入甘城,柳庄平引马跟上,有些讨好道:赏顿美酒总该可以吧?
  淳于月郑重其事的想了想,淡然点头:这个可以考虑!
  柳庄平摇头直叹:真是一点也不体恤下情,怎么当人公主的!
  淳于月不屑道:你有意见?
  柳庄平连连摆手,直说不敢,两人就这样说笑着入了城,而那满地横尸却让两人的笑容都凝固了,这是淳于月亲临的第一场战争,当年内乱,她也不过出谋划策,今时今日亲见,倍感心酸,看着满眼狼藉,血色洒满城池各处,死的人,伤的人散乱一地,呻吟阵阵此起彼伏,血腥气漫空扑鼻,这便是战争!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想起了南宫逸作战,无论是从容之战还是艰涩之战,他的人马绝不丢弃战友的尸体,撤退之时都会带着自己的人回故土安葬,以示让死去的人魂归故土之意,再看看易祈幻,别说死的人,就是受了伤的也未曾被他带走,散落在敌人的领地任其生灭,这到底是因为他非凉国人,才不珍惜凉国兵士性命,还是他本身就是如此对待别人的生命呢?
  淳于月轻叹一声,吩咐姚杰道:将牺牲的淳于兵士全部带回厚葬,至于这些凉国的兵士,你去问一下苏落依的意见,若她要带回就任由她带走,若不然,就将死者与淳于士兵同葬,生者尽量医治,伤好后愿回凉国的赠送路资,要留淳于的,与淳于士兵一视同仁。
  将一切安排就绪,柳庄平就强拖着她去卖酒请他,两人买了十多坛子让人搬上护城墙旁的高山之巅,对月饮酒,畅谈几年的人事变迁,淳于月问幻影现在过得可好,柳庄平道:这几年她为了支持你,将夫家的家底掏了个干净,她夫君一句牢骚也未发过,有这样的人作伴,能不好吗?
  淳于月仰天怅然:我这一生亏欠的人太多了,但愿这有来世,可以让我一一偿还!
  柳庄平摇头叹道:朋友之间何谈偿还,她也算你们三姐妹之间最幸福的了,这些年虽然艰难,到底有家有人可依,倒是香雪。。。
  淳于月深吸一口气,仰头痛饮,眼泪漫下颈窝,放下酒坛,狠擦了一下眼泪:过两日我打算去拜祭她,你可要同去?
  柳庄平点头:我听见你跟苏落依提出要借道去清风岭的事,朋友一场,自然要去!
  清风岭是尤凉两国接壤之处,现在归属北凉,经此一事,淳于和尤国算是彻底摊牌了,淳于月要去清风岭,自然只能借道北凉了。
  柳庄平见她满心悲苦,不停的灌酒,忙找了个略开心的话题:云风的孩子我见过了,长得很可爱,沐慈也知道了云风的事,让我跟你说声谢谢!
  淳于月越发凄然:哪里该她跟我道谢,云风的人生,终究是我给毁了!
  柳庄平苦笑道:你就这点不好,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云风身为淳于子民,为国尽忠也是他的心愿,你为了替他保住性命,也尽了全力,又让香雪照顾沐慈母子,已经做得够好了。
  淳于月知道他是宽慰之言,也配合着笑了笑,忽然从山下冲来一人,竟是孙承,他听了两人的对话,急匆匆的就跪在淳于月面前,焦急道:你们是在说云将军还活着吗?
  淳于月顺着他来的方向看了看,姚杰正抱着酒坛笑嘻嘻的过来,有些抱怨道:公主也太偏心了,柳兄虽立了大功,我也没少出力啊,怎么赐酒就没我的份,害得我只能厚颜的自带酒坛来。
  一句话说得淳于月和柳庄平都笑了起来,这气氛瞬间回到了几年前,只可惜云风不在,想到此,淳于月抬手扶起孙承,郑重相告:是,云将军没死,只是被幽禁在尤国,你放心,等局势再平稳些,我定会让尤国送他回来。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孙承又悲又喜,直给淳于月叩头,又说要去告诉其他人,被姚杰拉住:你凑巧听到就算了,暂时别告诉其它人,万一坏了公主大事怎么好?
  当初苏落依和易祈幻都想借助淳于月和南宫逸反目将淳于拉入自己阵营,若反目的根本条件不成立,便会让两人心声疑虑,或许会为结盟之事生出变故,这也是淳于月一直不透露云风活着这一消息的用意。
  但是此时,她却不在意了,对孙承道:说也没关系,现在结盟之事我和苏落依已经达成共识,就算她知道云风的事有假,也不会有所影响了,何况结盟以诚,我也不打算隐瞒。
  孙承听言,急急忙忙就往山下冲,那速度绝对堪比滚石下坡,惊得三人目瞪口呆,柳庄平半晌才感慨:人还是憨厚点惹人爱戴!
  淳于月本来还挺惆怅,听他的话就想起云风的面红耳赤的模样,竟自己把自己呛着了,干咳着笑了起来,柳庄平看她苦闷顿扫,便与姚杰拼起酒来,淳于月看着两人互不相让的狂饮海喝,心情也真的开朗起来,不一会又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还没弄清楚,就见云风的那些副将都提着酒坛上来,跟淳于月证实了云风的消息,都下跪谢恩,要敬她酒。
  柳庄平忙问:你们都来了,谁守城门?
  孙承笑道:柳兄放心,我们都做好了安排,今天尽管畅饮就是!
  说着也赶过去敬淳于月酒,柳庄平看着被围着的淳于月,叹道:我还想独自与美人同醉呢,被这帮人抢了风头,真是出师不利!
  姚杰幸灾乐祸的大笑起来,与他碰坛道:谁叫你有酒喝也不叫上我,报应了吧!
  柳庄平无奈的摇了摇头,闲闲的靠在山石上,一边喝着酒一边望着天,身旁众人敬完了酒又互相比拼,淳于月从众人中解脱出来,在柳庄平身旁坐下,与他一起望着那片天地,想的都是今日战场上所见的情景,都忍不住去探讨:同为生命,为何要分国家,在国与国你争我夺之时,野心和富贵是权贵们的,而牺牲生命家庭的却是普通百姓,为何?

引魂
  几日后,南宫逸毫无征兆的突然撤兵而去,让淳于月大感意外,却又不得不堤防,南宫逸用兵如神鬼难测,沐文玉又深谙谋略,他们每走一步都有着绝对的筹谋算计,虚虚实实的动作让人摸不着头脑,却又会在你意想不到之处突然下手,让你措手不及,所以,在不知道他们的计划之前,她也只能按兵不动,让探兵时刻报回尤军的动向。
  淳于月将柳庄平带回的是十五万人马分成三队,两队各守宜城和甘城,形成犄角之势,互为支柱、相互接应,防范外来侵袭,另一队调回护城之内,两城之内只留兵士和囤积足够的物资,暂不住百姓,两城的庄园由驻兵耕种,既可以部分自给自足又可以当着练兵,以防别国突然来袭。
  做好一切部署,时节已步入深秋,淳于月正式发文苏落依,借道去清风岭拜祭香雪,苏落依有感淳于月在甘城之战中对凉国兵士的恩惠,命人在清风岭修筑祭祀台恭迎淳于月亲临。
  各国对沙场战死的英灵都有各自招魂归乡的习俗,淳于的习俗便是由亲人着素衣,亲跳招魂舞,口呼死者姓名,以示接魂归乡之意。
  淳于月率柳庄平等人亲自拜祭后,便独自登上清风岭最高处,举目四望,入眼的山峰连绵重叠,古木参天,山泉掩映于树木之中,飞瀑斜挂在山壁之上,泉泉相映,层层相叠,在阳光下七彩流转,使人目眩神迷,也算是魂魄依归的好去处,可是,终究太过孤寂。
  淳于月舒展手臂,恭敬作礼,沉声呼唤:香雪,姐姐来引你回家!
  一滴清泪滑落,手臂轻动,腕间风铃悦耳空灵,清风拂来,翩翩衣袂飞洒,招魂舞每一个沉重的舞步被她轻盈舞出,不似招魂,而是相聚,她眉目轻合,聆听着风中的声音。
  姐姐,我们要永远在一起哦!
  姐姐,你丢不掉我们呢!
  姐姐,我们将来嫁人也要嫁在一处,最好是兄弟,那样我们就永远不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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