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堂》第210/211页


  她站起身来,浑似浑身脱力一般,好艰难才走到门口。“紫烟你坐,我去去就回来……”
  林云暖走到隔间,看着正拿着新鲜玩具玩得开心的三个孩子,她的眼泪扑簌簌地滚了下来。
  怎么办,原来穿过来还有可能再离去的。
  说不定哪一日,她就变了一缕无主游魂,再不能享受眼前的幸福了……
  她的孩子,她的丈夫……到时要怎么面对这样的事实?
  而这一切是否是原来的那个林云暖想过的日子
  钟晴没有孩子,可她有。这三个孩子如果不被醒来的那个原本的林云暖承认,这些孩子要怎么办?
  木奕珩要如何面对性格突变的妻子?
  自己还和离过,结了两次婚,惹了一身污名。
  原本那个灵魂,面对这样的现状,会不会疯了?
  她撑住门框,几乎站不住。
  下午木紫烟在西屋安顿下来,傍晚木奕珩就回来了。
  他知道木紫烟是为什么事来的,进门时他的表情不免有些沉重。


第103章
  林云暖在隔壁陪孩子, 把空间留给了姐弟俩, 一开始还平静无波, 过一会听木奕珩明显拔高的嗓音,伴着摔东西的碎瓷声响。她连忙赶了过去。
  这几年木奕珩在外头野惯了, 越发压不住脾气, 她手攥上帘子, 听见木紫烟压低的哭声。
  想及这女子是多么骄傲,她又把脚步退了出来。
  木紫烟未必愿意自己的窘态被讨厌的人瞧见, 她何必再去给人添烦?
  屋里头, 木紫烟用帕子堵着嘴, 低低泣着, 抬起脸来,扯了扯木奕珩的袖子, “九弟……”
  木奕珩冷着脸:“怎么, 如今我是你九弟,不再是野种了?”
  他多年征战, 骨子里尽是腾腾杀气,威压迫人,一眼横来,不由叫人心猛地一缩。
  “从前是我不懂事……”木紫烟低垂了头, 不甘心地将扯住他袖子的手收回去, “可你到底是我九弟,打断骨头连着筋……你不能见死不救,爹爹无情, 大哥无情,九弟你若是也这般无情,你姐夫他……”
  木奕珩手一挥:“你把眼泪收着点!”
  他气呼呼地坐回去,灌了口茶,“你一个妇道人家大老远跑来南疆,这是什么地方?路上有个差池,你以为你那婆家心痛你?他们最多给你一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罢了!这么多年,你还看不开?事事争强好胜,在家里夸你婆家如何好挤兑嫂子和妹子们,在婆家又摆你木家大小姐的款横行霸道,里里外外都叫你得罪光了!不是爹暗中叫人跟着,你以为你能顺利走来这?爹无情?你想想无情的是谁!”
  木紫烟撇撇嘴,不以为然地想反驳几句,木奕珩一个眼刀扫来,她讪讪地不吭声了。
  “成威他亲哥哥不出面,亲伯亲叔不出面,非得他岳家跳出来?爹已然致仕,他若趟这浑水,只怕连兄长们的前程都要一并拱手送了给人。你好歹也是大家出身,这点形势你都看不出?你婆婆妯娌们怎么撺掇你就怎么做,你的脑子呢木紫烟?”
  “好,退一万步,就算是成家实在没辙,不得不相求外人,我木奕珩什么身份?我一个南疆外将,插手到京中的事去,旁人要如何疑心?说我是别有居心、虎视眈眈,手握重兵图谋不轨!我一人身死何惧,当我还了爹养育之恩情,可我也有家有室,有妻有子。这些年多少人撂我不倒,偏为了一个成威,要我父母妻子儿女陪葬?”
  木紫烟忍不住道:“哪有那么严重?成威就是定罪,做多不过降职,怎地你出手救一救他,你倒得死?”
  木奕珩叹了一声,起身走到旁边屋子的柜子旁,拿出一沓书信丢在木紫烟面前,“你自己看!”
  “这是……?”木紫烟抽出一张,摊开看了,立时一惊。
  “成威贪墨,波及甚广,拿他出来立威,不过是今上无奈之举,因为背后的人不能动,也不能叫人给咬出来。牺牲他一个,总比牺牲他身后那些人好,你还不明白?这些都是我截获的密报,我们家早被人盯住,时刻准备跳出来咬住不放。爹已经致仕,我只想他过几年太平日子。成威我不能救,我不能为他牵连儿女父母。你也是为人女的人,你且是他们亲生,你就忍心递把屠刀给外人?”
  木紫烟想了想,把那些信放了开:“九弟,就真没法子了么?成威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和孩子们怎么办?我不想做寡妇!”
  木奕珩淡淡看了看她:“你且放心吧,成家旁的人都没动,自然也不会动你,牺牲一个成威,朝廷总要补偿一二。如今莫冲动,莫将自己和木家牵扯进去,我试着安排人在狱中关照一二,叫成威过得舒服些……他已经坐了三个多月的牢,家里必然很乱,你丢下孩子们在成家,未免也太放心了。明儿你再休息一天,我就安排人送你回去。今天我与你说的话一句都不可与外人提及,包括你那些婆母妯娌,听见没有?”
  木紫烟知道成威没救,如今哪里还顾得上别的,她掩住帕子不住啼哭。木奕珩颇为头痛,又替她难过又无可奈何。木奕珩站起身,无言走了出去。
  门外站着林云暖,灯下她瞧似有些憔悴,眼圈也是微红的。木奕珩伸手抚住她脸颊,低声道:“你怎么了?”
  林云暖摇摇头:“饭菜备好了,只怕紫烟没心情用,你态度好些,安慰她一下吧……”
  木奕珩手臂滑下去揽住她腰朝外走,“你别一味心疼他,这事若关乎我一人,我舍命便舍了,可爹娘和孩子们无辜,我不能冒这险。”
  话音刚落,里头木紫烟突然冲了出来。
  “奕珩!你还有办法的对不对?你亲爹可是卫国公卫臻!你是他的亲生儿子!木家把你抚养成人,是他欠了木家!帮我这一回算了了此债,不过分吧?”
  木奕珩讶然回过头来,眸子一片冰冷。
  林云暖知道事情不好,连忙扑到二人中间把木奕珩拦着。
  木奕珩望住木紫烟,一时说不出话。他废了多少力气才摆脱了卫臻钳制,不想与他扯上半点关系,退避到这边陲小城,……
  木紫烟扬头道:“你瞪着我做什么?他是你爹,京城人人皆知,当年的事早被人揭了开,不管你再怎么不愿承认,都改变不了这一事实!为了你姐夫,你与你自己亲爹说两句软话都不成?你的面子比你姐夫的命都重要?”
  木奕珩望了她一会儿,转身走了出去。他一句话未说,只眸子沉了沉,看得木紫烟缩了下身子。
  帘子撂下了,一丝寒气从外扑进屋子,很快就消散了。
  木紫烟扯住林云暖的袖子:“你看看他是怎么对他姐姐的!我就知道,他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林云暖原是想劝,听见这话,连她的脸色也不好看了。
  “紫烟,请你慎言。他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他不认卫国公,正是为报木家。若他是那等两面三刀攀附权贵之人,他为何不认?”
  木紫烟见林云暖也不帮她说话,声音不由拔高:“我千里迢迢来此是为什么?你当你们这破烂蛮荒之地很好的么?是我多封书信求不动他,只得舍下脸面走这一遭。他倒好,劈头盖脸骂我一顿,眼里可有我这个姐姐?我爹娘收养他,兄长们爱怜他,我和姐妹们……”
  “我知道!”林云暖打断她的话,“你带着清河一块儿,往他座位上抹浆糊,骂他‘野种’,说他是家里的蛀虫。他小的时候你看不惯他,他得了风寒要喝药你故意往里头洒灰尘,看着他仰头喝尽了你开怀大笑骂他小傻子。你撺掇六哥和八哥与他争夫子,撕掉他的书,丢掉他抄的字。你们还把泥水抹在他身上,碰摔了都推到他头上要他背上欺负人的恶名。你偷了沈家女孩子的手绢塞在他被子里,然后带人去搜出来骂他是不要脸的小流氓……”
  木紫烟目瞪口呆地看着林云暖。
  林云暖道:“你以为他都不知道吧?他都知道。他不说,不告状,因为他不想爹伤心。后来他长大了,变成了你希望他变成的的那个名声又坏又不长进的恶人,……他让你们都如愿了。还要如何呢紫烟?杀人不过头点地,从小到大你是怎么对他的,你以为他真傻到半点知觉都没有么?再后来木家不行了,他不能再避锋芒。他原本可以从小就做个闪光的孩子,他原本就可以很出色。到如今,他拿命拼来的荣誉和成就,与你有何干系呢紫烟?你凭什么骂他是白眼狼?”
  “那……那些都是小时候的事,一家人,总不能如此记仇吧?”
  “他若记仇,你以为你会有好日子过么?你今天平平安安站在这里,你以为是谁在保你?是奕珩先截住了消息,动用了无数的力量把你和木家摘了出去,否则你丈夫贪墨,你以为你一家大小还能平安无事?他能做的都做了,紫烟,他不欠你。他做这些,也不是为让你感激。他渴望亲情,但他也知道,强求不得。在你心中他就是个野种,你永远也不会当他是弟弟。不过没关系,他问心无愧就成。你怎么想,真没关系。”
  林云暖说完,疾步朝外追去。
  木紫烟怔怔地望着摇晃的门扉,她脸很烫,喉咙哽咽,一句话都说不出。
  靴子踏在河边浅草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木奕珩走得很急,他嘴唇紧抿,面容紧绷,不笑的时候,整张脸料峭威严。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他停了下来,刚回过头去,林云暖就扑了上来。
  她把他拥住,哄孩子一般哄他道:“别不开心,木奕珩,我在,我在呢……”
  木奕珩牵了牵嘴角,一弯身,把她抱了起来。
  坐在他臂弯上与他亲吻,过了好一会儿,林云暖才轻轻推了推他,“你要不想见她,今晚要不回营里去?”
  木奕珩哼了一声,“算了,其实我没什么感觉……”
  林云暖笑他:“你是骗我,还是骗你自己?其实人家远道而来,咱们两个主人家都跑了出来有点不好,可我也好生气,除了我,谁都不能欺负你,你姐姐也不行。”
  “哟,几年过去,口气狂了不少啊!”
  两人嬉笑一阵,牵着手在河边漫步。
  林云暖絮絮叨叨的道:“她来,带了一些消息,我猜你早知道了,单瞒着我吧?卫世子如今回了卫国公府,还重新入了朝堂?卫国公肯定暗中找过你,他如今是不是不大好过?”
  木奕珩把手摊开,粗大的掌心将她细柔的指头一根根攥住,“嗯……其实背后还有一出……卫子谚是我找回去的。”他侧过脸来朝林云暖眨眨眼,“不然老贼太有空,总要把目光盯在我身上。卫子谚也是,不就不能生么?我替他寻了好些便宜儿子女儿养在膝下呢。如今遮掩得很好,没人知道他隐疾。我猜他心里挺感激我。这回他养好病,也不似以前那么窝囊废了,长进不少,知道怎么和老贼斗智斗勇了,孺子可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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