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贞节妇》第33/98页


  那个洪县令, 眼神冰冷,面容严肃,根本就不是个好惹的, 却又分明是答应了他们,那个林榕的事情, 以后就交给了他来管束。
  至于在嵩阳城里, 被败坏的, 萧淑云的名声,他也会想法子, 补救挽回的。
  穹顶之上,白云丝丝,温暖的风卷着不知何处的花香,沁人心脾。萧淑云却站在洪家的大门前, 满心的悲痛哀伤。
  那个林榕,那个在她心底深处,一袭青衫,眉眼温暖如春的男子, 终于成了破碎的倒影, 再也不会激起她任何的感情了。
  而庭院深深的宅子深处,洪琇莹坐在廊檐下, 看院中的石榴花红艳似火,一颗心, 却悲寂恍如隆冬腊月里,最贫瘠凄凉的土地。最终,她的爱情,还是如飞鸟般,一去不回头了。
  洪初元的行动很快,萧淑云回家去也不过三两日的功夫,那吴德便被抓了,被刘县令判了流放一千里,并且在流放之前,绑在架子上,被驴车拉着,在嵩阳城离游街示众,并有嘴巴利索的差役们,一路和那些好事者叨叨不休。
  没过半日,整个嵩阳城的百姓就都知道了,那考了十来年,也只得了童生功名的读书人吴德,因着嫉恨萧家家大业大,便借着萧氏女和离的事由,肆意污蔑诋毁萧家。
  而那萧氏女,却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女子。为夫守寡八年,只因着婆母不容,又意图要霸占她的嫁妆,这才在无奈之下,只得和离归家。
  萧淑云坐在庭院里,看院中石榴枝繁叶茂,红花艳丽,随手端起小几上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而后唇角一勾,露出轻薄的讥笑:“果然这世道是权贵们的天下,翻手云覆手雨,不过只在一念之间。似我们这般普通小民,便是被人欺负冤枉了,若是想要讨得公道,却是难之又难的事情了。”
  孔辙亦坐在一旁喝茶看花,听得此言,不觉眼睫微动。他本是无心功名,虽是家中催促再三,却总也不愿意去参加什么科考。
  只是——
  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孔辙心思,如今正是五月初,若是要参加今年的秋闱,倒是还有些时间,能将以前读过的书,再看一遭了。
  既是吴德被撵出了嵩阳城,萧府和萧淑云又都恢复的名誉,萧老爷的头风症,自然的,很快就痊愈了。
  倒是因祸得福,整个嵩阳城,都晓得萧淑云的遭遇。一时间,竟是得了很多人的怜惜和同情。于是没过多久,便有媒婆儿,往萧府里头去了。
  岳氏自然是希望女儿能再嫁的,只是她也晓得,女儿的家,她如今也是当不得了。但是媒婆上门,她也是来者不拒,只细细听那些媒婆儿说的人家,然后叫小厮提笔记下,封进信封里,叫人送去了萧淑云那里。
  亲娘的心意,萧淑云自然是知道的,于是拿着那些信,心中不是不思念,也不是不想去见见她,似小时候那般,伏在娘亲的膝上,嗅着她身上的香味,便只觉得心中满是幸福。
  绿莺是萧淑云的贴身侍婢,自是很快便觉察出了萧淑云不曾说出唇的意动,心思一转,便说动了萧淑云去城郊的观音寺上香拜佛,而暗地里,却又偷偷捎了口信儿回去萧府,把萧淑云要去观音寺的事情,告诉给了岳氏听。
  俗话说这母女哪有隔夜仇的,绿莺心思简单,只觉得自家娘子虽是犟得很,但是她既然有了松动的迹象,真的和太太在大庭广众下见得了面去,她却是不相信,娘子就能真个儿当做了陌生人,就要擦肩而过,半句话也不说不成?
  岳氏得了口信儿后,心中踟蹰的不行。她想去,这么些年了,不见女儿她怎能不想,但是心中又惧怕得很,只怕得真个在寺庙里头见了面,女儿依旧不肯理会她,那又该怎么办。
  倒是伺候岳氏的大丫头采青在一旁说了一句:“太太总归是想见三姑娘的,便去一遭,就算是三姑娘还是倔着不肯和太太和解,总是能看一看,三姑娘是清瘦了,还是丰腴了不是?”
  这话说到了岳氏的心坎儿里去,于是点点头,便做了决定,就去观音寺。
  观音寺建在嵩阳城城郊的青龙山半山腰上,寺庙靠山而建,气势恢宏非常。萧淑云坐在马车里,远远的就听见了寺庙里传来的钟声,空灵悠扬,听得人心中只觉澄明安静。
  昨日她意外的收到了洪琇莹的信,信中只说,那林榕被洪县令抓回了家去,关在了一座院子里。
  他每日里都狂骂不止,只说这事儿根本就不是他的意思,是他的母亲,逼他做的,真个要怪,就去怪他的母亲好了。
  信笺最末,洪琇莹不掩饰她的失望和痛心。
  若只为孝道,便是他伤了她,她也是能接受的,毕竟百善孝为先,他虽是有些不分是非,只一味的愚孝,但始终是个孝子。
  可如今,他为了能取得她父亲的谅解,放了他出来,不再拘着他,竟是把全数的罪责,都推到了他母亲的身上。
  虽然他所说的那些事情,经过一番打探,确实是真的,他也确实是被逼迫的。可她仍旧不能接受,她所心爱的男子,竟会是这么一个人。
  萧淑云想着那一日,洪琇莹撩开衣袖,给她看的那些伤痕。那白腻细滑的肌肤上,斑驳的青紫印记触目惊心。那洪琇莹说,这些都是林榕弄的。
  他时常便要癫狂,夜里头床帏上,动作粗鲁,凶残粗暴,她虽是痛不欲生,疼得厉害,可每每都觉得,这是他父亲太过苛责的缘故,又担心父亲知道后,更不会轻易饶了他去,故而都隐瞒着,除了贴身的侍婢,这洪府上下,再不曾有第四个人知道。
  慢慢闭上眼睛,萧淑云想起上一次她想要去菩提寺上香的时候,满心的悲愤,一心都是想要去问那林榕要个公道,叫他说个明白。
  可如今想来,他的心性,早就被祁氏给教歪了去。只是可怜了大太太容氏,一心还想着他,念着他,为了他,不惜在自己跟前,违背了初心,只为了能给他求得一个安稳的好日子。只可惜,这安稳的好日子,他却并不珍惜。
  到了山脚下,马车便不能再往上去了,绿莺在马车里给萧淑云带好帷帽,将垂落下的长长的青色长纱细细的捋平,又在四周垂挂了精致的银质小葫芦,坠着长纱,这才掀开车帘,扶着萧淑云下了马车。
  隔着面纱,萧淑云觑得车尾一个小丫头鬼祟地朝她看了一眼,便鬼影般缩进了车后头,不见了踪影。皱皱眉,萧淑云问道:“那丫头是哪个?”
  绿莺早就看到了三朵,听见萧淑云询问,眼神有些闪躲游移,很是不自在地说道道:“就是,就是那个手脚不干净的三朵啦,当初不是被娘子撵去了外院儿里去了,我叫樱桃给她安排了扫地的差事,听说做得还不错。”
  萧淑云问道:“可还做下些偷盗之事?”
  绿莺回道:“老实了许多呢,她祖母每日里都要骂她几遍,现在很是乖巧懂事。”
  萧淑云点点头,这倒还好,总算是当时她一时心软,也得了个好结果了。只是微微皱眉,不快道:“毕竟是出门在外,怎的把她给带了来?”
  绿莺回道:“本是要带珠儿的,可是珠儿晨起时候闹肚子,身边儿又少不得一个能跑腿儿的小丫头,我瞧她改了不少,便叫她跟了来。”
  萧淑云睨了那绿莺一眼,隔着面纱,绿莺并不能看清楚萧淑云的神色。只是主仆两个心意相通,绿莺只觉脸上烧得通红,于是红了脸,说道:“好了好了,是她祖母来求我的。她祖母前几日生了急症,几日便瘦成了一把骨头,我瞧着可怜,就没忍心拒绝。”
  打小,绿莺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嘴上说得厉害,可心眼儿却是再柔软不过的。想来那老婆子也是怕得自己一病再没了性命,留下一个在主人心里有了不好印象的孙女,以后再府里头,不得好处。这才挖空了心思,想要那丫头,在她眼里变一变印象罢了。
  萧淑云转过身,只顺着山道,往观音寺走去。而观音寺里头的净室里,岳氏坐卧不安,不时便要从软塌上站起身,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脑子里,都是待会儿怎么才能自自然然的,出现在自己女儿跟前。
  山道曲折蜿蜒,等着终于到了观音寺,这么长的山路,于萧淑云而言,还是有些受不住的。跟着引路的小沙弥,先一步去了净室,只等着休息后,再去庙宇里头拜拜。
  因着萧淑云给的香油钱丰厚,小沙弥引她去的净室,自然也是干净又宽敞,通风又好的屋子。那岳氏所呆的地方,便只和她相隔了几个房间而已。
  一时坐下,绿莺听说这观音寺的后山上,有一孔泉眼,里面的水甘甜清澈,极是出名。于是带了三朵,要亲自去接了泉水来,给萧淑云沏茶喝。只留了碧儿在屋子里,伺候着萧淑云。
  可那碧儿和闹肚子留在家中的珠儿,其实晨起时候,都是肚子有些不舒服,只是珠儿反应大了些,快了些,而这碧儿,却是这会儿的功夫,开始肚子疼了。
  萧淑云见她面目狰狞,只捂着肚子哼唧,便起身拿了草纸,叫她赶紧去茅厕里蹲着。
  那碧儿一去,屋子里便只剩下了萧淑云一个。她坐在桌边儿,扶着脑袋略作休息。却只听得背后一声轻响,还以为是碧儿回来了,转头问道:“怎的这么快?你肚子可有好些?”
  门口处,却是一道高大伟岸的身影,见得萧淑云转过头去,那带着草帽,将帽檐压得低低的男子忽而一声桀桀冷笑,然后取下了帽子,冲着萧淑云狰狞一笑:“妹妹,我们可是好久不见了。”


第044章
  男人的面孔因为岁月的流逝, 而显得和以前大不一样, 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睛, 那充满了侵略性的,暴虐的眼神,却仿佛一把钥匙, 一瞬间,便打开了尘封在萧淑云脑海深处, 那些她以为忘记, 实际却记得清清楚楚的记忆。
  “黑, 黑哥哥……”萧淑云仔细朝那男人看了两眼后,脸上瞬时间就露出了惧怕来, 情不自禁的,就往桌子后面挪了两步。
  这男人,便是萧淑云同母异父的大哥,萧福全。
  萧福全听得那一声“黑哥哥”, 唇角一狞,脸上的冷笑就又讥诮了两分。瞟了一眼过去,只觉得他这个妹妹,虽说这么些年不见了, 却还是这般天真可爱, 叫他忍不住,就要心痒难耐。
  黑哥哥, 白哥哥……萧福全忍不住笑了。真想和小时候一样,把她关进了偏僻的屋子里。透过窗格, 看她那双小鹿般楚楚可怜的眼睛,在四处张望的时候,充满了恐惧和乞求。对了,还有那一腔接着一腔的,小绵羊般软绵绵的小嗓子……
  萧福全只觉得浑身都燥热起来。他眼中的讥诮慢慢地在消退,火焰般热烈的视线开始在萧淑云的身上流连忘返,而后,就慢慢背过手去,将门扇关了起来。
  萧淑云胆怯害怕地看着萧福全将门紧闭后,就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将草帽放在桌面上,拉开椅子,就要坐的一瞬间,忽的飞速起身,往前面疾步走了过去。
  也不过是一晃眼的功夫,萧淑云只觉眼前一花,那偌大的脸庞便近在眼前,那双让她胆战心惊,有一段时间,频频做噩梦的眼睛,就那么逼近在了眼前。
  “黑,黑哥哥……”萧淑云忘记了呼吸,只一颗心“砰砰”跳得厉害,手脚顷刻间就变得冰凉,直到那人忽而露出狞笑,人又退潮般走了回去,在椅子上坐下后,萧淑云才忽的想起了喘气,猛地大力吸了几口气来。
  萧福全的眼睛里又恢复了冷冷的讥诮,嗤笑了一声说道:“还是那般没用。”
  同样的神色,同样的语气,同样的话语,一瞬间,萧淑云仿佛又回到了,那满心都是无助害怕的幼年,而面前的这个人,分明就是他害得她吃苦头,却又不肯伸手搭救,只在一旁冷冷的,讥诮的看着,然后再说上一句,真没用!
  萧淑云垂下头来,慢慢移动脚步,将自己隐藏在了她自觉还算安全的地方,便听得那萧福全说道:“我缺银子,你给我找一万两,等过几日,我便去你的府上拿。”
  虽说萧淑云手中富裕,可让她几天就找一万两,却还是不容易的。再者,她也不想给他银子花。
  不论如何,今时今日的她,到底是和以前不一样了,这些年,她又经历了这么些的事情,心性较之从前,自然是要强硬了几分的。
  于是萧淑云虽还是垂着头,不敢抬眼睛看过去,嘴上却是坚定地回道:“我,我没有那么多银子。”
  萧福全一听得没有银子,登时大怒,也不知道身子怎的一动,便又到了萧淑云眼前,揪住她的衣襟,就把她提到了面前来。
  恶狠狠地凑了上去,脸皮几乎要和萧淑云的脸皮贴在了一处,萧福全呲着白花花的牙齿,从齿缝中挤出一句话:“你说什么?”
  冰冷的气息掺杂着熊熊怒火,劈头盖脸的,就朝着萧淑云涌了过来。只是萧淑云虽是怕得要死,可到底还是强撑着不曾晕了过去,哆嗦地回道:“我,我,我说我没有那么多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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