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贞节妇》第56/98页


  萧明山立时就面色不快起来,只是这事情也不好就和小姨子来说,于是避而不答,只关切道:“妹妹哭得这么伤心,可是下人招待不周,怠慢了妹妹吗?”
  小龙氏忙说道:“不曾不曾。”顿了顿,续道:“我还有事,就不和姐夫多说了,这就先去了。”说着侧开身,就顺着另一道小径,往前头去了。
  萧明山在后头喊了几声,只觉得妻子这妹妹今个儿不对劲儿得紧,却又猜不出是怎么个一回事。此时也没心思在回亭子底下生闷气了,干脆径直回了自家屋子里去。
  偏巧龙氏的衣服被污了,回来换衣服,两下碰个正着,萧明山便把他瞧见小龙氏哭泣的事情说了,最后又说道:“许是妹妹在家里被哪个没眼色的怠慢了,你回头问问,若真是如此,该罚便罚,不必姑息。”
  龙氏却是很快猜到了这前因后果,心惊肉跳之余,忙替自家妹子遮掩,笑道:“多谢相公关心,这事儿我记下了,等会儿就去问问。”
  本来龙氏还想去前头一起陪客,刚进得院子,迎头便和满腮喜色的岳氏打了个照面。岳氏一瞧见她,便心里不快起来,心思这个女人是个不会生孩子的,家里头又招惹了那么个疯子,有家不能回,可见是个满身晦气,不吉利的人,于是喊了龙氏,问了几句话后,就叫她回去了。
  龙氏也是个聪慧的,将岳氏眉眼里的嫌弃在心头上碾了几圈,就猜到了岳氏的心思。一时间,又怒又气,又恨又伤心。可她也不敢和婆婆摆脸色,委委屈屈地福了礼,就回了。
  在屋子里哭了一遭,重新净面上妆,又梳了头发,龙氏就起身去寻小龙氏。这孔辙可是她婆婆盯上的乘龙快婿,她可得看好了妹子,若是妹子这里再露出来了什么叫婆婆知道了,只怕这萧家,以后可是再没她半点的立足之地了。
  那送信儿的人很快便捎了信儿回家来,有了萧淑云的默许,这婚事,便是板上钉钉,很快就定下了。
  岳氏私底下还找了那捎信儿的丫头过来,问她:“你家姑奶奶,当时是个什么形容,你给我说仔细了。”
  那丫头迟迟疑疑了半晌,说了一句:“姑奶奶没说话,脸上也没表情,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岳氏听了,心里一阵嘀咕,只觉得她这女儿的心思,愈发的叫她看不明白了。
  萧淑云的心里,自然是高兴的。
  已是晚上,屋子里点了几根蜡烛,明晃晃的,照出了铜镜里头,她瞧起来有些晦涩不清的脸庞来。
  热辣的红潮从那捎信儿的丫头走了后,就再没有退下去过。她以为自己已经很明白自己的心意了,然而在点头之后,那瞬时间便开始“扑通”跳个不住的心,却是清清楚楚叫她看得清楚,原来她心里,竟是这般欢喜那孔家的二爷吗?
  碧儿端了水进来,瞥见自家娘子对镜独坐,却是唇角勾起的模样,不觉抿起唇轻轻笑了。那位孔二爷,对娘子一片痴心,这都是清清楚楚看在了他们这些下人的眼睛里的。比之后头那个,虽是瞧着对娘子也挺是痴心一片的章大爷,却是什么都比他强。
  “听说,婚期定在来年的三月份儿呢!那时候桃花盛开,正是春归大地,万物复苏的时候。”
  萧淑云心里忽然就仿佛被熨斗熨烫了一般,真真是万般的熨帖舒服,万物复苏,春归大地,这凡尘里的一切,都能重新开始了。
  这般想着,萧淑云拉开抽屉,摸出了一枚碧绿碧绿的福瓜玉坠子,那玉坠是前几月,她和孔辙书信来往后,夹带在信封里头,叫人送了来的。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萧淑云想起那张熏满了桂花清香的花笺,李太白的诗句,被他就那样明明白白抄录在了上面,看在她的眼里,只羞得她满腮潮红,却是一颗心难以抑制的欢喜。
  十月初十,是个极好的黄道吉日。
  这一日,岳氏早早儿就起身了,穿得一身颜色鲜亮的喜庆衣服,盘得万事如意发髻,又簪得几根赤金的七宝金簪,吃罢饭,便热火朝天地张罗了起来。
  这一日孔家要来下聘,岳氏只要一想起来,自家的女儿如今又得了这门儿如意良缘,便要高兴地合不拢嘴。
  萧老爷也摸着羊角胡须,难得的,在这下聘的前一日,没有去廖姨娘的屋子,而是住在了岳氏的房里头。
  夫妻两人并头躺在床上,倒是难得的心平气和,说起了儿女的事情。
  萧老爷道:“云娘能再得了这门儿姻缘,着实是出人意料。只是这婚事虽好,到底门不当户不对,是咱们高攀了。好在那孔家小哥儿也算是咱们看着长大的,又痴情不改,等了这么久,我这心里虽是难安,到底还是略略放缓了心情。”
  岳氏听得这话,倒是浓黑的夜色里头,悄悄儿地抹了抹眼角儿渗出的眼泪,语气虽是平静,话音却是听得不甚对头儿。
  “我还以为老爷的一颗心,都被那个狐狸精和她剩下的小崽子给拢了去呢,难得的,倒是还惦记着我生的孩子。”
  黑夜里,萧老爷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随即又很快的就舒展开了。他记忆里那个,温柔如水,总是眉眼淡淡,拢着淡淡哀愁的女子,早就死在久远前的日子里了。
  “行了,说会子话就要泛酸,这么多年了,你也不嫌烦。”萧老爷话头一转,又说起了萧明山的事情来:“老二的媳妇儿总也不见有孕,我想着,不如给他买个妾室回来吧!”
  岳氏撇撇嘴:“我早就这么想了,可惜老子是个滥情好色的,倒是生出了一个痴情种子。你得空,你去说吧!”
  萧老爷拧拧眉,想说这内宅子的事情还要叫他去说,那要你这宅门太太做甚?然则舌头一顿,想了想,道:“行,明个儿我去找山哥儿说说。”


第069章
  屋子里, 萧淑云坐在罗汉床上, 看碧儿和珠儿抖开了一匹织锦团花的正红色缎子。
  珠儿用手背在上面轻轻拂过, 不禁笑叹道:“我长得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柔软丝滑的料子呢!”
  碧儿跟着笑道:“我也是一样的,这样好的东西, 合该咱们娘子用呢!”转头笑道:“娘子,这回可还要在明绣坊那里做?”
  上回因着她把布料送去了明绣坊, 叫苏姑娘来做, 那个章怀毅, 可是生了好大气呢!
  萧淑云半倚在引枕上,眼睛眯了眯, 鬼使神差的,就说道:“自然的,苏姑娘手艺无双,我素来不擅针线, 再裁坏了或是针脚太大,岂不是糟蹋了这匹好料子嘛!”缓了缓,续道:“只是到时候让苏姑娘裁出来一顶盖头来,上头的龙凤呈祥, 我要自己来绣。”
  正说着, 绿莺从外头走了进来。
  绿莺已然出了月子,因着要哺乳, 她又格外怜惜她这个小女儿,为了充盈奶水, 于是每日里的汤汤水水接连不断,整个人就跟发胀了的馒头,衣服都新裁了好几回了。
  萧淑云见得她不禁将纤眉皱了皱,叹道:“你也好歹少喝几口,我问过郎中了,虽是汤水下奶,只是也不必这般每日里大碗大碗的喝个不住。”
  绿莺抿着唇儿笑了笑没吭声。
  萧淑云在榻上坐起身来,偏着头去看绿莺,只觉这人还是这个人,然则哪里,却是和以前大不一样了。便是绿莺才出嫁的时候,也不曾这般的意气风发过。
  “娘子说得对,绿莺姐姐还是注意着些。”说话的是碧儿,眉眼间隐着一团隐晦的忧虑和愤色,一面和珠儿将料子折起来,一面说道:“虽是为着孩子好,可到底绿莺姐姐也不止只有孩子一个,也得想想你家相公不是。这男人啊,朝秦暮楚,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那都是寻常。”
  绿莺唇角一翘,笑了:“你这丫头,年纪小小的,怎的说起这话来,倒好似个成了亲的妇人一般,竟是门儿清的口气。”
  萧淑云也疑惑地望着碧儿,却听得碧儿语气稍显低沉,淡淡道:“我爹和我娘好得时候,比那交颈的鸳鸯还要恩爱,可后来娘生了弟弟,没留神,身子就走了样,后头爹爹便和村西口的刘寡妇纠缠上了。后来弟弟生了一场风寒,没扛过去,就没了。娘被爹伤了心,又因着弟弟的事情,就一病不起。爹爹便把那刘寡妇娶进了家门做了二房,把娘给气死了。后来,后娘嫌我碍眼,就把我给卖了。”
  萧淑云这才恍然,怪道那晚上,这碧儿素日里温温顺顺的,怎的一见得那怜姐儿,就那般恶声恶气,刻薄心狠的。
  绿莺面露怜色:“你这孩子,倒也是吃了苦头的。”只是话头一转,笑道:“但我却是不怕的。若真是我家相公要纳妾,我便痛快地给他纳妾,总是我有娘子做依靠,如今还有了骨血,我这辈子,已是心满意足,再没有其他遗憾了。”
  萧淑云听这话音不对劲儿,叫珠儿和碧儿把料子包好了,赶紧送去名绣庄,自己背过人,就去问那绿莺:“你和你家相公,可是生了间隙不成?”
  绿莺笑了:“娘子不必担心,相公待我很好,只是,他再好,也好不过娘子。我有娘子做依靠,本就没想过靠了他去。他好好的和我过日子,我便也好好待他。他若起了二心,我这里自然也不会一心一意,总是我是个有女万事足的,娘子不必为我多操心了。”
  难得绿莺竟是这样一个性子。
  萧淑云听罢倒是心中感慨万千,比之绿莺的洒脱明白,她倒似井中的青蛙一般了,竟是眼界太过狭窄了。
  “《论语》里头说过,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今日里,你倒是做了一回我的老师了。”萧淑云笑了笑,心中意念轻动,颇有些豁然开朗的意思了。
  她有娘家,还有嫁妆,若是以后孔辙也变了心,她自带了孩子,做个清心寡欲的夫人,倒也不是不可能的。
  “二爷来了。”
  萧淑云眉心骤然一跳,整个人“呼”的一下就站了起来。等着站起来后,却是忽的意识到,这个二爷,却不是她要嫁的那个二爷,正是她娘家里的那个二爷。
  心中激动过去,倒是生出了一丝失落来,然而很快,就抿唇笑起了自己的在意和紧张。
  萧明山撩起了帘子,面无表情地就走了进去。
  萧淑云见他脸色不好,示意绿莺先出去,自己坐下,看萧明山坐定后,便问道:“你这是哪里憋屈了一肚子的火气来,怎的脸色这般不好?”
  萧明山抿着唇好半晌,眼中渐次生出了许多的烦躁和怒气来。
  萧淑云见他只生闷气不说话,便又问了几次,萧明山才闷声闷气道:“爹爹让我纳妾生儿子。”
  龙氏嫁进萧家也好几年了,怪道爹娘等不及了。以前爹爹还能耐得住性子,有时候还能去说道说道娘,叫她莫要一逼二逼的,叫孩子们不高兴。可如今爹爹都发话了,这事情就有些严峻了。
  “你是如何说的?”萧淑云觑得萧明山的脸色,晓得他八成是不肯的。
  果然,萧明山眉梢一挑,怒道:“我和我家娘子情投意合,自然是不肯多了一个人夹在里头叫人不自在的。”
  萧淑云伸见萧明山额角青筋直蹦,叹着气起身,给他倒了茶水,叫他喝喝茶,先消消气。
  “爹爹既是开口了,只怕这事儿也不好说。”萧淑云叹气道:“爹不比娘,娘那人,看着闹腾得厉害,法子也谈不上良善,却是比不过爹,一出手便是击中要害。”
  萧明山本是慢慢嘬着茶,听得这话,先是顿了顿,而后仰头把茶水一饮而尽,重重将被子掷在案桌上,板着脸道:“只要我不肯,难不成他们还能跟着我进屋子里,看着我生儿子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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