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贞节妇》第87/98页


  等着孔月梅这厢终于和方宁拜别转回,林娇正躺在屋子里靠窗搁着的贵妃榻上,一口咬着梅子,一面看着手中的书,见孔月梅回了来,说道:“可算是回来了,我瞧着你们俩倒是能说到一处,只是你年幼了些,不然你们倒是天生一对儿!”
  这口没遮拦的,孔月梅气哼哼过去,说道:“你好歹也是姐姐呢,说这种话,也好意思。”
  林娇将书往里面一扔,坐起身道:“我这是真心话,既是姐夫看中的,必定是个品行皆优的。肥水不流外人田,这话粗理不粗,你且想想看。”
  孔月梅被这番话羞红了脸:“婚姻大事自然是父母做主,我一个小女子,家里叫我嫁给谁,我就嫁给谁,这岂是我能置喙论道的。”
  按说这想法林娇原先也有,只是那半年她和萧淑云母亲岳氏住在一处,颇是开了番眼界,倒是养得如今泼辣脸厚的性子,却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了。
  萧淑云这儿是早就知道了,林娇一言不对,就把人家方家少爷扔到了后山坡上,自己个儿跑了。又知道是孔月梅那丫头带着方家少爷逛了好半日,后头又听屋里侍奉的丫头说,那方家少爷很是夸赞了月梅,倒是也起了和林娇一般的心思。
  “这可不好,岁数差着呢!”孔辙一面喝着茶,一面叹气:“原是个好孩子,你再去和娇儿那丫头说说,可莫要错过了好姻缘呢!”
  萧淑云笑道:“强扭的瓜不甜,她又是个犟驴,做甚自寻烦恼去。”又说道:“你好好想想,我瞧你很是喜爱方少爷那孩子,既是如此,不如说给了月梅那丫头。不过差了六岁,不算错了岁数的。”
  孔辙想起月梅那豆芽菜一般的身量,皱眉想了片刻,还是摇摇头:“人家马上都十五了,等着到了十八,必定是要成亲的,那时候咱们家月梅才十二,哪里能出门做人家媳妇的,岂不是去受罪。也不好就耽误了人家成亲生子的,不好不好。”
  萧淑云笑了笑:“你只把意思透出去,若是方家愿意,又有何不可。月梅那孩子是个好性子,就是太软绵了些,你既是和方家大爷好,若是有他照看,岂不是嫁了去也不会受气?”
  孔辙想想自家妹子那性子,心里转了几转,倒也有些心动。只是可惜,这意思透出去半日没有,方瑞就叫人捎了书信过来,信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楚,人家方宁少爷,看上的却是林娇。
  “这我就没法子了,总不好胡乱硬凑的,到误了两人。”孔辙把信递给萧淑云看,自家连连叹气:“娇儿那丫头可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了。”又和萧淑云道:“你去和娇儿说说,劝劝她。”
  萧淑云寻思着这千金易得,有情郎难寻,就点了头,应了这事儿。
  “那孩子哪都挺好,你倒说说看,不过才一眼,我听说你话都没和人家说上几句,如何就这般坚定?”萧淑云看着林娇,非要她说出个缘由来。
  林娇涨红了脸,原是不肯说,只是被追问得紧了,心说讲了也好求个安宁,便道:“那小子跟个矮冬瓜一样,身量又单薄,哪里是个可靠的人?再者他又是家中最小的,定是叫家人宠得跟个姑娘一样,到时候又哪里是个能定门立柱的。我不要!我要找,便要找个肩膀宽厚,能叫我安心依靠的人,才不要寻了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呢!”
  萧淑云不防这死丫头竟是说了这么一串子话,这般直白不害臊,可是叫她瞠目结舌。好一会儿,萧淑云道:“看来得赶紧给你寻个叫规矩的厉害先生了。”
  到底家里两个姑娘还都小,还有时间慢慢寻,这事儿便搁置了下来。只是隔三差五的方宁却是常来拜访。时不时的,就要和林娇在院子里撞在一处。次数多了,两人也渐渐有了些话。只可惜却是神女无心,倒白费了方宁一片苦心肠了。
  日子淡如水地过了半年,孔家新宅那里,却是来了二房的二太太柴氏,还带了小柴氏过来,只说是日子久不见了如意怪想念的,只可惜那柴氏只抱了一回,逗弄了两句,就叫人把如意抱了下去。
  萧淑云就知道她们此来并非只为闲逛,只淡淡笑着,静看她们究竟要做甚。
  柴氏是个急性子,又自觉自家在理,看了看萧淑云平坦的肚皮,就不快道:“这么大半年过去了,怎的你还没好消息出来?”
  萧淑云便知道柴氏是为了催生来了,笑着回道:“郎中说了,需得调养一年,再有孕对身子好。”
  柴氏皱起眉:“莫要听他们胡说。”看了看萧淑云:“你年级轻轻的,哪里用得着调养那么些时候。家里头都是女娃子实在是不像话,你大哥没了,便不提你大嫂子了,你且说说看,你究竟什么时候要给家里添一个小子来?”
  这话说得不讲理了,见柴氏如此跋扈厉害,萧淑云脸上的笑意淡了淡,起身道:“母亲说得是,只是这事儿究竟也急不来,总是我们年轻,母亲不必过分忧心了。”
  柴氏一听便恼了:“我如何不急,老二是我儿子,我盼着要孙子实在是情理之中,你莫要净说些废话,我和你讲,再给你一月时间,你若是不肯生,那我就找人来给我们孔家生个孙子出来。”
  本是清净的日子,因着柴氏的强势加入,倒是生出了一些波澜来。
  林娇自是气得最狠的那个,她本是不知道,还是偷听了绿莺和三朵的话,才知道家里住下来的那个老女人,竟是来为难她姐的。当下就要冲过去,被孔月梅拦了下来。
  孔月梅劝道:“姐姐性子也忒是急躁了些,二伯娘虽是厉害,但她到底是长辈,又捏着无后为大的把柄,姐姐可莫要冲动,不然只会给嫂子添麻烦。”
  林娇恨得牙根直痒,气道:“当初你娘就是这般拿捏着各种由头,顶着长辈的名分,净给人添堵,我瞧着这日子,怕是又要难过了。”
  孔辙从外头回来,便听双瑞说了这事儿,本是喜气洋洋的脸上登时没了笑容,耷拉着脸皮就去了屋里,见萧淑云坐在那里,正托着下巴望着条案上花瓶中的水仙,不由得忙上前去,双手轻轻按住了萧淑云的双肩,叹道:“委屈你了。”
  好半晌,萧淑云摇摇头,转过身抬头看着孔辙,面容平静,眼神却是坚定不移,道:“母亲说如意养在我们身侧,怕是要分了我们的精力,不好专心生孩子,就把如意要了去,说是要自己养着。”
  孔辙面容一变:“这如何使得,如意那般小,自是不能离开生母的。”
  萧淑云点点头:“幸而夫君和我一般的想法。”说着垂下眼角,淡淡道:“已经抱去了半日,我正想和夫君商议,这事儿要怎么办?”
  依着萧淑云心里的想法,不管这孔辙是个什么主意,或是会忍气吞声,就叫如意养在了二太太身边,可她这里却绝对不行。若是孔辙不肯为她做主,那她便亲自去用强。如意那孩子是她两辈子才得了的骨血,任凭是哪个,都决不能从她身边夺了去。
  “你且稍安勿躁。”孔辙并未察觉出萧淑云心中的决然,只将她往怀里搂了搂,说道:“这事儿你不要操心,等会儿,我,我亲自去把如意抱回来。”
  究竟孔辙如何和柴氏说的萧淑云不知道,总之,外头刚擦黑,如意被孔辙用小被子包裹得严严实实,从外头抱了回来。
  见着孩子面儿,萧淑云的一颗心才终于安宁了下来,亲自给孩子洗了脸,抱着哄睡,这才腾出空,来和孔辙说话。
  “母亲她,很是不高兴吧?”萧淑云靠在床头上,想着柴氏一副要常住的模样,心里难以抑制的,生出了一丝厌烦来。柴氏跋扈厉害的模样,叫她想起了当初在凤凰县里头,夏氏那难缠无赖的模样。
  哪里是不高兴,分明就是愤怒崩溃了。孔辙想起当时二太太的模样,心中也难免生出了厌烦和忧虑来。他的身份本就尴尬,这般惹怒了二太太,怕是日后要生出更多的麻烦事儿来。
  “我想着你许久不曾去岳母家小住了,岳母总是来信说思念如意甚是厉害,眼见年关将近,你带着孩子去住上段时日,等着要过年了,我去接你们娘儿俩。”
  这是叫她避开了柴氏?萧淑云心知当下的境况,避开了去,却是是再好不过的。既是他出的主意,想来他也有法子应对吧?
  萧淑云本是想硬着心肠,只顾着自己便罢了,可想起如意,再想起往日里他的真心爱护,到底心里不安不舍起来。
  “那你呢?”萧淑云眼中难掩忧虑:“这当口儿我们走了,怕是二太太那里,要饶不过你的。”
  “不怕。”孔辙见萧淑云关心他,心里极是高兴,笑道:“总是二房还要靠着我,倒也不怕她闹得厉害。”
  可萧淑云却总觉得这样不好,若是原先,她起身拍拍屁股,走人便是。留下他们一家子,再怎么闹腾,都是他们家的事。可是如今有了如意,不管是为着如意,还是心里头那抹难以抑制,还是生根发芽出来的情愫,萧淑云都不能这样撂下了烂摊子,就走了。
  “暂且先不走。”萧淑云迟疑道:“看看又在说。”
  夜色深重,柴宁一面拧了干净的热帕子,递给自己姑母擦眼泪,一面劝道:“姑母也着实急躁了些,到底是人家头一个孩子,正经娇贵在意的,你这样光明正大就把孩子要了过来,也难怪人家做父亲的,要不高兴。”
  这话说得柴氏更恼,恨声道:“到底不是亲的,若是亲的,我这边儿不肯,他又哪里会忤逆了我的意思来。当初在凤凰县,三太太住在他那里那般不合规矩,可他为着自家亲娘,硬是和老太爷硬扛着。我也听说了,那女人在那儿闹得着实厉害,竟是连萧氏生孩子,她都不安生,分明是想要了萧氏的命。若不然,老二那性子,再不会把三太太给送了回来。”
  柴宁抿唇低眸一笑:“原就是亲娘,自是不一样的。”
  这话却还不如不说,柴氏恶狠狠瞪了柴宁一眼:“你这死丫头莫要在这儿给我拱火,我不上你的当,自然不会去和他硬碰硬。”
  柴宁提起帕子抿唇轻笑:“姑母这话说的,忒是冤枉人了,我可是好心好意的。”
  柴氏擦了眼泪,把帕子往柴宁身上一扔:“少废话,你还当我不知道你的意思,我晓得你是起了叫我过继你家相公的心思。我劝你不要白费力气了,别说这事儿难办得很,就是能办,我也不要老三那风流浪荡子,过继了来,怕也是个败家子。”说着又忍不住瞪着柴宁:“当初你可真是猪油蒙了心,那般的好男子你不跟,偏要跟着这种人。便是老四老五,都比老三强。”
  柴宁脸上的笑就挂不住了,她此番跟着来这里,便是因着院子里乌烟瘴气的,她实在待不下去。
  正是守孝,孔轩那贱人自然不敢闹出什么实实在在的幺蛾子出来。只是香肉捞不到,心里自是痒痒得难受。
  柴宁不乐意看那男人在屋子里东摸一把丫头的手,西拧一下丫头的脸,再是背过人去,摸一把屁。股,捏一下乳的,见着柴氏有来老宅里看看的想法,就附和着说了几句,也跟着来了。
  她本不乐意和老二夫妇为难,只是眼见他们夫妻和顺,那个二爷,更是屋子里素净的只有这么一个正妻,她心里就难免有些不顺平。加几把火,添几根柴的,却也只是在暗地里,平面儿上,她倒是一有风吹草动,就自己先躲避开了去。
  “我家那个自然是个不争气的。”柴宁说了这话,却是一扫脸上的怨怼和不平,渐渐浮出一抹笑来:“我说姑母,咱们娘俩儿在这儿互相挤兑有什么意思,眼瞧着二伯那人待姑母如此不敬,姑母倒是想想看,这之后的日子,可要如何过下去呢?”
  柴氏哪里会不想,此番把如意那丫头抱在屋子里,说自己要养,一则她是真心着急着要萧氏赶紧有孕,生出个小子来。二则,也是想瞧瞧看,这小两口,会有什么反应出来,结果真是叫她大失所望,另带寒心如刀割。
  “许是你说的对,老四老五虽是庶出,对我倒是尊敬。若是过继一个,不见得就比老二差。”柴氏这般说着,却想起孔辙身上的功名,和未来仕途上的前景,心中一番纠缠,终是无法定下心意来。
  因着柴氏的犹疑,两厢倒是诡异地平静下来,萧淑云见二太太不再生事,就只当不曾出了这事儿,见面自然还是要笑意然然,礼敬有加。
  这日,柴宁闲得发慌,又顾忌外头风寒冰冷,就把如玉留在了家中,自己坐了马车,往远处半山坡的一处寺庙行去。
  寒冬天气,自然是没甚好看,逛了一会儿,柴宁便觉受不住,回了寺院里的净室,只觉手脚冰冷得厉害。本是想要走,又觉冻得受不住,就叫丫头去寻了热水,心思先泡一泡脚,等着身子暖了,再回去也不迟。
  丫头去了,屋子里就只剩下了柴宁,跺着脚正在原处取暖,忽听得一阵声响,一抬头,却是一个身披厚绒大衣的男人,从窗格上跳了进来。
  柴宁只觉冰冷的寒风吹得她脸皮几乎要冻破,而那男人熟悉的眼神和轮廓,却好似冬日里最为尖锐的冰锥,直把她内心的一片安宁,扎得粉碎。
  “是你?”柴宁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好似被这寒日里的冷风割得支离破碎,她颤颤巍巍地站着,却觉得头晕目眩,几欲跌倒。
  “是我。”男人的声音沙哑暗沉,他往前走了走,见面前这女子恍如受惊的兔子一般,敏锐地就往后头缩,不觉冷然一笑,讥讽道:“既是这般怕我,为何胆大如天,竟敢带着我的孩子,嫁给了旁的男人去。不但没了干净的身子,我的骨血,竟还姓了旁人的姓。你如此不顾后果,可是觉得,我会待你不忍心吗?”


第101章
  冰冷的风从大开的窗扇不断往屋子里吹, 柴宁颤抖着身子, 恍惚回到了那一夜。冰冷的地面, 冰冷的夜,男人火热的身躯压在身上,却好似地窖里新起出的冰凌, 让她从里到外,都冷得禁不住打起了寒战。
  男人似如鹰雕的眼睛冷冷望着柴宁, 见她脸色煞白, 抖如筛糠的身子仿佛下一刻便要倾倒在地, 不觉唇角微勾,凉凉笑着, 就转身关上了窗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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