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周记》第29/64页



康回嘿嘿一然道:「小子,你总算不太傻。」目光灼灼地盯着我,一字字地说,「我要教你的『无形刀』,就是以阴阳二炁为锋,以天地万物为诀,因时应势,无形无影的天下第一气刀!」

这句话如果是有别人嘴里吐出,我只当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可笑狂言,但由古今第一水神亲口说出,却让我热血沸腾。

康回道:「你体内的阴阳二炁已经小有根基,聚气为刀不算困难,难的是如何感时应势,天人合一。你先闭上眼睛,告诉我听到了什么。」

我凝神闭眼,只听见狂风呼啸,海浪喧嚣。过了一会儿,听见鸟翼翔风,草木簌簌摇摆,碎石从崖壁上迸飞坠落。又过了一会儿,听见浮冰跌宕,白熊缓缓行走,鲨鳍在海面上划出涟漪。

再过了一会儿,这些声音渐渐地被「水火海窍」的漩涡盖过了,轰鸣声越来越响。忽听康回问道:「小子,你感觉到丹田内阴阳二炁有什么变化么?」这才突然意识到,气海仿佛被那涡浪声带动,飞转起来。

康回道:「人生来就有感应天地。模仿外物的天性与能力,比如你看见风和日丽,心情就爽朗如晴;看见凄风冷雨,就莫名地愁闷忧伤;你看见一个人对你笑,你就报之以笑;你看见别人在咀嚼食物,就会不知不觉地生出口水……意动而气动,随时随境,变化无穷。」

我在会想刚才听到海风呼啸、鹫鸟盘旋、鲨鳍破浪……等等声音时,丹田内的真气运转果然皆有不同,不由又惊又喜。

「无形刀的第一要义,就是『随时随境,天人合一』。」康回顿了顿,又说,「小子,你告诉我,风是什么形状、什么声音?」

我被他问的一愣,风无形无影,就连声音也变化不定,如何回答?

他嘿然道:「如果没有这摇曳的树枝,起伏的波浪,你能看得出风的形迹,听得出风的声音么?正所谓『大象无形,大音希声』。此刀之所以名叫『无形刀』,就是因为『以人为刀,气为锋,万物为招诀』。师法自然,因时随势,故能无招无诀,无迹可寻!」

我反复念着「以人为刀,气为锋,万物为招诀」十二字,心里更是怦怦狂跳。大象无形,万物为刀诀,这是何等恢弘之气魄!如果能修成此刀,天下又有几人是我敌手?

一时间激动难抑,恨不能立即学会,横扫昆仑。

此后三天,除了捕鱼烧羹,给罗沄喂食,我始终静坐在崖洞里,一遍遍地揣摩「无形刀诀」。

心诀不过寥寥百字,看似简明,却奥妙无穷。他也不再另外指点,只让我自己思悟,体会那天人合一,大象无形的妙境。

卧听风息潮起,坐看涛生云灭,体内的真气感应身外万象,不短周转变化。那种感受奇妙之极,仿佛天地间每一丝最微笑的变化都能在体内得以映照。

到了第四天,心里越来越澄净空明,我渐渐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也忘却了丹田内的阴阳二炁,就连呼吸也似乎与风同化,忽快忽慢,忽长忽短,却半点儿也没有察觉。

若不是西南天边又传来一声轰隆闷响,我那时便已进入「忘我之境」。睁眼望去,一道彗星似的红光划过雾中,映得天海如红霞浸染。数百只鹫鸟鸣着,贴着海面,从西南方疾速飞来。

我心里一凛,比起四天前,那道红光已近了许多。照这么推算,最多再过三五天,蛮子的船舰就能冲出海雾,驶入寒暑之水了。如果那时还不能修成「无形刀」,唯有凭一己之力,与蛮子拼死血战。

我自己是生是死,无足畏惧,但一想到罗沄仍然昏睡不醒,不由有些着急起来。于是向康回问清了女娲花和阴阳草的所在,不顾阴阳狮龙兽咆哮穷追,御风朝外冲去。

碧天万里,不周山的顶峰直破苍穹,看不见尽头。我沿着崖壁朝上疾冲,狂风刮在脸上,痛如刀割,让人无法呼吸。

体内真气受大风感应,汹汹流转,破臂冲出,形成了八丈多长的凛冽刀气,气势却比从前猛烈了数倍,虽然还远远达不到「无形刀」的境界,却以杀得那两只孽畜惊吼奔窜,不敢靠近。

也不知朝上奔了多久,雾气缭绕,寒风刺骨,岩壁上的花草树木越来越少,只剩下淡青,浅墨的苔藓与蕨草沾着冰露,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那两只孽畜的咆哮声越来越远,已渐渐追不上来了。穿过茫茫云海,阳光灿烂,不周山依旧高不见顶,崎崛峭拔,参差绵延,像一道巨大的金色屏障,横亘在苍天与云海之间。

一阵狂风刮来,异香扑鼻,上方凸出的冰岩上,姹紫嫣红地开着几千朵奇花,仿佛霓霞缭绕,又如火焰摇曳。那些花都并蒂而开,双瓣双蕊,应当就是康回所说的「女娲花」了。

我采了几十朵最为艳丽的,兜入衣袖,贴在绝壁上稍作休息。大风呼啸,衣衫猎猎,脚下只要稍一打滑,便不知被刮飞出多少里外。

我从没有在这么高的地方俯瞰过世界。

万里无垠,云海翻腾。朝南远眺,依稀能看见淡淡的青色,不知是海,还是哪片大荒的山脉。

这景象如此辽阔、壮丽、而又……寂寥。阳光将我的影子照在身旁的石壁上,整个天地,苍茫得仿佛只剩下我一个人。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相伴左右的,只有这呼啸不息的风。

我突然觉得一阵窒息的悲凉与难过。几千年前,当伏羲在这里种下女娲花,是否也曾有过高处不胜寒的感慨?如果有一天,我终于登顶昆仑,俯瞰苍生,是不是也如此刻般孤单?

在这浩瀚无边的宇宙面前,生死、成败、爱恨、荣辱……都显得如此渺小而微不足道,就像女娲花的芬芳,随风而来,随风而散。

我不敢多想,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往下冲去。摆脱了狮龙瘦的纠缠,风驰电骋地冲入「水火海窍」,顺着滚滚涡流直达海底,果然瞧见无边无际的白沙上,摇曳着一丛丛双叶双枝、黑白两色的阴阳草。

回到崖洞,依照康回指点,将采撷来的阴阳草与女娲花一起烤制研磨成粉,在滚水中煮沸,又用小火熬了六个时辰,倒入石碗,置于不周山的阴阳分界线上。

过了一天一夜,石碗西侧一半的汤药结了层薄冰,东侧一半则温热如初。我将阴阳二炁集于指尖,搅匀汤药,一点儿一点儿地喂入罗沄口中。

刚喂了一半,她就轻蹙眉尖,在我怀里咳嗽起来,耳垂上的碧蛇跟着咝咝吐芯。虽然并未理科醒转,已让我大喜过望。

康回却在镜子里冷笑不止,说蛇足妖女心狠手辣,最喜欢恩将仇报,我将她救活了,指不定要吃多少苦头。

当前:第29/64页

提示: 双击屏幕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