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安心做鸳鸯》第10/47页


  秦渠眉见仆人到齐,冷冷开口:“昨晚红玉这丫头轻狂无度,作下了伤风败俗之事,今日便按例撵出山庄去!”众仆闻言,虽碍于庄主之威不敢出声议论,各人眼神交汇,也知若教人知道是紫竹山庄弃仆,怕是连容身之处亦无,形同死路,不由面色惨然。蓝玉早吓得身形摇摇欲坠,面白似纸。唯翠玉目中微含了讥诮之意,望向不远处的红玉。也不知是哪个属下发了慈悲心肠,将一件男式粗布长衫随意穿了给她,拿草绳在腰间随意一束,虽露出粉藕般的玉臂小腿,总归聊胜于无。她静静伏在那里,也不知是死是活。
  秦渠眉平日难得整顿内务,此时雷厉风行,正在气头之际,中庭竹丛之后转出两人来,正是苏宁扶着秦母。原来是秦母一早起身,近身丫环皆被秦渠眉中庭训话,好不容易苏宁侍侯她梳洗已毕,忙忙的来到中庭,耳边只听得秦渠眉训斥之语,一从人等皆战战兢兢,更何况地下躺着的女子衣衫不整,她略一思索便知道是怎么回事,遂显出声来,道:“不知道红玉这丫头做了什么错事,把庄主气成了这样?”
  秦渠眉素知母亲为人,若她叫一声“眉儿”,那便是此事尚有转寰余地,若她叫一声“庄主”,那定然是心中有气,也不管有理无理,这事她定然要同你拧着干到底。但红玉做这事,确是落了下乘,他向来最恨被人算计,眼睛里面自然容不下这粒砂子,语声虽恭敬,却也不容违拗:“母亲,红玉昨夜趁着君浩酒醉,爬上了他的床,只是未能成事罢了!我紫竹山庄,也不能收留这种不顾廉耻的丫头!今日母亲既然来了,儿一并回禀了,改日再挑了好的来给母亲使!”
  秦母满如圆盘的面上浮上一丝冷笑来:“青春幕少艾,君浩年纪轻轻,你焉得不知是君浩要这丫头去陪他呢?奴婢虽卑贱,到底也是人,一头污水泼下来,莫非真要她的命?”底下奴仆已是窃窃私语,大有信了老夫人此言之势。
  秦渠眉微皱了皱眉,硬声道:“母亲此言虽不错,但事发之时,儿恰恰有事找君浩,闯进了听雪轩,君浩醉成了烂泥,这丫头□伏在君浩身上欲行苟且之事,莫非母亲是认为儿子有眼无珠,连眼前真假也看不出来?”
  仆役之中已有人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有同情红玉运气不够好,此事竟然被庄主撞破的,有痛斥红玉不知廉耻的,有心里暗暗钦佩红玉胆色过人的,拼着一身剐也能一亲君少芳泽,总比远远看着君少抓心挠肝的强。
  秦母闻言语塞,心内虽气急败坏,面上却不能露出分毫,只云淡风轻道:“只不过是个丫头想找个如意郎君,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值得你这样大动干戈?”
  秦渠眉面沉似铁:“母亲岂不闻,名不正则言不顺,一个丫环也敢做出这种事端来,教人知道了,岂不道我紫竹山庄礼教败坏?”
  秦母冷笑一声:“哎哟喂,我的儿,你居然也知礼知节?既然要将这丫头赶出去,那首先应该赶出去的,便是紫竹院内的那一位了吧?这名不正言不顺,合该用在她身上才对,小姨子不明不白跟姐夫拜了堂,难道就名正言顺了?”
  秦渠眉目中冷色愈盛,连苏宁也觉察到了他的不悦之气,偷偷拉了拉秦氏的衣袖,秦氏将衣袖猛然甩开,道:“宁儿,姑母生了个糊涂儿子,莫非你也糊涂了不成?紫竹山庄偌大家业,也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配来作主的!本来顾氏既是你姑父在世时订的亲事,姑母自然不能不顾亡夫遗训,迫不及待的退了亲,只是如今顾氏一去无踪,悔婚在前,莫非他们随便塞个小毛丫头前来,我们秦家就得认了作这山庄的女主子?”
  底下仆人这两日本就在议论此事,眼见着老夫人在此质疑,对于这位少夫人的来历也不由存疑。秦渠眉面色几变,眼角忽然瞄到一片浅紫色衣角一闪,随即消失无踪,猛然想起那颜色正是小丫头这两日刚上身的大氅的颜色,不由暗暗叫苦,只恨不得丢下此间事务,立时追上前去解释清楚,奈何母亲虎视眈眈,一副定然要他今日给个说法的架势,一时之间也走不开,那脸色也就越发的不好看了。

  亲狼舅

  ˇ亲狼舅ˇ
  谢描描昨夜知道秦渠眉与雷君浩歇在了一处,一大早起床巴望着能看到秦渠眉的影子,详细询问一番雷君浩的打算,哪知左等右等不见人影,得了仆人前来报讯,方知道他一大早便将仆人集中在一处训话,据说昨夜有位婢子爬上了雷君浩的床,她心下大喜,只觉这真是天从人愿,曙光一线,不由兴冲冲寻摸了过去,哪知听在耳内的却是秦母一番不堪入耳的话。
  她心下极为气恼,一时之间也确实想到了离开紫竹山庄。只是来到庄中以后,最远的距离便是站在山庄门外安顿过那些灾民,此时天气寒冷,门外灾民有增无减,内中许多人都已认识了她,她若出去了,定然要惹得这些灾民拿出感激之态来,跪拜叩首,情形十分之恐怖,搞的最近她都不曾在大门外施粥,只分派给府中几个膀大腰圆又有些体面的媳妇婆子们去做。
  她从中庭跑开以后,想了个借口将随侍的丫环萍儿支开,便向着庄内最僻静之处而去,一口气跑过四五个院落,到了后园子某处,轻轻一纵,便跃上了墙头,举目四顾,只见山高地阔,枯树压雪,青松苍翠,偶有小兽四顾寻觅,也是“吱儿”一声便不见了踪影。她飘然而下,脚踩广袤的天地,只觉山峦粗犷,地貌苍茫,比之家乡郫城一年四季秀绿如荫,山水巧致又别有一番不同之处。正沿着山庄围墙新奇万分的打量,突听得另一边也有脚步窸窣之声,一个人边走边骂:“偌大山庄,装的跟个穷鬼一般,秦渠眉你个王八羔子,哪天别落在老子手里,老子定要将你扒皮拆骨……”踢踢踏踏走了过来。不防正看见谢描描探头四顾,气不打一处来,牵三扯四骂道:“你看这山庄周围,大白天的也有野货围着墙角转悠。秦渠眉你这个王八羔子,定是招蜂引蝶狂浪的过了头……”
  谢描描起先只听到这人在骂秦渠眉,虽有丝不悦,也只觉得此人明显是活得够了,胆儿忒肥,竟然在山庄围墙外骂庄主,也不怕被巡逻的护院给逮着了,细细侧耳去听,差点气炸了肺,直将近日来的一腔怒火给引爆,指着过来那人怒道:“喂, 老头,你嘴里不干不净骂谁呢?”
  过来的那人看年纪约在四旬开外,穿一身半旧的棉锦袍,领口袖口镶的狐毛稀稀拉拉,似掉了不少,他将双手焐在袖筒之内,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骂道:“哪里来的小贱人?竟敢挡大爷的道?”
  谢描描口舌向来拙笨,此刻怒意填胸,出于本能,拳脚生风便招呼了过去,那老头倒甚是机警,侧身避过了谢描描的拳头,她与这老头敌对之时,只觉他出拳颇有几分老练,可惜下盘虚浮,似久已怠拳之人,心下大定。那人一招黑虎掏心紧随而至,眼见着便要贴上她的衣衫。
  “下流!”谢描描怒不可遏,概因这招若中了,正在心口敏感之地,她退如箭,疾如风,见力生力,借力打力,得力弃力,三十招内一脚将这人给踹倒在地,扑上去就是一顿好打。她深恨此人嘴上刻薄狠毒,不干不净,恨不得撕烂他那张嘴,先是专捡他面门打,只避了要害或留了余力,不致打出人命来,拳脚急密如雨,那人吃痛不住,不住哎哟:“姑娘,姑奶奶,祖姑奶奶,饶了小人罢?小人不该信口雌黄……哎哟喂……可疼死了……”
  谢描描见得他讨饶,面上已被自己打的青紫,心下也略有不安。她学武以来,还从未将人打成这般模样,收了拳脚立于一旁,问道:“你当真不再骂人了?”
  那人连连点头,“姑奶奶,小的决不敢再骂你了!——秦渠眉你个王八犊子,还不快出来?”他本意只是恼自己在此处挨打,竟不能招来山庄里一个人影,随口一骂,哪知给谢描描听在耳内,只当他口是心非,上去就是一脚,怒道:“你不是说不再骂人了吗?”
  那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答应的不过是不再骂这女子,见她衣衫华丽,想来定然是哪个武林世家的千金,爱慕秦渠眉而又不得其门而入,方才在此墙角转悠,自己骂骂也不打紧。今日手气太背,将家中一月吃食银钱输了个精光,也是憋了一肚子火气,哪知道这丫头拳脚厉害,稳打稳扎,不但没泄了火去,反倒招来一顿好打。这会骂了秦渠眉一句,见她又补了一脚,方才明白,这丫头原来是恼他骂了心上人,才来动手的。好汉不吃眼前亏,想通了此节,他直着嗓子喊:“丫头,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秦渠眉他亲娘舅!凭什么不能骂他个小兔崽子?”其实秦渠眉的年龄,早过了被人称“崽子”的岁数了。
  谢描描将他上下打量,直言觉得这人是个骗子,打不过她,此时不过另生一计,好教她生出畏惧之心来,再次大怒,扑上去又一顿好打,边打边骂:“你是什么东西?猥琐鼠辈,打不过我竟然想着沾秦庄主的便宜!哪里来的便宜娘舅?若是秦庄主的秦娘舅,定然是体体面面的人,大大方方从前门通报而入了,哪里能在围墙外面鬼鬼祟祟的转悠?”她只觉此人愚顽不堪,冒充谁不好,偏要冒充秦渠眉的亲娘舅,苏宁的父亲。苏宁娇娇弱弱千金小姐样,怎么会有这种父亲?简直是不可能嘛!偏偏自己这庄主夫人也是冒充的,自然不敢在外人面前枉称“相公”,万一被别人知道秦庄主的夫人在外打人,传出去也不是什么光彩之事,因此她也只称秦渠眉为庄主。
  那人边躲边叫:“哎哟,我真是秦渠眉的亲娘舅啊!真的真的,决不骗你!”
  谢描描怒道:“你若是秦庄主亲娘舅,我还是秦庄主他夫人呢!骗谁呢你?”却下连踢带踹,只踢的那人连连打滚。
  墙内暗卫闻得此语,差点笑岔了气,有一个定力不是很好的,早已笑的跌下墙头去,捂着肚子在一旁偷笑,差点撞上后面一人,抬头看时,发现竟然是庄主,吓得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其实谢描描支开了身边的人向着后园而去的时候,身边早有暗卫相随。只是她并不知道,极力往偏僻之处而去,暗卫也只得紧跟,见得她跃出围墙,暗道不好,心想莫非庄主夫人受了委曲,要跑路了不成?连连遣了一人去告之正在中庭的秦渠眉,另有两人趴在墙头偷看。
  哪知道眨眼间,便见舅老爷从墙角出来。这位舅老爷山庄之内只除了初来乍道的谢描描,无人不识。平日他虽当面对秦渠眉客客气气的,但背地里没少骂过,秦渠眉早得暗卫通报,也只作不知,由得他去。暗卫们敬秦渠眉若神明,早就容不得他此举了,只是庄主御下极严,谁也不敢捋了虎须,是以倒无人去动他一根手指头。哪知今日犯在庄主夫人手里,眼瞧着一顿暴打,他们在墙头倒是看了一场好戏,心里乐开了花,也无意出手拦着,只见得庄主夫人上窜下跳,怒气冲冲全无顾忌,那拳脚直往他身上招呼。
  秦渠眉得人报讯之际,正与秦母在中庭对峙,也只匆匆丢下一句:“母亲稍待,儿有要事处理一番。”赶过来以后正瞧见两暗卫趴在墙头瞧热闹,他捡了近旁一棵大树蹲上去也瞧了一会儿,闻得描描那句:“你若是秦庄主亲娘舅,我还是秦庄主他夫人”之语,嘴角扯开了大大的弧度,差点脚下一滑,没从树上栽下来。
  这丫头……真是拿着实话当谎话来说!
  想想时机也差不多了,跃下树来,看也没看跪着的侍卫,飘然跃出了墙头,讶异道:“娘子,停手!快停下!你怎么把舅舅给打了?”神情分外急迫关切,似乎很是担心自己的舅舅。
  谢描描正挥汗如雨的揍人,闻得这声音,只觉全身僵了一下,缓缓转身,只见十步开外长身玉立的可不正是秦渠眉吗?她再转头看看闻得秦渠眉出现早已瘫软在地的中年人,差点哭出来:“相……相公,他……他真是你的亲娘舅?”平生唯一的一次冲动打人,居然把秦渠眉的亲娘舅给打了!这个祸可闯大了!
  哪知道地上躺着的那人比她更吃惊,抬手指着谢描描,结结巴巴道:“你……你真是眉儿的媳妇?”
  谢描描微微低下了头,整张脸涨的通红,耳边听得秦渠眉从未有过的夸张语气:“舅舅,哎,这正是外甥的媳妇儿!她年纪尚幼,冲撞了舅舅,还请舅舅恕罪!娘子快来,快向舅舅赔礼,扶舅舅回庄内治伤!”他其实是腹内笑意按捺不住,近看舅舅满脸青紫,只差笑出声来,是以这声音听来竟分外怪异。抬头见墙头暗卫蠢蠢欲动,似乎要过来扶人,被他冷冷一个眼神给吓了回去。
  谢描描长这么大,也算得是循规蹈举的好孩子,今日虽是这人极之无礼在前,但自己下手确也重了些,更何况还是秦渠眉的长辈,脑子里轰然作响,便要跪下去叩头谢罪,膝盖微微一弯,只觉一股大力轻轻将她托起,小手被一只温暖的大手牢牢捉定,那手牵了她只是微微的作了一揖,便将她拉近了自己身旁,难道不需要大礼跪拜谢罪?她忐忑的抬头去看,并不是预料之中暴怒的眸子,而是一双温暖的含着笑意的眸子,几乎算得上宠溺的笑容,仿佛在说:“不要紧,打了就打了,有我呢!”
  真的可以这样么?她脑子里晕晕乎乎,只觉得自己闯下的这件弥天大祸简直让人始料未及,可差点吓得她落荒而逃的秦渠眉非但没有怪罪自己,而是目光温柔,且牢牢捉住了她的手,伸出另一只手来,将自己的舅舅提了起来,问道:“舅舅可还走得了?”
  那人“哎哟”两声,抱怨道:“走不了,怕是肋骨断了好几根了!”话音方落,便被秦渠眉拖上了背,他一手扶着舅舅的双臀,一手还是不肯放开谢描描的手,只紧紧握着她,似乎怕一松开手,谢描描真的会落荒而逃一般。
  谢描描刚刚打了人,出了一身热汗,此时冷风一吹,只觉中衣湿凉,黏在自己身上,几乎要打个哆嗦,只有被他握住的那只手,温暖的不可思议,让人恨不得将自己的半边身子都倚进他的怀中才罢休。

  信谁言

  ˇ信谁言ˇ
  当秦氏看见从儿子秦渠眉背上爬下来的弟弟苏梓青,特别是那满脸青紫,简直是目瞪口呆,半晌方颤声道:“弟弟,是谁将你打成了这样儿?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苏梓青面皮向来比别人厚一倍,腆着脸扑上去,哆哆嗦嗦就要抓住秦氏的手,被旁边嬷嬷拉开,他也不以为忤,跌坐在冰凉的青石地上,号啕大哭:“姐姐啊,你可得给我作主啊!我今日起了个大早前来探望你,哪知道被外甥媳妇给拦住暴打了一顿……”其实是昨晚赌了一夜,根本就未曾合眼。
  秦氏十二岁时,母亲亡故,父亲终日忙碌,家中内务一直靠她打理,特别是这位幼弟,几乎是她带大的。她心疼弟弟自小失去了母爱,百般溺爱,但凡弟弟要的,没有不想法给弄到手上的。到她十九岁出嫁之时,这位弟弟已是十三岁的娇纵少年,早被她惯的不像样子,所谓纨绔是也。苏父见得女儿出嫁,再来管教儿子,却为时已晚,苏梓青文不成武不就,整日流连烟花赌坊酒馆之地,是出了名的散财童子,时有亏空,便来紫竹山庄找其姐讨要。那时候秦氏管着山庄产业,暗里也不知贴补了多少给其弟。再过得两年,苏父过世,偌大家业便留给了这位十五岁的弟弟,虽在她的操持之下苏梓青娶妻纳妾,可惜没个两三年苏家便在他手上败落了,苏宁那时尚幼,她看着可怜,便抱进府中来养。
  虽过了这么多年,她待其弟的心却如慈母一般,虽有恨铁不成钢之意,但尤见不得他挨别人的打,更何况打他的竟然还是谢描描这冒牌货。当下怒气冲天,指着谢描描:“贱妇,你给我跪下!哪家的家法规定可以犯上的?”
  谢描描被她这声厉喝吓得一哆嗦,膝盖一软险些跪倒在地,多亏了秦渠眉拉着她。秦渠眉见她吓得哆嗦,将她拉紧了护在身后,淡淡道:“母亲,舅舅既然受了伤,还是先找大夫看伤才是要紧,至于其它,过会再议也不迟。”
  秦氏见他护着此女,气得只差上前去甩儿子一个大耳刮子,破口大骂:“不知道哪里来的野女人将你舅舅给打了,你居然也不管管,还一心护着她!我真是白养了你这个儿子!今日你若是不给个说法,就休要再认我这个做娘的!”。
  秦渠眉面上素无波澜,只冷冷道:“儿子知道母亲一向关爱舅舅,只是描描胆子小,虽有一身武功,若非逼急了,轻易不会动手去打人,母亲若一意要惩罚于她,还请明辩是非,再作惩罚不迟。”
  突听得不远处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描描啊,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都有胆子打人了!?”
  谢描描偷偷从秦渠眉身后探出半个脑袋来,见得说话之人正是雷君浩,也不知他是如何得知,闻风而来,“嗖”一声,又缩回了秦渠眉的身后,紧紧攥紧了他握着自己的那只手,半个身子都贴到了他的身上,只盼着这厮早点离开此地。
  哪知道此人不远反近,慢吞吞走过来,与二位长辈随意见了个礼,秦渠眉柔声道:“描描出来,说说你为什么要打舅舅?”
  谢描描小心翼翼探出半个脑袋来,瞄了苏梓青一眼,吞吞吐吐道:“他……他骂你……”打他虽不全因着秦渠眉,但也有一半的原因在里面,这也算不得是谎话了。
  苏梓青这几年靠着外甥接济,虽私下对秦渠眉颇多怨言,但见了面还是亲甥热舅的,倒不曾有失礼的地方,听闻谢描描告状,张口便道:“这丫头撒谎!”被谢描描狠狠一瞪,吓得噤了口——这丫头的拳脚,委实有点厉害!
  谢描描激动道:“我从来不撒谎,撒谎的是他!他说相公你是王八羔子,要将你扒皮拆骨,还骂你是小兔崽子,骂我是小贱人,狂风浪蝶,我气不过才同他理论的,理论到最后就……我哪知道他是你舅舅?!”见院内众人皆盯着她看,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嗖一下又缩回了秦渠眉的背后,生怕秦渠眉将她从背后揪出来示众,等了一会却不见动静,终于长吁了一口气。
  秦渠眉似笑非笑将苏梓青看了一眼,见他面上肿的像猪头,故作沉重叹了一口气,道:“舅父有所不知,外甥这媳妇儿,年龄尚小,却对外甥维护的紧,最不喜欢听到一言半句外甥的坏话,哪知道舅舅你对甥儿如此不满,骂了这一堆,这才引出了她的火儿来。不过舅舅放心,她虽单纯,既然认识了舅舅,以后即使再听见您老背地里骂我,只要不激怒了她,她也不会动手的!”心内只觉一暖,想不到这胆小的丫头维护起自己来,倒是不遗余力,只可恨中庭之内仆从杂役站了一院子,否则真应该把她拖进怀中来,好好亲亲!
  苏梓青一窒,腹内暗火汹涌,心道:还有下一次?再有下次老子一定绕道走!老子哪知道你娶了个母大虫回来?
  秦母见得弟弟止了哭诉之声,几句话便被儿子堵得哑口无言,恨恨看了一眼谢描描,只可惜谢描描整个身子都藏在秦渠眉身后,她也只能看见一抹紫色衣袂轻飘。
  倒是雷君浩闻得此语,心下很不是滋味,又不敢再去逼迫谢描描,只觉她这样胆小的人,为了维护大哥居然也敢将人给打了,实在难得!若自己往常不曾将她捏扁搓圆的欺负,是不是此时她维护的那个人,就是自己了?
  一时间思绪漫无边际,只不知酸甜苦辣心里又是哪一味,当真难以分辨。
  这当口丫环搬了软塌过来,将苏梓青挪到了软塌上,往屋内抬进去,苏宁向来厌恶自己的父亲,众人面前也不好作的太过,上前与父亲见了礼,目光复杂的看了秦渠眉一眼,尾随着苏梓青的软塌往房内跟着照料去了。
  秦渠眉见得母亲目光不善,忙道:“舅舅常年身边无人照料,儿子这作外甥的左思右想,不如趁着今日这些丫头们都在,找一个出挑的给舅舅收了房,也好照料于他?”
  苏家自败落,苏梓青的元配,也就是苏宁的母亲前几年过世了,他身边几名侍妾虽有所出,逃的逃死的死,目下除了一个通房丫头,倒再无别的人侍候。
  秦母心内虽恨谢描描,但闻得秦渠眉这话,心内终究得了些安慰,想着血浓于水,娘舅终究是娘舅,那丫头不过是个外面的女人,等过得一阵子,儿子厌烦了再收拾她也不迟!火烧眉毛,且顾眼下,因此点点头,道:“不知眉儿挑中的是哪个丫头?”
  站着的那些丫头闻得要给舅老爷作妾,皆吓得哆哆嗦嗦,特别是胆小的蓝玉,想想那日与翠玉在山石子后面的话,直觉不好,突听得庄主那冰冷的声音道:“蓝玉……”她吓得一哆嗦,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簇簇下落,泪眼朦胧之间见得身旁翠玉得意的瞥了她一眼,那笑容还未褪下去,却听得庄主吐出了后半句话:“……旁边的那翠绿衫子的丫环,就跟了舅老爷好好去侍候吧!”翠玉面上立时僵住,艰难的转头四顾,蓝玉穿着湖蓝色的一袭裙子,周围的丫环只有自己穿着翠绿衫子,身如修竹,妩媚风流,如今却要给一个年过半百的穷赌鬼去做小妾,直如当头一个焦雷劈下,整个人都呆住了。
  秦氏见秦渠眉挑上了翠玉,不由暗暗吃惊。这翠玉是个出挑的,她原想着儿子若不是很中意宁儿,只好将这翠玉也收了房,好歹算作个帮手,哪知道被秦渠眉一眼挑中,不由疑惑可是哪里走露了风声被儿子知晓?要将翠玉收房的意思她也只淡淡给那丫头透露过一次,想着她也算个聪明伶俐的,断然不会做出那种自毁前程的事情,她哪里就想得到,此话恰恰是秦渠眉从那丫头口中听到的。红玉的举动刺激到了他,令他觉得这些丫头里,不知有多少暗存了攀附的心思,不可不防,还是一早送出去为妙。
  既然秦渠眉不知道她的意思,那么此次给舅舅挑侍妾,便是诚心诚意了,况挑的丫环又是山庄内极出色的,翠玉这丫头平日不但嘴甜,且有双巧手,针线女红之上也是极出色的,弟弟家中若是有了这样的一个人儿来操持,想来也能过得和顺些。想至此,她点点头,招招手道:“翠玉,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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