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安心做鸳鸯》第12/47页


  柔酥的声音正是苏宁:“我何尝不想?只是紫竹院里那一位……忒也霸道……连爹爹都敢打……”
  谢描描心里极是不舒服,暗中猜测着与苏宁一道的那女子是谁,尔后恍然大悟:定然是新近才成了舅姨奶奶的翠玉了!
  倒是苏梓青见这一行人来,虽沉迷于赌具,对外甥秦渠眉也还客气,寒喧了两句。对雷君浩也早有耳闻,紫竹山庄每年入住的贵客,他初时也曾在大门外骂过:“亲亲的舅舅也没见引进庄里来小住,偏弄了个外二路的纨绔子弟来当佛爷供着,这是什么道理?”那时候手中正捏着秦渠眉接济的十两银子出了山庄大门,他正满心愤恨。
  如今瞧见这位君少,居然白面朱唇,一表人材,端的是风流人物。往秦渠眉旁边一站,生生将他比了下去。从前他只觉这位外甥生的体面,家中祖产丰厚,也盘算着将女儿嫁进秦家去,光聘礼就够他花销一阵子了。后来虽然秦渠眉娶妻了,他也还生了一种奢望,只盼着自家姐姐能拗得过儿子,将女儿苏宁嫁于他做平妻,最不济做个妾也是好的,嫡嫡亲的表妹,难道还能虐待了不成?
  他的目光偷偷往谢描描那瞟了一眼,只觉全身无一处不疼,忍不住一个哆嗦。偏谢描描心有愧意,善解人意道:“舅舅,您老是不是有点儿冷啊?要不我去给您拿件厚点的衣衫来?”
  苏梓青往后一缩,手中骰子四散跳开,他畏缩的看一眼这母大虫,口中连连谦让:“ 不用不用,也不冷,只是身子有点不得劲。”手忙脚乱要将桌上骰子收回去。
  谢描描心中一软,只觉这位舅舅其实还是很不错的,挨了顿打,最初也嚷嚷着要秦母作主,不过几日就消了气,倒也不曾来为难她。她侧耳细听,内室的女子许是听到了外间人声,渐不闻议论之声。转头盯上了桌上的骰子,只觉这滴溜溜转的玩意儿很有些意趣,不由拈起一颗来细细看了看,苏梓青不由暗暗心痛,但近日他挨了顿打,受了秦渠眉两千两雪花白银,再加一个漂亮的小娘子,只觉这买卖合算至极,一副骰子虽说是他的挚爱,也没舍不得的道理。赌场里欠了赌债捱打之事,他不但天天见,也经过数次,比起谢描描这顿拳头,重了许多,且无人赔医药钱,剩下的倒是面子事宜。可惜面子这种东西,在苏梓青的生活里早就一文不值了,若是值个一文,怕是也被他拿去赌了。因此私下里他反劝着秦母别再惹儿子不高兴,没得母子生了嫌隙,反倒让外人占了便宜去。
  这外人,自然是谢氏描描。
  谢描描并不知道,自己一顿老拳,让秦渠眉这位舅舅得了多大的利,她并未见过骰子,因此拿在手里不住把玩。
  苏梓秦虽憎恨这母大虫,却也知道这母大虫不能得罪,因之陪着小心道:“外甥媳妇进门这些日子,舅舅倒还未送过见面礼呢,只是舅舅身无长物,不如就送了这一副骰子给媳妇儿闲暇时把玩算了?”
  谢描描是个实心眼的孩子,她于人情事故之上实是不通,只当这是人家真心,连连点头道:“谢舅舅的见面礼,那甥媳就不客气了啊!”说说笑笑,将骰子揣进了怀中。
  苏梓青眼巴巴看着她将骰子揣进了怀中,不由肉痛万分,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怀着极为渺茫的一线希望问道:“甥媳可会玩这东西?”他这副骰子当初请人制的时候苏家还未败落,实是请了匠人在里面动过手脚的,贴身带着把玩了许多年,一夕之间就揣进了别人的怀中,简直不由得他不沮丧。
  谢描描目光奇亮盯牢了秦渠眉,道:“舅舅不用多虑了,甥媳让相公教我玩就成了!”
  秦渠眉含糊的笑了一下,只觉第一次无限同情这位嗜赌如命的舅舅。
  小丫头这招就好比是夺了侠士的剑,名士的驹,专往人心上戳刀子!可惜始作俑者眸光清亮透澈,对自己纯然依赖,竟教他舍不得开口。
  苏梓青再次哆嗦了一下。
  这次不是肉痛,是心痛。

  意凋零

  ˇ意凋零ˇ
  没过得几日,苏梓青要离开山庄,秦母替翠玉置办了丰厚的嫁妆,也够弟弟挥霍一阵子了,苏梓青这次心满意足,又加之临近苏宁生母祭日,每年这时候秦母总还要使人陪着苏宁前往苏府祭拜亡母,不若这次陪同其父一同回去的稳妥些,于是吩咐下去,替表小姐收拾行装。
  苏梓青自那日见过雷君浩之后,将往日欲与姐姐作儿女亲家的心思早早歇了,对苏宁旁敲侧击了好几次,只盼着这女儿脑袋瓜开窍,把对秦渠眉的一腔痴意早早收回,凭着自己温婉秀色能将雷君浩降服,比屈居母大虫谢描描之下来的不知要畅意多少倍?
  因此离开的前一日,他特意邀请了君少前往苏府作客,也顺便极为客气的邀请了外甥秦渠眉与甥媳谢描描。他原想着,外甥秦渠眉虚长二十有二,去苏家仅有的一次还是外祖过世前去奔丧,这般客气相邀,铁定不会前往,这一点他倒颇为放心,只虑着君少不肯前往,同苏宁使眼色,苏宁近日听得父亲念叨的多了,也只装没看见。
  哪知谢描描这实诚孩子,闻得雷君浩与秦渠眉婉拒了苏梓青的盛情相邀,见他垮下脸来,不免心有不忍,义气了一回:“舅舅,我去我去!”
  秦渠眉一愣,见她小脸发光,似是对此行非常之憧憬,将往日那一点圈在院里的阴霾全部赶跑,心下不由一软,想着她父母生死未知,大约这样开心的日子 也过不得几日了,若再有确切消息传来,他便不能再将谢父谢母之事隐瞒到底了。一时之间只觉心上压了块大石,勉强笑道:“既然描描愿意去,舅舅――”转头对苏梓青道:“那甥儿便不再客气,同甥媳一同拜访,算算查干湖冬捕也到日子了,正好带着描描去玩玩。”
  苏梓青极为诧异,将谢描描浑身上下打量了又打量,似完全不能相信这样一个毛丫头居然能让外甥改变了主意,当真纳罕。
  岂料,雷君浩道:“大哥,哪有将我一个人丢在山庄的道理?既有好玩的,哪我们一同前往吧?”目光却越过秦渠眉与苏梓青,真视谢描描。
  谢描描被他吓得久了,这次自忖靠山稳固,居然横了他一眼,拖着秦渠眉收拾行装去了。
  雷君浩摸摸鼻子,极为无奈的笑了。
  陪尽了小心,终于换得了她不再四处逃窜,也不知这算不算得上好事多磨?
  无论如何,第二日苏梓青回苏府,同行的倒是添了好几个。
  苏府离着紫竹山庄也不过半日路程,中间还要路过一处极为繁华的城镇。只是今年流民颇多,也算得影响了本地的经济,只见人来人往而成交者量少。那些小摊小贩更是牢牢看紧自己的东西,生怕一个不小心便被流民偷抢了货物而去。
  苏梓青往日便在这城里参赌,十赌九输,今日路过此地,恰好车上还有赌资,一时不免手庠,若非被翠玉缠住,说了许多软话,权衡利弊,想想后面马车里那个终日板着脸冷冰冰的外甥,他早将请客之事抛诸脑后,窜进赌场去了。
  他挫败的坐回马车去,无精打采把玩着手中一支金钗,这却是刚刚与翠玉挣扎间从她发间摸下来的,放在手中他暗自猜测这东西值白银若干。
  翠玉见他这神情,眼中一抹厌恶之色一闪而过,巧笑倩兮道:“老爷,你既然将妾身的钗子给取了下来,莫非是想学那些酸腐文人风雅一回,要亲自给妾身描眉插钗?”
  苏梓青早在翠玉被送到自己在紫竹山庄住处前去服侍他的时候,就忍着全身痛意让她侍寝,结果一试之下更喜这丫头娇俏可喜,讨好人的功夫一样未曾落下,越发喜爱的紧。
  他将那金钗慢慢替翠玉簪了,翠玉长舒了一口气。一行人马不停蹄赶到了苏府,却是日当正午。谢描描抬头看时,只见苏府倒也颇为体面,与紫竹山庄一般的阔朗,不由奇道:“闻得舅舅家境困难,却有这样大宅子住,莫非在哭穷不成?”
  秦渠眉冷冷一笑:“这宅子虽是苏府,可不一定姓苏!”
  “怎么说?”雷君浩亦很是很奇。
  秦渠眉苦笑道:“当年舅舅将祖宅变卖,后来被父亲高价赎回,如今这苏府的房契地契还在我手上。”为了这房契的归属,秦母不知与秦渠眉闹过多少回,每一次差不多都要将过世的老庄主翻出来痛骂一番,只盼着秦渠眉恼了,好将房契交给苏梓青。
  雷君浩与谢描描早已熟知秦母秉性,二人对于她无条件维护弟弟,皆是不能苟同。闻言,相视一笑露出了然的神色来,谢描描猛然醒起雷君浩以往恶行,又追加了一记白眼,转头下了车,惹的雷君浩轻声而笑。
  一行人推门进来,但见苏府外面瞧着还算鼎盛,内里却完全败落了。院内积雪掩映,古木枯败,另有条青石小路之上积雪扫得干干净净,向着后院而去。中庭大锁悬挂,窗牖凋旧,有朔风穿堂,空余吱呀之声,响个不住。秦渠眉长眉拧在了一处,犹记当年粉墙朱户,画阁琼楼,虽在丧中,却也是悼客盈门,不过是十几年,竟凋落至此,心下滋味难辨,举步向前。谢描描张大了嘴巴,不曾想到这别有洞天也可作此景之注解,只觉中庭破败碜人,她悄悄上前抓住了秦渠眉的手,方觉得安心一点。雷君浩面上虽仍在浅笑,但目中异色早露,翠玉苍白了脸,跟见了鬼似的,恨不得抱起自己全副身家撒腿便跑,但苏梓青一直不曾放开她的手,她被半拖半拽向前而去。自始至终,唯有苏宁父女面色平静,似平常惯见的风景,并无特意之处。若细细看来,便能看见苏宁紧抿了双唇,肩膀僵硬平直,每走一步必用了全身的力气,一步步向着自已家中走去。
  每一年的这几天,她必须得听从姑姑的吩咐,来经受一遍这种难堪,若有可能,她宁愿从来不曾来过,从来不必前来此处。
  扶着她的丫环翘儿感觉到了她微微的颤抖,不安的嗫嚅:“小姐……”
  “我没事……”她摸摸翘儿的手,绽开一抹极为惨淡的笑意来,努力挺直了脊梁,向前走。翘儿趁乱向着翠玉偷偷瞧了一眼,翠玉是一等丫头,往日她是二等丫头,素来见她拜高踩低,心高志大,哪知道也有今日?见她被苏梓青拖着快速的走,鬓发微乱,金线绣鞋之上沾了许多泥迹,甚是狼狈,虽是会心一笑,但不知为何,另有一种涩意涌上心间。
  不过是说话间,这小径便走到了了头,转过一处月洞门,但有四五处院落立在眼前,其余的皆是悄无声息,积雪未扫,唯有一处院落之前有两个六七岁的小童在玩耍,见得一行人来,眨巴眨巴眼睛,似不能信,其中一个迎上来甜甜的叫道:“爹,你回来了!”另一个畏缩的看了苏梓青一眼,转头向着院内跑去,一面尖声叫道:“梅姨,爹回来了,爹……回来了。”
  院门被那小童撞的吱呀一声开启又阖上,再被拉开之时,只见从里面冲出来一个粗布衫裙的年轻女人,面目清秀,虽梳着姑娘发式,但肚子溜尖,似有六七个月份一般,见了苏梓青微微喘息,眼角扫到他拖着的女子的手,面上黯然之色一闪而逝,终究迎了上来,扶着肚子,也并不曾施礼,微笑道:“老爷可回来了,这两个小子这两日淘得我都快招架不住了!”
  苏梓青松开了拉着翠玉的手,连忙上前两步扶住了她,道:“你既有了身子就多歇歇,怎么还能大跑呢?”又指着身后几人道:“这两位是姐姐的儿子儿媳,这位是君少爷,这位么,”他咬咬唇,似难以启齿般,道:“这是姐姐送我的小妾。”
  那女子向着几人微笑致意,道:“清茹向两位少爷与少夫人见礼了,大小姐也回来了!这位……既然是姑奶奶给挑的姨奶奶,定然是极能干的,奴婢清茹见过姨奶奶,奴婢这就下去收拾给姨奶奶收拾房间。姨奶奶就先屈就一番,与大小姐住在一处可好?家中房屋虽多,但真正能住人的也就这院里,不得不委曲秦少夫人也与大小姐挤在一处,还请少夫人见谅!”说着就要施下礼去,目光却似有似无从翠玉身上扫过,含着一抹浅淡的了然的笑意。
  翠玉似还没从这破败之景里醒悟过来一般,看也未看一眼清茹,苏梓青攥紧了她的手,倒是谢描描,见得她溜圆的肚子,吓得连连摆手:“你不要行礼了,千万别!”伸出手去将她另一支手抓住,止住了她敛衽之势。
  清茹感激的一笑,重新打量了一番紫竹山庄的这位少夫人,见她圆润脸蛋,杏核眼,眉目间还透着一股稚气,但笑意温暖诚挚,极容易让人生出亲近之意来,不由对着她再笑了笑。
  苏梓青见得翠玉对清茹的态度,冷冷看了她一眼,道:“清茹啊,你就当家中多添了个妹妹,助你料理家务。休得再有什么奴婢之语,可别惊着了肚里的孩子 。”
  清茹面上一红,低低应了,招呼着众人进房,倒是翠玉被冷风一吹,面色若雪,忽尔竟觉得寒意彻骨,清醒之时见众人都走了进去,面前唯有之前那两个小童,正瞪大了眼睛看着她,眼神颇为不屑,她也赶紧跟了上去。

  惊魂变

  ˇ惊魂变ˇ
  苏家人口简单,夜无积粮,房中犹是旧时格局,只是许多家具早已被苏梓青变卖,还了赌债,好在清茹喜洁,房内虽显空旷但格外洁净。
  一行人落座以后,清茹便挺着肚子斟茶,模样极为吃力,谢描描看不下去,伸出手来便要替她,被她轻轻按坐在椅上,笑道:“奴婢再不知礼数,哪里能劳动少夫人替奴婢斟茶?”
  苏梓青看一眼翠玉,淡淡道:“既是来了新人,你且歇歇吧!”指指翠玉,道:“今儿家中事务就交给你来吧,清茹怀有身孕,不宜太过劳累,既然进了府,大家就应互相体恤些过。”
  翠玉正在茫然之处,被苏梓青催了三次方明白,涨红着脸立起身来,挨个把茶斟了,又被清茹牵着往厨房而去。
  这日的午饭极为丰盛,正是离开山庄时秦母命人备的,这却是她难得的细心之处了。吃饭之时别人犹可,苏家那两小童见得桌上碟碗,欢呼一声便扑了上去。谢描描在旁见那两小童将两腮撑的鼓鼓,唇边沾着许多米粒,极是有趣,哪知苏宁厌恶的看了一眼,冷冷道:“没规矩!”惹得清茹忧心忡忡朝这边看一眼,又作声不得。
  苏梓青向来指着这个女儿出头,自然不会驳斥了她的话,两小童似乎对这位姐姐也极为畏惧,立时收敛了很多,小口小口往下咽米饭,便是连面前的菜也不再瞧上一瞧。谢描描正坐在那小童一侧,笑道:“大口大口吃才香嘛,表妹想多了,都是一家人,哪那么多规矩?”说着将自己面前好吃的菜尽力多挟些,放在两小童碗里,两小孩虽年龄尚小,但也鬼灵精,偷偷朝谢描描附送个感激的眼神,再偷瞄着自己想要的菜时,不由向谢描描送个乞求的眼神。
  谢描描只觉好笑,一顿饭不断挟来挟去替这两小童布菜,岂知再看自己碗时,但见碗里堆着小山般的肉菜,身旁的秦渠眉正细嚼慢咽,似乎根本未做过这回事。
  她心下微甜。
  这日下午就在苏府歇息,秦渠眉与雷君浩有事出去了,苏宁向来与她无过多交集,难得这次在苏家居然微笑以对,令她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滋味。同屋的翠玉今日初来,本是一副当家奶奶的派头,前两日明明还被苏梓青捧在手心里疼宠有加,今日便被送去厨房张罗,她虽愤愤不平,到底人在屋檐下,又不能拗了苏梓青的意,干完家事回来捧着冻僵的手,心中怨愤,对苏宁说话未免有些不客气。
  苏宁有秦氏护着,在秦家也是轻易不吃一分亏的人,何况苏家?对着翠玉不免冷嘲热讽,什么“小姐的心丫鬟的命……云云”,只让翠玉气青了脸,冷冷一笑,道:“姑娘你倒是好性儿,生来是个小姐命,可惜家底不厚,将来做妻做妾还不一定,若是做妾,想来跟奴婢也没有什么不一样之处!”
  此言正戳着苏宁的痛处,跳起来就欲给翠玉两个巴掌,亏了谢描描在一旁死命拦着,方才没有打起来。
  苏宁见势,一头扎进了谢描描怀中,哭的昏天黑地,不巧正触动了谢描描的软肋,她由始不易见人落泪,只觉怀中的女子单薄可怜,又想及她倾慕秦渠眉,原本无可厚非,若能得偿心愿,固然欢喜,若不能,将来也不知归宿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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