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安心做鸳鸯》第37/47页


  叶初尘见得谢描描从头至尾冷眼旁观,瞧着那队人马卷起烟尘,去得远了,靠了过来道:“描描是不是怨恨我?”
  “怨恨你?”谢描描僵硬了脸色,转头问道。
  叶初尘极是得意:“本来这半月以来,你们如胶似漆,偏偏被我做了坏人,一棒子将秦庄主打了去,你还不肯怨恨我?”
  谢描描茫然的张了张口,半晌方道:“秦大哥……他自然也有他的责任,我何苦拦他?”想起苏宁对秦渠眉的那番暗藏的心思,若是此番再被他救回来,会发生何事,她当真不敢想象。
  叶初尘似讨好一般:“要不,描描,趁着姓秦的不曾回来,我们回闻蝶谷算了?”
  谢描描低垂了头,令他看不见她的表情,但她声音低沉,一字一顿:“不,我要等着秦大哥回来,他说要与我携手白头就定然不会骗我,我信他!”

  惜今朝

  ˇ惜今朝ˇ
  一个月以后,秦渠眉带着遍体鳞伤的苏宁回来了。他身后十二铁骑静峙,他却小心翼翼从马车上抱下了苏宁。
  谢描描与叶初尘立在山庄门口,眼瞧着他臂湾里那一角藕荷色衣衫随风轻荡,秦渠眉立定在她面前,目光沉重,也不知道是不是谢描描的错觉,只觉他殊无重逢的喜意,仿佛二人分开了并非一个月,只是一个时辰。
  “描描,我回来了。”
  谢描描所有的话都噎在了喉咙里,仿佛这一个月里她的焦灼盼望都只是偶然之间做的一个梦,醒来便不值的一提,更不值得向面前男子说起:“苏姑娘……她怎么样了?”
  “几乎丧命在东海施家。”秦渠眉边走边道。
  谢描描从他话中听出了许多言外之意,诸如怜惜忧心等意,大异于往常。她心中一顿,虽与他并肩而行,面上也带了丝忧色,连自己也诧异于自己的这般作伪,心中却冒出来一个恶毒的想法:她为什么没有直接命丧于东海施家?
  连自己也被这念头竦然惊得呆住,说不出话来。
  秦渠眉将苏宁抱回了秦母生前的回暖园,过去她未曾出嫁之时的房内,更与随行的一名大夫守了她半宿,方才去安歇。
  第二日谢描描去看她,苏宁睁开了眼睛,似不认识面前的女子一般,良久,方才弱弱的开口:“表嫂……”
  谢描描立定在她床畔,见她向自己伸出颤微微的手来,她只得握定了这只枯瘦的惊人的手,只觉硌得她心慌,听得苏宁断断续续道:“……表嫂……对不住了……”
  窗外日光高升,秦母过去的贴身大丫环福玉轻轻支起了镂花窗,夏日的草木清新之气一涌而入,令人精神一振。福玉小声道:“夫人宽坐,奴婢去替表小姐端药。”见得谢描描微微点头,方去得远了。有细碎的光芒隔着镂花窗间的隙探进头来,照在苏宁面无血色的脸上——她其实,并不想原谅她。谢描描如是想。
  但她还是点点头,面上绽出毫不在意的笑容来,甚直还轻拍了下苏宁那瘦得可怜的手:“你不必多想,好好将养着吧!”
  苏宁面上露出稀薄的笑意来:“若非劳驾表哥这般千里驰援,救宁儿与水火,宁儿但愿自己已经葬身东海——”
  这话不禁令谢描描想起她当日产子那夜的哭声来,心中终于微微有了些凄凉恻隐之意,她伸出另一只手将她的被角掖了掖,小声安慰她:“你现下既已离了东海,就别再胡思乱想,理应养好身子才是。”
  苏宁楚楚如雾的美丽眼睛里滴下泪来,轻轻泣道:“海郎被诛,宁儿全无依靠,大奶奶将我带至施家……关进暗室里……差点打死……”谢描描被她枯瘦的手紧紧抓着,挣脱不得,感觉到她的手心沁出了汗,又粘又湿,自己偏偏又不能甩脱了她,只得任她紧紧攥着,起了一身的小粟。“表哥寻到了我,一路之上贴身照顾着宁儿……不假他人之手……若非宁儿还惦记着紫竹山庄这地方,真想一死了之……”
  谢描描浑身一僵,再说不出一个字来,脑中反复想着那句话:“……不假他人之手……不假他人之手……不假他人之手……”心中恍如巨雷响过,隐隐想起,这些事情本是他做惯了的,上次自己与他同行前往镇江的路上,也曾得他贴身照顾……不假他人之手……
  苏宁似被吓着了,珠泪涟涟道:“……那时候宁儿连跟手指都动不了……还请表嫂原谅……”
  谢描描面上强撑出一抹笑意来,半晌才道:“夫君他本来就是个细心体贴的人,再说一路之上并无女眷,事急从权,也并无什么,你且安心养病。”
  她从来不是善于安慰别人的人,翻来覆去只是那句安心养病,连自己也觉得空洞乏力,见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突然觉得透不过气来,只得告辞出门,正撞上端着药端的福玉回来,正正迎在门口,见得她面色苍白神色恍惚,大是惊异担忧,关切道:“夫人,你怎么啦?”
  谢描描微一摇头:“并无大碍,福玉,你好好照顾表小姐罢!”
  福玉点点头,眼瞧着她一步步走得远了,进得房来,朝着床上望去,苏宁正紧闭了双目休息,也不知道做了什么美梦,嘴角竟然微微上翘。
  过得两日,关斐从南方回来,俯身与叶初尘嘀嘀咕咕一番,二人相偕去寻谢描描。彼时谢描描正缓缓迈步走进回暖园,夏日暑气颇盛,园内花木扶疏,荷香扑鼻,丫环小厮嬷嬷自秦母过世之后,便被秦渠眉遣走了许多,园内只留了福玉跟蓝玉二人照料着房内摆设,另留了两名花匠与两名粗使丫头候着。
  谢描描一路嗅着花香而来,恰立定在苏宁房门前,闻听得里面苏宁娇怯怯泣道:“表哥……我身上疼得厉害……还不如死了算了……”
  她心下一紧,脚步便扎了根似的停在了那儿。房内的人浑然不知她正立定在门口,难得听见秦渠眉软语体贴:“宁儿不必多想,有我护着你,定不教庄里任何人来伤了你,你只管好好将养着便是。”
  谢描描嘴边不由浮上了一抹自嘲之意,也不知道这任何人里包不包括自己?
  房内苏宁哭得哽咽难言:“宁儿本来便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死便死了,正好与姑母团聚,侍奉她老人家与地下……只是辛苦表哥跑了这一趟,千里路上,护宁儿周全……”
  这些话听在谢描描耳内,未免讽刺,她的轻功本来就不错,移步过去借着镂花窗看过去,秦渠眉正背身坐在床头,苏宁一条细细的手臂攀上了他的胳膊,“表哥……可让宁儿怎么活啊?”哭倒在了他的怀里。
  秦渠眉怕她掉下来一般,搂住了她,那大哭的女子抬起头来,正瞧见了镂花窗外那沉默的影子,她愈加哭得惨痛不能言,细瘦的双臂紧紧的搂住了秦渠眉的腰,窗外那沉默的影子默默转身,秦渠眉挣了一挣,低低道:“宁儿……别哭了……”
  苏宁泪意朦胧里抬头去看,镂花窗外日光悠长,哪里还有半个人影?秦渠眉铁臂伸出,她感知到了那坚拒之意,无力的收回了手臂,渐渐收了声,闷闷道:“表哥,我累了……”
  秦渠眉任由她转身躺回了被子里,替她掖了掖被角,起身离开。
  他离开了山庄一月,庄中事务累积,各地管事书信在书案上堆了厚厚一沓,无人定夺,近几日倒是不能懈怠。
  不过才到了紫竹院门口,见得门口正立着三人,谢描描与叶初尘,还有叶初尘的那名随身侍卫,名字大约是叫关斐的。
  “秦庄主这是要往哪里去?”叶初尘笑意盈盈。
  “秦某要去处理一些庄中事务,还请叶谷主自便。——描描有空不妨带叶谷主在庄中转转。”
  谢描描极为艰难的应了一声,只不敢瞧他的眼睛,听得他这话的语气,竟是与苏宁那般的亲近体贴极为不同,透着一股疏离,她心下渐凉,只感觉面前那人越过了她们,青色衣摆飘了过来又荡了开去,渐渐离她远了,院内正候着的郑新迎了上来,小声道:“庄主,各地的管事还等着您的回复呢。”
  秦渠眉点点头,眨眼间穿过曲径花幽,不见踪影。
  叶初尘见得谢描描失魂落魄,只低着头瞧自己的湖蓝色锦缎绣鞋,鞋尖之上正婷婷立着一朵出水荷,粉色的荷叶,黄色的荷蕊,清新自然,这却是敏儿亲手绣的,手工很是精湛,他笑嘻嘻凑了过去:“描描,关斐近日去了南方,倒是碰见了一对有趣的人儿——”谢描描似打不起精神来,他只得再笑道:“最有趣的是,这对男女骑着的正是当日你从我手中借走的皎雪驄。”
  谢描描将目光从自己鞋尖上那朵出水荷上收了回来,惑然道:“什么皎雪驄?”
  叶初尘悲愤的大喊一声:“谢描描啊谢描描,你当日将我的皎雪驄劫走,说好了以后会还回来,到如今居然死不认帐!”见她还是一副茫然的神色,咬牙切齿道:“马!白马!”
  “哦,那马被我表姐骑走了——表姐,叶初尘,你刚刚说了什么?”
  叶初尘见得她终于回魂,不情不愿将方才的话讲了一遍,只瞧着她听到后来,两眼放光,摩拳擦掌,狠狠道:“顾无华,你也有今日!”谄媚的扑上前去,揪着叶初尘的胳膊:“谷主,偷马的这女贼虽然与属下是亲戚,但谷主大可不必顾忌,只管将这二人捉了来,交给属下去收拾。她居然胆大包天,敢偷谷主的马。至于那男的……也不知道他武功深浅,还是交给谷主去处理,只要不要把人弄死,吃点小苦头还是应该的!”
  叶初尘微微一笑,姿仪无双:“描描有所不知,这一对男女现下都被关斐带人绑起来送回闻蝶谷了,你若想见着这两个,近日还是回一趟闻蝶谷为好。只是……就怕你舍不得此间……”
  谢描描回头看去,紫竹院内有微风飒然,千杆竹影枝叶婆娑,本是天清气朗,可不知为何,瞧在她眼里却是浓荫乍起,风过剑舞一般,有森森寒气直达心底,令她猛然生出了茫然彷徨之意,去留难定。
  良久,她方轻声道:“我也该回闻蝶谷了……”
  叶初尘顿时笑意满面,连声道好。

  莫言远

  ˇ莫言远ˇ
  依着叶初尘的意思,谢描描既然已经决定了要离开紫竹山庄,决无丝毫犹豫之理,可惜了谢描描这小丫头彷徨了三日,依旧不曾决定下来何时启程,直等得他心浮起燥,暗地里也不知道找了关斐多少次茬。
  关斐有苦难言,在秦渠眉的地盘之上,偏偏不能对她为所欲为,咬牙发狠,恨不得谢描描即时即刻便离开山庄,饱尝自己一顿老拳,方能以泄心头之恨。
  这日清晨,谢描描照例前往回暖园看望苏宁,可巧秦渠眉并不在此间,也不知被哪个山庄管事给拖着去办理庄中事务,房内静悄悄并无人声。她进去之时,苏宁正呆滞的盯着床顶绣帘发呆,她咳嗽了一声,缓缓道:“苏姑娘今日好些了?”
  苏宁眸光不过转动分毫,已是瞧见了她——她那日俯在秦渠眉怀中哭泣,自然也是瞧见了她——今日见得她面上无丝毫怒气,颇是诧异:“表嫂……”
  谢描描的记性还未坏到转耳就忘的地步,教她笑颜相对未免有些为难,当下只淡淡道:“苏姑娘身体养好之后,有何打算?”
  苏宁心中巨响,只觉从前姑母秦氏生前所虑恰应验在今日,若有一日谢描描当家作主,紫竹山庄可曾还有她的立足之地?
  今时今日,苏宁已非昨日那娇怯怯闺中少女,东海门近一年多的生活以及后来落入施琳琅手中的数月,皆能教她明白生活之中孰轻孰重,少女绮梦已碎,但浮萍之身尚无处可存,当下目中含泪,悬而未滴,不添凄婉反增了惨厉之色,声嘶厉竭道:“宁儿不过是想在表哥身边占有一席之地,表嫂若强硬拦阻,难道非要将宁儿赶尽杀绝吗?”
  一席之地?
  是妻?是妾?
  谢描描只觉此语如刀,字字诛心,令人痛楚难言。近日所忧之事既已成真,其中愤懑幽怨偏又无从发泄,几乎口不能言。她从来不是口齿伶俐的女子,连心肠也不够毒辣,气得狠了,也不过是用武力解决一途,然而对着个全无武功且重伤未愈卧病在床的女子,她怎么下得去手?
  那非谢描描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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