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安心做鸳鸯》第43/47页


  他身边,正空着张椅子。
  谢描描坐下之时,感觉到对面灼热的目光,将心中暗藏的痛意牢牢掩藏,仰起头来,浅笑道:“秦庄主早到,描描竟然现在才来,真是失礼得很,自罚三杯,还请秦庄主休得见怪!”
  秦渠眉眸光复杂,待要阻止,已听得叶初尘笑道:“描描就是善饮!秦庄主千万别见怪!”已瞧见她连饮了三杯下去,连她身后倒酒的仆役眼神都变了。
  关斐见得她这般猛饮,又忧心她重蹈覆辙,偏偏叶初尘一意纵酒,竟然从身后倒酒的仆从手中接过酒壶,兴致勃勃替她倒起酒来,面上笑意未减,一边劝酒:“秦兄远道而来,愚弟家中简陋,山野之间,不过是些野味粗食,秦兄万勿见怪!只这酒,却是山间猴儿所酿的果子酒,埋在地底下也有个几十年了,酒劲凛冽,秦兄可要好好品品!”
  秦渠眉淡淡一嗅,果真酒味果香扑鼻,幽香馥郁,是为佳酿。面前女子又已端起一杯来,浅笑道:“秦庄主可要尝尝,这猴儿酿后劲十足,很容易喝得醉了,人事不知!”他哪里还说得出话来,早仰起头来,将杯中酒喝得涓滴不剩。不知为何,这闻起来酒香诱人的佳酿在他口中竟然有了苦涩之意。
  叶初尘爽朗笑道:“秦兄有所不知,上次也是愚弟与描描同饮,这丫头就喝了个烂醉如泥……”谢描描紧握手中酒杯,指节泛白,面上笑意不减,大脑却一阵阵的泛懵,连她自己亦察觉出了醉意,小腹不合适宜的绞痛了起来,她面上带着茫然笑意大着胆子去瞧秦渠眉,却见他脸都似乎黑了,与之相处日久,倒将他的性情摸透了十之八九,这番就是他极为恼怒的样子了。
  她淡淡一笑,抬起僵硬的手指,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摸起手边一双银箸来,指着桌上下酒菜,一一介绍:“谷主说是山野之味,秦庄主也别小瞧了,这乎乎的瞧着不起眼,却是山中地苔菜,与野山蒜山猪肉一起炒了,可是美味,庄主不妨一试!”
  那人面目沉郁,瞧着像是要大怒的样子,却还是拾起手边银箸来,搛了一箸喂中口中慢慢咀嚼,似人间美味一般,细细品尝。
  他身后顾无华只瞧的胆战心惊,小心翼翼上前斟酒,不意秦渠眉又倾身向前,正欲再挟一箸地苔,大半壶酒正撞在秦渠眉肩上,直将他前襟淋得湿透,酒香弥漫大厅。
  谢描描拨高了声音,冷冷道:“莫非小花去拿酒, 自己先偷着饮了半壶,所以这会子醉了,居然将秦庄主淋得湿透,还不快扶秦庄主下去更衣?”又侧头笑道:“谷主与秦庄主身材相仿,不如送秦庄主一套新衫?”
  顾无华直吓得手足无措,伸手去扶秦渠眉,被他使力拂开,大大的倒退了一步,当着满屋的人,面上一时青红不定。秦渠眉哪管她面上颜色?早有关斐立起身来,掩饰道:“秦庄主倒是有了些醉意,谷主,不若属下带秦庄主去换身衣衫,去去就来?”
  叶初尘略一点头,关斐陪着他,已是去了。
  这厢里谢描描只觉腹痛难耐,忍了又忍,无奈额头冷汗都渐渐出来了,只得立起身来告罪:“谷主,这酒后劲十足,描描不胜酒力,先行离去了!等秦庄主来了,烦请谷主替我告个罪罢!”
  叶初尘瞧着她面色也确然不好,遂点头道:“也罢,你先回去歇着罢!”眼见她起身,脚步已至门口,似喃喃自语般道:“近日我做的新衫都是准备大婚之后所穿,也不知秦庄主穿着可还合身?”尘儿扶着已是走到门口的脚步微微一僵,终究不曾回头,步履似极为艰难,一步步去得远了。
  等秦渠眉换了身月白色的衣衫回转,席间已不见了谢描描的身影,关斐担忧道:“描描呢?可是肚子又疼了?”
  秦渠眉猛然转头,目中已有忧色,便是连叶初尘亦惊道:“肚子疼?――她说有了些醉意,要向秦庄主告罪,已是先回去了。这肚子疼却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关斐暗恨自己口无遮拦,只得老老实实答道:“下午的时候在练武场,我见她疼得厉害,要送她去范大夫那里去瞧瞧,她也不肯,只说不妨事,我只好送她回去了。”
  秦渠眉顿时坐立难安,一顿晚宴只恨吃不到尽头。叶初尘瞧在眼里,温雅笑道:“这身月白色衣衫是愚弟作来大婚之后所穿,愚弟也未曾上身,许是谷中绣娘做得不甚合身,竟令秦兄坐立难安?”
  秦渠眉闻言,全身立僵,只觉这新衫颜色极是刺目,便是连布匹,亦是粗糙的厉害,隔着下面一层中衣,竟然还觉得肌肤磨砺,难以忍受,众人面前,亦不好再说什么,拿起面前杯中之酒,一饮而尽,将酒杯重重顿在了桌上,细瓷小酒杯的底座竟然将那张紫檀木桌面深深砸下去了一个坑,半个酒杯已深深陷进了桌面,叶初尘面上倒是一派悠然之色,其余谷中众人暗暗咋舌,只道江湖传言果真不是虚妄,这紫竹山庄年轻的庄主内力修为已是一等一的高手,谷中能与他匹敌的怕是非谷主莫属。
  倒是周新等人,初次见识庄主这般怒色,个个噤若寒蝉。
  第二日清晨,秦渠眉梳洗已毕,带了自己身边侍卫出了客院,在谷中转悠。顾无华有心跟上,又牢记着昨晚他的嫌弃之色,若跟上了实属不智,只得在院中驻足。
  谷中有那消息机灵的昨日听闻又一年轻男子寻上门来,竟然自称是谢副使与姬副使的女婿,庄主雅量,不曾打将出去,昨夜竟然设宴抬待,令一干等着看谢家女儿笑话的闲人大惑不解。
  今晨便有人陆陆续续从客院门前经过,只盼能瞧一眼那自称是谢家女婿的男子一面。内中有一人姓陈,名桐,当年同姬无凤争过副使之位,最后败在姬无凤一把钢刀之下,其后在叶西池手上不得重用,日日酗酒,只在谷中领些闲差。叶初尘上位之后,又不喜他颓唐,不堪大任,是以在谷中最是闲散。最近数月每闻谢家之事便畅笑一回。这日亦难得清醒,正从客院经过,恰遇到了从客院出来的秦渠眉,端看迎面而来的年轻人五官分明,目似寒星,虽面上一片冰寒之气,难掩其挺拨风玉之姿,冰魄之质。他的武功虽在姬无凤之下,但识人之处却也不差,那年轻人行走间脚步轻盈,不疾不徐,修为怕是与现任谷主叶初尘不相上下。
  那年轻人近前,声如冰击玉碎,却是甚是有礼,道:“前辈可知谷中谢副使与姬副使居于何处?”
  陈桐心念急转,心道:这年轻人问起姬无凤那婆娘与谢无涯,竟是全无异色,想来多半还不曾知道谢无涯与姬无凤那婆娘早已分居两处,不如……
  面上堆起笑来,道:“这位公子不必多礼!老朽闲来无事,正巧路过,不如老朽便领公子前往?”他年纪不过四十出头,只是常年累月不肯梳洗,胡须留得老长,又加之酗酒,面目苍老, 望之如六十许人,是以这声老朽倒也名副其实。
  秦渠眉见得这老头虽身上泛着一股酒馊味,但他自来谦谦,况这老丈十分热心,竟然要亲自带他前往,如何还肯嫌弃,只作漫步,同那老丈缓行。
  这老丈行来十分之缓慢,似力有不逮,倒是十分健谈,不过同行一刻,竟将秦渠眉姓名门第问了个清楚。秦渠眉初来乍道,只当这老者十分关怀谢描描,况他生来坦荡,虽言语简短,到底一一回答清楚。
  方到了一处十分清幽的院门口。那老丈点点头,道:“公子,此处便是姬副的使院子了,老朽还有事,公子自便!”说着脚下甚是敏捷,全然不似来时之态,几步便不见了人影。
  周新探头瞧着那老丈去得远了,不免诧异:“庄主,这老丈好生奇怪!不知他是不是哄了我们?”
  秦渠眉抬手敲门,答道:“只要敲开了这扇门,自然便知。”正说着,院内脚步声响轻,有中年女子柔声道:“谁呀?”
  秦渠眉恭敬答道:“请问这里可是谢描描的家?”
  院内的女子似是沉吟了一瞬,大门吱呀一声打开,门口立着一名中年妇人,容色秀丽,黛眉微蹙,见这一行人,疑惑道:“请问公子找哪位?”
  “晚辈前来拜见谢姑娘的父母,有位老丈引了晚辈来此!”
  那中年妇人长叹一声,道:“公子请进吧!只是此间住着的只有描描母亲一人,描描与她父亲另有居处!”
  周新见那妇人头先领路,忙捅了下秦渠眉的袖子,小声道:“庄主,难道少夫人的老爹在别的院子里还有姬妾?怎的一家子不在一处住着,委实有些奇怪!”
  “多嘴!”
  秦渠眉冷冷一眼,将周新吓得乖乖住了口。

  慈母心

  ˇ慈母心ˇ
  这些日子,姬无凤甚是牵挂女儿,却苦无借口接近。谢描描现在远远见了她便如兔子一般逃遁,令她心内日益苦闷。便是谢无涯自那日撞见她在紫藤花架之下痛哭,亦不曾再踏进此院一步。
  后来听闻奶娘张氏道,他已应下了女儿的婚事,并遣了谷中之人前往雷家堡解除婚约。他做事从来周全,万不会顾此失彼。前两日前往雷家的人也已回来,兼且带回了当初订亲的信物,与雷堡主亲书一封。
  这日清晨起床,她不过恹恹而卧在房内竹榻之上,手中握着本书,半日不曾翻得一页,听得院外叩门之声,不过一刻,张氏在门口回报:“夫人,门外有一年轻人求见,说是描描在谷外的旧识,今日特来拜见长辈!”
  姬无凤手中的书哗啦一声掉到了地下,张氏知她近日心神恍惚,慌忙推门进来,见得她神色之间极是欢喜,站起来将鬓发抿了又抿,她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何曾有过这般失措的模样?不过是爱之深情之怯罢了!
  张氏心里一酸,上前替她整了整衣裙,请了门外那男子进来。那男子见得姬无凤,深深下拜,郑重其事,瞧在张氏心中,多少有些诧疑,若是故旧,虽是晚辈亦不用行此大礼,心神不定倒了茶进去,却被姬无凤遣了出来。
  张氏怜她近日心悔难言,每每欲作补偿,却被描描那孩子几次避过,这年轻人瞧着一表人材,来得又恰是时机正当,不但是姬无凤欢喜,便是她自己亦很是欢喜。
  她立在廊下与那年轻男子的侍从闲聊,一面分神细听房中动静,虽不知姬无凤与那男子说了些什么,也知二人相谈甚欢,便放下心来,只与这年轻侍从说些闲话。
  这年轻侍从倒性格活泼,不过几句话就教她问了出来,原来里面这位姓秦的男子却是去年谢描描与谷主关斐三人出去查帐,在外结识的大哥。途中这位秦公子对描描倒是百般回护,此次听闻描描与谷主大婚,这才不远千里而来恭贺。
  张氏心中大喜,对这秦姓公子更是喜欢,又听这年轻侍卫言谈间对描描颇为熟悉,便是连她喜欢的吃食亦一清二楚,更去厨间斟了茶水,与这侍从作谈。
  这侍从见得张氏笑脸,一发的热情,饮了口茶道:“夫人有所不知,谢姑娘那时候扮作男儿,便是连我们亦被瞒的死紧,哪里就知道她是个女儿身呢?更不知道她竟然还与谷主有婚约,也枉费了我们庄主的一片情谊,这等大事居然也瞒的死紧?”
  张氏闻言,不由替谢描描辩驳:“描描与谷主从前并无婚约,不过是近一个月才有的事!”
  周新历来机灵,引他们前来的那老丈又委实古怪,不由多留了个心眼。及止进得院内,瞧着这中年妇人的一番言辞,竟然是谢描描与谢无涯皆不在此处居中,个中缘由虽一时不能尽窥,已教他瞧出了蹊跷之意。如今听得叶谢二人的婚约不过是近一月之事,已是跌足大叹:若是谷主早一月出发,哪里又会多出这桩事来?
  面上却还要满溢了笑意,拊掌道:“谷主与谢姑娘,当真是天作之合!”又怅然叹道:“我家庄主若是早知谢姑娘是女子,定然早一月前来拜见谢夫人……”
  张氏本来对叶谢两家联姻有些吃不准。她是见识过叶初尘纵火烧毁谢家,又逼得四人不得不回谷的狠戾之举,纵然那位年轻的谷主容色倾城,温雅如仙,亦不能抹去那一幕,也不由叹息道:“老妇瞧着贵庄主倒是位铮铮男儿,可惜了不曾早点来谷中探望描描!”
  闻弦歌而知雅意,周新已知面前妇人正是谢描描以前牵念无比的奶娘张氏,又见她温文贤良,对这桩婚事又似极不赞成,不由奇道:“谢姑娘这婚事决定的倒是太过仓促了些?”
  张氏已是连连点头:“谁说不是呢?”面上虽有尴尬之色,但目中隐现担忧之情。他正要开口询问,已闻得房内嘭的一声,似重物砸翻,接着便是瓷器碎裂之声,张氏神色已是惊惶向他瞧了一眼,连他亦是莫名其妙,也不知庄主在房内与这位岳母说了些什么,竟然闹到了大动干戈?
  二人正立起身来,已闻得房内姬无凤一声怒喝:“姓秦的,你今日跑上门来说出这番话,难道就为了侮辱我的女儿吗?我姓姬的虽无别的本事,倒有一把钢刀好使的很!”
  秦渠眉温声劝道:“夫人误会了!秦某今日来此,只是想与描描再续前缘。描描与秦某已是夫妻,岂能容她再嫁?叶谷主虽武功高强,但他早知我与描描乃夫妇,却要横刀夺爱,秦某虽不知描描近几月与他发生了何事,但也容不得自己的妻子被人强抢……”
  话音未完,已听得房内家使乱响,似桌翻椅倒,壶盏碎裂之声,更夹着拳脚刀锋之声,张氏面上一片惨败,狠狠剜了面前侍卫一眼,慌忙推门进去,正瞧见姬无凤拎着一把钢刀在房内四处追砍那秦姓男子,她冲将上去,抱住了正在暴怒之中的姬无凤,几乎算得上哀告:“夫人息怒吧!夫人,难道你还想让谷中之人前来瞧笑话不成?描描那孩子已经够苦的了,你就忍下来吧!夫人……”
  姬无凤手中钢刀哐啷一声掉到了地下,目中满布痛悔之色,几乎滴下泪来:“那孩子……那孩子如今哪里还认我这个作母亲的?”
  她面前五步之外的秦渠眉虽不曾被她伤得分毫,此刻竟然似被钢刀扎穿了心肺一般,喃喃道:“瞧笑话?”忽尔似有所悟,目中痛色分明,脚步竟然极其沉重,一字一顿道:“夫人见谅!晚辈今日前来,实非迫不得已!无论描描……发生了何事,她……终归是秦某入了洞房的妻子,秦某定然不会弃她于不顾!”脚步沉重,再不顾姬无凤与张氏的惊骇之色,推门而去了。
  张氏顿了一顿, 感觉到怀中这具瑟瑟颤抖的身子逐渐软弱了下去,分明无力,那从来强悍的妇人艳丽的面庞之上已有珠泪划过,不由试探道:“夫人,这位秦庄主是否知道了什么?”
  姬无凤茫然的抬起头来,语声近似痛哭:“他说,描描早在逃婚之时就被顾无华灌了迷药,替嫁进了紫竹山庄,与他作了夫妇已达数月,后来得知谢府出事,那孩子万念俱灰……江湖中无人不知她是紫竹山庄的少夫人……”她缓缓坐了下去,捂着自己的面孔,以从来没有过的懊悔道:“我是个失败的母亲,从来不曾为女儿贴心的考虑过……你说,她现在还肯认我这个母亲吗?”
  张氏将瑟瑟而泣的姬无凤搂进怀中软语宽慰,她自己忧心的倒是另外一桩事,听那秦庄主话中之意,竟然似知道了描描与谷主酒后之事?
  这可如何是好?
  姬无凤从来心性坚毅,不过是软弱了一刻,擦干眼泪之后复又想起另一件事情来,咬牙切齿道:“顾无华这丫头片子,小时候欺负描描,我也只当她生性好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亦盼着描描这孩子能够受她的影响,变得坚强起来。岂料大了还这般欺负描描,今日我若再不教训她一顿,岂非让她觉得描描合该被她欺负?”
  张氏虽也深恨顾无华设计了谢描描替嫁,弄成了今日的僵局。虽然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但贞洁之事,事关妇德,却已不是小节!此事若传扬出去,不但是姬无凤与谢无涯面上无关,恐怕谢描描会身败名裂,被冠上淫娃荡妇的名声,此后再难有出头之日!
  张氏默默打水替姬无凤梳妆,又侍候她换了干净劲装,也不阻拦,由得她一径去了。顾无华不过会一些粗浅功夫,根本用不着姬无凤像追砍谢描描一般拖着把钢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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