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嫁则已》第5/6页


“她情绪不高也正常。替她想想,当年一块从护校毕业一块分来……”
李晓频频点头:“对对对,怎么把这碴儿给忘了……要是苏典典都这
样,谭小雨那边就更不要说了,我看这电话不要打了,别到时候报喜
不成反倒给人家添了堵。”于是陶然对徐亮说:“那晚上算了,就咱
们俩,跟平常有什么两样?”看着陶然沮丧的样子,李晓想了想:“
别算了呀!我去!”陶然问:“交响乐怎么办?”“让他爹带他去!”
看表,“我这就给他爹把票送去!”
  李晓到的时候由于心急,也没敲门,一拧门就进去了。沈平抬头
一看是李晓,更生气了:“进来的时候请敲门!”今天李晓脾气格外
地好:“对不起。下回一定注意。”说着把两张音乐票放到沈总宽大
锃亮的老板桌上,“特地来给你送票。交响乐。正宗德国的。”沈平
觉着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狐疑地看着李晓:“你……有什么事,直说!
”李晓笑了起来:“带儿子去,让儿子受受熏陶。晚上我有事去不了。
”沈平沉下脸来:“不行。晚上我跟人约好有事。”李晓有点急了:
“我也有事!”“那我不管!”“沈平,儿子可是咱们俩的,咱们俩
都有责任!”“噢,需要我时就强调我的责任,不需要我时就践踏我
的权益,那不行!”


  李晓笑:“我什么时候践踏你的权益了?”沈平一摆手:“多了去了!”“举出例子来!”“举不胜举!”“你举!”“好吧,我举――小事就算了――单说你给儿子改名字的事,那就是剥夺了我作为父亲对儿子的……姓氏权!”李晓笑了起来,“没听说过,没听说法律上还有这么一个‘权’。”沈平不笑:“当初我们共同同意给儿子起的名字是,沈葵。离婚后你擅自让儿子随了你的姓,改成了李葵。且不说这名字是多么难听――李逵,你怎么不叫他张飞――单说……”“我不觉着这名字难听。首先,那李逵是个好人;再者,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儿子不管走到哪里,不管在小学还是在中学,都是名人;由此可以想见,将来踏上社会,同样条件下,他就比别人多具备了一分成名成家的因素……”李晓不听,扭头就走。两张票静静地摆在沈平的办公桌上。
  谭教授的另外一张票给了女儿谭小雨。他让小雨来取李晓送来的三百元钱,顺便,就让她把剩下的那张票拿了去。小雨本不想去,明天就要考试了,爸爸却说那正好,放松一下。说他们当年上学的时候就流行这样一种说法,大考大玩儿,小考小玩儿,不考不玩儿。平时要抓紧,真到考试了,反而要放松。小雨觉着不无道理,就拿了那张票,去了。
  三张票是连在一起的,于是,谭小雨和沈平相遇,这是这么久以来,他们雨夜分手之后的第一次相遇。
  庆功宴结束时十一点多了,陶然和徐亮送李晓到楼门口,欲送她上楼时被她拒绝了。“你们……回去,都到家了,还能有……什么事!回去!……拜!”陶然徐亮只得走了。李晓独自扶着楼梯上楼,嘴里哼着《甜蜜蜜》。“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在哪里见过你,你的笑容这样熟悉……”家里,听完音乐会回来一直焦急等待着妈妈的李葵听到了妈妈的动静,跳起来开门就往楼下跑。门开,男孩儿扶妈妈进屋,进她房间,边埋怨:“妈你怎么喝这么多!”她忽然伏在儿子的胳膊上嚎啕大哭了:“儿子,你妈这辈子,活得冤啊!……什么都没有,除了工作,就是照顾你,什么都没有……”
  男孩儿这是第一次面对成人的失态,尤其这人还是他的妈妈,他有些慌,不知所措,试图像成年人那样给妈妈安慰,拍拍妈妈的头,动作笨拙。他心里非常难过,眼圈微微有点发红:“好了,妈!快十二点了,别吵着邻居。我扶您睡觉去吧,啊?”
  李晓只是哭:“……你妈年轻的时候,那也是如花似玉,比你见过的那些护士阿姨,一点不差……也是对生活充满希望,对爱情,充满向往,结果呢,一步差,步步差……”李葵使劲扶妈妈起来,二人拖拖拽拽向房间走。李晓嘟嘟哝哝:“儿子,接受你妈的教训,将来,不嫁则已,但嫁,就要嫁一个好的……”
  男孩儿不去纠正妈妈话中的错误,只是懂事地一一答应着。他把妈妈扶上了床,替她脱了外套鞋袜,替她盖上了被子,李晓继续含糊不清地嘟哝了几句什么,就翻了个身,呼呼地睡过去了。男孩儿替妈妈关了灯,在黑暗中向自己的房间走去,一边走一边迅速抹去流到腮边的泪。
  夜深了,谭家一片漆黑,黑暗里响着酣睡时的鼾声。突然,灯亮了,是小雨妈妈床边写字台上的台灯。鼾声依旧,是写字台那边保姆的鼾声。小雨妈妈向保姆看了一眼,见她睡得死死的,这才坐起身,戴上花镜,拉开抽屉,拿出一张纸来看。纸上是谭教授的字:离婚协议书。下面是正文:谭文冼与袁洁于1976年12月8日结婚,现双方同意协议离婚……



  保姆翻了个身,小雨妈妈一下子将手中的纸收起,保姆鼾声停住。小雨妈妈看她,片刻后,鼾声又起。小雨妈妈这才放下心来,正预备继续看手中的文字时,保姆突然猛地翻身坐了起来,睡眼蒙目龙地说:“天亮了吗?该起了吗?”小雨妈妈忙道:“没有!这才夜里一点来钟,睡吧。”保姆道:“袁老师,你一直没有睡?”小雨妈妈点头:“……有点失眠。”“要不要吃药?”小雨妈妈想了想:“也好。”保姆下床,给小雨妈妈拿药拿水,小雨妈妈接水时保姆碰着了她的手,叫起来:“你发烧了袁老师!你肯定发烧了……我去叫谭教授!”
  小雨妈妈当晚就被送进了医院。晚上,妈妈睡了,小雨坐在她床边的椅子上看着她。不知夜里几点了,小雨妈妈醒了,她一动,伏在床边睡着的小雨立刻随着清醒了过来。
  “妈妈,醒了?”小雨马上拿起体温计,“来,测个体温。”妈妈问:“什么时候了?”小雨举起手腕就着走廊里的灯光看了看表:“快三点了。”妈妈问:“有什么可吃的?”小雨一听非常高兴:“妈妈你想吃什么?”“我呀,想吃碗清汤面,什么都不放,就搁点生抽、香油的那种。”“嗨,就这呀,容易得很,别忘了,这可是在我们的医院里,没有我办不到的事!”走几步,站住,“体温计!”她取出来一看,高兴地叫了起来:“妈妈!三十七度六!”
  陶然正在自己屋里熟睡,被一阵轻轻地敲门声吵醒。“谁呀?”小雨压低了声音:“陶然,是我!”陶然一下子从床上跳了下来,光着脚就去开门,神情紧张地问:“怎么啦小雨?”小雨一字字道:“我妈妈想吃面!体温三十七度六!”“真的啊?”“几天了,四十多度,总算降下来了,总算要吃东西了。”陶然连道:“快快快,下面!”陶然张罗着找锅,找挂面,光着脚丫子满屋乱跑,一会儿拎一大捆挂面来,显然是刚买的,绳还没解,给小雨:“你把它解开!”
  小雨看着那么一大捆挂面:“一下子买这么多什么时候才能吃得完?该招虫了。”陶然摆手:“几天就完!”小雨突然明白了,笑着悄悄问:“和徐亮……都一块儿做饭吃了?”陶然笑着点头。小雨说:“那什么时候一块儿?”她显然要说“睡觉”二字,“睡”字的口形和音都出来了。陶然指着道:“你敢说你敢说!”小雨大笑……
  上午,谭教授也放下工作赶来了,父女俩一起守在小雨妈妈床边,她一直在昏睡。突然,她动了一下,两个人不由得同时站起身来,这时,听她叫:“文冼,文冼!”谭教授赶紧凑过去,伏下身子:“袁洁,我在这儿!”小雨妈妈翻了个身,背冲他,继续说:“把中药喝了,趁热!”谭教授这才知道妻子未醒,在说胡话,他难过地垂首而立,无语。
  小雨焦急地说:“爸,怎么回事啊?夜里三点的时候可好了,说要吃面,我上陶然她们屋给她下的面,她直说好吃,还跟我说了那么多的话,坐了那么半天,后来她说困了,就睡了,就又烧起来了……怎么回事啊爸你说?!……爸!”谭教授不无艰难地解释给女儿听:“这就像蜡烛,灭之前突然爆出一个火花……”“您是说……回光返照?”“小雨,你妈妈她已发展成毒血症了。”





  这时小雨妈妈又叫了:“文冼!”谭教授站住,等待,看小雨妈妈是不是呓语。又是一声“文冼”,小雨妈妈睁开了眼睛。谭教授上前一步握住妻子的一只手:“袁洁,我在!”小雨妈妈眼里露出一丝欣慰,一丝满足,长出一口气:“小雨呢?”小雨也凑了过去:“妈妈!”小雨妈妈:“好。这件事我得当着你的面跟你爸爸说。文冼,我对不起你,”谭教授惭愧至极:“哪里!是我对不起你。”小雨妈妈摇头,对小雨:“小雨,那件事是我撒谎了……”小雨机械地:“什么事,妈妈?”小雨妈妈字字清晰地:“我和你爸这些年来一直没有夫妻生活。”说完后仿佛了却了一件大心事似的,重又闭上了眼睛。
  小雨和谭教授同时呆住,为小雨妈妈在这种当口会想起说这件事,不由得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上次他们的离婚没办成,就是因为她对法院调查人员说,他们一直都有夫妻生活。
  片刻,谭教授大梦初醒般对小雨说:“快!测血压!”
  小雨手忙脚乱拿起床头柜上的血压计,测血压。血压计的水银柱上升,下降,小雨紧盯着看,片刻后叫:“爸!妈不行了!”谭教授一把按响了床头的呼叫铃……
  典典在家里为参加陶然的婚礼选择衣服,还请来徐姐为她做参谋,两人在卧室里压低了嗓门叽叽咕咕。肖正在家,正在客厅里和他的一个朋友说话。典典生怕打扰了他们。
  客厅里,肖正的朋友正在高谈阔论:“……你拥有了权势,就难有平民百姓的自由自在;你享受着城里的现代设施,就得不到乡村的清新自然;你崇尚君子的名声,就不会知道一个嫖客的感受;你追求物质,就体会不到精神富有者的愉快;你追求高,就会失去矮;你要好,就得不到坏。简而言之一句话,人不能奢望拥有一切……”
  肖正说:“行了!……我们能不能就事论事?”
  “就事论事就是,你得到了一个绝色美女,就不要再想其他。”
  “结婚的时候我根本就没搞清楚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么,不可否认,她的漂亮使我有一种成就感,现在才知道,不过是过眼烟云而已……天天厮守,一生相守,如果漂亮就意味着乏味意味着无趣,我宁肯不要漂亮!”
  电话响了。找肖正的,肖正接电话时典典去陪他的朋友。典典倒咖啡,一缕长发垂了下来都要到杯子里了,朋友把她的头发拿起来,又就势用手从上向下捋将下来,顺便就等于抚摸了典典的身体,同时嘴里怜惜道:“多美的头发啊……”典典吃了一惊,躲开了他的手,勉强道:“你请喝!……我那屋还有个朋友。”走了。朋友目送她走,目光里有怜悯也有艳羡。




  典典回到卧室,由于气愤由于羞辱脸涨得通红。徐姐问她怎么啦,她说:“肖正还说那人是他最好的朋友,最好的朋友都能跟他老婆动手动脚?”
  徐姐摇头:“没这么简单!……典典,依照我的经验,如果肖正的朋友不尊重你,那就证明肖正在他的朋友面前不尊重你!”
  朋友走后,典典对肖正说:“他是你最好的朋友吗?这人不怎么样。”肖正皱起了眉头:“别瞎说,你又没跟人家接触过。”肖正颇意外地看典典一眼:“他怎么啦?”“他刚才敢……就跟我动手动脚。”“不可能!”肖正断然道。
  典典简直不相信这就是肖正的反应,她看着他:“那你的意思是说,是我说谎了?”肖正缓和一下口气:“不是说你说谎,但有可能是你多心了。”“你怎么不问问我他都干了些什么就说我多心?”说着用手顺着肖正的头向下用力地一路捋将下来,“就这样!这是我多心吗?”肖正一下子神情严肃:“你说的都是真的?”“你叫他来!现在!我跟他当面对质!”肖正沉思一会儿,自语:“他怎么会呢?他不会的!……他的确是我最好的朋友,中学,大学,研究生,到工作到现在,一直没断了联系……”
  典典盯着他:“徐姐说,按照她的经验,一个男人如果敢对他朋友的妻子不尊重,可以百分之百地肯定,是因为他朋友在他面前对自己的妻子不尊重……”
  肖正气得脸都红了:“那个姓徐的女胖子?我,我早叫你不要跟她来往,这种人,整天吃饱了没事干,东家长西家短乱拉老婆舌头惟恐天下不乱……”“不管这话是谁说的,我觉着有理!否则,你那个朋友,他怎么敢!……肖正,告诉我,你到底觉着我哪里不好?”这话里所含的千言万语令肖正悚然一惊。
  典典催问:“说呀!”肖正吃了一大惊,看典典的目光如看一个陌生人。典典毫不回避地正视着他。看了一会儿,肖正伸出手来,抚摸典典的长发:“典典,你今天到底是怎么啦?”
  典典突然爆发了,一把甩开了他的手:“够啦!……肖正,你说,我到底怎么样?结婚这些年来,我对你怎么样!忠心耿耿说一不二,小雨妈妈生病,你一个电话我就飞了去,连朋友都不顾了……你不要以为我对你好是因为没有别的机会,我有!喜欢我的人比喜欢你的人多,多得多!比你有钱的,比你年轻的,比你漂亮的,有的是。可是我就从来没动过这个念头。即使是,也是在知道了你有外遇之后。因为我爱你。可是你呢?才去了趟厦门,就跟人乱搞。还、还跟人说我的坏话……”
  肖正分辩:“我没说你坏话。”
  这时典典一字字地复述了那个女孩儿的话:“‘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幸的婚姻’―――你这是说谁呢?”




当前:第5/6页

提示: 双击屏幕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