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冤家不相恋》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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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XT论坛,www.gouyg.com ,欢迎您来www.gouyg.com推荐好书!】 不是冤家不相恋・序・杨晓静----------------- 杨晓静 → 不是冤家不相恋 序   1996.6.   晓静喜欢悲剧,从小但愿自己能写出让人哭断肠子,悲惨得要死要活的文艺大悲剧,因为“悲到底才是美”嘛!於是,中学时代写的小说主角全是心目中所谓“悲到底”的人物,记得我写过瞎子、哑巴、脸上有疤的、同性恋的、心理变态的杀手........   小时候的我,天真单纯(?),没经过什么苦难(感谢父母),竟然以为主角身有残缺就是悲剧,现在想来,有这种白痴低级没智商的想法才真是天大的悲剧!呜呼!   这本书,虽然主角本身“没有残缺”,但我还是“很残忍”地让第二女主角“不良於行”,只是为了满足自己小小的私欲……哦,不是,此乃“妙选东床”整个故事最重要的起源,且看晓静如何为两位女主角找到最完美的“东床”吧!   但是话说到这里,不免有些疑问,什么叫做完美的丈夫?完美的爱情呢?   有人一辈子不知道什么叫爱情,糊里糊涂也有喜欢的人,也结了婚,也白首到老了;有人糊里糊涂就爱得疯狂激烈,惊天动地,问他为什么爱,又说不出所以然来,总之爱就是爱;还有更糊涂的人,以为这样叫爱,那样也叫爱,一生不知道“爱”了几回,好像每个都是“最爱”━━爱真的这么没有道理,没有逻辑可循吗?能用理智分析的感情就不叫爱情吗?爱情一定要建立在某个条件上吗?因为他“怎样怎样”,所以我才爱他吗?而又因为“那样那样”,所以我又不再爱他了吗?或者,就算他“这样这样”,我还是爱他到底,致死不渝吗?   所以,晓静以为爱情是一种糊里糊涂的感觉,有如细水长流的,有如烈火燃烧的,有如甜蜜如糖的,有如心痛肠断的,反正反正,没人能说得清,说得明,所以,爱情就是含糊不清,混乱无绪,浑浑噩噩,莫名其妙的感情。   如果有哪位大小姐认为晓静这本书爱得太“糊里糊涂”,敬请赐予批评指教,再“尖酸刻薄”的指责晓静都原本照收外加深刻反省,因为有你们的支持才会有晓静的成长慰━━真心话,一点也没有折扣! 返回不是冤家不相恋目录 -------------------------------- 不是冤家不相恋・楔子・杨晓静----------------- 杨晓静 → 不是冤家不相恋 楔子   “阿杰!你骑慢点行不行?”“什么?”“太快啦!”姜曼妮把额头抵在他背后用力大叫∶“我打赌有一百以上了!”“才九十,我已经骑很慢啦!”“你说什么?我听不见啊!”“我说━━放心,尽管抱紧我就是了,我不会把你摔下去,永远不会!” 上一页 返回不是冤家不相恋目录 -------------------------------- 不是冤家不相恋・第一章・杨晓静----------------- 杨晓静 → 不是冤家不相恋 第一章   洛杉矶街头今日没有一丝风,燥热的空气连发稍都快烘焦了。姜曼婷挺直背脊,被太阳焚烧过头的干灼空气从鼻端流进肺部,在胸腔搅动。   她特意选了一袭红色套装,再如往昔提早五分钟等在约定的转角。尽管归纳不出确切的理由,每到这一天,她总是在下意识里为自己武装上一身强势的色彩,彷佛觉悟到接下来这短短的几分钟必须耗尽她每一分能量。   已经晚了十分钟了,她看看腕表。他从没有迟过。   终於,黑色Kawasaki重型机车从白热的大道尽头抢进她的眼底。   来了。他还是老样子,黑色长袖衬衫,黑色紧身牛仔裤,黑色皮靴,黑色安全帽。那几缕从帽缘底下露出来,凌乱散披在一双宽肩上的长发也是乌黑如墨。就连那张隐藏在帽盔底下的脸色,她相信也必是阴阴暗暗、没有明亮的色彩吧。   机车以飞驰的速度驶向她,准确无误地在她身边寸许嘎然停下。   姜曼婷简直可以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突然间,她想起第一次与他见面时,曾被这辆彷佛要往自己身上压过来的庞大机器给吓得连连后退。现在,当然啦,她已经习惯了他的技术,可以连眼也不眨一下。   她从皮包中取出预备好的信封,举到机车骑士面前∶“这是,本月的生活费。”   车上的人没有伸手接过,维持骑姿不变。“你,没有听说吗?”沙哑的低音从黑色帽盔底下冷冷传出。   姜曼婷持信封的手僵停在半空。这才是她第二次听见他的声音。   第一次,她还记得,他仅仅问了一声,你就是新特助?她回答后,他轻鄙的牵牵嘴角,接过信封,头也不回的走了。以后每个月见面交钱,他从没有说过一个字。所以,没有预料到他会突然开口的姜曼婷,一时不知如何接应。但她直觉知道他问的是哪桩事。   “令堂去世……I'msorry。”说完,她没来由的厌恶自己。这是句多表面,多虚伪的一句话呵;她更气他没有预警而让她无法招架。   但他好像全不在意她是表面功夫或是衷心遗憾,仅语气冷淡的说∶“以后,我们没有再见面的必要。”便待发动机车。从头到尾,他竟连脸也没有朝她的方向转一下。   “等等。”姜曼婷捏着手里的信封。里面明明是张轻薄如羽毛的支票,但在他明显的轻视和侮辱下,却如一袋石头那么重。她恨不得往他头上甩过去。   他停住动作,等她继续说话。   “何先生希望你能搬回去。”   “这些年用何家钱的是我母亲,至於我,可没有用过他一分钱。”他依然目视前方,彷佛准备下一秒钟就要飞车离去,说出来的话又慢又清楚,平静却不带任何感情。“你以为,我会回去吗?”   “何先生是……真心诚意的。”她觉得像在对木头说话。   他转过头来。她几几乎看见两道冷光从安全帽的眼罩底下透射过来。“你显然喝了不少他的真心牌迷汤。”他的声音带着不屑,甚至是攻击性的。   一股怒火轻轻易易被点燃,从姜曼婷胸口直烧上脸颊。“颜先生,请你说话尊重点。”   他点点头。“是了,他姓何,我姓颜,我们毫无关系。”   “他是你哥哥!”她脱口而出,只为冲动下想攻破他一副无关己事的态度。   他挺直上身,解除不变的骑姿,以悠然潇洒的动作脱下安全帽,散出一头野性的长发,斜飞入鬓的浓眉紧蹙着,一双深刻危险的黑色眼珠用难以言喻的讽刺眼神注视她的眼睛。那对傲慢放肆的目光像两道强而有力的绳索束缚着她的身体,姜曼婷只能勉强自己张大眼睛眨也不眨的回瞪他。   四目互瞪半晌,他的眼睛闪过一分兴味。“而你,就是我未来的大嫂?”   他用轻蔑的调调吐出大嫂两字,让她那把已经烧到三丈高的火焰更向上窜升,冲动间真想抡粉拳挥上那张自以为是的脸。“颜先生,我只是来转达你哥哥何怀文先生的意思。”她不於理会他那摆明讥讽的问话,却故意强调哥哥二字。“你哥哥希望你能回去帮他经营事业。”   他不言语,那张线条刚硬的嘴唇冷然抽动了一下。   “有什么好笑!”姜曼婷自认脾气修养不俗,但现在她可再控制不住一连串的话冲出口。“他的身体不好,希望你能念在手足之情回去帮他一把,这很好笑吗?令堂生前,他就提议过请你们搬回来,是你自己拒绝;明知道你根本不领会他的心意,他还是呆子似的每个月付生活费给你们,这很好笑吗?他不希望你继续危险的特技工作,希望你能过安稳的生活,这很好笑吗?”   她一双明眸越瞪越大,声音也越提越高∶“如果怀文有问过我的意见,我根本不会同意请你回来,但这是他的意思━━你如果愿意回来,他会让你出任总经理的职位,外加三分之一股权━━接受与否,请你直接通知何先生,恕我不奉陪了。”她谈生意似地提完条件,旋即转身要走。   “听来他确实将你驯养的很好。”他冰剑似的声音从背后刺进她心弦深处。   姜曼婷停步,回转涨红的俏脸。她发誓,她从没有比这一刻更想杀死一个人。“我并不认同你没有水准的评语。不过,若一定要我二选一的话━━”她故意把嘴角翘成最最抚魅动人的角度,再以含媚的眼角斜睨他。“我宁可被驯养,也好过作一头不辨是非、冷血无情的野兽。”   他却似浑然没有被她的话激到,戴上安全帽遮住面无表情的脸孔,发动机车。机车正要起步时,他才又停顿一下,朝她侧一侧头。“小姐,奉劝你以后在彻底了解一件事之前,最好不要多发表妇人之见。”   语毕,机车轰然驶走,留下姜曼婷握紧一双拳头,激动得浑身打颤。她真的很讨厌……很讨厌这种倨傲无礼,目中无人,自私又可恶的男人!   最好能把这家伙放在砧板上给剁成碎肉再拿去作狗食罐头原料!   哼,他最讨厌这种仗着自己青春美貌,傲慢虚荣,吃钱过日子的拜金女人!就是这种女人才害得他母亲凄凄惨惨的离开何家,又悲悲哀哀的过完一生!   对啦对啦,她是很美,皮肤白里透红,嫩的像蜜桃似的。那头乌黑亮丽,让人忍不住想摸两下的波浪长发荡漾着说不出的妩媚柔情。两片比玫瑰花瓣还红润的嘴唇更引人欲一口咬下去。身材亦是好的媲美他每天在好莱坞片场见到的外国女明星,还没提那挺翘的小鼻尖和一双清亮澄澈似天使的黑水晶瞳孔呢!   真是,这女人的外表摆明就是在昭告天下她迷死人不偿命嘛!怪不得咧,何怀文那出名的冰山公子会为她融化,家务财务全交给她一手掌管。   颜飞轩仗着自己技术精优,把车骑得飞快。要是世界上的漂亮女人都这样贪慕虚荣,他宁可出家当和尚,这辈子也不要再和女人说话了!   想到说话,他耳朵里还残留她那口娇滴滴的“恶言恶语”呢。回忆起她每句每字如此尽心尽力的维护何怀文,还有那对盈盈大眼睛里的两簇小火苗,勇敢坚定的朝他放射愤怒的激光,颜飞轩忍不住起了想笑的冲动。   总算上帝造女人还很公平,既然给了她无懈可击的外貌,那脑袋瓜……嘿嘿,必然会“偷工减料”啦,哪有全天下的好处都给她一个人占尽的道理。若非脑袋发育不健全的低智能女人,怎会如此毫无保留的信赖何怀文呢?他敢肯定此女的智商绝不会比她上围的数字多!   拜金还加愚蠢,老天!他摇摇头,真可悲。幸运的是他一点也不想浪费自己的同情心,最好,最好还能让他看见她想当富家少奶奶的美梦破碎的一刻!   咦,他一向不是坏心肠的男人,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念头?不,这哪算恶毒,何怀文那败类才真是毒入骨髓里呢!   想到这里,颜飞轩开始怀疑何怀文怎么会愿意交出三分之一的股权?他又在玩什么花样了?莫非……莫非……和八年前那件事有关?等等,这里面铁定有问题,就不信何怀文那颗黑心会突然转红,他可得好好想个清楚,再决定该怎么作才好!   姜曼婷一回到家就找未婚夫发泄满腹委屈。“我看见他就冒无名火,真不懂你为什么坚持要他回来住?那对眼睛看人像要把人给杀了似的凶狠,说起话又句句不讲理的带刺!”   “我还以为分别八年,飞轩的个性会更稳重些,没想到他还是这么藏不了话,沈不住气。不过飞轩只是嘴坏,本性并不坏,小时候我们俩真的很要好,只是当年爸爸的作法确实对他母亲不公平,我们怎能怪他今天会养就这副脾气呢?”何怀文走到她身边,两手伸进她柔浪似的长发里,从背后环绕她的颈项。“他毕竟是我同父异母,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你就算是为了我,凡事多担待些,好吗?”   被他以温柔相拥,姜曼婷终於垂下长长的眼睫毛,轻叹一声,侧过头,脸颊疼惜的贴上他单薄的胸口,为他抱不平∶“我了解你的心情,所以这些年来你才尽可能想替老爷子,对他们母子俩作些补偿,奈何那人根本不领情嘛。你太善良了,怀文。他那种不辨好歹的人其实不值得你挖心掏肺对他。”   “别把我想得太好,我其实是有私心的。除了希望飞轩能稍稍化解对爸爸的心结外,我也不想让财团股权落入外人手里呀。爸如今的状况已经管不了事了,我的身体又一天糟过一天……”   何怀文的话如同神射手射出的飞箭,支支准确地落在姜曼婷的心田。她顿时什么气都忘了,赶快在他怀抱中旋转一圈,举起纤手捂上他的唇。“不要说了,怀文,你不会有事的。”   “我们别再自欺欺人了,小婷。能撑过这么多年,医生已经视我为奇迹人了,我不敢再奢望更多的幸运。”   她感到热潮迅速聚集在眼眶和鼻头,不愿让他看见,将整张脸埋进他的胸膛。“只要你不再说这种丧气的话,我就答应你不搬了。”   “小婷,唉,小婷。”何怀文拥着她,呢喃她的名字。“告诉我,你对我不是感激,不是怜悯,告诉我你是爱我的,告诉我就算没有这些年我对你和曼妮的照顾,你还是会留在我身边,告诉我你永远不会离开我。”   她仰脸望那对深情的瞳孔,不去分析心头那股暖暖滑动的情流是不是爱。她只知道自己确实割舍不下对他的感谢与怜惜,甘心乐意被他细腻的柔情紧紧捆绑一生。   “我当然留在你身边,我当然不会离开你,永远不会。”   “谢谢你,我善良的小婷。”他双手掌心贴在她滑腻如雪的脸颊上,“只要能得你为伴,只要能延长与你相聚的时间,哪怕要把灵魂卖给恶魔我都情愿……”   寒飕飕的空气钻进两人身体之间的细缝里,姜曼婷身子微微一颤。“不要说得这么可怕嘛,怀文,我都答应你不搬出去了。”亟欲改变话题,她换了轻快的语调问∶“虽然不搬出去,但你觉得我是否需要搬到楼下房间呢?”   “为什么?楼上住的不好吗?”他反问,松开搂着她的手,踱步回沙发坐下。   “当然不是,我只是想,或许让你们兄弟多亲近一点比较好。”   她现在住的房间和何怀文的卧房中间相隔一间书房,方便她协助无法正常上班的何怀文处理公务。她卧房的另一侧是妹妹姜曼妮的卧房,何怀文卧房的另一侧则是他父亲何宝山的房间。   “那就不用搬了,你搬到楼下我不习惯。让用人整理好楼下的套房给飞轩住吧,反正也不知道这匹野马能在家里住得了多久。”   “那么,真的……不需要让我当他的助手帮他吗?”她迟疑着。   他摇摇头。“你的工作太重。不只公事上的,家里三个病人都要你照顾……”他举手制止她想抗议的言语。“这是事实━━爸的身体,曼妮的精神,我的心脏,还有全家大大小小事都是你在看管,更别提公司里的事务。现在再加上一个火爆脾气的飞轩,你真把自己当成女超人啊?”   姜曼婷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着实松了一口气。每天除了睡眠时间,她的分分秒秒确实被排得满满的,能不用多为颜飞轩分心,她自然庆幸,但,真正让她高兴的或许是能够避免与那双好像要烧死人的眼睛接触……   “这样也好。我倒不是累,怀文,你知道我……”她撒娇的噘起红唇,“不知怎地,见到他就没办法克制自己脾气……”   他揽过她的肩膀。“我明白,我都明白。谢谢你能支持我的决定,小婷,我真不知道该怎样感激你。只愿他能早日独当一面,我才可以真正安心的走……”见她脸上一摆出明显的不悦神情,何怀文即时顿住不往下说,改口为∶“……去好好养病,对吗?”   “这才对。我真想能和你和曼妮到一个不需要为这许多事烦心的地方,三个人安静平和的过日子。”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傻,怎会因为区区一个颜飞轩而乱了方寸,竟然起念想带曼妮搬出何家,害怀文担了半天心。   姜曼婷边气自己的不够沈稳,边暗自重复这几年来早已许过无数次的心愿∶只要是为了他,她什么都乐意都情愿去作!“我刚才的话还没有说完。虽然我很讨厌他,但因为他是你弟弟,因为这是你的期望,所以我会尽量与他融洽相处,你万事都放宽心就好,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哄孩子似的摸摸她的头,俯首在她柔嫩的耳畔轻轻一吻。“这才是我的好小婷,乖小婷。如果你真搬出去了,我一定一定活不过三天……”   “你又来了!你才答应过我不再说这种话的……”她嗔怒的转过脸,正好迎上他的唇瓣,抗议於是变成他口中的呢喃……   她百般温顺地让他的唇贴着,想和平常一样把自己放纵在他的浓情蜜意里。可是,可是,为什么,那对黑色眼睛里的讽刺始终扎在她的心头,还有那些无礼至极的言语竟然选择她的脑海作为栖身之所,怎么赶也不肯轻易离去……   ……他确实将你驯养的很好……   驯养!姜曼婷止不住胸口剧烈起伏一下。这两个字无情而狠毒的把她心底最深处一些连自己也不敢寻出来思考的东西给骤然翻掘到表面,令她想忽略都办不到,真不知道涨满胸腔的那股气究竟是愤怒的苦味,还是对命运无奈的辛酸滋味。   就算我被驯养了又如何?她边想边在茫然中举手揽上他的颈项,半自弃半自愿的闭起双眼,让何怀文充沛的爱意随着舌尖滑入她的口中,化为一声声低吟。   “不要离开我,小婷……”   是他对她的情意与对她的好,让她甘心决定作他的终生伴侣,不是吗?   颜飞轩怀疑自己定然是疯了,否则怎会一时冲动作出重回何家的决定?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是他唯一能给自己找的解释。但,老天,早在八年前他就决定从此对这档子事不听不闻不问了,是死是活全归何怀文一个人承受。他其实并不想再被卷进这个家的任何纠纷中。   这个他当初怀着愤恨与无奈的心情,大步跨出的“家”,现在仍然和当时没什么大不同。他还是能感受到低弥的气氛底下那道外表看不出的暗流,只是多添了一层女性的巧手布置,若在不知情的外人眼中,自然显得更为怡静祥和。   而那双巧手的主人,是否就是现在坐在何怀文身边的“拜金女人”?   颜飞轩忍不住往姜曼婷今天没有化妆的白瓷脸蛋上多看了一眼。是的,她美极了,也柔极了,他很难把她和曾经对他张牙舞爪,好像要把他撕裂了的恰女人给联想在一起。她有暴躁如火的一面,原来也有温柔似水的一面。本来嘛!颜飞轩在心里冷哼两声,想嫁进豪门的女人,再笨也得修上一手好魅功,否则怎能抓牢何怀文的心?   再见何怀文,还是一派优雅斯文,加上自小的富裕生活培育出他挥洒自如的风度,颜飞轩不否认此人绝对有让女人排队倒追的外在条件。那对还是像八年前一样深沈,不,更为深沈的双眼,正以绝对的自信和绝对的自我,牢牢锁住坐在对面沙发上的他。   “很高兴你回来,飞轩。”   “真心高兴吗?”他向来不是虚伪的人,甚至,连稍微修饰都不会。   “当然。”何怀文的回答很简洁,听不出喜怒哀乐。   他更干脆,用不吭声作答。   “楼下的房间已经整理好了,你暂时先住好吗?如果不适应再告诉我。”   他耸耸肩,表示无所谓,声音还是那样冷冷的,事不关己的∶“反正我也不定住多久。”   “我知道。”何怀文笑笑,好像早在他意料中似的。“住的地方不勉强,但是工作不能开天窗。你决定上工了就要认真作,别让我为难,好不好?”他说话的口气完全像大哥在训诫刚出社会的弟弟一样,半威严半纵容的。   “为什么我会不认真?”颜飞轩却用眼角瞅他一眼。“它本来就该是我的事业,不是吗?何董事长?”   “你……”要不是何怀文即时握住她的手,姜曼婷显然就要发飙。   何怀文倒不生气,只是微微显出讶异,嘴角很快浮现若有似无的笑容。“以前年纪轻,大家或许有过不愉快,我相信现在起一切都会渐渐好转。”他的态度真挚又诚恳。“飞轩,让我们兄弟一起努力,把何氏财团的招牌打得更响亮吧。”   颜飞轩却看也不看他向前伸出的手。“何氏的招牌能不能响亮,会以哪种方式响亮,都得看你不是看我。”他语意深奥的说完,用手拨拨额前凌乱的头发。“如果你要说的话就是这些,我要去看爸爸了。他在二楼是吗?”颜飞轩提起放在脚边的行囊,起身离开客厅。   “小婷,你陪飞轩上去吧。”何怀文嘱咐。   姜曼婷颔首,紧跟着颜飞轩背后来到二楼。打开何宝山的卧房门,一位干枯的老人躺在床上的睡容立刻跳入眼中。他的双眼紧闭,左手边悬挂着一瓶点滴,伸在棉被外面细瘦的手臂上布满青紫色的针痕。   一片沈默中,颜飞轩来到父亲床边,低头凝视何宝山老弱的脸庞。   姜曼婷没有打扰他,绕到床的另一边,检视点滴的针头,又随手整理床头桌上大大小小的药瓶和脸盆里的毛巾。   “他……一直都是这样?”   “呃?”姜曼婷一时反应不过来。   “我是问,这八年来他没有好些吗?”他重复问题,声音有点浑浊。   “八年前的情况我并不清楚。不过,从我住进这里起的五年里,老爷子确实没有什么改善,但倒也没有恶化,只是养分和药物都得靠点滴和打针来补给。”   颜飞轩按按潮湿的眼眶,朝她瞥了一眼。“这五年都是你在照顾他?”   姜曼婷弯下腰,绞了一把毛巾为老人擦拭脸庞。“嗯。一开始是有特别护士,后来我想反正我经常在家里,实在也没必要让雇用外人来照顾老爷子,所以就和怀文商量将她们辞了。”   颜飞轩注意到她的动作温柔熟练,看得出她是用心用感情在照顾老人家,而非工作所需,不得不为的机器式动作,心中不由漾起激荡。他吞咽一下,困难的将半哽在喉咙里的话低低吐出∶“谢谢你。”   姜曼婷像是没料到他会道谢,在诧异中抬起头看他一眼。   他把视线移开,浑若无事的随口又把话引开∶“可是你不是他的特助吗?哪有时间经常在家?”   姜曼婷示意他等出去再说。两人离开何宝山卧房,关上房门后,她才回答他的问题∶“怀文的书房里有最先进的电脑设备,不论要什么资料都可以立即取得,也有可以和部下开即时视讯会议的特殊设备,所以我们甚至不用出门就可以遥控公司运作。不过在家里工作量并没有减少,我每星期至少也会去各分公司一趟。毕竟公司最好还是要有人作镇,总不能长期放牛吃草吧。”说到这里,姜曼婷顿了顿,才续道∶“所以,怀文始终很期盼你能回来帮……”   她陡地停住,因为颜飞轩一双眸子突然变得好冰好冰。   “你最好了解一点,我回来是为了自己和爸爸,不是为了帮他。”   “我以为……”她挣扎很久才发出声音。   “我没兴趣知道你以为什么,因为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你母亲被怀文的母亲赶出何家,所以你怀恨在心,这些年怀文也一直很内疚,但现在两位老人家都去世了,你何必始终把气出在怀文头上?你其实并不是这么无情的人,颜先生,我相信你只是故意要装出这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样子,我相信你对这个家还有感情,我也相信你爱你的父亲,我更相信你……”   他突然捏起她丝缎般滑润的下巴。如果杀人可以不用被判刑,他大概已经用两支手把姜曼婷雪白的脖子掐住,不让她继续说下去了。   “记得我曾经奉劝过你,在彻底了解一件事之前,最好不要多发表意见。”他温热的气息吹上她的脸,她洁白的脸孔很快浮现红潮。“姜小姐,现在我还有一句话要送给你━━在彻底了解一个人之前,最好不要轻易『相信』他。”   “你为什么好像……事事针对我?”她气都快喘不过来了。   “因为,我讨厌你。”他愤然甩下捏着她的手。   “哦,正好和我对你的观点不谋而合。”   “很好。以后就让我们保持距离,你不犯我,我不犯你。”   “不,你不犯怀文,我才不犯你。”她坚持不退让。   “你!”   他一眨眼间,一个米白色的人影闪过走廊的尽头。颜飞轩还以为自己眼花了,还好耳朵也听见关门声,证实刚才进入他视线的确实是一个人,不是幻觉。   “那是我妹妹姜曼妮。”姜曼婷不等他问就回答了他的疑惑,“我想我不用跟你介绍她了,因为就算见过面,她也不会记得你是谁。”   “你是说她……?”   “你可以说她的精神异常,她和这屋子里任何人都没有瓜葛,也不会主动和任何人说话,所以你不用在意她。”她简单的说,同时利用这机会挺直背脊,绯红的脸色也逐渐恢复正常。“颜先生,我刚才见你对老爷子确实表现出真诚的关心,所以误以为你的血液还没有结成千年寒冰,因此我以为或许还有希望能试着和你作点正常沟通,但现在看来我是失败了。”   他以两声冷哼来回报她的一片善意。姜曼婷按满腔怒气,用左手抓着右手腕,像在提醒自己不要送他巴掌吃。   “既然大家有缘同住一个屋檐下,我希望你不要再无故挑衅,他对你已经很友善,很客气了,你至少可以维持普通的礼貌吧。至於我,你尽管放心,我豪无兴趣过问你们兄弟过去的恩怨。再说公事方面,由於你负责的业务范围与我不同,所以等明天你去了公司自然会有专人为你说明,你也不用担心会和我起冲突,因为我已经决定要尽量避免和你接触。”   话说完,连等也不等他的反应,她立刻掉头就走,免得真的管不住自己的手。正要下楼前才又想起什么,回头对他说∶“我忘了告诉你,家里的早饭七点开,中饭十二点━━当然你要上班,很可能在外面用餐━━晚饭则是七点半。你有特别想吃的东西,或要把饭开在自己房间,尽管交代用人,没有人会限制你的生活作息。”   颜飞轩怒视她调转身子离去,两排牙齿咬得嘎嘎作响。搞什么鬼?这女人简直把这里当成了她的家,把他当成了借宿的客人!可恨到极点! 上一页 返回不是冤家不相恋目录 -------------------------------- 不是冤家不相恋・第二章・杨晓静----------------- 杨晓静 → 不是冤家不相恋 第二章   接下来几星期,姜曼婷发现自己不需要刻意回避,也几乎见不到颜飞轩的面了。她回想自从他住进何家、开始上班后,一切比她原本担心的最糟状况要平静得多━━颜飞轩早出晚归,连饭也不在家吃。即使两人真不巧照了面,不论是在家中还是公司,他也像没见到她这个人似的,眼角也不抬一下就从她身边走过。   但即使仅仅和他擦肩而过,姜曼婷也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一圈危险又强悍的磁场,使她全身神经细胞都不由自主的充满某种精神能量,好像随时在戒备着会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她不得不摒住呼吸抗拒身体的僵硬感,直到远离那圈磁场的笼罩范围,才松下一口气。   无论如何,因为颜飞轩的刻意回避,她担忧的大火拼场面,倒没有再度上演。姜曼婷暗自庆幸。但愿日子能这样平静过下去吧。只要怀文和曼妮的身体能维持现状就好,她不想再让生活起任何波澜。   一进公司办公室,她迅速把桌面上的文件扫了一眼,由於这些文件她大部份都已经在家中的电脑萤幕上看过,所以她很快就分门别类的做好指示。若不是有些重要客户必须由她代理怀文亲自接见,她还可以更少出现在公司。   她对助理茱蒂交代∶“你联络联合银行的吴董事长,告诉他我会安排好必要文件,让李经理明天与他约见面,请他不要再催了。”   “可是吴董坚持非见你不可。他说不见到你的面什么都不用谈了。”茱蒂宣告自己的沟通失败。“除了吴董事长,还有欧洲来的那位史蒂文先生,也非要你本人出席今天傍晚的晚宴。他明白表示如果你没去,就别想要他在文件上签名。”   姜曼婷咬咬红唇,她无法责怪茱蒂,因为这位得力助手已经很尽力为她挡掉了太多这类所谓非见不可、却又意在弦外的约会。至於剩下这些必须当面向她请示的状况,肯定已经在茱蒂能力范围之外了。   “请你转告吴董,我会出席下个月他举办的慈善舞会,但我明天实在分不开身去见他,请他体谅。至於这次要讨论的条款,李经理能全权代表何董事长作决定,所以,希望他不要因为一次坚持,而造成以后大家没有合作的机会━━你只要这样说,我确定他不会再为难你。”   茱蒂也掩着嘴笑。“我猜他更乐意见到舞会上的姜小姐。”   姜曼婷转转眼珠子,看了堆满她办公室每个角落的紫玫瑰一眼,无奈的笑笑∶“他真是夸张,我简直连路都没办法走了。”   “而且吴董每天送来的这几百朵玫瑰花竟然每根刺都剃的干干净净,因为他对大家说你是不带刺的玫瑰,嘻!真怀疑他雇用多少人整天帮他作这种事。”茱蒂对男人追求姜曼婷的攻势,早已见怪不怪。“可是史蒂文先生那里该怎么处理?”   “我还正想问你呢━━欧洲合约不是属於颜总经理的管辖范围吗?怎么会扯到我们这边来?”她略感不快,微蹙秀眉。“还有,你怎么会让史蒂文把这东西送进我办公室里?”姜曼婷指指放在办公桌角落的一个水晶项链盒。   由水晶精工雕凿成的盒子本身一望即知是件极其昂贵的艺术品,而且让人不用打开就能看见里面那串价值更匪夷所思的粉红钻石项链。   “我很抱歉,姜小姐,史蒂文先生利用我午休的时间亲自送进来的。大家都知道欧洲明年的合约签不签得成全看他,所以没有人敢阻挡他,何况……”她欲言又止。   “不管还有什么原因,你都得找人给我送回去。花也罢了,首饰哪里能随便收?”   茱蒂一脸为难的表示∶“姜小姐,我以为你还是亲自还给史蒂文先生比较好些。我刚才正想告诉你呢,颜总经理和他吵了一架,所以如果连你也拒绝见他,史蒂文先生可能真的会一怒之下把合约给别家。”   姜曼婷瞪大眼睛,难以置信。明明听说颜飞轩上任后的工作表现极优异,她还正以为应该对他刮目相看呢,怎么会突然捅这么大的纰漏?   “有没有搞错?欧洲的业务占我们总交易额的五分之一耶,他……颜总为什么和人家吵起来?是史蒂文提出的合约内容有问题吗?他在故意刁难我们?”   茱蒂嘘了一声,示意她稍安勿躁。“你不能让颜总知道是我告诉你的,姜小姐,因为他不让我们任何人告诉你━━昨天颜总经理一听史蒂文先生说非等见到你才肯签合约,他就当面骂人家是……假公济私的大色狼。”   如果姜曼婷不咬着嘴唇,她肯定就要大笑出来了。“最好用三秒胶把这张该死的挡不住的臭嘴黏住……”她在半气半笑中自言自语。   “什么?”   “不,没什么。”姜曼婷想了几秒钟,叹口气,知道自己实在无法冷眼坐视欧洲市场泡汤。“好吧,请你通知颜总,我今晚会去见史蒂文先生。”听她这么说,茱蒂也明显的松了口气,因为只要姜曼婷愿意出席,这合约就等於已经到手了。“晚宴时间是六点半,餐厅座位已经预定好了。”   ?这几星期颜飞轩真是一个头几个大,他简直不愿意相信自记籽鬯?见的种种。   这讨厌的傲慢的拜金女人,她的魔力居然无所不在,让人想避都避不开!   她那副俨然是何家女主人的姿态已经让他咬牙切齿了,没想到拥有几百名优秀干部的跨国大财团,却也好像没有她就办不了事━━她人虽不在公司,音容却频频出现在每间会议室的视讯萤幕上,她透过电子邮件所下的指示更是充斥每台电脑萤幕。   老天,他快要抓狂了!天理二字究竟还存在吗?   最最让他受不了的,是所有人好像把她当成女神一样捧在手心上!那天他不过是发了句牢骚吧,说∶“年纪轻轻就爬到特助地位,也不过是个虚有其表的花瓶罢了,干嘛人人都跟着她团团转。”   没想到他那位未婚的男助理却以正义之士自居,板起脸孔为姜曼婷辩护。“颜总,话不能这么说。姜小姐确实是美丽的,但她的风度,谈吐,气质,能力也无可挑剔,待人又好体贴温柔,就算说老董事长退休后这些年,我们公司全靠她一个人也不为过。何董老早就等於将所有事全都交给姜小姐作主了。当然啦,她对外都会说是何董的决策,但我们大家谁不知道其实是她在打理一切?而且,你相信吗?姜小姐连扫厕所的欧巴桑名字都叫得出来,还知道我母亲住院开刀,给了我一星期有薪假期,还有……”   “够了够了。”颜飞轩快快挥手制止越说越陶醉的助理,不然他可能会吐出来。奇怪,难道除了自己就没有人见过这头母狮子发火的样子吗?“能不能请你告诉我,她有没有哪点不好?”   “这个嘛……是有啦。”   他精神总算一振∶“是什么?”   助理吞咽了一下∶“她名花有主了。”   颜飞轩真想一拳把他揍醒。怪哉,照说这种仗美貌来“窜夺大权”的女人,应该有很多人会在背后批评她,甚至可能将她说得很不堪。但不知怎么回事,他真的看得出每个人眼中口中对姜曼婷的崇拜、欣赏、钦慕……确实由衷,更神奇的是,不仅仅男性,连女性员工对她都没有一句非难。   这该死的女人到底有什么伟大?   好吧,他同意得改变一点点以前对她的看法━━姜曼婷最少不是胸大无脑!可是,他当然不会承认自己的才干输给她。所以这些日子来,他才会比自己原本计画的更努力投入工作。希望至少在属於他的业务范围内,能尽快且彻底的消除姜曼婷骇人的“影响力”。   谁知道正当他对自己的成绩感到有点满意时,竟然出现个大色鬼表示没有她在场就不签合约!这下子可把他气歪了,指着那个叫做史蒂文的尖鼻子就开骂了起来……   唉,其实真正最让他恼怒的是自己的沈不住气。怎么一碰上和姜曼婷有关的事,总能让他的情绪轻易失控,一发不可收拾?   虽然颜飞轩再三提醒自己,今晚他绝不能失态。但一见到姜曼婷出现在约好的法国餐厅门口时,他还是感觉到胸口不自在的鼓涨起来。   她将一头自然卷的鬈发盘了起来,耳畔一对绿玉复古耳环,身上一袭湖绿色贴身丝裙,设计考究的前襟交叉叠着,把她的完好体型毫不做作的展露出来。在颜飞轩这些年的记忆中,每次见到她总是身着鲜艳的色彩,彷佛想强烈吸引每个人的目光。没想到她也这么适合轻柔的色系,而且能恰到好处的把典雅和性感同时集於一身。   他把男人对美女必然会发出的赞叹偷偷藏在心里,也不再去细想心湖为何还是有一点点让他不舒服的动荡━━就算姜曼婷要使美人计,戴绿帽的也是何怀文,自然与他颜飞轩无干,不是吗?   尽管他不想让表情起任何变化,但或许紧抿的嘴角还是这么隐隐约约的动了一动,姜曼婷敏感的注意到,知道他又不悦了。她恨不能抓住那头长发用力摇晃,提醒他不要忘记今天这场让避无可避的饭局皆因他的冲动而起。她已经不计前嫌来帮他“擦屁股”了,敢问他先生究竟还在不满什么?   好吧,他和史蒂文吵架的原因毕竟是因她而起,找遍全世界只怕也没有一个男人喜欢知道自己的能力输给女人的魅力。但女人又何罪?   应付过太多这种情况,她实在很乏了。   少女时代可以任性自在的为男人的奉承而晕陶陶,等年纪渐长━━尤其是遇见怀文以后━━她才发现外表竟成一项她摆脱不了的累赘。尽管她尽心尽力做好每个小环节,希望能交出漂亮的成绩单以报何怀文对她的恩与情,又希望能避免人家说闲话,避免怀文受人嘲笑,却还是经常有人心存醉翁之意,给她甚大的精神折磨。   还好怀文信任她,从来不怀疑任何追求她的男人。   或者该说,他信任的是他自己吧?怀文很清楚她是离不开他的,不是吗?想到风度翩翩的怀文,姜曼婷心中一定;但看见眼前这位始终对她心怀不满,一脸冷酷的颜飞轩,她又感到心脏被扔进了冰窖里,在零度低温中紧缩成一团。   越走近他身边,她越感觉到他狂傲的视线、他浓密的双眉、他无笑的嘴角、他微褐的肤色、他宛如一堵墙般魁梧的身躯,甚至他挺拔的站立姿态,全身每一处都混合成凶猛残忍的漩涡,等待她一步步走进这会将人碾绞得粉身碎骨的力量中心。   老天,她真想逃。   但颜飞轩已经很有绅士风度的弯起臂膀,她只好硬着头皮将玉手搭在他硬如坚石的臂弯,两人在无言中相偕走进餐厅。   史蒂文一见到姜曼婷,顾着笑也来不及,过去小小语言纠纷自然既往不咎,两位男人见面握了手就算言和,三人在尚称愉快的气氛里闲聊用餐。   晚餐用毕时,姜曼婷从皮包中拿出装着钻石项链的水晶盒,退还给史蒂文。“史蒂文先生,好遗憾这条美丽项链并不适合我。”   史蒂文两眼瞅着她,似乎想探索这位美女的真正心意。“姜小姐是认为━━这份礼太轻?”   “确实太轻了。”姜曼婷摆起正经表情说。她并没有错过颜飞轩眼里一闪而逝的轻视,她真不懂自己究竟是哪辈子招惹过他,为何一言一行总要引起他的不满。气恼之馀,她心口竟还略过一阵隐约的莫名的疼痛,但却还是挂着淡淡笑容继续说∶   “这条粉钻项链自然是美,论价值其实比不上装载它的水晶盒,而这只水晶盒的价值又比不上阁下送我这份礼的心意。既然我已经收下了您最重的礼,又怎么会看的上区区一条项链呢?”她举起白酒杯,对史蒂文微微一晃。“史蒂文先生,谢谢啦。”   从没听过如此有意思的拒绝方式。史蒂文忍笑回敬她,毫无不快,但却也不放弃的继续进攻∶“等会儿我们换个地方去喝酒聊天可好?”   “不好,你趁人之危。”她笑眯了眼睛的拒绝,让人无法生气。   “那要到什么时候?”   “我们举办庆功会时,你自然就是主角了,到时人人都抢着陪你喝。”   史蒂文呆了半晌才扬起嘴角。“我想不签都不成。”他也爽快,从口袋里掏出金笔在预备好的文件上一挥。“好啦,庆功会什么时候办?”   “你一句话。”   “你真是有办法,姜小姐。”他半是赞叹半是醋酸的说,“不知道何董事长用什么手段才让你对他这么死心塌地。”   “他是个很体贴员工的老板,如果是别有目的的客户,他肯定不会让我单独赴会。”她避重就轻的曲解他的话。“颜总经理刚上任不久,就让我们公司上上下下全体称赞他的工作与领导能力。史蒂文先生一定也已经了解他这人可是直来直往得很,绝不会在客户背后耍花样,贵财阀以后可以放心与他合作。”   史蒂文朗声大笑起来∶“好,好,我明白了。但现在至少可以陪我小小庆祝一下吧?”   姜曼婷浅笑中执起酒杯,姿态曼妙地酌一口。“祝我们合作能比以前更愉快!”   吃完这顿丰盛的美食,颜飞轩简直不知道一口口吞进腹中究竟是海鲜美酒,还是无可计数的惊奇与疑惑。   无论以财力、势力或外表来说,举止潇洒迷人的欧洲名门公子史蒂文,都没有理由让任何女人拒於千里之外━━她和何怀文不过是订了婚,大有选择更好对象的机会和条件,为什么她会推得如此干干净净?   难道她想放长线等更大的鱼上钩?可是,在鱼池中等待一口吃下她这美味嫩饵的超大型鱼儿可不只史蒂文一条。从各方面的传闻中,颜飞轩却从未听到姜曼婷接受过任何男人的追求,甚至还避之唯恐不及。而这些男人中条件比何怀文更好的委实不在少数。   姜曼婷莫非……真和他原本设想的拜金女人有极大出入?她真心爱着何怀文?   让他产生问号的不只是姜曼婷,还有何怀文。在何怀文交付给他的工作范围里,颜飞轩当然料想到自己不可能从其中找到任何“证据”,但他还是设法在最短时间内将手边能掌握到的一切资料全数过滤一遍,才宣告放弃。但他真怀疑何怀文会甘心放弃八年前那件事……   尤其他的直觉告诉他,何怀文这次找他回来的目的绝非如此单纯!但现在唯一可能让他找到蛛丝马迹的,就只剩下二楼的书房和何怀文的卧房。   然而,到今天为止已经接连三天了,颜飞轩趁半夜潜进书房里,用小型手电筒无声地探索,却还未发现任何可疑的资料。他怀疑姜曼婷会不会知道什么?既然何怀文放心将几乎整个何氏财团的控制权交到她手上,也有可能……   不,我不愿相信!   颜飞轩对自己心里突然发出的声音感到讶异,曾几何时,他竟然开始帮姜曼婷说话了。他甩甩头,无暇深究,继续敲打电脑键盘,忙碌的将一些档案拷贝到磁碟片中,准备带出书房再仔细研究。   门口传来脚步声。   他警觉的收起磁碟,关上何怀文的电脑,整个人钻进书桌底下仔细聆听。   又没有声音了。他不愿冒险,悄悄贴在门边,又听了好半晌,确实没有声音再传来后,才轻轻转动门把,拉开一条细缝……   一个穿着鹅黄色睡衣的长发女人,背对着他矗立在书房门前。   他惊讶不到一秒钟,立刻恢复镇定,因为他从轻盈的背影认出她是姜曼妮。她就这么站着,一动也不动,整个人好像一片云似的飘飘然。   颜飞轩挣扎着该怎么作。姜曼婷说过她妹妹神智不清,就算看见他半夜出现在二楼,说不定也不会有反应;相反的,也可能突然大嚷起来。但他若不离开书房,谁知道姜曼妮会在这里站多久?比拼耐力的结果也说不定还是会被她发现……   颜飞轩祈祷她最好快快离开,而且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但他没有犹豫多久,姜曼妮突然像雪人遇到阳光,身子就在他眼前融化软倒。根本来不及他冲出去伸手相扶,砰的一声,她已经躺在地上。   在这极短的时间里,颜飞轩脑里已经掠过他能采取的两条路。这倒地声很可能引出睡在书房左右房间里的何怀文或姜曼婷,他虽然来不及跑下楼,但可以关上书房门,躲在房里直到他们照顾好姜曼妮后再溜出去;可是,这声其实并不算十分响亮的声音,也可能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他关上门等待的结局,就会演变成也许需要紧急救援的姜曼妮错过抢救时间而发生不幸……   关门或不关门只是他一瞬间的挣扎,他怎可能放任她不顾?颜飞轩迅速离开书房,轻轻关上门,将姜曼妮从地上抱起。   事实上,就在颜飞轩抱起姜曼妮的同时,何怀文的卧房门也敞开了。   “发生什么事?”他的表情有些微惊讶,却仍不失镇定。   “她昏倒了。”颜飞轩横抱着姜曼妮站在走廊上,只简单的陈述事实。   两句对话间,姜曼婷也从她房里走出来,没有迟疑就跑到颜飞轩身边,神色紧张的观察妹妹星眸紧闭的脸蛋。   “她没关系。”姜曼婷对紧绷着脸部表情的何怀文说∶“不用担心,怀文,她只是老毛病,一会儿就会醒的。”   何怀文深沈莫测的视线只集中在颜飞轩身上。他放松脸部紧绷的肌肉,缓缓说∶“飞轩,麻烦你送曼妮回她房间。”   但颜飞轩还没有动作,怀中的姜曼妮竟已醒转,正张着一对清灵的眼睛凝视他。“阿杰。”她轻声叫他。   颜飞轩心骤然绞起一阵疼痛。这女孩身子好瘦好轻,应该是二十几岁年纪的白净脸庞,却盛满十几岁的稚气,那两颗黑眼珠亮晶晶的,好像看着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人似的对着他直瞧,柔软的嘴角还在用一个陌生的名字叫他。   “曼妮?”姜曼婷没有错过妹妹的声音,“你在叫谁?你认识飞轩吗?”   颜飞轩缓缓将她放落到地面,一手仍有力的支撑她的纤腰,怕她又突然发软。   姜曼妮双手还依恋在他身上,扶着他的臂膀不舍离去。“阿杰,不要离开我。”她柔柔的嗓音和眼里的泪水都让人无法拒绝。   在一阵冲动里,他脱口而出∶“放心,我不会离开你。”   她默默的痴痴的看着他,浑身上下笼罩在雾般的忧愁里,一双柔软小手从他手臂滑到他肩膀,又抚上他的脸,在他眉宇间摸索,好像要再次确定他不是梦,不是幻。   “阿杰,音乐响了,我们……”   蓦然间,那对盈盈亮亮的眼睛一迷蒙,颜飞轩还来不及在心里低呼━━啊,她又要昏过去了━━姜曼妮整个人已经滑进他的臂弯中。   姜曼婷慌忙伸手来扶。“曼妮!”   昏昏黄黄的灯光,好柔的音乐在耳边流动……   这是哪里?她努力集中视线,企图穿过脑海中的一片朦胧……   景象逐渐地清晰起来,姜曼妮看见拥挤的舞池,一对对十几岁的男女紧紧依偎彼此,想挪出更大的空间滑动,想缩短两人间的距离……   女孩或倚在男友肩头,或将面颊贴在舞伴胸前,男孩要护着女伴,注意脚步的挪动,不要碰上别人。有几对喁喁细语,有几对藏身在更为黑暗的角落里忘情拥吻……   其中也有两个女孩成双或两个男孩成对的,像她和贺倩如。没有男伴的女孩在这种舞时间,也只能互相作伴来过过干瘾。   贺倩如一张小嘴叽叽喳喳在她耳朵边动个不停,大大降低了浪漫气氛。“曼妮,我们等下转个圈,你注意看在你左后面那两个男的。很久以前我就看过他们了,不知道叫什么名字。每次他们两个跳起吉鲁巴来,哇,起码三分之一的场地都会被他们占掉,大家都会停下来看他们跳。他们调皮得很,忽然踢一下左脚,忽然跷一下右脚,圈子转得又快又大,简直叫人眼睛离不开,不知道下一秒钟又要换什么花样了。等下换吉鲁巴音乐的时候,你就可以好好见习了。”   “就是你上次要教我跳的那种舞?拜托,我光看头就昏了。能跟上你们跳摇摇舞已经是我的极限了,你就别再逼我跳别种舞了吧?”她真是兴趣缺缺,喜欢沈淀在舞厅与世隔绝的热闹气氛,不表示就喜欢自己动身体跳舞,尤其是像她这种没有音感,手脚里又没有运动细胞的人。   贺倩如不高兴的轻轻拉扯一下她绑在脑后的马尾。“你就是这样,试也不先试试就说没兴趣。连跳舞都要我逼你才来。怎样?来过几次发现很好玩了吧?早就该听我的话,多出来玩玩不是很好吗?老闷在家里怪不得会犯什么头痛病,弄得你要死不活的。”   “是很好玩啦,不过……”   “嘘,不要说话,他们在看我们了。”   贺倩如立刻堆起一脸柔媚的表情,让她觉得好笑。和倩如假凤虚凰的跳慢舞,她图的是一种气氛,可不像倩如摆明了要吸引男生来交换舞伴哪。倩如总说来这里不找个男生跳跳舞不过瘾,害得她上次被逼着和一个大色狼跳,对方一开始就快把整个人OK绷似贴到她身上去了,吓得她落荒而逃,真丢脸。   “喂,来了来了。”贺倩如小小声的贴在她耳朵旁边说。   “小姐,交换一下舞伴如何?”   虽然有贺倩如的预报,但听见低沈的男声突然在背后响起,她的心脏还是突地震动一下,身体肌肉也紧张了起来。她和贺倩如对望一眼才分开身体。下一秒钟,她已经被一双结实的臂膀给接过去了。   那人把手放在她腰上,她将手很自然的放在他肩上,但身躯适当的和他保持距离。幸好他没有用力拉她,挺绅士的。   “原来你的腰比我想像中还纤细,只是被宽大的棉衫遮住,看不出来━━喂,你跟朋友一起来吗?你们坐在那边角落嘛!还有个戴耳环的男生,我没看错吧?”他的声音浑厚有力,很好听。   她点点头,没有说话,垂着眼睛猛盯着他衬衫胸口的钮扣。   “我也是和朋友来的,今天只有两个人。你常来吗?”   “一星期最多一次而已。”她小声回答。   “我常来。今天本来不想来的。一早和小伟━━就是和你朋友跳的那个━━约在巴尔可。你猜我看到他的时候他在干嘛?蹲在地上吃棒棒糖。妈呀,我差点想转身走掉,假装不认识他,可是已经被他叫住,只好跟他一起蹲在地上看女生。看得无聊死了。他说,阿杰,去跳舞吧。我们就来了,差点没位子坐。平常和朋友整票来,一坐就占了一整排座位,可是星期天要找齐他们可比登天还难,全跟女朋友跑了。喂,你还在念书?”   听他一口气说了一大堆,突然冒出不相干的问话,她愣了愣,摇摇头∶“我休学了。”   “那些朋友呢?全休学了还是学校倒闭了?”   她笑笑∶“没有,有些是高中同学,休学以后很久没见面了,今天约出来玩。”她头垂低低的,这人不用她费心想话题,就会自动自发冒出许多话来,让她心情比先前轻松很多。她不像贺倩如这么健谈,最怕碰见和陌生人跳舞时两个人都默不吭声,在尴尬气氛中跳完了点点头就分手,总让她觉得很别扭。   “你笑起来很可爱耶,让人觉得好亲切,像小孩子一样毫无心机的。”   这算赞美吗?她还是只能微笑,不知道该说什么。   “喂,说话啊,不要一直我一个人唱独脚戏,好像我很聒噪似的。我平常可没有这么多话哦,你再不说话我就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要我说什么?”她傻兮兮的反问。   “你几年次?我五十六。”   “五十九。”   “哇,我还以为你是五十七的,看起来比实际年纪成熟。”   这已经是第三首慢曲了,要不了多久,快节奏的吉鲁巴音乐和刹时将亮起的灯光就会破坏这份浪漫情致,再次把疯狂热闹的气氛带到这个与大人隔绝,没有升学压力没有父母责骂的世界。   “待会儿和我跳吉鲁巴好不好?”他爽快的问。   她抬头,歉然的笑笑∶“我不会。”   “我教你。”他毫不犹豫的说,“很容易的。”   “我真不会。”她有点退缩。“我很笨,朋友教我好多次都学不会,真的。”   “跟着我就行了,我不会让你出丑的。”   灯光刹时大放,一对对男女立刻开始随着变快的乐曲熟练的转圈圈。他一把抓住正转身想逃的她,不等她抗议已经拉着她转起圈子来。“一、二、三、四,转身,转回来,再一、二、三、四,对,再转,咦,你很轻很软,很好带嘛!”   在别人眼中,他们这对跳得相当熟练,但她心里有数自己真的不会跳,只是完全放松的,被动的,洋娃娃似地让他带着。有时候她会出错脚,他就会快手把她拉回来,一会儿她又转错边,他又再技巧的让她转回来。   “你看,很简单吧,你一点也不笨。”   她笑了,她一向很怕吉鲁巴,转来转去的让她搞不清楚哪个方向才是对的,但今天这个大男孩的手每次都在她思考前就把她带向正确的位置,她干脆把整个人交给他,感觉他的手往哪儿拉,她就往哪儿转。   吉鲁巴跳起来竟这么轻松!她想起贺倩如刚才说过的话,他应该是跳吉鲁巴的高手罗!可是他现在只能带着不会跳舞的她,挤在舞池角落里,一、二、三、四,转身……   真可怜,他一点觉得很窝囊吧。看他一副很专心,很紧张的表情,同样的舞步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她还是会出错脚,他稍微想变换一下舞步,试着将她往另一个方向带,她马上不知道往哪里转才对;但每当她连续转了好几个正确的圈子,他脸上立刻会浮现一种好像很满足的笑容……   两曲吉鲁巴过后又换成了普通的热门舞曲,她这下真的要走了。   “你们不跳午夜场?”他声音里有再明显不过的失望。   “六点了,要回家了。”她有点喘气,感觉到几点汗水从脸颊边滑下。   “我想,等这场完,我们也要走了。本来想如果你们留下来,那我也不走了━━不教会你跳吉鲁巴不甘心。”   “喂,阿杰!”和贺倩如跳舞的男生挨到他身边拍他的肩。   她趁机笑笑说声再见,转身就往贺倩如身边走。   “等等,绑马尾的!”   正要步出舞厅的她先愣了愣。是在叫她吗?然后才回头,看着这个男孩。   门口灯光比较亮,说真的,她这时才看清了他的脸,跟他跳舞的时候她几乎一直低着眼,不敢盯着陌生男孩的脸瞧。吉鲁巴又让她昏头转向,没时间停下来仔细打量他━━现在才发现这个高大的男孩长得竟如此醒目,鼻梁很挺,浓眉大眼,混血儿似的脸孔配上一百八十左右的身高,腿儿长,肩膀宽,腰身细窄,一头齐肩长的黑发干净俐落的束在颈后,性格中带着几分艺术家的气质。   她不由得呼吸一窒,哗,原来跟自己跳了这么久舞的,竟是这样一号人物。难怪倩如一直拉着自己打听他,她的心里不禁涌上那么一点点,一点点骄傲。   他追上来,爽朗的向她要纸笔。她在狐疑中拿给他自己的小记事本。他翻到空白一页,写下∶“七八一六四五四,康宇杰。”他把本子交还给她,说∶“今天晚上十点打电话给我。”   她有点吓一跳,呆呆的应了一声,转身又要走了。   “喂,马尾。”他不自主的叫出来。“我不知道你的名字。”   “姜曼妮。”她回头笑笑,报了名字。   但不知怎地,分明走出了舞厅大门,分明走到了街上,分明回到了家中,而那首吉鲁巴的曲子却始终在她耳边低吟,双脚像不着地一样飘在空中,呼吸也不受控制,身子就是想随着音乐旋转,旋转,再旋转……   那天已不知道是多久以前了,姜曼妮一直记得,从没有忘记过……   “你好好睡一觉吧,曼妮。”   姜曼婷让曼妮吞下两颗镇定剂,看着她睡着以后,才离开妹妹房间。但还没有接近厨房就听见里面传来的争执。没想到才这一会儿的耽搁,何怀文和颜飞轩已经一言不合。   “我只是想知道你三更半夜上楼来作什么?”   “我说过,我是去看爸爸。我不知道有人限制我进爸爸房间!”   “飞轩,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你真有这么孝顺,当年就不会说走就走!”   “你是明人?你要跟我谈『明话』?”尽管颜飞轩已经压低了声音,但姜曼婷还是可以想见他那副龇牙咧嘴的冒火样。“那就请你明明白白的告诉我,如果你没有做亏心事,为什么要怕我上楼?”   姜曼婷很犹豫,她不想介入兄弟俩人的家务事。但还没有决定要不要转身离开,里面已经传来何怀文一声沈重的叹息。   “既然你不信任我,那你为什么要回来?”他的声音好无奈,好无力。   “我放心不下爸爸。”   “爸爸,爸爸,你什么都用爸爸当藉口,当初把他气成这样的也是你,你今天还有脸处处抬爸出来说……”   “何怀文!没有脸的人应该是你!”姜曼婷听见颜飞轩声音大起来,心里一慌,正要迈出的脚步也停在原处。只听见他没有停顿的继续说∶“你真的要我说破?你真的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知道什么?”   如果不是姜曼婷的心细,加上她对何怀文的情绪起伏毕竟有着五年的了解,她此时就很可能听不出他声音里确实夹带一抹恐惧。不及去分析,她只是直觉飞轩若再开口说些什么,怀文的心脏很可能承受不了。   护卫何怀文的心意使她毫不犹豫选在此刻闯进厨房。“你们还不睡?”她不让视线在两人身上停留,以一副完全没有察觉到他们对话的姿态,自自然然地走到放咖啡壶的角落。“曼妮睡了,我却睡不着了,想喝杯咖啡,你们要不要喝?”   两人都没有回答。她沈着脸,不转头去看,自顾自的烧起咖啡。   “你该去睡了,怀文。明天早上十点开董事局会议,算来这应该是我们回台湾之前最后一场常规性的董事会议,所以别想赖床。我会叫你,你快放心去睡吧。”   “你们要回台湾?”颜飞轩却抓住她的话问。“什么时候?”   “下个月底。因为正好你回来了,能帮怀文照顾美国的业务,所以……”   “不。”何怀文打断她的话。“飞轩会跟我们一起回去。”   姜曼婷惊讶的看他。“是吗?你没跟我说过……”   “我改变主意了。”何怀文眼睛直勾勾地望着颜飞轩。“既然你不信任我,就跟着我,我去哪你就去哪,可好?”   “很好。”颜飞轩也不眨眼的回瞪着他。“我要一切何氏财团在台湾的资料。”   “那有什么问题?”何怀文不改表情,交代姜曼婷。“小婷,请你明天就把飞轩要的资料准备妥当。他要什么资料都给他,不要让人家以为我们隐藏了什么。”   “我知道了。”她注意到何怀文脸色青白。“怀文,你睡前记得……”   “我会吃药。”他不再看颜飞轩一眼,挥挥手,便转身离开厨房返回卧室。   何怀文离开后,气氛沈寂下来,姜曼婷顿感一颗心好纷乱,好不安,好慌张。今晚太多事情让她没有时间去思考━━先是曼妮对着颜飞轩叫了一个陌生的人名,这是妹妹六年中第一次说过的、似乎含有什么意义的话;接着又是两兄弟一番奇怪的对话,她听不懂,却知道里面很可能隐藏了什么她不愿听见的故事?   怀文语调中的那抹恐惧,勾引起她自己心底更深一层的恐惧!她能向怀文问个明白吗?纵使他愿意说,她会乐意听见他的答案吗?短短几小时之间,她的整个世界好像失去了平衡。   “你妹妹是怎么回事?”颜飞轩点起一根烟。   姜曼婷暗自感激他开启这还算安全的话题,一面从厨架里拿出咖啡杯和糖罐,一面解释妹妹的情形∶“曼妮的精神原本就很脆弱,高中时一念书就头痛的要死,抱着满头汗水在地上打滚,医生也找不出毛病,只好让她休学了。爸妈也不敢逼她什么,让她自由自在的,病一时间倒像是好了。后来我们想给她找位家教在家里慢慢念吧,她又突然患了精神分裂,人变得浑浑噩噩,一呆就到今天。”   她转身面对颜飞轩,把身子重量依靠在流理台上支持着。“坦白说,为了什么原因我们也不清楚。因为她的病,我们举家搬到美国来,也找了好多有名的精神科医生,她却还是这个样子。你和她说话她倒知道的,一般对话也没有问题,就是老搞不清楚自己在哪里,或现在是什么时候。你也看见了,她想睡就睡,说昏就昏,大部份时间里就这样坐着痴着,梦游似的晃荡。”   “她叫我阿杰,那是谁?”   “我不清楚。曼妮的世界是……爸妈和我都无法懂的。”她无奈摇头。   “那你爸妈呢?”他的声音是温柔的,关心的,是姜曼婷第一次听见他对她说出蕴含情感的话语。   “五年前车祸死了。”   颜飞轩深深吸了一口烟,斜睨着她,似又要再追问什么。   “你要喝咖啡吗?”她赶快背过身子又转移话题。   “好,谢谢你。”   姜曼婷记得,这是他第二次对她说谢谢。她持汤匙的手指竟然在发抖,不知什么原因,她就是讨厌与他独处时的无助感。把咖啡端到颜飞轩面前时,他放下烟,突然伸手握住她手腕。   “你很爱他?”   她战栗的一震,咖啡泼出几滴。虽然早知道他说话不留馀地,虽然早就在全神戒备他的每一句话,但姜曼婷还是没想到他的问题会来得如此一针见血,简直让她无所遁形,让她无从招架起!   “如果你不爱他,就快点离开他,如果你爱他,就听我说━━他并不值得你爱,他是个戴着面具的伪君子!曼婷,相信我!你很清楚很清楚我这个人,脾气冲,说话直,可那代表我从不说假话呵!”   他第一次叫出她的名字,那么低低沈沈的,却像劲风刮进她心底深处,翻起巨浪万千。她感到热血急速从脚底直冲而上,如果颜飞轩再多逼近一步,她真怀疑自己是否会当场死在他的眼波中,但他却还是狠心向前逼进,连另一手也翻起抓牢她另一手腕,坚持不让她逃开。   “离开他!他总有一天会害死你!”   他的目光是这么急迫,这么顽固的锁着她的表情,她好艰难才将话从闹干旱的喉咙里给硬挤出来,却控制不住声音在颤抖∶“你才认识我多久,又了解我多少,凭什么跟我说这种话?要我离开他?你也未免太自以为是了吧?”   “我……”   “不用说了!”她振臂摔脱被他箝制的手。“我不要听,也不要相信你━━你大约是忘了自己曾经教训过我不要轻易相信一个人,而且,我知道你至少今天才说过一句假话,所以我并不打算听信你说的任何话!”   “呃?”   “你说你上楼是要看老爷子,但我知道你这几晚都去了怀文书房。”她垂眼注视地面,不看他的脸。“我睡的浅,书房又在我隔壁,有人上楼进房我不可能会不知道,但我并没有告诉怀文━━只要你不做出伤害他的事,我就不会也不想去涉及你们之间的种种恩怨,同样的,我的事也请你不要再过问了。”说完,她低着头就转身想走开。颜飞轩从背后按住她的肩膀。   “曼婷,我所说的是……”   “我不要听!”她铁青着脸,用力耸肩甩开他的手,快步跑离他身边。 上一页 返回不是冤家不相恋目录 -------------------------------- 不是冤家不相恋・第三章・杨晓静----------------- 杨晓静 → 不是冤家不相恋 第三章   姜曼婷不禁感谢天上的老爸老妈,赐给她一副钢筋打造的超强神经和一颗铁铸的坚硬心脏。若非如此,她大概已经惨死於颜飞轩眼睛里持续射出的雷射光波下了。   从他搅乱她心扉的那一夜起,不知何故,颜飞轩竟一改早出晚归的作法,成了早晚饭都在家吃的标准乖宝宝。即使中饭,只要没有应酬,他也会赶回来用餐。   吃饭时她的眼睛看着盘里的菜,他的眼睛就盯着她;若她开口抗议,他便即刻搬出问不完的公务,最后还会不饶人的加上一句∶“你的老板吩咐过,我想知道什么就问你。”   她想对何怀文提反对案,但他最近的脸色始终不好,用药的量也增加了,她挣扎好几次,终於还是把话都吞回自己肚子里,决定自己扛下来,不想让他多分烦恼。   但,她真讨厌和那双眼睛正面相对,讨厌被他视线罩住时,胸口定然会充满的那股不安、危机、无助、慌乱的情绪。然而究竟为了什么才让她的心脏像随时会引爆似的剧烈晃动,她实在不愿意、也没有勇气去分析,去细想。   姜曼婷试着用自己的方式反抗颜飞轩硬要加诸在她身上的无形压力。“我以为你刚才问的这些业务并不属於你管辖的范围,颜总经理。”她咬牙切齿的维持嘴畔一朵客气的微笑。   “但我是公司股东,只要是公司的事,我都想知道。”他似笑非笑的瞅她。“而且,董事长亲口吩咐过,我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你。”   姜曼婷咬着嘴唇看他。“我决定从明天起把我的助理拨给你。你想知道的问题,茱蒂都可以为你解答。”   “茱蒂?哦,我已经请教过她了。但和你这台超级电脑比起来,她的速度只达二八六的境界,而且资料也不全,等她的解答会耽误我的速率。”   很好。她成了有问必答的电脑。“那阁下就不怕耽误了我的速率吗?”   “依姜小姐最近的工作表现来看,在下区区几个小问题非但没有影响你的速率,反而还更加速了你的工作能力,不是吗?”他忍着笑。   姜曼婷捧着发疼的额角,好想把这浪子的一头长发给拔个精光光。对,就是为了这可恨的家伙,她一个劲儿把无处宣泄的不满和怒意投进工作里,效率竟比以往更提升数倍,没想到此时此刻却成了他回攻的武器!   她试着放软姿态。“颜总经理,我跟你并无恩仇可言,可否请你放过我一马,让我安静过日子?你快把我逼疯了,知道吗?”   “当然知道!因为这正是我的目的嘛!”他居然厚颜无耻的这么说。“可是和我有仇的不是你,是何……”   “我不要听!”她十万火急打断他的话,眼睛不忘送回他一道死光波。“关於你刚才问的问题是这样的……”她宁可让两人的话题永远凝聚在公事上。   颜飞轩满意的看着她用心答覆他的问题。他自然看得出她气愤他吹皱一池平静春水,但他从来就是个任性妄为的人。她想逃避,他就趁胜往前追击,不信她能逃得多久?   联合银行吴董事长举办的慈善舞会当天,还没出家门,就见到她穿上一身淡紫色低胸迷地礼服,样式简单贴身又大胆,以大波浪的黑色鬈发遮盖浑圆雪白的香肩,却比完全露出来更添几分春光。黑白紫的搭配,本该是不亮眼的色调在她身上成了最感性的颜色,婀娜的体态,充满东方神秘的浪漫气质,连瞎子都要把视线往她身上移。   紫色调并非人人穿得好,但颜飞轩对自己有信心,毫不迟疑,转身回房间将身上的黑色礼服改换为深紫色燕尾服,以同色系的天鹅绒丝带系住他一头平日凌乱的长发。然而,优雅的礼服装扮非但遮掩不了他浑身上下都狂狂放出的阳刚气息,反而更衬托出他骨子里的那份浓烈的野性叛逆味道。   果然一出场立刻让舞会全场人眼睛一亮,以为他们才是天生一对,唯有这么百分之百男人的男人,才能搭配如此百分之百女人的女人!大家尽皆忽略了本该是姜曼婷的舞伴,那位身着白礼服的何怀文。   谁教法律上没有气死人要赔命的法规呢。颜飞轩眼睛完全不瞟向紧抿着不悦嘴唇的何怀文,旁若无人地伸手到她面前。   “颜先生忘了我是有舞伴的。”她红唇带笑,低声的在牙缝里说话。他这才不轻不重的朝何怀文“扫”了一眼。“MayI?”   当周围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们这三人组合身上时,何怀文当然不会做出贻笑大方的事。他优雅的颔首。“小婷,陪飞轩跳支舞吧。”   她暗暗伸脚在裙子底下踩了未婚夫一脚,才挺直背脊将手放到颜飞轩的手中。   虽然是鼓起全副精神进入备战状态,但在触碰到他肌肤的那秒,在他的另一手轻触上她小腰的那秒,灵魂好像从她身躯中分化了出来,凌驾於外界万物之上,整间华丽大厅中的音乐在她耳畔寂静下来,几百名上流社会的绅士淑女全数从她眼中隐遁,能接受到感应的神经细胞已经完全凝聚在与他身体接触的部位了。   说真的,她还能不被自己的裙摆绊倒,已经算万幸。恍惚间,姜曼婷已经被他扶上舞池,身躯也在他两臂的带动下翩然起舞。   “谢谢姜小姐赏脸与在下共舞。”   他的声音恍若从天而降,惊醒她失去作用的感官。   “我不是你用来和怀文争斗的工具。”她用力把嘴唇弯成美好甜蜜的弧线。   “我如果真有心要和他争什么,八年前就不会刻意避开。”   “那你又回来?”   “你忘了吗?是他要我回来的。”   “既然他一片好心,你为何处处与他争锋相对?”   “你确定他安的是好心?”   “如果你存心在我面前毁谤他,恐怕浪费口水,颜总经理。”   “你对他这么忠心,为的是金钱?”说话同时,他含笑握紧她的手,目光却像两把刀决意要将她的心给刨出来看个究竟。   姜曼婷上扬的嘴角抽蓄一下。“金钱吗?或者说……是现实?”   “现实?”   “你不会了解。”舞曲尽了,她想抽回被握住的手。   “我可以不去了解你,但你必须了解何怀文。”颜飞轩一点也不怜香惜玉,握着她的手牢似铁铐,扶着她腰的手稳如磬石。除非她不顾淑女仪态当众挣扎,否则难以移动半步。“要是你承认你爱他,我才考虑从此不多问一句。”   他笑得笃定,笑得可恶,他已看准她不敢承认。   姜曼婷快把嘴唇咬出血痕了。“我爱他与否和你有什么关系,颜总经理?”   下一曲已经开始。颜飞轩继续滑动脚步,两手加重的力道迫她不得不跟进。优美的华尔滋舞曲中,远观的人们只羡慕这两人舞步和身形的完美契合,不会有人听见他们微笑的嘴唇里溢出的带刺话语。   “因为我不想你误了终生,曼婷。”他微笑叫她的名。   “我不想再谈这话题。”   “如果你知道当年我爸脑中风的真相……”   “我说过我不会信你的话。”既然抽不出手,她便不客气用指甲死命掐住他的掌心。“你小时候没有上过伦理道德吗?在人背后说坏话要下拔舌地狱的。”   颜飞轩忍痛又忍笑。“我不怕当着他面说,甚至可以当所有人的面说,何不现在就━━”   这次却换姜曼婷反拉紧他的手,不让他走。众目睽睽之下,怎能让他胡言乱语气死怀文?   “你这样逼我的最终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只要你知道真相。”   “从你口中说出的片面之词算真相吗?”她依然面带笑容。   “在我是真相,在他是秘密。你要求证,可以亲自问他。”   “我和怀文之间是没有秘密的。”   “你对他没有秘密,还是他对你没有秘密?”   她气到最高点,低空飞出裙中腿,一脚踢中颜飞轩胫骨。“音乐结束了,颜先生。谢谢阁下邀舞。”   他痛的来不及抓住她,姜曼婷已经挂着得胜笑容回到未婚夫身边。   “玩得愉快吗?”何怀文眼看颜飞轩,嘴问她。   “你为什么要我去陪他跳舞?”姜曼婷语中含怨。   “我以为你们最近公事上走得很近,陪没有舞伴的弟弟跳一曲又有何妨?”他的语气始终是这么平和文雅,“我不希望让飞轩感觉他被排斥。”   那也没有必要用自己未婚妻当筹码吧?她有气说不出。“怀文,我想,我们还是尽早结婚,好不好?”   他的眼睛流出深深遗憾。“小婷,你知道我不能给你正常的夫妻生活。”若不是为了名正言顺能让她住进家中,终日伴他左右,一年前他们连订婚仪式都不会举行。“就连想陪你多跳几曲我都办不到。你就再给我一点时间做好心理准备,好吗?”   眼角瞥见颜飞轩向他们走来,姜曼婷深吸一口气。“算了,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在意。”   她踮起脚尖,揽上何怀文后项,将自己樱唇凑上他的唇。在看见颜飞轩涨红了脸,掉头走开的同时,她彷佛听见长久以来自己绷得死紧的神经纤维,一根根崩塌断裂的声音响起。   姜曼婷知道,她早该不顾怀文的反对,搬离何家,躲开这个男人。   她就是无法控制自己的万根心弦不被他的眼神、他的话语、他的一举一动撩拨,每每总让她那颗只求安定的心在他的情绪波浪里随之起伏荡漾。她的抗战行动已经在他坚硬如刚的意志下宣告失败,她於是选择了最消极的逃避,把自己的生活空间局限在二楼,尽一切可能躲开颜飞轩的视线范围,藏匿自己。   可是,唉,她究竟能逃到几时?只要他还住在这屋里一天……   “你要躲到什么时候?”他的声音里饱含欲来山雨。   姜曼婷心跳骤然加倍,不必回头也知是她命里的刹星。她停下搅拌咖啡的动作,却停不下热血在胸口翻搅的速度。“你很喜欢捡三更半夜在厨房里问我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因为这几天你摆明刻意在避我,除了现在,我根本见不到你的面。”他知道她几乎每天夜半都会特地起床到何宝山房间,探视老人的点滴和体温,动作细心温柔的让每个男人都恨不得躺在床上的病人就是自己。确定病人安然后,她习惯到厨房喝杯咖啡,独自享受暝思。   “没有人会欢喜见到自己讨厌的人。”她已不想再保留言语中的礼貌,只求能快快激走他。   颜飞轩走到她身后,两手按着她的肩头把她身子扳过来,逼她面对他。   “你真这么不想见到我?”他灼灼的视线定在她脸上。   姜曼婷很快把目光从那对深得会让她沈溺无法自拔的双眼中移开。“不想!”   “那你就闭上眼睛不要看我好了。可是你的耳朵得听。”“我也不要听。”她索性举起两手遮住耳朵。   “你要听。”他一手一边将她两手用力拉下来,压在料理台上,胳膊形成一个圈将她箍禁住,长发近得随时都会从她面颊上刷过。“否则我就不离开。”   他的身子像具熊熊火炉,贴得她这么密,她快燃烧起来啦!   这瞬间她脑袋转过几个脱身的方法━━她可以放声大叫,惊动楼上卧房里的怀文;还可以猛力抬起膝盖顶他,让这骄傲的像狮子的霸道男人尝尝被女人攻击重点的痛苦滋味。嘿,他肯定会痛得蹲在地上好几分钟动弹不得。但是,但是,她却什么举动都没有实行,因为她的全副注意力已经放在胸口那颗跳得乒乒乓乓的心脏上了。   拜托啊,心脏,不要这么卖命跳动行不行?她祷告。   “你说话一定得摆出这副欺凌弱女子的姿势吗?”   他嘿嘿冷笑两声。“我可没见过如此强悍似你的弱女子。”   强悍才怪?只有老天知道,她此刻的全身骨骼根本柔软到无法支撑她的体重。   “你不是很讨厌我吗?何苦非逼我听你说什么鬼话?”她逞强的反问。   “对,我讨厌你━━我讨厌你用水汪汪的眼睛看何怀文,讨厌听见你用温柔的口气对他说话,讨厌看见你对何怀文投怀送抱的模样。”他俯首一寸寸向她恐慌的脸蛋逼近,她那对无助扇动的眼睫毛让他的心也跟着颤动起来,越飞越高……   “曼婷,我们不要再逃避彼此了,行吗?”   他的嘴唇触碰到她的那瞬间,被强制按的两颗心如地雷一触即发,情感的倾泄势如熔岩滔滔奔流而下,无可克制,一切为了逃避这份旋天动地的吸引力而作的抗拒,一切为维持表面平静而强装出来的笑容,在唇儿与唇儿相贴之间化为虚有……   他酝满攻击力的舌尖肆意挑开她的唇,在搅动中传送那令她全身融化成水的凶悍气息,占有她的呼吸,他霸道的手臂将她拉着紧贴在他男性胸膛前,姜曼婷放任失去理智的十指蛇样的从两人身体细缝间盘上他的脖子揉乱他的长发,双眼里的泪滴两串断线珍珠似的跌落面颊……   “跟我走!”他喘息着,激动的嘴唇几乎吸破她红嫩欲滴的唇瓣,每个字都夹带惊涛骇浪的纠缠。“曼婷,带曼妮一起。我们离开这里……”   他的话像道霹雳,震醒她的忘我。   姜曼婷硬生生拉住他头发扯开他想滑向她颈项间的嘴唇。“你究竟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你哥哥的病……”她勉强擒住两眶泪水,用力想拉开这个把她逼到最死角的无行浪子。“怀文他随时都可能会死呵!”   颜飞轩吃痛又诧异,箍着她的臂圈一松,她慌忙向旁跨步脱离他的拥抱。   “从他还是个婴儿,医生就预言他的弱小心脏支持不过十岁,等他好不容易奋斗挣扎到十五岁,医生又表示二十五岁将是他的末日。大概是上帝怜悯他的苦苦挣扎,总算才又给他逃到了现在将满三十……”她撇过头,张大一双泪眼瞪着咖啡杯里褐色的液体,不想自己的情绪崩溃。   “没有这种事,曼婷,你肯定被他骗了!”他气愤得胀红一张脸,踏步到她面前。“我和他一起生活了十几年,从没有听说过他有心脏病!”   她抵抗的仰高脸盯着他,涟涟双眸里闪烁激动的火焰。   “他不会骗我!没有他就没有我和曼妮,你知道吗?我们家发生车祸时,他只不过刚好开车经过,与我们根本毫不相识,却包办了爸妈的丧事,还给我们姊妹俩安身之所,帮我完成学业,帮曼妮继续求医……若不是他,我真不知道自己现在会在何处,要怎么照顾神智不清的曼妮!你说,他对我这么好,我感激都来不及了,他何必还要编这种谎话骗我?何况这种谎对他自己有什么好处?”   “该死!我早说过你被他驯养得太好了!”他摇晃她双肩,想摇醒她。“你不能因为感激他而事事都相信他啊!”   一句话扎进她心口,她挥手甩开他,刻薄的顶回去∶“连你都会接受他的生活费,我为何不能因为妹妹而接受他的驯养?”   他愤而抓紧她双手。“用不着说得这么好听,你根本就是离不开他给你的优渥生活,全然不在意他是个丧尽天良的混蛋!”暗藏在两个人之间熊熊火山一旦爆发,又无适当管道宣泄,遂化成灼热的火星尽数往对方身上狂喷。“你以为他真是好心要给我生活费?浑帐!那个叫做遮口费!他不要我把他做过的丑事给揭出来,你懂不懂啊!”   “什么遮口费?他好端端干嘛要遮你的口!”   “他……”   “我不要听你血口喷人了。你就算是因为自己的身世而自卑难过,也不用恶意中伤怀文呀……”她死命挣扎想摆脱他的大力。   他更加重双手力道,不给她逃脱。“我中伤他?你究竟知道多少我和他的事?”   姜曼婷两手疼得快流出眼泪,气恼他使力毫不留情。“我知道令堂原本是何家的用人,生下你以后,留子不留母,被赶出何家门。而你从小只把怀文母亲当成自己母亲,不知道亲生母亲原来另有其人!”   “好,既然你这么清楚我的『身世』,那么,你知不知道何怀文的『身世』呢?”   “呃?”   “他根本不是我爸亲生的!”   她心里恍然一亮。“原来如此,你是回来争夺家产的!这就是你说要告诉我的『真相』吗?这就是他要用钱遮你口的原因吗?颜飞轩,如果你以为这样可以动摇他在我心里的地位,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我告诉过你,若存心要和他争这个,我八年前就不会离开了!”   “你离开是因为你一知道自己的身世、一知道令堂还活在世上,冲动中就跑去找老爷子理论,才害他中风,至今不醒,所以你才会在羞愤中离家。这些和怀文是不是老爷子亲生的扯不上一点关系,男子汉敢作敢当,你不要乱赖!”   “我爸的确是被我气的脑溢血发作,我什么时候抵赖过这点了?可是爸爸当天晚上就醒了啊!”   “什么?”姜曼婷张大充满惊讶与困惑的眼睛。   “把他气成如今这模样的是何怀文不是我啊!”   “你胡扯,怀文又不像你这么冲动,会不顾大体胡乱说话。他怎会没事去气老爷子?”   “他当然不会冲动,他是有阴谋的,他要逼爸立遗嘱把何氏财团传给他,逼爸接受他背地里安排走私到东南亚的事实……”   “骗人!什么……什么走私嘛!怀文不会作这种事,全是你编派出来的谎话!”   “我没有骗你,曼婷,我以去世的母亲发誓━━爸那天晚上刚醒,何怀文就捡在他身体最脆弱的当儿,於夜半无人时逼迫於他。你以为,一位刚刚幸运捡回一条命的老人能承受多少?他的脑溢血再度发作。这才是爸爸今天还躺在病床上的真正真相呵!何怀文还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都听见他对爸说的那些恶毒无情的话了!”   她咬牙抵抗双手的疼痛,抵抗他这番话带给她的冲击……可是,那天晚上他与怀文之间的对话却一句句清晰浮现在她脑海……   你真的要我说破?你真的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知道什么?   她心一跳,摇头甩开当时怀文声音中的恐惧波动。“我不信你!”   “好,我问你,你知不知道是谁把我的身世告诉我的?”   “是怀文……他告诉我是他一时说溜嘴……”   “傻子,你刚才也说过他不像我这么冲动,既然如此,依他沈稳的个性会轻易把这么大的一桩事轻易说溜嘴吗?岂不与他的个性矛盾?”   “只要不是哑巴,总有失言的时候……”   “他并不是失言,他是用很冷静很稳定的口气告诉我的!”   “真好笑,他干嘛要这么做?”   “因为他母亲与人偷情的事爆发了━━他从父母争吵中知道自己原来没有何家血缘的刹那,自然而然联想到,何家的家产将毫无疑问没有他的份了,所以他才找我摊牌,这样你懂了吗?”   “你在指控他想藉此逼你离开何家?好顺利取得何家财产?”她激烈的反问。   “你太小看他了,何怀文的野心哪里是区区何家财产或何氏财团所能满足的呢?他亲口告诉我他十八九岁就开始跟走私集团挂勾,想藉由走私聚集更多更多财富啊!”   他的双手只要再多用一分力量,姜曼婷的手腕只怕当场就要折断了。   “又是走私!他是否走私跟你们的身世又有什么鬼关系?”   “因为我爸已经知道他是私生子了,也就表示他一夕之间调集巨额资金的权力,很可能会在几小时内被剥夺光,无钱无权他如何还能继续走私勾当?何怀文一省悟到这点,立刻将脑筋转到我头上,企图拉我一起加入他走私的计画。可是我拒绝了他,只差没逼他去自首。他才见风转舵,说穿我的身世,希望我会在气愤爸爸中做出错误的决定━━当时只消踏错一步,我终生恐怕都会在他的控制之下了。”   姜曼婷脑袋一片昏乱,颜飞轩说的话让她难以理解更难以置信。“你胡扯!你在颠倒是非!怀文是这么善良温柔,怎么可能做出你说的那些事!你以为世界上会有多少人愿意像他这样无条件的帮助两个孤苦无依的姊妹?而且那妹妹还是个精神病患者?他从来没有在背后非难过你,反而认为老爷子的病都因他说溜嘴而造成,於是一直愧疚在心,加上他很难过父母当年对待令堂太苛刻,於是……”   “於是於是!於是他用这些伪善的行为收服了你!你怎么不反过来想想他是否对你别有所图?”他在狂怒中突然惊悟到自己正对着她那双纤细的手腕出气,慌忙撤离两手。“我的天!曼婷,我……”   看出他脸上的关切与内疚,姜曼婷先发制人。“不用道歉了。反正你就是这副顾前不顾后的冲动脾气。还好你捏的是我的手不是脖子,没死在你手下总算命大。”   颜飞轩从口袋中掏出烟及打火机,为自己点燃一根。   “你说的没错,我就是这么顾前不顾后,这么冲动。就像当时,我一从何怀文口中听说自己的身世,简单的脑细胞只集中在我那还活着的母亲身上,他是否作奸犯科,是否罪大恶极根本不在我当时的思考范围内。我立刻去找爸爸问明真相,又不客气的质问他为什么要把我母亲赶出门……现在回想起来,爸大约是接二连三受到太多打击了,先是知道长子不是亲生的,接着又被次子如此顶撞,他脑溢血於焉发作,这才当场昏迷,虽然那晚就醒了,但何怀文因为无法拉我入伙,又再转而趁机逼迫爸。”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你为什么要离开?”她死死盯着他的脸,不放过他眼睛里的任何一点情绪变化。   颜飞轩吸完一根又点燃另一根,目光虽对着她,却似穿透她不知看到哪里去了。   “我当时是气愤不平而又无能为力的━━一晚之间,知道从小叫妈的人竟然不是亲生母亲,知道亲生母亲原来是被爸爸赶出门的,知道哥哥在进行走私,而我和他又先后把爸气得中风━━曼婷,你不能期望当时不到十八岁的我会做出什么伟大的决定吧?除了逃避这团混乱,除了去找我的亲生母亲之外,我可什么也想不到了呀!况且当时的我在公司没实权可言,不比何怀文的精明优秀,当时才二十二、三吧,就晋身董事局了。纵使我心想作什么,也力不足呀。”   他的视线终於停焦在她的脸上。“你全都了解了吗?我离家花了半年才找到母亲,我本想拒绝何家的任何一点帮助,但只凭机车技术当替身的我,无力供给母亲过较好的生活;我接受了现实,接受了何怀文的生活费也好、遮口费也好,但这并不表示我能接受他继续作恶的事实啊!虽然我至今还没有找到他还在继续走私的证据,但我感觉事情不是这么简单。”   姜曼婷感觉自己总算在巨浪翻滚中找到一片浮木。“证据?你今晚所说的过去又都有证有据吗?没有吧,你只靠一张嘴,对吗?那么你凭什么以为我会相信你?”   不,她怎能相信自己深深信赖了五年,决定托付终身的男人会是他口中的大骗子?她怎能相信让自己依靠了五年的祥和世界竟然是个烂泥沼?即使他眼里有再多的真实,再多的诚恳,即使她的心底确实被他撩起了那么一点点的不安,她还是不愿去相信!   “我以为你会了解我……”   “对不起,我比较了解和我一起生活了五年的怀文。”她硬心答道。   “那我们可以找他对质。”   “我不会让怀文冒被你气死的危险,你把老爷子气成这样还嫌不够吗?”她知道自己的话是残忍的。纵使一时不能信他,也没有必要如此伤他!   “可是,曼婷,你是爱我的,为什么不能给我证明的机会……”   她脸无血色,嘴唇轻颤∶“我很遗憾刚才的……轻率行为,希望你不要自作多情,我并不……爱你。”   “你不爱我又能这么热情的吻我?”颜飞轩咬紧牙关,沈声问。   那两道目光快把她压得无法动弹,热度足以让人窒息。   “我贪玩,我坏,我爱撩火,我没想到你这么纯情,竟然以为区区一个吻……”   他跨步上前,眼珠发红的像要将她吃了的表情。“你只是在玩火?那只是区区一个吻而已?你在骗我,曼婷,告诉我你刚才的话不是真的。”   “是真的,飞轩。”她低声应道。“你也知道,有这么多人追求我,但正如你所说的,我不能放弃他给我的优渥生活,所以始终没有接受别人,但是你……唔,你是这么热情,这么刺激,让人难以抗拒,而且我以为你是不拘形迹的,不会在意一个吻,所以我会忍不住跃跃欲试……”   “不!”   “是真的。”   “不!”他抬起她的下颚,不信任的察看她双眼。“你在骗我,曼婷,你不是这么残忍的,你……”   她抢先昂首迎上他的唇,比先前一吻更放浪形骸的吸吮着他,不顾一切压着他的后脑,将滚烫的舌尖送进他嘴里翻江沸海,把柔软的娇躯整个儿贴到他身上缠绵斯磨,像是要把自己全身的热度都倾注到颜飞轩身体里,只愿世界能在这一刻终结,只愿自己的知觉能在这一刻以后永远停止感应,她只要这一刻!   她的主动和她的激情使他沈沈陶醉了,正当他忘魂的被她撩拨到沸腾的状态时,颜飞轩嘴唇上骤然传来一阵剧痛,姜曼婷已经跳离他身边,嘴角上还挂着一滴从他唇上强夺来的鲜血。   “你瞧,要一个吻有何困难。如果你想背着你哥哥和我偷火玩,随时欢迎,我还有更浪漫的免费奉送!”   她舔舔唇,甩甩头,在他大惊大怒中背过身子,急步离去。   她不能让自己相信他,也不能让他看见夺眶而出的两滴破碎的珠泪。   唉,好痛。   颜飞轩两手按在涨痛发昏的额角,走出酒气冲天的卧房,进入餐厅。   咦,今天的早餐特别丰富,还有鱼有肉的,哦,他再定睛一看,原来是晚餐。没想到宿醉一宿,人间已过千年……醉?他为什么要喝醉?   颜飞轩视线一转,整个身体平衡感就啪答歪掉了,脑袋瓜沈重得想和地板接吻。他再揉揉眼睛,有没有看错?饭桌边那两人正亲亲热热的依靠在一起吃饭,而且姜曼婷那双水漾的眼眸正以无边的温柔,无边的纵容凝视何怀文!   痛,真痛得要死,这下子他不只头痛,连五脏六肺都开始抽筋。“飞轩,你醒啦,要是再不醒,我跟小婷就要帮你请医生来看了。”何怀文的表情风平浪静,声音也和以前一样没有特殊高低起伏。“小婷,帮飞轩盛饭吧。”   她笑笑问∶“你吃饭还是银丝卷?厨房现成蒸着的。”   “我看你两样都帮飞轩拿来吧,他一天没吃东西了,肯定饿得发昏。”   饿得发昏?他还气得发昏咧!这么甜蜜温馨的家庭画面,莫不成在告诉他昨晚只是春梦……不,恶梦一场!   等等,他的视线牢牢盯住了姜曼婷的袖口。“这么热的天,你还穿得上长袖?”他试探的问。   如果昨晚不是梦,他相信那双牵牛花瓣般盖到她手背的袖子,正是用来遮掩被他在极怒中捏青的一双手腕。   姜曼婷眼睛一闪,笑容一僵,颜飞轩已经得到答案。   “这料子不厚,不热。”她站起身,又准备躲开了。“我去帮你盛饭。”   “不吃了,我要出去。”他赌气的不再看她一眼,拨拨满头乱七八糟的浓发,迈步向大门走去。   走到门外,他正准备跨上他的重型机车,姜曼婷却追了出来。   “已经晚了,你要去哪里?你是不是喝醉了?”她一早就闻到厨房里和他的卧房门口有浓浓的酒精味道。“醉了就不要骑车好不好?”   “或许是醉了,但没有醉到乱发梦的程度。”他粗嘎的回答。   姜曼婷深吸一口气。“我倒是作了一场梦,可是我……忘记了。”   “能忘是福,姜小姐,你好福气。”他冷眼看她。   “你一定要跟我争锋相对吗?我们不能和平共处吗?把以前所有都忘了吧,飞轩,你和怀文的事,还有……”   她那歉疚的神情和那说不出口的哀求,让他想硬起心肠都办不到,千缕情丝简简单单就被她撩拨得纠缠成死结,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求能伸手将她拉上机车,驰向天边,从此不回头……   “阿杰!”一个婷婷袅袅的人影从屋里闪出来,拉着他臂膀叫他∶“阿杰━━”   “曼妮?”姜曼婷惊讶妹妹突然出现。   “阿杰,不要去,要去让我跟你一起去━━”她的请求轻得像耳语。   颜飞轩的注意力不知不觉被那张灵秀稚气的脸庞给吸引住了。“你要跟我去?你想去哪里?”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好低沈好温柔。   “我们去看夜海。”她眼睛只注视着他,充满天真的期待。   夜海?有何不可?“只要你姊姊同意,我就带你去,好不好?”   她惶惑的向姜曼婷看了一眼,又沮丧低下头。“姊从不喜欢我晚上出门,她要我在家补习念书。”   他不了解她的话,挑起眉稍对姜曼婷投以疑问的一眼。   “曼妮难得会想出门,你带她去没关系。她不会给你惹麻烦的。”她摸摸妹妹发丝。“去玩吧,可是不要玩过头,早点回来,知道吗?”   姜曼妮脸孔焕发着光采,喜孜孜的爬上机车后座,侧坐的姿势熟练自然。她戴上颜飞轩递给她的安全帽,柔弱无骨的手臂没有顾忌地盘紧他的腰。   “抓紧了。”颜飞轩发动引擎,忍着不回头也不等待的向前驶去。   车驶远了,颜飞轩将痛楚的心情释放在速度中,拒绝去回想昨晚那让他心神震荡的吻,她残酷不留情的话语,还有她刚才见曼妮上车时,一脸遮掩不住的黯然……   她要过穿金戴玉的日子,他给不起,现实就是如此单纯,不是吗?   “你喜欢看海?你常去吗?”他叫着问姜曼妮,勒令自己把心念集中在背后这个紧紧依附着他的纤细身躯上。   “不都是你带我去的吗?”她叫着回答,“阿杰,不要骑这么快,你慢一点。”   “别担心,我是有国际赛车执照的,何况现在并不算快。”   机车飞驰,夜风飒飒,姜曼妮的时间回流到六年前的台北…… 上一页 返回不是冤家不相恋目录 -------------------------------- 不是冤家不相恋・第四章・杨晓静----------------- 杨晓静 → 不是冤家不相恋 第四章   4.1   三辆摩托车在海水浴场外停下来。现在已是深夜,一个人影也没有。   姜曼妮跳下车,伸伸僵硬的双腿,吸进一口海水特有的咸咸气味。   好吧,既然来了,就不要再想家里了。反正回家也没事作,大不了明天挨一顿骂就是。可是她已经两天没回家了,老爸老妈不知道会不会着急,姊还说过今天要帮她介绍家教……   康宇杰停稳摩托车,走过来揽她的肩。“想什么?瞧你眉头皱成那样,担心妈妈会骂?乖宝宝。”   “去啦!谁管她生不生气。给我一管烟。”姜曼妮探手到他胸前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和一包皱巴巴的长寿,嘴里衔了根烟却点不着火。康宇杰竖起夹克帮她挡风。她探头到他胸前。喀擦喀擦,还是点不着。   后面传来贺倩如的声音∶“现在就亲热啊!阿杰,太过分了吧!”   “少管闲事,你!自己跟周宏亲热去吧!”康宇杰头也不抬的低吼回去。   姜曼妮终於点着了烟,深深吸一口,任康宇杰紧紧搂着。“什么地方不好去,来这种风大的鬼地方。”   “你一定没有看过夜海,棒透了。这世界上我只喜欢三样东西,朋友,机车和海。”他接过她手上的烟,也吸一口。   她早知道啦!康宇杰最以他的机车和朋友为傲。他甚至说过,待在家时机车是他唯一的亲人,出来玩时朋友就是一切,而一个人独处时,心内便只有海了。也就是为了康宇杰坚持要她看看他最爱的夜海,姜曼妮才毅然决定不回家了。   但在内心深处,她也不全是因为康宇杰才不回家的。   在姜曼妮体内或许早有着这么一股反抗家庭的冲动吧!爸妈不是不好,相反的,对她百依百顺,几乎任何要求爸妈都会答应,生怕给她任何刺激。因为,在家人心中,她这个毛病千奇百怪的小女儿只要人还活着就算捡到了,双亲的满怀期望已经全数寄托在她姊姊身上啦!   他们要求的对象、关心的目标,从来从来只有她那聪明能干、美丽大方的姊姊姜曼婷!她这念不了书、成不了材的小小姜曼妮以后会变得怎样又有谁在意呢?   姊姊是绚烂傲人的太阳,她只是一粒不起眼的星尘,而且还是失去光芒的哦!   “又在想什么?”康宇杰拉着她往沙滩走,周宏和贺倩如就在前面不远处。   “想好多东西。爸妈,姊姊,朋友,所有的人,所有的狗,想草,想沙,想海……”她索性把落入眼睛里的东西全报名出来。“想好多东西!”   “你这颗脑袋好像永远停不下来,像我什么都不想,日子过得多好!”   “是很累。有时候一个人半夜想一大堆事情,想得快疯了。闷在房里也不知道找谁聊好,干脆趴在床上大哭一场━━真的很累很烦。”   “不要想太多。”他简单结论。   每次都这样,跟阿杰好像谈不到心里去。他最爱问她在想什么,可是当她把一大堆脑中的问号告诉他━━石头不会动是因为它没有生命吗?生命总会消逝,以后又会留下什么?人与人之间总免不了虚伪吗?如此为什么要交这么多朋友?因为想从人群中找出一两个可能存在的“真诚”吗?所以人人都戴着面具不停搜索?难道没人知道只要拿掉这个面具,自己就是一个“真诚”……   而康宇杰却只是听,听完发表一两句简短申明就宣告结案,然后拉着她到处玩,要她没有时间想。“老是闷在家里,当然会想东想西。”他会这么说。可是她有玩啊!跳舞、飙车、喝酒、打牌……然而脑中的胡思乱想还是像病毒一样无可克制的渗透蔓延━━她真的觉得很累。   “你知道我正在想什么吗?想怎么样把你带到小伟看不到的地方。”康宇杰轻声在她耳旁笑着说∶“他总怕我会对你乱来,他一直说你最纯了。”   “我本来就很纯啊!我很乖的,全是被你教坏的。”姜曼妮赌气鼓着腮帮子。   “是啊,你很纯很纯。”他把音发得像蠢字。“真正的你是什么样子我还会不知道吗?哪像你外表一副文静样?第一次看到你还差点被唬住,怀疑这么乖的女孩怎么也跑来跳舞?后来看你眼睛瞟啊瞟,满心想勾引男人的样子,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是闷骚!”   姜曼妮不由得恼羞成怒了。因为与康宇杰认识的那一天,她原是有意要把一个新认识男孩的注意力从贺倩如身上转到自己,可是当然不会有人知道她心底深处转动的念头啊!没想到现在居然被他当面说穿,还说得如此不堪呢!   “你太过分了,我哪有什么眼睛瞟啊瞟,哪有什么闷骚,你乱说……”   “算啦!”康宇杰要搂他,被她挣开,他狠狠抓住她手臂。“我可不想让别人听到我们吵架!告诉你,管你是真骚假骚,外骚内骚,我都喜欢,满意了吧?”   这是什么意思啊?姜曼妮听得一肚子雾水,阿杰说她是骚货,却又说喜欢她?如果他爱浪荡开放的女孩,为什么不去追贺倩如?为什么他总是霸道独行,从来不把他的意思明白表达出来?每每教她满腹猜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知道他接下来要作什么……   可是,唔,他的吻真叫她喘不过气来,像要揉碎她小小的嘴唇似毫不怜惜……哦,老天,别去想了。姜曼妮闭上眼,被动的瘫软的让他的热情吞噬……   “曼妮,不要化妆。”康宇杰放开她,黑黝似深潭的双眼探索她的脸。“你不化妆比较好看,什么不好学去学母夜叉化妆干嘛!”   “我不化妆简直像个学生,而且还是丑八怪。”贺倩如眼睛大,又把睫毛刷得亮黑亮黑,多好看啊。周围每个人都化妆,她也觉得自己淡淡的妆使她出色多了。天知道,从来没有在阿杰面前不化妆的,他根本没有看过自己的“真面目”嘛!   姜曼妮重新绑着已被风吹乱的马尾,康宇杰却按着她的手,帮她解开头发。“为什么要绑起来?我喜欢你的头发乱飘乱飘的,很像女鬼━━那种穿白衣服,头顶一圈光环,背后一双翅膀,轻飘飘从天上飞下来的女鬼。”   “我看你比我更像鬼!”她笑出了声音,拉扯他散在背后的长发。   康宇杰拉着她的手,两人跑上沙滩,摔掉鞋子,连裤管也不卷了,就这么冲向海浪。踏海,踢海,掏海,拨海,追远去的浪花,逃袭近的浪花,最后跌坐在浪里。其他人都散开各找各的情调了。黑暗中无止尽的低啸声像在告诉两人━━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了,所有人全消失啦!   海水卷向她的腰部,又退下。一层层张牙舞爪的白浪不停歇的攻击黄黄褐褐的沙岸,而她眼前只有沈重的黑幕压着沈重的大海。姜曼妮感觉这片巨大的黑像要吞噬一切。全面的黑让她忽然怀疑自己身在何处。   “我怕。”她不由主颤抖了一下   “怕什么?”   “什么都不存在了,好像,全都消失了。”   “什么消失了?”   “所有的时间━━昨天和明天全消失了,只剩下现在……经历过的一切都是不存在的,跟看故事一样,看完了,除去记忆里似真似假的一点印象和心里若有似无的一点感动,什么都没有留下……”她出神的想了一会儿,头歪歪靠在康宇杰肩上。   他没有说话。   姜曼妮点了根烟,白白的烟很快被风吹散进黑暗中。   她转头看看康宇杰,他沈着脸,线条好看的嘴唇紧抿着,深黝漂亮的眼眸望向宇宙深处,越过黑暗,越过一切,没有在看她,没有在看海。恍惚间,他的眼角好像闪动了,嘴角好像牵动了。也或许是她自己的眼睛开始迷蒙吧,所以看不真切。   “阿杰。”她内心忽然一阵抽痛。   他猛一抬头,竟像瞬间面前出现了敌人,惊吓戒备地。   “不要哭呵。”她轻轻说。   康宇杰彷佛这才意识到她,松懈下来,深深吸一口气后揽住她的肩膀。   “哭什么?”他说。又扬起那种带点轻蔑,什么都不在乎的笑容。   他不过是撇撇嘴角罢了,却每次每次令她颤抖,泪水反而滑下她面颊。   “傻女孩。”他拿拇指轻柔抹去她的泪水。“看来人家说什么寂寞的十七岁,倒一点也不假。日子太安逸太无牵挂了,才从早到晚傻想━━笨,有什么好处?想得出答案也罢,偏偏你老是想些生啊死啊人啊梦啊现实啊感觉啊,人和草有什么不一样,山和海有什么不一样,蜘蛛和毛虫有什么不一样……”   她蹙起眉头。“等等,我还没有满十七岁,请不要乱加我的年龄。还有还有,我有问过你什么蜘蛛毛虫的事吗?那种恶心东西很少进我脑子呀。”   “瞧你,爱胡思乱想却又没有一点联想力。照你的说法,人既然能和小草划上等号,那又为何不能和毛虫相同?跟蜘蛛当然也一样啦!甲既等於乙又等於丙,那乙一定等於丙嘛!所以罗,毛虫和蜘蛛一样!”他大笑。   她愣住了。这阿杰呵,总爱给她一些缠七夹八的歪理。   姜曼妮又开始怀念两分钟前不言不笑的康宇杰。到底哪一种表情才是他?   康宇杰给人的第一感觉有点冷傲,深深的轮廓带着些许孤芳自赏的味道,笑起来像挑衅;但和他熟悉的朋友却只知道他爽朗似毫不在乎的笑声,为朋友可以牺牲一切的热情,和像是容得下天与地的胸襟。偶尔偶尔,他就会露出刚才那种令人生惧的表情,像狼的眼神━━姜曼妮最常看到这样的阿杰。   “走,我们去玩!”他兴致勃勃的站起来。   “玩什么?”   “火烧夜海!”   在海滩上有一个石砌的小建筑,像防驻用的,已经塌了一半,大烟筒似伫立在布满垃圾的沙滩一角。康宇杰拉着她从石屋背后的缺口钻到里面,有张行军床、一些保丽龙板、可乐瓶、木箱等等,弥漫令人生闷的气味。   “我们多找点垃圾,最好是木头,保丽龙一类会烧的东西。”   他们分头去找。曼妮跟孩子一样兴奋,虽然免不了有点犯罪感,但多刺激啊!她捡了一些纸、木片、塑胶袋什么的,海滩上到处都是垃圾。   看到不远处似乎有段木头,姜曼妮快步走近,正在掰着树枝时,忽然看到远处有两个人互拥着躺在沙地上。一仔细辨认━━是贺倩如和周宏在那儿亲吻爱抚。   姜曼妮赶快抱起东西走开,不敢多看一眼。衣服浸了海水,风很大,吹的凉飕飕。她觉得挺别扭。这种事听多了也不觉得怎样,但亲眼看到又是另一回事。她知道贺倩如的第一次就是给了周宏。这是半个月前的事吧,但那时倩如认识周宏还不到三星期呢!   贺倩如告诉她第一次的经过时,说得乱不当一回事的,还追根究底地问她有没有和康宇杰发生关系。当她回答阿杰从来只有抱她吻她时,倩如简直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大惊小怪的乱叫起来∶   “天啊!周宏说阿杰从来不动女孩子,我还不相信,以为他起码会……嗯,爱抚,你知道,男孩子都是这样的。天啊!凭他这副长相和身材,一大堆女孩子都会抢着排队上他床,他居然跟你在一起这么久却碰都不碰你?”   听得姜曼妮不禁开始怀疑是自己太没有魅力了。她也知道这种年纪很多人早就不是处女了,许多朋友都不把这种事当秘密,认识几天就可以上床,交往两三星期又分手,谁也不对谁认真━━这很平常的。只是她总觉得……   “把东西给我。”康宇杰忽然出现,吓了姜曼妮一跳,脸孔陡地热了起来━━阿杰确实从没跟她要求过。虽然他也常提起某个朋友又带女朋友去堕胎什么的,可也都显得漫不经心,似没有藏着什么含意。   康宇杰忙着把两人收集来的东西堆到小石屋里时,她还兀地出神。“周宏和倩如呢?小伟呢?”他问。“把他们一起叫来点火。”   “倩如他们……”她把话咽下去。“不用叫了,等会儿他们看到火就会过来了。”   他懂了,笑笑,一副全不在意的样子。姜曼妮却有点窘,难道阿杰真的没有一点点,一点点惊讶,或也想到要跟她……她脸又火烫了。幸好天暗,真的幸好。   “那我去把小伟找来。他孤家寡人一个怪可怜的。”康宇杰要她在原地等。   但他走了没多久,姜曼妮就见到林伟伦含着烟从另一个方向漫步走来。   “咦,阿杰呢?”   “他去找你啦。你刚才去哪里了?”她问。   “就坐在那头沙上看海呀。阿杰也真是的,他怎么把你一个人丢下,女孩子一个人在这种地方很危险。”   “放心吧,我很会叫。”   他噗哧笑出来,摇摇头,把手里的烟往远处扔。“另外两个人呢?”   “嗯,在那边难分难解。”她让自己的声音表现得很无所谓。   “他们俩交往得好像挺顺利的?”   姜曼妮不知道要如何回答这问题。她问过倩如是不是很喜欢周宏,贺倩如耸肩说反正她要用钱周宏会给,没地方睡可以睡他家,有机车又可以省车钱━━大家都知道周宏对倩如很好。倩如说其实一开始周宏只想跟她玩玩而已,后来知道她是处女给他的,才变得比较认真。   “我也不知道顺不顺利,这年纪大家反正都变来变去,也不知道他们会在一起多久,开心就好。”姜曼妮最后用倩如自己说的话来回答林伟伦。   他古怪的看了她一眼。“你的口气很愤世嫉俗哦,真跟个小孩子一样,怪不得阿杰说……”   “他说什么?”她掩饰胸口紧张的情绪,好想知道康宇杰说了她什么?   林伟伦耸耸肩膀,漫不经心似的。“他说你这种女孩如果真娶来作老婆怎么办?不会做家事算了,可是你随时要人护着,眼睛离开一会儿就不知道你要干什么,脑袋里花样比谁都多,又孩子气得要命。”   “谁又说过要作他老婆了,他真无聊!”姜曼妮不是很喜欢这种评语。   林伟伦也没理她的不满,继续说∶“他说你看起来好像什么都懂,很成熟,可是实际上还是个孩子,强装出一副早熟模样。从来不会想到算计人,不会保护自己,总凭一时冲动做事━━像今天吧,他明明知道你家人不放心你在外面过夜,可是你不理,就是爱玩。他说他实在应该叫你回家的,可是……”   “呃?”   “唉,傻瓜,他不想让你走呀。听起来很自私是不是?其实他才不是这种人,他很为人着想的,只是闷葫芦一个,总是放在心里不说。他虽然不是什么痴情种子,但对女孩子,他一直很当心,你也知道很多女孩喜欢他,可是太专情的他不敢惹,太滥情的他又不要。”林伟伦像是考虑了一下,才说出口∶“他说你还小,不知道自己在作什么。他在等你长大。”   最后几句话使姜曼妮心跳频率没来由的加快起来,但又不是很分析得出是怎样的一片心情━━甚至连自己是在快乐还是不满,她都不清楚。   “啊,阿杰来了。”林伟伦指指远方走过来的康宇杰。   几分钟后,他们真的放了把火,把石屋里堆满的垃圾化为熊熊火红。   火舌从顶上冒出来,灰灰厚厚的烟顺着火端延伸,从窗口门口透出的火光照得三个人脸都红通红通的。他们全退在三四尺外,太热了,可是也太过瘾了!三人一副心肠,都想如果火永远不熄该多好。他们立刻又分头去找更多可以烧的东西。   远处周宏和贺倩如看见通天的红光,也兴奋的跑来加入寻找燃料的行列。   姜曼妮不时转头看被火映得耀眼的石屋。海水拍岸的声音夹杂着火焰嘶嘶燃声,在这空旷的地方听来竟有种说不出的空虚感。虽然大家都热络忙碌着,自己却觉得寂寞━━就算找来再多燃料,让火烧得更旺更盛,也终归是要焚烧殆尽的呢!   她勉强把视线移开这份炙烈,向大海看去━━还是一样沈重,唱着千年不变的音律。这把烧到两三个人高的火已经刺痛了人的眼睛,却影响不到海天深处那份凄暗沈郁的黑呵!   她深吸一口气,咳,难闻的气味已经掩盖了海水的气息。   “说真的,要不要把火熄掉?”贺倩如看看表,“三点了,你们要折腾到几点?”   “找东西装水来浇吧。反正迟早会熄的,早点弄掉也好,免得被人看见。”林伟伦边说边捡起一个保特瓶,转身跑去盛海水。   反正迟早会熄的。   姜曼妮有点留恋这把火。她转头看康宇杰,只见他也跟自己一样,怔怔望着火出神……   4.2   滚滚白浪翻腾。这是两星期来第五次了,他带着姜曼妮来到海边。   “时间晚了,我们回去吧。”颜飞轩揿熄手中的烟。   她斜靠在他身边,从他怀里掏烟出来抽。“等我再抽一管好吗?”   在海边或在他身边的姜曼妮,正常得像普通少女,会和他聊许多千奇百怪的话题,只是总限制在自己错乱的时空中。一回到家,她灿烂的表情立刻会笼上乌云,黯淡下来,甚至会问他∶“这是哪里?”等他解释完,她就默然了,也不知听懂了没有。   对她来说,他依然是“阿杰”。   颜飞轩问过她,阿杰是谁?   姜曼妮大笑起来,回答∶“你学我!我常常问你我是谁的。”   很好,他问不下去了。凝视她抽烟沈思的脸,他又会问,“你在想什么?”   她斜眼看他。“没想什么。你不总说我想太多,要我不要想吗?”   起码,他知道了那“阿杰”经常会问她在想什么。   就这样一点一滴的,从她颠三倒四的话里,颜飞轩渐渐拼凑出曼妮的世界━━她不喜欢念书,不喜欢回家;她要玩乐,要喝酒,要狂欢,要朋友;她怕黑可又爱看夜海,怕机车可又爱央着他载。曼妮是矛盾的。   只是,他还找不到她的病因。不知道是什么让她周围的时间停滞不前。   颜飞轩把工作以外的精力大部份都用来探索姜曼妮的内心,若非如此,他很可能在两星期前就再度背着来时的小行囊,像八年前决然抛开一切离开何家了。   他简直无法忍受和姜曼婷及何怀文同处在一个屋檐下,看着她依在何怀文身边吃饭看书,看着何怀文温柔执着她的手,搂着她的腰,香着她的脸蛋……老天,是可忍孰不可忍,他真不相信何怀文会有心脏病,像他这样每天心脏要抽痛几十次,几百次的人可不都还是勇敢坚忍的活下来了吗?   每天晚上,他在床上翻过来见到姜曼婷一双柔魅的瞳眸,覆过身子又见到她那欲语还诉的红唇。气死人的是她就此停止了夜间喝咖啡的习惯,使他完全丧失了与她独处的机会。再如此下去,他不只要得心脏病,恐怕连精神病也会上身━━若那天真的来临,曼婷是不是会像照顾何怀文或曼妮那样,用柔软细心的手指照顾他呢?   笑话。颜飞轩为自己荒唐可笑的想法点起一根烟。   “我姊姊是个圣人。”姜曼妮吐出一口白烟,眼睛对着海说话,像她经常一样,突然冒出些没头没脑的言语。   他呆了一下,圣人?他眯眼望她。“什么意思?”   “她和我不一样。我什么都想要,她好像什么都不要。可是她又什么都得到了,我却什么也得不到。”她说得古里古怪,让颜飞轩听得糊里糊涂。“从小就这样。我要很用功很用功念书,念得脑袋快炸了,才能及格,但姊姊轻轻松松就能得到最好的成绩,口上还会说『没什么,我随便念念而已。』别人赞她谦虚,可我听来就很假。”   “你……不喜欢她?”他听出语中的讥讽。   姜曼妮深深吸烟。“我也不知道。她对我很好。但她对其他人同样这么好,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她心中是不是和其他人一样,没有分别?我从没见过她为自己争取什么,不像我,总要得很辛苦,要得很无助━━你看她是不是圣人?这世上哪有人什么都不想要呢?”   “也许她要的,只是压抑而没有表现出来?”他喃喃似在问自己。   姜曼妮也没有回答,自顾自的说着心中结∶“她是圣人,我是比平凡还平凡的人。我想吸引爸妈注意,要大家关心,可是非得等到我病了痛了,他们才会注意我。姊姊什么都不用作,周围人的注意力就会像河水流进大海般,自然而然集中在她身上━━她在发光发亮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活在她影子底下的我,好挣扎好挣扎也榨挤不出一丝丝光芒!”   她激动了,手一扬,烟蒂脱手跌进大海里。“穿衣服也是,她随便穿穿就有型有款,像模特儿,好多人追。大家都把她捧在手心上,而同样父母生养的我,却怎么学化妆学打扮也还是个丑小鸭!所以我不喜欢回家,反正处处都比不上她!”   “你怎么会是丑小鸭呢?”颜飞轩凝望那张清丽的脸蛋,冒火的眼神是不平的,嘟起的小嘴是委屈的,每一寸表情都显示她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女孩,但姜曼妮是漂亮的,有种让人自然而然想去保护她,去疼惜她的稚嫩气质。   “那是因为你没有见过我姊,等你见过她,一定会认为我是丑小鸭啦!”   “我怎么会没见过……”他顿住,想起姜曼妮还是把他当成了那个阿杰。“既然你这么说,我相信你姊姊应该很美,可是就当她是玫瑰,你是蔷薇好了。玫瑰虽美,蔷薇也俏啊,硬要放在一起相比,或许蔷薇会被玫瑰的光彩盖过,但蔷薇自有她清新可爱之处,你何必把自己喻为丑小鸭,又何必硬要和她比呢?”   姜曼妮有点诧异的转头看他,一双眼睛晶亮如星。   “你真觉得我漂亮吗?阿杰?”   他心一跳,在她那双专注的,期待的,天真的眼光中迷失了。“是的,你很漂亮,曼妮,再也不要说自己丑。”   “啊,阿杰。”她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红唇微微轻启,两手勾上他的脖子。   原本在充耳不绝的海涛声渐渐远离,他的颈项不由自主地被她一点一点拉下,当当心心的,轻轻柔柔的吻住了那两片细嫩甜润的唇瓣……   她喜悦的在他嘴里叹着气,声音低低软软的∶“你是爱我的,是不是?那你为什么……为什么从来不说?”   颜飞轩猝然一震,想也没想就将她推开,站起身。老天,他在作什么啊!他不是阿杰,她也不是曼婷呵!   “阿杰……”她受伤了,身子缩瑟成一团。   他愣了愣,心脏被她眼眶里那两颗楚楚可怜的泪水攫住,在她身边屈膝跪下来。   “曼妮,对不起,我……”   “你要离开我了,是不是?阿杰,你不要我了?”她浑身发抖。   此时此刻,此情此境,他能说什么?他能作什么?   他将她搂进怀里,紧贴在胸口那颗隐隐作痛的心脏上,抚摸她如丝细发。“不是的,曼妮。我没有要离开你,我只是……情不自禁,只是一时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在哪里……”   “你是康宇杰啊!你在我身边啊!傻瓜。”她破啼为笑,面颊在他胸膛前搓揉,“看来你真染上我的毛病了,真是笨阿杰!”   颜飞轩用两手捧起她的脸,不能让她再错下去了。“曼妮,听我说,我不是……”   姜曼妮摇摇头,制止他的话,也以两支软绵绵的手掌密密贴在他的面庞两边,双眼专注而认真的盯着他的眼睛。   “阿杰,再告诉我一次,告诉我你不会不理我,不会离开我。”她温暖甜蜜的气息拂上他的脸。   颜飞轩深深叹息了,屈服在她又期待又怕受伤害的眼波里。   “我不会离开你……不会。”   4.3   不管人心里有再多解不开的结,地球还是以同样的速度在运转,不是吗?   姜曼婷不知道该庆幸还是失望,颜飞轩不再像前阵子一样紧盯着她不放,而她也藉口要在去台湾之前将所有公事料理好,把自己的头给埋进了高高的公文堆里掩藏起来;办公以外的时间,她更干脆把自己当成娇弱小鸟紧紧依在何怀文身边,卑劣的想藉着未婚夫来将颜飞轩驱逐出她的视线之外。   但即使他的面容不落在她视角膜上,每一根视觉神经纤维却都烙印着他的影子。   她疯了,姜曼婷肯定自己一定是疯了!否则从小到大,她何时如此记挂着一个人?为了医治曼妮而来到美国之前,她的日子是轻松自在的,从不用花费多少脑汁就能做好许多事,想对谁好就对谁好,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她绝不汲汲营营去争取什么━━或者说,因为她不用去争取,就能得到所有,因此纵使得到她也从没放进心里。   当然怀文是例外的。对她来说,何怀文是神,不是人。他在她家庭破碎的时候,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扶了她一把,给她依靠,给她温暖,她还是能像从前一样拥有一切,只是姜曼婷心里雪亮清楚,这是何怀文给她的。   如果那个浪子不横冲直撞的闯进她心扉,不像火焰狂浪般袭卷她的生活,她这一生或许能如此平顺安然地过完吧?   姜曼婷秀眉收拢在一起,两排贝齿在嘴里磨了又磨。她没有忘记颜飞轩对她说的关於何怀文的故事,更没有忘记那两次没有保留的,令她既爱且惧的热吻。可是,可是,真正让她心恨到发痛的是他老兄秉持一贯蛮横霸道的猎人行径,竟然去招惹上曼妮,三番两次在她面前上演煽情戏来刺激她!   想起颜飞轩眼眸望着曼妮时的那股疼爱神情,姜曼婷芳心飙起一阵强烈痛楚。   前晚,曼妮挽着他手臂央他出去玩,他即捉小猫似的搂着她纤腰就跨上机车!昨天,他让曼妮坐在他腿上,一口一口喂她吃饭,动作温柔好比喂文鸟宝宝!今晨,他把一脸还没刮的胡渣子往她嫩嫩的脸上摩擦,引曼妮笑得灿若花开!   这到底是对她的残酷报复?还是在宣告男人能多么寡情善变,游戏人间?   姜曼婷玉掌翻起,一拍桌子,娇声大喝∶“这根本是虐待儿童!”   “姜小姐?你是认为我们不该雇用打工的学生吗?”茱蒂何曾见过上司如此愤怒纠结的表情,怯生生的问∶“那么这次市场调查该调派哪个部门去进行呢?”   “啊?嗯?哦,不是,我是说,很好,就照你刚才的提议去作。”她抹去额头一把冷汗,浑然忘了自己正在和部下开会。   曼妮二十二岁了,论年纪当然算不得“儿童”啦,可是她的心灵确实还只是十几岁的少女,颜飞轩若安心要利用她或玩弄她,那勉强可以称得上是虐待儿童吧?   话说回来,大概没有受到虐待的孩子能像曼妮,脸颊一日比一日红润,身躯一夜比一夜丰盈,两颗眼珠灿烂如星,一朵笑容甜美似糖━━她无法否认颜飞轩让曼妮脱胎换骨般健康强壮了,活动多了,说话多了,再也不昏睡不呆坐了。   唉,她能向谁提出控告呢?何况她又凭什么上街举牌抗议?他不曾说过爱她,她更甚之的表示自己喜欢当扑火的飞蛾嬉戏玩耍,既然现实如此,她也只能把苦水当蜂蜜往肚子里猛灌了。   捱到公事处理完毕,捱到灯火阑珊之际,她还是得回家面对无法逃避的……   “你最近瘦了。”何怀文抚摸她面颊。“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她把手绕到他腰后环绕,寻求一份支持。“工作累了点,没什么。”   “给自己放个假吧,去台湾前好好休息一下,嗯?”   “再说吧,还有好多事要处理。”   在楼梯口演出的这几句对话,几个小动作,完完整整落在颜飞轩眼里。   短短两星期,他已经练就了铁布衫和火眼金睛两大神功。也就是说,除了火焰会从他双眼中迸射而出,直取隔山之敌以外,他可以控制全身上下的细胞在一瞬间僵硬似铁,任他们如何亲亲我我,他也不会颤动分毫。   说真的,他颇为佩服自己,若生在古代,肯定是不世出的武林奇才!   “飞轩,和我们一起去吃饭吧。小婷已经定好了位子。”何怀文笑着对他说,“今天是我生日,她说一定要给我庆祝,就当是我们家庭小聚餐,如何?”   姜曼婷神情犹豫的推推他手肘,低声道∶“我只定了两个位子呀,怀文。”   这暗示太明显了嘛,她并不希望他跟去!哼,不去就不去,他颜飞轩又不是跟屁虫,难道没有她加菜就吃不下饭吗?   一咬牙正想遂了她的心愿,何怀文却不妥协姜曼婷的暗示。   “要餐厅加个位子多容易,而且我还有事想顺便和飞轩交代一下━━关於台湾的事。”何怀文深深望了他一眼。“一起去吧?飞轩?”   显然不容人拒绝的样子。颜飞轩点点头,这可是你未婚夫非要我去不可的哦!他在心里给自己找了台阶下,并没有忽略姜曼婷的脊梁僵硬挺直了,彷佛意识到这顿饭不会太好消化了。   4.4   用餐之间,颜飞轩发挥高段酷哥功力,表情谈话,举刀用叉,全都表现出恰到好处的冷淡自制。光看他一副满不在乎的外表,谁会知道他那目不斜视的眼光其实都被坐在他斜对面的美艳佳人充满而再容不下一丝空隙了?   尽管这些天中他没有再纠缠於她,没有再步步逼近,但并不表示他停止观察她,研究她。他想看透她伪装幸福的表面底下,那颗用冷静外表包裹的芳心是否会为他颤抖?就拿这一刻来说,尽管她漂亮的长睫毛晃也不晃地专心对着盘中飧,但他似乎可以看见被睫毛包围的黑水晶瞳孔里,是她不允许自己泄漏出来的紧张和痛楚。   紧张为了他吗?痛楚为了他吗?   “下星期我们就要启程了。这趟少说要耽搁三星期,我甚至预留了两个月的空档以备万一。还有,帮爸和曼妮请的两名特别护士后天就会先住进家里来,日夜轮班,一切都安排好了。飞轩你那里如何?都准备妥当了吗?”何怀文以闲聊的口气问。   “公事没有问题,私事方面,我有一个要求。”   “私事?”何怀文眯眼打量他,嘴角浮现好奇的笑容。“是什么?”   “我想带曼妮一起去。”   姜曼婷飞快抬眼看他,错愕与疑惑之外,是否还有几分酸涩?   何怀文没料到他会作此要求,不由问道∶“带曼妮回台北?可是她正是来美国求医的,每个星期要见两次心理医生,回去恐怕会耽误她的治疗吧?”   “曼妮最近的情况很稳定,我相信她现在需要的不是医生,而是我。”颜飞轩以平淡的口气说出充满自信的话。“她的病其实很简单的,我推测她将脑中的某段她不愿去面对的记忆给屏障住了,下意识地强迫自己活在那段记忆之前的日子里,所以才会造成她的时空始终在原地踏步,只要能帮她跨过这一步,她就能完全恢复。”   “回台北对她会有帮助吗?”姜曼婷颤颤的问。   “我不敢保证。”颜飞轩举杯遮挡她的目光,生怕一相对就彼此相锁。“但值得一试。若我刚才的推测没有错,那段记忆肯定是令她心碎的,要逼她去面对她想逃避的过去虽然残忍,但,却是必要的。我想帮助她。”   “似乎你很了解她?”她低着头,让人无法看见她此刻的表情。   颜飞轩想起姜曼妮看着他时,那双柔如梦的眼眸,耳边依稀能听见她用那低低软软的,充满无限期待的声音请求他不要离开她。   “在现阶段,我确实是最了解她的人━━但最重要的是,她现在不能没有我,我也无法离开她,如果我不顾她而去台湾,她会以为我不理她,不要她了,她很可能会因此而崩溃的。”   沈淀在感情中的他,说话时的情绪是急切忘形的,由衷希望自己能做到不辜负曼妮满怀的信赖,不想造成她脆弱心灵的二度伤害。因此他全然忽略这几句话无异一记重拳,不偏不倚击在姜曼婷心版中央。   等注意到她的脸比磁盘还雪白时,他才省悟到自己刚才的话会给旁人什么感觉━━她不能没有我,我无法离开她━━实在白话到家了,连幼稚园孩子都能听懂这是在宣布他和曼妮聚散两依依嘛!   他张开嘴却又打住,他还想解释什么?他为什么要解释?解释给一个拒绝他的女人听?不怕越描越黑?越搅越乱?   “听来你对曼妮情有独钟,若不是为了爱情,你怎么会如此用心为她?既然如此,只要小婷没有意见,我并不反对带曼妮一起去。”何怀文看看未婚妻,才注意到她的表情不比寻常。“怎么了?小婷?你不同意吗?”   姜曼婷一双手用力握紧刀叉,随即又颓然放下,低声回答∶“不是,只要能对曼妮有助益,我怎么会反对?我只是很惭愧,飞轩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对曼妮产生如此深刻的了解,远胜於我与她相处二十多年的岁月。”   “好,那我们就这么决定了,明天为曼妮加订机票。但愿此行真能帮助她。”何怀文呷了一口酒,开朗的声音正经下来,问他∶“如果我提议让你长期驻守东南亚的事业,也就是在台湾定居发展,你愿意考虑吗?”   颜飞轩一呆,眼神不由得飘到姜曼婷身上。只见她也一脸惊讶茫然,可见她也是初次听说何怀文的提案,并非是她提出请求,故意要将他调开她的身边。   但是,为什么呢?东南亚明明是何怀文所挂勾的走私集团本营所在,将他安排到那里,岂不等於拿石头压住自己的脚吗?难道恶魔党大头目搬基地了?还是何怀文想藉此表示清白?“我不明白。”他瞅着何怀文。“有这个必要吗?”   “必要性可以由你自己去判断,我只能说,其实早在你这次回来之前,我就打算一点点地将美国本土以外的市场完全交给你,甚至可能的话,最好你全部接手,但这点现在先不讨论了。总之,东南亚有我们最多的交易点,这次回台湾你正好能仔细观察考虑,我希望你能接受我的提议。”   “在台湾定居吗?我们虽然是在这里出生的,但却是在台湾长大。我小学毕业的时候,你是十六岁吧?我们才又再跟着爸回到这里。”他沈吟着,燃起一根烟。“我是很喜欢台湾的,只不过……”   何怀文抬抬眉稍。“不过什么?”   “我不想破坏了你的好事。”颜飞轩定眼看他。   “我有什么好事?”   何怀文的表情很可以文风不动,简直像戴了一层人皮面具,他实在看不出端倪。“你不要明知故问,你究竟还有没有再继续那件事?”   何怀文的呼吸频率改变,沈默了好久,才回答∶“飞轩,你决定要回来前已经问过我了,我也回答过你没有,你为何要苦苦咬着我不放?你就不能信任我一次吗?”   姜曼婷的表情僵硬住。何怀文的口气等於承认以前确实有过“某件事”,只是他没有“再继续”而已。   颜飞轩按耐着被往事煎熬的痛楚。“我很难说服自己信任你。这几年我一直忘不了你告诉我的话。那天晚上,你说你绝不会放弃,纵使我不加入你的计画,你也会不择手段,不惜代价去达到你的目的━━而你确实做到了,甚至不用几小时你就证明了给我看,不是吗?”   “你……究竟……”何怀文面容起了变化,胸口也急促起伏着。   “我当时都听见了。你溜进爸房间,逼他立遗嘱的事我都听见了!连爸性命都可以不顾的你,要我如何相信呢?哥━━”他颤音喊出八年来没有出过口的称呼,眼眶潮湿。“如果你至今还没有罢手,就不要再错下去吧!”   姜曼婷已经感觉出身边人状况不对,心急如热锅蚂蚁。   “飞轩,求你别再说了!怀文,你也一样,你们不要再说了嘛!”   何怀文却挥手不让她打岔,眼睛死盯着颜飞轩,嘴角惨然一笑∶“你既然不相信我,又何必问我?我说了没作你也不会信!你用你自己的眼睛去看、去调查啊!何氏财团里有什么报表你查不到?这些年来我调动过多少钱有哪一笔不是清清楚楚!飞轩,我没有多少日子能和你继续辩解我的清白,但愿你的调查动作最好快点,不要让我含冤九泉……”   他一手压着胸口,面容扭曲得可怖,另一手无助的往姜曼婷的方向抓动。“药,小婷,药……”   姜曼婷慌乱的从皮包中掏出药瓶。泪水同时从她双眼崩流而下。她仓促倒出药丸送进未婚夫发紫的嘴唇里,厉声大叫∶“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啊!”   4.5   守候在急救室外,姜曼婷已哭肿了眼,也哭哑了嗓子。   “现在你心满意足了吧?颜飞轩先生!你证明了对我说的话,也证明了怀文是有心脏病的,您总算功德圆满,可以安心升天了!你这可恶的、冲动的、火爆的脾气,永远爱把所有话都挑开了说吗?你就不能沈着性子等自己有了证据再追究吗?逼了我又来逼怀文?”   “曼婷,我以为他……”   “你以为你以为,你只会自以为是!你以为上帝还能同情他多久?你以为他能继续承受你无礼的态度多久?你以为我不是每天早晨张开眼睛就战战兢兢的害怕今天可能……可能再叫不醒他……好不容易今天是他三十岁生日,我满心想为他庆祝,而你……却一心想让今天成为他的忌日吗?”   “曼婷!你明知我不是的!”颜飞轩无意识的挥舞拳头。“我当年就可以去报警,但我没有,因为我爱他!他是我哥哥啊!就算他真的不是我爸亲生,但我从没有因为这点而排斥过他,我之所以会远远走避,也是不想和他争,今日之所以会回来,难道不是因为怕他会走上错路,希望能来得及制止他吗?”   “是啊是啊,你真是一片好心!好心到想以他曾经犯过的错来影响我对他的心,好心到想带他的未婚妻远走高飞!而我竟然被你迷惑,竟然会爱上你,竟然背叛了怀文……天,我对不起他……”   颜飞轩被电流从头直贯到脚。曼婷爱他?   她激动的,痛苦的蒙脸哭泣。“他对我是这么好,而我却……”   “曼婷……”   “我该用一生一世来报答他的,我不能因为他以前犯下的错就忘记他对我所有的所有的好啊!你说这是感激也罢,是现实也罢,是我被驯养也罢,但我怎能明知他随时可能会死而又抛下他去过自己的快乐日子?你以为我这样会快乐的起来吗?你为什么不给我留片馀地,你为什么不给他留条生路啊……”   颜飞轩伸手攫住她颤抖不已的肩头,将她身子拥进他怀里。   哇的一声,姜曼婷把自己完全松懈在他胸前,靠着他坚硬的胸膛像孩子似的大哭了起来,像回到五年前父母刚辞世时,那个带着精神异常的妹妹,在异乡不知何去何从的,未满二十岁的无助少女……   “不要再逼他了,飞轩,我求求你……”   他怀里的身子像要凋谢的落叶在台风中剧烈颤抖。   或许是姜曼婷不停的祈祷奏效,也或许是上帝毕竟是同情何怀文的━━他总算度过这次危险。等医生终於许可家人进房探望时,姜曼婷连冲带跌的挣脱颜飞轩怀抱,抢进病房,偎在床头,颤抖的双手不停不停轻抚躺在床上的何怀文额角。   “怀文,你吓坏我了,怀文。”   “我没事了,小婷,可惜辜负了你为我庆祝的好意。”他的声音仍是虚弱的。   “那算什么,只要你平安,我们年年都可以庆祝……哦,你这次别去台湾了吧,你需要好好休息,我们取消下星期的行程好不好?要不我一个人去就够了,你什么事不能交代我办呢?”   “不行,我这趟非去不可,小婷。这回很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去了,我得把所有事情全交付给飞轩,不然我……只怕就要来不及了。”   “你不要这么说好不好,怀文。”   “你不也希望我能早点将事情都交给飞轩,就可以什么都不用管了,和你一起去瑞士放上几年大假吗?”何怀文轻轻捏着她的手。“等一切安排好以后,我们就在台北举行婚礼吧,小婷。”   姜曼婷将脸埋进他肩头,深深的,深深的抽噎起来。   站在门边拿眼望进一切的颜飞轩,内心百味陈杂,有震撼,有悔恨,有难过,有不解,有释怀,也有酸楚与悲哀……他一双脚踏着虚无般没有着地感。   这不可能是骗人的!他的声音,他的神情,还有他的病情!   亲眼目睹的种种将颜飞轩心纠结成一团,失去了全部分析能力,谁能回答他的重重疑惑?谁能帮他重组这张紊乱的拼图?   何怀文真的悔改了?他没有再继续走私?而且他随时踩在生死分界上?何怀文找他回来的目的真的只是要在自己大限之前将财团交给他?如此单纯?   老天,颜飞轩甚至不知道该为他庆幸,还是难过?他只知道,此时此刻,在病房中的两个人,其间没有一厘米的空隙足以让他介入。他不再等候,不再守望,转身离开病房。 上一页 返回不是冤家不相恋目录 全文完 【 TXT论坛,www.gouyg.com ,欢迎您来www.gouyg.com推荐好书!】【 TXT论坛,www.gouyg.com ,欢迎您来www.gouyg.com推荐好书!】 不是冤家不相恋・序・杨晓静----------------- 杨晓静 → 不是冤家不相恋 序   1996.6.   晓静喜欢悲剧,从小但愿自己能写出让人哭断肠子,悲惨得要死要活的文艺大悲剧,因为“悲到底才是美”嘛!於是,中学时代写的小说主角全是心目中所谓“悲到底”的人物,记得我写过瞎子、哑巴、脸上有疤的、同性恋的、心理变态的杀手........   小时候的我,天真单纯(?),没经过什么苦难(感谢父母),竟然以为主角身有残缺就是悲剧,现在想来,有这种白痴低级没智商的想法才真是天大的悲剧!呜呼!   这本书,虽然主角本身“没有残缺”,但我还是“很残忍”地让第二女主角“不良於行”,只是为了满足自己小小的私欲……哦,不是,此乃“妙选东床”整个故事最重要的起源,且看晓静如何为两位女主角找到最完美的“东床”吧!   但是话说到这里,不免有些疑问,什么叫做完美的丈夫?完美的爱情呢?   有人一辈子不知道什么叫爱情,糊里糊涂也有喜欢的人,也结了婚,也白首到老了;有人糊里糊涂就爱得疯狂激烈,惊天动地,问他为什么爱,又说不出所以然来,总之爱就是爱;还有更糊涂的人,以为这样叫爱,那样也叫爱,一生不知道“爱”了几回,好像每个都是“最爱”━━爱真的这么没有道理,没有逻辑可循吗?能用理智分析的感情就不叫爱情吗?爱情一定要建立在某个条件上吗?因为他“怎样怎样”,所以我才爱他吗?而又因为“那样那样”,所以我又不再爱他了吗?或者,就算他“这样这样”,我还是爱他到底,致死不渝吗?   所以,晓静以为爱情是一种糊里糊涂的感觉,有如细水长流的,有如烈火燃烧的,有如甜蜜如糖的,有如心痛肠断的,反正反正,没人能说得清,说怠?TXT论坛,www.gouyg.com ,欢迎您来www.gouyg.com推荐好书!】 不是冤家不相恋・序・杨晓静----------------- 杨晓静 → 不是冤家不相恋 序   1996.6.   晓静喜欢悲剧,从小但愿自己能写出让人哭断肠子,悲惨得要死要活的文艺大悲剧,因为“悲到底才是美”嘛!於是,中学时代写的小说主角全是心目中所谓“悲到底”的人物,记得我写过瞎子、哑巴、脸上有疤的、同性恋的、心理变态的杀手........   小时候的我,天真单纯(?),没经过什么苦难(感谢父母),竟然以为主角身有残缺就是悲剧,现在想来,有这种白痴低级没智商的想法才真是天大的悲剧!呜呼!   这本书,虽然主角本身“没有残缺”,但我还是“很残忍”地让第二女主角“不良於行”,只是为了满足自己小小的私欲……哦,不是,此乃“妙选东床”整个故事最重要的起源,且看晓静如何为两位女主角找到最完美的“东床”吧!   但是话说到这里,不免有些疑问,什么叫做完美的丈夫?完美的爱情呢?   有人一辈子不知道什么叫爱情,糊里糊涂也有喜欢的人,也结了婚,也白首到老了;有人糊里糊涂就爱得疯狂激烈,惊天动地,问他为什么爱,又说不出所以然来,总之爱就是爱;还有更糊涂的人,以为这样叫爱,那样也叫爱,一生不知道“爱”了几回,好像每个都是“最爱”━━爱真的这么没有道理,没有逻辑可循吗?能用理智分析的感情就不叫爱情吗?爱情一定要建立在某个条件上吗?因为他“怎样怎样”,所以我才爱他吗?而又因为“那样那样”,所以我又不再爱他了吗?或者,就算他“这样这样”,我还是爱他到底,致死不渝吗?   所以,晓静以为爱情是一种糊里糊涂的感觉,有如细水长流的,有如烈火燃烧的,有如甜蜜如糖的,有如心痛肠断的,反正反正,没人能说得清,说?br/>---------------------------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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