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放纵的青春》第39/60页


  她长长地叹口气,外面上工的人走净了,屋子里外登时寂静无声,她没有睡意,靠着墙壁发呆,眼睛盯着外面的沥青坡面,看着一滴滴的细雨落了下来,渐渐地铁皮房的顶上发出阵阵响声,炒得她母亲在炕头翻了个身。
  莫非老天爷看她心情不好,在替她流泪么?
  她一直坐到天亮,自己起来弄了早饭,冒着蒙蒙的细雨去学校了。学校里已经到处都是支起来的伞和大字条幅,有来的早的家长和满脸稚气的新生在各个报到处来回忙绿,她站在人群外看了半天,想着自己挎包里薄薄的两个月辛苦钱,对着那些吞钱的各个部门科室望而却步起来。
  望舒找了个僻静不惹人注目的地方静静地坐着,看着眼前一拨又一拨的新生,一辆有一辆崭新的轿车,在这个除了她人人都很高兴的好日子里,她又一次感受到人与人之间天差地别的命运。心情低落的不想动,她呆呆地出神,多年的习惯已经让她懂得,脑子只有在什么都不想的状态里,才最容易忘记内心的脆弱。忘了烦恼,哪怕只是暂时的,她也可以积攒一点儿勇气面对眼前没钱交学费的窘境。
  “我说了不用你来看我!”一个女生怒气冲冲的声音响在假山的那头,把望舒从发呆中惊醒,听见另外一个男子的声音道:“小茁,你这么倔,太像你妈了!”这男子声音有些烟酒嗓,很是苍老。
  “像我妈有什么不好,总比像你强!你跟我妈离婚那天我就说了,只要你跟了那个不要脸的女人,我就再也不认你当我爸爸,我说到做到,你快点儿走吧,别惹我说出不好听的话!”这女生的声音很好听,但太过激动,有些哑了,望舒听了这样的对话,就想站起身离开,她不愿偷听别人家里的私密事。
  就在这时她听见那男子的脚步声,十分匆忙,似乎是听了女儿的话气得离开,他边走边道:“你这么不懂事,我也心寒了。”
  “我的心更寒!把你的臭钱都给那个不要脸的女儿花吧,反正她看中的也就是你的那点儿钱!”这个气性很大的女孩子对着自己爸爸的背影大骂。
  她父亲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消失了,低低的抽泣声传来,喉堵声噎,显然哭得人十分伤心。
  望舒心绪万端地听着,低落的心情更加难过,伤心人遇伤心人,才领悟到世上的人各有各的烦恼,即使这样的好日子也并不是人人都欢喜高兴的。
  望舒有点儿踌躇自己该不该离开,听见那边的抽噎声渐渐轻了,噔噔噔的脚步声传来,她从假山后好奇地微微侧头,看见一个穿着宽大绿色半大衣的娇小身影沿着碎石子路向楼区外走去。
  她又坐了一会儿,不管怎么发呆,也攒不足精神头去面对眼前的困境,看看日头已经不早了,只好站起身,硬着头皮去报到处签到,然后各处拜山头。
  她到报到大厅里找到系别和班级,到专门收学杂费的桌子前打听助学贷款,到教务处的二楼去领取助学贷款表格,再到此二楼往左倒数第二个门右拐的第三个办公桌处交家庭困难证明和填好的东西。
  第三个办公桌旁边已经坐了一个女孩子,正低头很仔细地填着表格,身上一件十分宽大的葱绿长衣,望舒走过去坐在那个女孩旁边,看自己手上的材料,姓名年龄系别家庭人员地址收入各类信息,她一边填着,一边听见旁边的女孩子按了几下笔,在纸上沙拉沙拉划了几下,望舒抬起头,这女孩也跟着抬起头,望舒见她长着一张鹅蛋脸,秀眉斜挑,美丽中带着一丝英气,这个长得很美的女孩子对望舒道:“笔没水了,你填完了把笔借我用用行么?”
  很好听的声音,微微有点儿哑,配上长得不合身的葱绿半大衣,应该就是刚刚在假山处跟父亲赌气的女孩子了。
  望舒点头答应,自己匆匆写完,把笔递给她,听她一边忙着填写bbS.jOoyOO.n E T,一边对望舒道:“你也是新生?”
  望舒嗯了一声。
  这女孩哗啦啦地写了一阵,把笔递给望舒,看着望舒道:“可以交了。还不知道能不能批下来呢。”
  望舒不知道怎么回答,走过去把表格递上去,那女孩交表格的时候,看见望舒的系别班级,对望舒笑道:“你也是英语系三班的?”
  望舒看着她,笑了,“是啊。”
  “我也是,我叫蔡茁。”
  “我叫叶望舒。”
  “真是巧啊,这么大的学校,我们俩还是一个班的。”蔡茁葱绿的长衣服确实宽大,走路的时候衣服兜风似的晃荡。到了外面,雨下得有点儿大了,她把帽兜罩在脑袋上,看着望舒笑道,“你也没带伞?”
  望舒笑着点头,她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罩在头上,两个人加快脚步向外走。走出办公楼的拐角,到了学校主干道的时候,一个男子走到两人跟前,望舒和蔡茁同时停住脚,望舒看过去,见眼前男子五十来岁,衣饰派头都像个城市的有钱人,这男人从手上的公文包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蔡茁道:“你虽然不懂事,我当父亲的,也该尽到自己的心意。”
  蔡茁不肯接,她父亲把信封硬生生地塞到她手里,一句话都没多说,转身走了。
  留下蔡茁瞪着父亲的背影,眼睛渐渐红了。
  望舒最不擅长的就是安慰不太熟悉的陌生人,不知道说什么样的话才合适,只能道:“跟你爸爸生气了?”
  蔡茁摇头,后来她对望舒笑笑,神情有点儿伤心,眼睛却又带着不服输的倔强,没有说自己的父亲,只道:“贷款批下来,我得去赚生活费了。要是能找到几个家教就好了。”
  望舒不知道她们父女怎么了,想来父母离婚对子女难免有伤害,蔡茁因为母亲恨父亲也是常情,她不便插口人家的家务事,听了蔡茁的话,笑着说:“你要是不嫌弃打零工赚钱少,我倒是知道一个在商场里卖巧克力的活儿,周末两天,有点儿累,但能赚到五十块钱。”
  “真的?”蔡茁非常高兴,看着望舒笑道,“我从来没有自己赚过钱,累么?”
  “干活时很累,发钱的时候就不累了。”望舒对她道。
  其实发钱的时候也累,因为工钱太少,远远不够用,不过对自己这样穷到家的人来说是这样,但对像蔡茁这样父母双全的人来说,应该不至于穷到那种地步。
  蔡茁笑了,她看了望舒一眼,后来叹了口气道:“你刚才看见的是我爸,他跟我妈离婚了。”
  望舒点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实。。。。”她说了开头,没有接着说下去,显然觉得望舒人不错,但毕竟初次见面,太多的心里话,有交浅言深之嫌,就咽住不谈了。她从衣袋里掏出手机,对望舒道:“你有联系方式么?”
  “我没有电话。不过我周末也在步行街那里打工,周五下午放学,我们俩一起去?”
  蔡茁嗯了一声,两个人又走了一会儿,望舒要拿着课程表到各个教学楼认教室,蔡茁则因为住校,所以宿舍里还有很多事,二人就在岔路口道别了。
  此时望舒因为已经把助学贷款的事项办完了,心情不像早上初来的时候那样沉重,就一个人在雨中慢慢地转着,多数的专业课都在英语系自己的教学楼里,望舒没费什么劲儿就认全了,公共的大课则分散在各个教学楼。外面雨下得更大,她也不急在这一刻,一个人坐在外国语学院影音中心葡萄架前的石椅上,偷得浮生半日闲地小憩一番,听着雨水落在葡萄叶上,额头靠着石柱的凹凸,一边发呆,一边从雨中撑着伞不停穿梭而过的学生身上忆起自己当初的痕迹。
  年轻的大学生,尚在不懂与半懂的年岁,在惨无人道的高中与现实无情的社会之间,大学是一个人一生中最自由自在的四年了。她看着电影院前面的少男少女,从那些或希冀,或焦急,或羞怯,或欣喜的神态里,她似乎听到了流年轻轻滑过的声音。
  当年的自己也曾在恬静的飘着书卷气的大学生活里幻想过爱情吧?
  就算如今,被生活磨光了棱角,累得连想象都飞翔不起来的时候,她不是也一样幻想着爱情么?
  一滴雨水从浓密的葡萄叶子中渗下来,滴在她额头上,望舒伸手轻擦,这么微微动弹的功夫,看见自己刚刚出神的这会儿,旁边的石椅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对大学生情侣,二人神态亲密,只是那个男孩因为顾及望舒,神情似乎有些拘谨。
  望舒笑了笑,站起身离开。
  破碎的家
  开学读书的日子过得很快,一个月眨眼间过去了,她的助学贷款毫无意外地批下来了,现在只需忙自己的读书和生活费用,她就可以度日了。
  一个月,认识了许多新同学,望舒因为比这些孩子大了七八岁,又多了吃了生活中无数的苦头,所以跟这些初出高中的半大孩子并无多少共同话题,只是因为蔡茁是开学第一天就认识的,所以相对来讲,更熟一些。后来她花十块钱买了一辆破自行车,又在学校小广告上找了两份家教教小学生,忙得毫无空闲参加新生的各种社团和活动,又因为她掏不起住宿费不在学校住宿,跟所有住校的同学都不熟,两者加起来,她已彻底地游离于这一级新生的圈子之外。.橘園星靨.
  每天从家里所住的城东赶到学校所在的城南去上课,很早就要起床,她的那辆破自行车只骑了不到一个星期就被人偷了,她只好又花钱买了一辆更破的,除了铃铛不响,到处都响,还时不时在路上罢工,无缘无故骑不动了,她就得推着这辆老爷车一路走到学校去,累得半死不算,还总是迟到,给上课老师留下了十分不好的印象。

  所以她只好办了公交学生卡,花些钱省的遭罪,既不给小偷买车,也不用操心修车了。
  忙着课业,忙着打工,忙着生活中种种的琐碎,相比当初在家种地时的辛苦,这城市的生活对她来讲,是另一种忙绿。
  此时冷饮店的生意进入淡季,不再需要帮手,她因为跟老板两口子处的不错,那个老板娘尤其喜欢稳重的望舒,就把她推荐去了旁边的一家小饰品店,周末两天在这里卖饰品。望舒在这里认识了不少打工的女孩子,内中因为跟蔡茁两个人是同班同学,又一起在步行街打工,所以格外地熟悉。
  认识蔡茁的这两个月,望舒见她不管天候,总是穿着宽大得像袍子的衣服,绿色的半大衣,橙色的大袍子,灰色的直筒服,没有一件不是大的吓人,她还习惯性的把手放在胸前,尝试着隐藏起身子,开始望舒不明所以,直到有一次两个人一起去厕所,她见蔡茁把手抬起拢头发,才隐约猜到原因。
  蔡茁的胸部太大了。
  青春,总有些尴尬不停地重现。
  当年望舒初进大学也曾经以刚刚发育的身体为耻,总是耸肩耸背地想尽力藏起来,成长发育是一个自然而然的过程,并不可耻,可惜只有成长过了的人才能懂得这个道理。
  为什么这些本应该由我们的母亲告诉我们的道理,她们全都疏忽了呢?
  望舒擦干手,从镜子里看着蔡茁,似乎不经意地问她:“蔡茁,你身材很好,为什么要把背弓着?”
  蔡茁看了望舒一眼,有点儿意外,也有点儿不好意思了,后来想到了什么不高兴的事,喷怒了,“因为男的恶心哪。”她皱着长长的眉,恼怒地说。
  望舒哦了一声,青春,除了相似的懵懂和青涩,想不到连恐慌和害怕都那么相像。
  “也不用这么偏激,何必因为别人的变态而惩罚自己?”她笑着对蔡茁说,五年过去了,当年的那个总是弓着背的叶望舒已经长大了。
  蔡茁显然不太愿意讨论这个话题,她拧着眉毛,满脸通红,低着眼睛不肯说话,隔很久突然没头没脑地说道:“我是F。”
  “啊?”望舒出乎意料,不懂。
  “F杯。人家都说F是FAKE,可我这个是真的F,我曾经想过去做缩胸手术,可后来我爸跟我妈离婚了,我们没钱了。”蔡茁轻轻地说,声音里都是烦恼,“其实就算有钱,我妈也不会让我去做。”
  “做什么手术啊!”望舒吃了一惊,想不到蔡茁竟然这么在意。
  “我受不了那些男的看我的眼神!男人最恶心!”蔡茁眉眼间全是羞愤,估计从小到大,吃过不少亏。
  “也有好男人的,你别偏激。”望舒安慰她。
  “望舒你不知道,当初我们家有钱的时候,我妈本来想让我去国外读女校,可我身体不好,就没去。后来我爸被小三拐走了,我跟我妈没钱了,就哪儿也去不成。”她说到这里,叹息着问望舒,“望舒,你比我大一些,你说男人怎么这么恶心呢?我爸那个小三才二十一岁,我爸都五十六了,他们在一起跟父女似的,真不嫌丢人!”
  望舒叹了口气,无言可对,很久才低声道:“人跟人想的不一样,或许有人觉得钱最重要吧。”
  “是啊,本来我们家过的挺好的,就这么几年我爸发财了,家就散了,当初我妈是个出名的美女,我爸用尽了各种法子才把我妈追到手。如今她年纪大了,脸上有皱纹了,男人就被年轻的抢走了。我妈开始的时候想不开,还自杀过好几次呢,我到底也不会原谅我爸。。。。。”蔡茁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了,显然她跟母亲关系十分密切,因为年轻容易激动,眼泪在眼睛里滴滴转,一会儿就淌了下来,她用大袍子的袖子用力抹。
  望舒心里叹息了一声,自己的花心父亲何尝不是如此?母亲精神上不太稳定,整整五年足不出户,甚至“瘫痪”在炕上一年有余,就是因为受了父亲乱搞的刺激,她习惯性地甩甩头,把自己的伤心藏好,压在心灵角落里,不去想它,伸出手拉着蔡茁道:“别伤心了,今天你还要给人家收拾屋子,我晚上也要家教去,我们先看一会儿书去。”

当前:第39/60页

提示: 双击屏幕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