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良于眠》第63/77页


  她回头笑得不行。秦深瞥了她一眼, 眉眼恹恹,仿佛浑身上下都在表达一个意思――“我不高兴”。
  摆明了是要她哄的,何有时了然,这个男人最是小心眼了。
  她跟哄孩子似的,拿出自己能发出的最柔的声音:“我跟他见一面,说清楚,让他不要再去打扰我爸妈,我爸妈年纪大了,受不了他那样折腾的。他执念又深,总会有摸到我地址的一天,不解开他的心结,以后就有得愁了。”
  秦深不回答,沉默的拒绝。
  何有时接着哄:“我早把过去丢干净了,没有对他念念不忘。见完这次,以后就再也不会见面了,好不好?”
  秦深照旧无动于衷。
  在车里磨叽了十分钟,秦深还是没打开车锁放她离开。何有时有点恼,脑子一热冒出一句:“你再不开门,我……”
  秦深眼里有什么东西飞快地一闪,沉默两秒,低道:“你会怎么?”
  何有时心提到嗓子眼,求生欲瞬间飚到了顶点,机智地把话圆了回来:“你再这样,我就亲你了。”
  这话说得又撩又暖,秦深呼吸深长了些,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的叹气听上去更像是妥协,脸上总算有了些表情,一边解开安全带倾身靠近她,脸也一同贴近。
  “你亲。”
  “啊?”
  “你亲亲我。”秦深低声重复:“亲亲我,我就什么都答应你。”
  何有时在他唇上印了个吻。她亲得太敷衍,秦深垫在她腰后把人捞回来,按着自己喜欢的方式扎扎实实接了个吻,她的口红褪色到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
  亲完以后还威胁:“他要是敢抱你,敢亲你。”
  何有时十分识相地接过话:“我就拿果汁泼他,拿饭盒砸他。”
  “你意思是还要跟他一起吃个饭?”秦深从她的话中听到了关节,危险地眯了下眼。
  “啊,其实我有点饿了……其实这家的?h饭真的挺好吃……好吧好吧,我不吃,进门说完就走,我把?h饭打包回来,咱们一起吃好吧?”
  “嗯。”秦深对她这个回答勉强算是满意,开了车门,放她下去了。
  推开餐厅的玻璃门,有时回头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噗嗤笑出了声。寒风凛冽中,他大敞着车窗,直起身一瞬不瞬地望着这边,像送女儿出嫁的老父亲似的,就差满眼热泪了。
  隔的距离有点远,何有时怕他看不清,往回走了两步,在秦深越来越热切的目光中停住脚,抬手给他比划了一个“15”的手势,转身进了餐厅。这是要他等十五分钟的意思。
  两年来,这家餐厅何有时来过几回。她没睹物思人的习惯,却每回来医院复查之后都会在这里用一顿饭。老板娘有个上初中的女儿,那时她和盛安骅来得勤,女孩常跑来拿不会的题目问他俩,一来二去也算是熟了。
  进门后无须四下张望,何有时一眼就看到了盛安骅。
  上午十点,一大片用餐位只坐着他一人,也不知道是这个时间点没人来吃饭,还是餐厅被他包了一上午,不对外营业了。
  “有时。”盛安骅已经等了挺久,不知在她来之前想了些什么,直到看见人出现在自己面前了才回神,忙推开椅子走过来扶她。
  动作挺大,弄得何有时都怔了下,略一琢磨回过味来了,抬手挡住他的搀扶,浅浅一笑:“不用扶我,我能走稳,都两年了。”
  盛安骅僵硬地笑了下,没能接上话。
  谈过半年,到底还是没忘干净的。至今还记得她习惯守时,提前点好了奶茶,也是她以前喜欢喝的口味。
  “有时,我以为你再也不会见我了。”
  盛安骅望着她,眼里浮起一层雾。仿佛又回到了过去那段时光,又或是困在过往的回忆中一直没能走出来,“这两年在国外,我特别想你,甚至平时走在路上看到哪个像你的背影都会回不过神来,我……”
  “盛先生。”
  何有时微笑着打断他的话,“我想你大概是理解错了,我今天来找你,不是谈这个的。”
  盛安骅明显怔了下。
  何有时顿了顿,接着往下讲:“这场谈话在两年前,你离开的那时候就该有了。只是我们断了联系,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说。”
  “首先谢谢你。车祸,骨折,那段时间,大概是我这辈子最糟糕的阶段了,虽然后来我们散得不太好看,不过还是谢谢你当初能陪着我,让我从那段糟糕的处境里走出来。但话说回来,车祸也是因你而起,打乱了我人生所有计划,却也做了经济上的赔偿,就当是不亏不欠。”
  “然后,我得跟你道个歉。分手之后我做了很多让你困扰的事,一直没认认真真说个对不起,现在想想那时候的自己,挺蠢的。”
  要是秦深在这里,听到有时这么说大概也得愣一下。三个月前她提起这事的时候还哭得几乎喘不过气,现在已经能淡然处之了,言语间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盛安骅一下子慌了:“你不要说对不起,是我那时候太混蛋了,离开你的这两年,我才真正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有时,你在给我个机会好不好?让我来照顾你,我们像过去那样好不好?”
  他说得语无伦次,何有时抿唇:“不好。”
  “你们不可能在一起的!他是江家的下一任接班,是秦立责的独子,他家是不可能同意你们在一起的……但我爸妈,他们已经知道了我的态度,等你治好腿,他们会很喜欢你的……现在医学很发达的,就算治好后你走路还会有些跛,也没有关系的。”
  盛安骅蓦地抓过她放在桌上的手,拢在双手掌心里,“有时,只要你跟我在一起,我什么都不在意了。”
  何有时仔细听他说完,从他掌心里一点点抽回手来,有点想笑:“这就是你和秦先生不一样的地方。”
  她一字一顿,说得极慢。
  “你总是觉得我右腿不良于行,是残缺的,是贬值了的,配不上身体健全的人,配不上家境优渥的人。甚至把做手术当成让你父母接纳我的条件。”
  盛安骅还没说出的话被她摆摆手堵回去:“可感情不是这样子的。在秦先生眼里,我的腿从来不是缺陷,我的心理疾病也不是,他能完完全全地接纳我。尊重我的选择,陪着我往前走,而不是帮我选择一条怎样的路。”
  盛安骅嗓子像堵了似的,出声滞涩:“可他的父母……”
  何有时笑了下:“秦爸爸呢,跟你想象得不太一样。他不干涉我们的感情,过年的时候我们还通过话的,很包容,他不会干涉秦先生的选择。”
  “可我查过了,秦深他是个精神病!”
  盛安骅猛地冒出这么一句,倾身凑近她,眼里血丝极重,“这事他是不是瞒着你?其实智宜上下都知道的,他的精神状况一直不好,最近一年来甚至没怎么在公司出现过。”
  “他是个精神病!你跟这样的人在一起,他能给你什么幸福!……有时你是骗我的对不对?你喊他秦先生,喊得这么生分,你们没在一起对不对?”
  何有时表情一下子冷下来,想拿奶茶泼他的冲动却只持续了两秒钟,她表情又缓和下来,温声继续:“我知道的,他跟我讲过,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他从没瞒过我。我不是因为逃避你才拿秦先生当托词,我们真的在一起了。”
  “可是他……”
  “安骅。”
  盛安骅猛地怔住,未出口的话死死卡在喉间,只能呆呆看着她。
  这是两年来她头回这么喊他,神情专注又温和,不是上次重逢时那种压抑着情绪而刻意做出来的冷淡。像心底创伤抚平,终于补上了自己的所有破绽,又或者只是添了一件铠甲,爱她的人,会成为她的铠甲,让她变得圆融透彻,刀枪不入。
  盛安骅忽然被一种莫大的恐慌攫住。来之前他想过,提起往事有时可能会歇斯底里,可能会用最恶劣的话骂他,会有各种各种可能。
  而任何的可能,都指向他所期待的复合。单是“有时主动联系他”这么件事,除了想复合,盛安骅想不到别的原因了。
  而此时,一切都朝他始料未及的方向跑。
  盛安骅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了个干净,连笑都是艰难挤出来的:“有时,你变了。”
  “我没有变。我照旧喜欢养多|肉,照旧喜欢收集明信片,照旧怯于在公众面前表达自己,照旧爱看动漫爱看喜剧片,还像过去一样宅。我没有变,我只是不喜欢你了,你总觉得我走不出过去那段感情,其实我早走出来了。”
  何有时喝完最后一口奶茶:“另外,秦先生已经向我求婚了。”她笑了下:“不过还得等等,等我变回最好的样子,就嫁给他。”
  “所以,以后请不要打扰我们了。”
  轻描淡写一句话,盛安骅却像是被迎面抡了一锤似的。
  “我们,要结婚了。”何有时轻声重复了一遍,笑得很甜,眼里有晶亮的幸福泄出来,像个专戳人伤口的恶作剧。
  *
  说好的十五分钟,超了六分又五十秒。
  秦深倾身过去给她开了门,表情冷淡:“你时间观念太差。”
  “我打包了呀。”何有时把手里的牛肉?h饭提高给他看,笑眯眯:“我跟他谈话没超时间,我一直看着表呢。”
  秦深勉强满意,发动车子往家的方向开。
  快开到小区的时候,有时的手机嗡得一声震响,因为放在副驾台上,秦深一眼就看到了。不在联络人列表里,只有一串号码,这串号码秦深只见过两回,却已经烂熟于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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