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良护卫》第2/18页


  她是家中的天之骄女,被爹爹和弟弟捧在掌心中呵疼,但呵护过度反而成了枷锁,气得娘老是耳提面命要他们两个收敛点。
  有鉴于娘的警告,爹表面上对她是放松了些,实际上却是派出小煦这个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帮手紧盯着她,那无微不至的守护,活像她才七岁,而不是十七岁。
  “我会留意。”村子虽然少有外来客,但也没到草木皆兵的地步,何况村人说那人只是问了几个简单问题就离开,没什么好担心的。
  “我不放心。”端木煦压根儿没将她的保证看在眼里,不容置喙的口气及神情和他们的爹如出一辙。
  如果对象是爹,她会听话,但比她小上七岁的弟弟?茱萸苦笑,开始思索要怎么摆脱掉他。
  “少爷、少爷――”上天帮了她一个大忙,府里的马总管焦急跑来,后面还跟着两名随从和马匹。“我找您找得好辛苦,您该出门了,别让老爷等。”
  想到他和爹约好在邻村碰头,端木煦为难地拧眉。这一趟是为了和邻村洽谈划分河域的大事,身为继承家业的独子,他不能缺席。分身乏术,再怎么不甘愿,他也只好把守护长姊的重责大任交到他人手上。
  “马总管,你要负责把小姐带回府里,要是她出了什么差错我就唯你是问。”端木煦对忠心耿耿的老管家恐吓完,又转向茱萸。“你也不希望因为自己的关系害马总管受罚吧?快回家,等我回来后再陪你去采药。”
  知道她心软善良,他用连坐法来压制她,再三叮咛加催促之后,端木煦这才飞身跃上马匹,带着两名随从奔驰而去。
  听着马蹄声渐去渐远,茱萸转头看向马总管,而马总管也一脸无辜地看着她。
  茱萸淡淡扬起笑,不发一语,只用澄澈的水眸一直望着他;马总管面有难色,开始回避她的目光,避到无可再避,偷偷瞄向主子一行人离开的方向,确定人已走远,这才无奈地叹了口气。
  “去吧,自己小心。”他向来拿这个小姐没辙,明明柔美又不多话,性子却比牛还拗,只要她下定决心,除了老爷和夫人之外谁也改变不了。
  不是他不关心小姐的安危,实在是少爷未免也管太多了点,在老爷的守护下,这个村子的治安好得很,近年来连桩窃案都没发生过,小姐对那座山又熟到有如自家后院,他还真看不出来只是去采个药会有什么危险。
  反正有夫人和小姐护着他,就算被少爷发现他这个老管家没听话,真发狠要下什么责罚也动不到他。马总管眼中流露出慈爱的光芒,挥挥手要她放心离开。
  茱萸嫣然一笑,轻触了下他的手臂,表示绝不会让他受到拖累,然后转身快步朝山道走去。
  这座山隔开了邻村和他们村庄,没有峥嵘的山势美景,也没有特殊的山产药材,吸引不了外人前来,顶多是村人会来捡捡柴薪、捕溪鱼加菜。
  但对她而言,这儿却是取之不竭的药库。虽然府里大部分的用药都是向药商购得,但一些越新鲜越显功效的药草,她和娘还是偏爱自行入山摘取。
  对山林的熟悉让她迅速而准确地找到药草的聚集生长处,节省了不少心力,不多时,已采了满满一药篮。
  丰富的收获让茱萸满意扬笑,她并不急着回去,而是将药篮安稳放在树下,然后脚步轻盈地往某个方向前进。
  地势越走越低,已可听闻淙淙的流水声,穿过树林,一条清澈的溪流出现眼前。
  茱萸走近溪边,取出手绢打湿、拧干,而后闭眼覆上脸庞,沁凉的舒服感让她想喟叹。
  这是她每次采完药后给自己的犒赏,倚坐大石,将疲累的脚浸在清凉的溪水中,听着虫鸣鸟叫,可说是体力劳动后的最佳享受。
  她不怕被人打扰,这儿已是溪流下游,为捕鱼入山的村民并不会过来,又远离连结两村的山道,鲜少有人踏足,于是她有幸能独占这个小天地,就连小煦也不晓得。
  只要他跟她入山,她就不会过来这里,因为这是她难得能够独处喘息的天地,可以抛开禁锢,只感觉得到自己,她不想破坏了这份静谧。
  想到家人,茱萸漾起了温柔的笑。对于父弟的保护,她是感激远多于苦恼,但……还是会忍不住想逃开,偶尔的放松能让她对这样的“疼爱”更加甘之如饴。
  将双手拭净之后,她动作灵巧地跃上惯常待坐的大石,正要脱去鞋履,掠过眼界的异状攫住了她的注意。
  距离太远,看不真切,只看得出有样事物在溪边载浮载沈,却一直没被溪水冲走,茱萸疑惑站起,眯起眼睛努力想辨认,突然她脸色一变――那是个人呐!
  她立刻施展轻功掠近,看到一名男子仰躺溪边,幸运地搁浅在一块大石上让他不致灭顶,但即使是溪水不住冲刷,他依然双眼紧闭,看不出是陷入昏迷或是早已成为尸体。
  她赶紧涉进溪中打算将人拖上岸,方才匆匆一瞥只觉这人瘦削,一拖之下才发现那一身全是精实的肌肉,远比她预想中还重,好不容易将他拖离溪水,已累得她气喘吁吁。
  但人命关天,茱萸没空歇息,她立刻为男子把脉,虚弱的脉象令她心惊,还没来得及探究原因,下一瞬又被他身上迅速泛开的红艳震住了呼吸。
  流动的溪水冲散了血迹,直至此时她才发现他身受重伤,脉象已显示出他失血过多,命在旦夕。
  她迅速拉开他的衣袍,肩上一道几可见骨的伤口让她不禁闭上了眼。自幼便协助娘亲看病治伤,她早已习惯见血,但她没看过这么严重的刀伤。
  这人伤得太重,情况又太急迫,没有时间让她回去村庄求救,他活不活得下来全靠她了!茱萸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定心,再睁开眼时,眸中的慌乱已然抹去。
  她先为他点住几个穴道减缓失血,而后起身朝山林疾奔而去。
  要快,她必须采药回来,她得赶快――
  一心救人的她无暇思索为何这个人烟罕至的地方会出现陌生人,而这名陌生男子又为何带着致命刀伤,她脑中全被采药治伤的事填满,努力不让脆弱的生命之火自她手中熄灭。
  几乎是一清醒,霍戎就反射性地伸手朝旁探去,结果不但没摸到应该置在枕边的剑,还被左肩传来的剧痛迫得差点申吟出声,漫然袭来的晕眩更是让他不得不再躺回原位。
  身下坚硬的触感和种种异常的状况,说明了这并不是平常自睡梦中被人惊醒那般单纯,霍戎试着回想,但脑袋太过昏沉,加上触目所及的黑暗让他完全无法分辨自己现在是真的清醒,或是还陷在梦魇之中。
  听到旁边传来轻微声响,他的戒心瞬间升起。
  防卫已成了他的本能,就是因为察觉身旁有人,他才会夺剑防身,结果武器没到手,那番举动反倒让他气息紊乱,至今还无法调息。
  “你伤很重,别动。”轻柔偏低的女声响起,不似寻常女子娇柔,却带着平抚人心的宁和。
  伤?霍戎身子微动,又是一阵刺骨的痛楚让他冷汗直冒,咬牙忍过之后,他才发现身上无处不痛,但经验告诉他那顶多是擦撞或过度劳累所造成的影响,问题在于他肩上的伤,又疼又麻,夺走了他大半的体力与神智。
  自对方的声音里听不出敌意,他防备略褪,但全身肌肉仍紧绷着。
  “我……发生……什么事?”就连这么简单的一句话都问得气若游丝,让他清楚明白自己在醒来前绝对去过鬼门关绕了一圈。
  茱萸愣住。
  他昏迷了五天,好不容易清醒,却问了一个应该出自她口中的问题。
  “你左肩上有刀伤。”明白他是因为刚醒来脑袋还一片浑沌,她只好提供自己唯一知道的实情帮助他回忆。
  疼痛让霍戎眯起了眼,反正睁着也只看得到一片黑暗,他干脆闭上,试着从紊乱的脑海中理出头绪。
  刀伤……遇袭……经历过的画面逐渐清晰,将他的回忆一一勾回――
  奉命离京的他一路循线追索,花了快一个月的时间,手中所掌握的资料已追至十多年前,眼看着目标越来越近,却突然遇到五名黑衣人袭击。对方并非泛泛之辈,而且招招狠辣,欲置他于死地,寡难敌众的他负伤坠入溪中,等再有记忆,就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他还能安稳躺在这里,应该代表他已摆脱追杀。已无力撑持的他,徐长地吁了口气,绷紧的身子逐渐放松下来。
  那群黑衣人是谁?是她救了他吗?这里是哪里?为什么四周这么暗?为什么她不说话了?无数的疑问在心口喧腾,但体力不支的他又渐渐坠入了昏沉,无法清晰思考。
  发现他快睡着,茱萸赶紧端来米粥,托起他的头。
  “先喝再睡。”他若再不吃东西,就算没伤重致死也会先饿死。
  她的动作虽轻,仍难免扯动到肩伤,剧烈的疼痛将霍戎自昏睡边缘拉了回来,感觉有东西抵到唇边,他下意识地张口,将微温带稠的米粥缓缓喝下。
  就连抬头吞咽的举止都让他力气耗竭到全身发冷,霍戎想保持清醒,但身体却不允许,在陷入昏迷前,他只来得及再环视四周一眼。
  仍是一片黑暗,让人茫然无助的黑暗,倏地有簇明亮攫住了他的视线,虽只是一抹隐隐约约的光亮,却如此温暖,像是深沉无边的绝望中唯一存在的希望。
  她终于晓得要点火把了吗……这是霍戎意识昏沉前最后闪过的念头,在他还没发现那是她的眸子时,他已闭眼沉沉睡去。
  随着清醒的次数及时间的增多,霍戎总算明白为什么四周会那么暗――
  他所处的位置是山洞中,洞口还有天然横生的枝叶遮蔽,而她总是入了夜才来,难怪他会觉得睁开眼或闭着眼都没什么两样。
  她像是刻意隐藏他的踪迹,找了这个隐密的地点,只在为他换药和审视伤口时才会点起灯笼,一旦换好药,立刻将灯笼吹熄,周遭又陷入一片黑暗。
  如此小心的举止是因为要帮助他躲避追杀,还是另有隐情?她知道那群黑衣人的存在吗?抑或只是纯粹心软才出手救人?
  在难得的清醒时,霍戎不住推敲这些问题,但生性谨慎的他并未直接询问,现在他伤重未愈,仍然相当虚弱,沉睡的时间比清醒还长,不如先由她的反应判断,再来决定下一步该怎么走。
  他有所戒慎,而她居然也就什么都没问,若不是听过她说话,他真会以为她是个哑女。
  只有在她为他换药时,他才得以借着微弱灯火端详她的模样,大约看得出她长相清秀姣美,年纪不大,但为他把脉、治伤的架势又异常地熟练,不像一个年轻姑娘所应拥有的绝佳医术。
  她充满太多疑点,而他也不遑多让,偏偏两人谁也不想开口发问。
  这样的状况虽然怪异,但他也就这么跟她耗着。现在的他只有束手就缚的分,揭开谜底对他并没有任何好处,他甚至不排除她与黑衣人有关的可能。
  救了他又如何?尚未探清动机前,她还是不值得信任。他宁可先保持原状,等待体力恢复之后再作打算,也不想打草惊蛇让她有所防备。
  荒谬的是,明明是面貌都看不真切的两个陌生人,却又培养出一种诡异的默契,只要她踏进山洞他就会清醒,她也会知道他醒着,然后就是换药、喂他吃东西,在他吃饱喝足后,他就径自闭眼养神,而她完成任务离开,一切自然得好似天经地义。
  经过多日的休养,加上不断地运行内功帮助体力复原,虽然伤势尚未痊愈,但他已可自行起身,并有足够的力气重新训练因伤而虚弱的肌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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