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家养臣》第2/79页


  “不……”他喃喃出声,想要挣扎却无法撼动对方的力量,死亡逼近的寒气飞快爬上脊背,凉得令人发颤,只能被禁军抓走。
  叶知昀被拖出大殿的一盏茶后,门外冲进来一个禁军,急匆匆地单膝跪地,“禀陛下!燕王传来口信,求您饶叶公子一命!”
  晋原帝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色,“朕记得朕这个三哥以前在渭水打仗那会,曾经被叶朔烽救过对吧?怎么?活的时候无作为,现在想要还死人的恩了?”
  在这场导致都城死伤无数的宫变中,燕王远在渭水驻扎,来不及赶回,等回来的时候一切已经尘埃落定,他做了一件最明智的事,就是将手里的兵权交还给晋原帝,保全自身。
  “回去告诉燕王,太晚了,这小鬼应该已经快到城东了。”晋原帝意味深长地想了想,“不过他要是这么想报恩,也可以去试试还能不能救回来了,不过是一条蝼蚁的命罢了。”
  这话明面上是同意留下叶知昀的命,但是实际上又是一种试探,皇帝下令要杀的人,一个王爷敢拦吗?
  消息传回燕王处,他端着茶盏静了好一会,忽然问属下:“世子说是游学,现在还没有离开长安吧?”
  侍卫回道:“已经准备出发了,就在城东和公子们饯行,王爷,要给世子传信吗?”
  “速速用他养的那只海东青传信!”
  隆冬节气,地上覆着冰,天下飘着雪,寒风一阵接一阵地吹,街道上满目茫白。
  叶知昀光着脚踏在冰地里,手上戴着沉重的镣铐,他身上的狐裘叫人揭了,浑身只留单衣,披头散发地向前走着。
  时不时被官兵推上一把。
  道路的两边站着百姓,对他指指点点,声音嗡嗡作响,他却听不太清了,身体几乎没有知觉,僵硬而麻木。
  脑海中太过念头划过,一朝之间倾覆的家,被屠戮的母亲父亲,污名像墨汁一样泼在叶家的门楣上,他却无能为力,只能面临即将到来的死亡……
  他要像亲人一样死去吗?
  这就是他的结局吗?
  就在这时,半空之中响起一道惊空遏云的鹰唳,众人纷纷抬头望去。
  海东青展开双翼从半空滑翔而过,它的下方不远处,一个黑影驾着一匹骏马飞驰而来,不过眨眼之间,两方的距离越来越近,几乎要和官兵们撞上。
  两边的百姓发出阵阵惊呼,官兵们慌忙四处躲闪,统领大声呵斥,也顾不上叶知昀了,一片鸡飞狗跳之象。
  叶知昀听到周围的声音越来越嘈杂,意识到出事了,正要转身去看,忽然一阵犹如刀割的寒气直直冲面门袭来!
  他脸上还带着反应不及的茫然,眼睛几乎被反映的剑光划伤,只听铿锵一声金戈震响,他手腕上沉重的镣铐断成两截,落在地上。
  面前的光线完全被遮住了,男人骑在高大的骏马上,一身黑氅在寒风中飞扬,一手提着缰绳,一手收剑归鞘,面容在不断翻涌的雪尘和光影中看不真切。
  马蹄踏在地上转了身,一圈官兵全部围上来,刀戈相向。
  叶知昀只能看见男人的背影,听见他低沉而漫不经意的声音响起:“皇上已下令赦免,此人交由燕王府接管。”


第2章
  没有任何信物和凭据,为首的统领惊怒交加,当然不会相信,大声喝令:“哪里来的刺客假冒圣意?快拿下他!”
  众多士卒正要训练有素地杀上前,男人按住鞘上修长的手指一动,剑锋快若雷霆地抽出,直指统领的喉咙!
  他的动作太快,众人根本来不及阻挡,顿时惊慌失措,统领更是吓得毛骨悚然,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然而即将血溅三尺之前,那剑锋堪堪在离咽喉分毫处停下。
  官兵们像被施了定身术,没人敢动,眼瞅着那锋利无比的刀锋,不紧不慢地向上一抬,在统领的脸庞上拍了拍。
  “看清楚我是谁再说话。”男人慢条斯理地和他面对面说。
  如此行事作风,长安只有一人,统领猜想到对方的身份,吓得软了腿,“您……”
  不光是统领,剩下的士卒们也都傻了眼,变成了一个个僵硬的木桩。
  男人没有再看他们一眼,抛下话后,喝了一声驾直接策马离开,留下一众官兵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气氛怪异至极。
  统领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正犹豫不决时,那男人竟然又驾马回来了,肩上还停着那只威风凛凛的海东青,众人立刻如临大敌。
  矫健的骏马停在叶知昀面前,少年仰起头去看对方。
  男人的鼻梁棱眼都生得俊朗无比,尤其剑眉星目最为过目不忘,他盯着叶知昀瞧了数息,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哼笑,抬手解下身上的大氅朝对方甩去。
  叶知昀一愣,黑压压的大氅迎面飞来盖住他,带着对方身上留下的余温,遮住了漫天的风雪。
  到了这会儿,他才感觉到自己都被冻僵了,那股蔓延的温暖弥足珍贵,像是冬日里微末的火光,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叶知昀不由抓紧了大氅,命运顷刻间扭转,他心里诸多滋味混杂在一起,待回过神,男人已经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周围的官兵也随之散开,叶知昀茫无头绪,不明白为什么皇上会改变旨意,紧接着听见他们窃窃私语,声音带有“燕王”、“世子”之类的字眼。
  ――燕王世子,这四个字如雷贯耳,长安城无人不忌惮三分,叶知昀自然也听过。
  因为在先帝还在世时,就曾呵斥过其放荡不羁的举止,大骂为“失心疯”,说通俗点就是有病、是个疯子。
  但骂归骂,燕世子照样我行我素,从不按常理行事,带着一群狐朋狗友把都城搅得一团乱,上出没朝廷,下游走草莽,哪里出现哪里生祸,人人自危,见之逃散。
  就连皇上都无可奈何,燕王管不了就置之不理,好在世子加冠后就经常在外游学,很少回都城,也算是这天潢贵胄里独一份了。
  叶知昀几乎能想象到,他将自己从刀斧之下救出后,城里流言会传成各种模样。
  他原本和众人的看法一致,真正事到临头亲眼所见,才觉得中间的误会可能很大啊……
  正想着,远方匆匆跑来一行仆役,领头的老者朝他一拱手,“叶公子,我是燕王府的管家,姓冯,王爷叫我等带您回府。”
  叶知昀回以一礼,刚想询问,对方却先看出来了他的意思,道:“天寒地冻的,公子当心身体,先上轿子,到府里王爷自会为公子解释。”
  轿子一路行到了王府,小厮替他端来了热水盆和帕子,干净的衣物、鞋袜。
  他换好之后,小厮要接过那件大氅,叶知昀摇了摇头,示意不必,搭在手臂上,随冯管家进入书房。
  书房里烧了暖烘烘的地龙,摆设整洁,燕王就坐在罗汉榻上,穿着一袭黑袍,束在冠中的头发有点发灰,他浓密的眉毛下,是一双严肃冷峻的眼睛,沉淀着世事沧桑,不怒自威。
  “叶知昀谢燕王殿下救命之恩。”少年沉静地施礼。
  燕王看着他,静了一会儿才开口:“不必道谢,三年前渭水一战,若非你父领兵来援,我与五万将士都要殒命。如今逝者已矣,以前的事不要再想了,往后你便在王府住下吧。”
  叶知昀的嘴唇抖了抖,对上他深邃的目光,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却没有出声,将话吞进肚子里,只轻轻地应道:“是。”
  燕王问:“你可曾跟你爹学过武?”
  “有学过几招几式,不过因为晚生自幼多病就搁置了,加上爹不经常回府,所以并不擅长武艺。”
  “也好,以后不要习武,你这个年纪应该多读读书,明日便去鹤亭书院念书吧。”
  叶知昀愣了愣,“我能去书院吗?”
  鹤亭书院在长安城中赫赫有名,于大晋开朝建立,最初是为藏书,随着晋太宗迁都而来,性质便与国子监无异,其中出过无数名士大儒,世家和皇族都将子弟送进去栽培,是全天下的学子向往之地。
  而他如今身份特殊,再去恐怕就不合适了。
  燕王摆了摆手:“无碍,你今日应该也累了,明日再说吧,你的房间已备好,我让管家送你去。”
  “是。”
  王府虽然偌大,但仆从并不多,布局和摆设一切从俭,这一点倒和将军府有所相似。叶知昀没有行李,独身一人容易安置,管家把他带到,送上饭菜和糕点便退了下去。
  窗棂占了大半面的墙,月光穿过纸窗落进屋里,拉长了少年仃伶清瘦的背影。
  他推开一隙窗户向外望去,院里积了雪,反映着晃目茫白,枝头挂着枯萎的叶片,经风一吹,落在雪泥里。
  叶知昀一动不动,望着空气中的一点,直到风势愈发大了,才慢慢地合上窗户,静坐半晌,看见挂起的黑色狐毛大氅,想起白日里见到的世子,一路进府没有见到他,应该并不在这里。
  一夜过去,天气难得放晴,叶知昀早早穿戴完毕,等着管家带自己去书院,没想到来的人竟然是燕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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