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的天下:魏晋豪门与皇帝的争权之路》第46/152页


  孙亮虽然亲政,却在孙的武力监控下,他越来越忍不了孙。
  近来,孙亮频频向孙鲁班发难:“为什么要诬陷朱公主(孙鲁育)?”
  “陛下息怒,此事牵扯人众多,我即刻去查……”孙鲁班吓得直哆嗦。随着丈夫全琮、姘头(侄子)孙峻相继死去,全氏家族又祸事连连(全辉、全仪携母叛逃,被困寿春城中的全氏诸将投降),她如今失去了一切靠山,只能向现实低头,再不能像以前那样翻手云覆手雨了。
  孙亮看着瑟瑟发抖、俯首帖耳的姐姐不禁沉醉其中。这就是权力的滋味吗?短短几个月,他悟出很多道理。此刻,他已不是单纯地要给孙鲁育报仇而为难孙鲁班,他打算借机打压孙,夺回失去的权力。
  而半老徐娘的孙鲁班也没有任何资本让她获得孙的青睐,更何况,正是孙导致自己夫家全氏一族的衰落。她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政治立场。这段时间,她敏锐地觉察到孙亮对孙的憎恨,既然无法投靠孙,不如索性帮孙亮搞垮孙。于是,孙鲁班开始了一番谋划。
  这天,孙亮惊诧地听着孙鲁班的哭诉。
  “你说朱熊、朱损兄弟谋害自己的母亲?此言属实?”朱熊和朱损乃是孙鲁育和朱据的儿子。
  “绝对属实,朱熊、朱损向孙峻泄露朱公主企图谋杀孙峻的消息,这才致使朱公主惨死。”孙鲁班答道。那么,朱熊、朱损是否真的陷害生母呢?在《三国志・嫔妃传》中明确说是孙鲁班诬陷,而《三国志・孙传》中则说朱熊、朱损没有起到保护母亲的责任。理论上,他们应该不大可能陷害母亲,但从孙鲁育死后,兄弟二人依然地位显赫来看,他们很可能是在母亲被害这件事上保持了缄默和不作为。
  “居然做出这种忤逆的事……”孙亮简直不敢相信,他原本希望为姐姐报仇,没想到最后牵涉姐姐的儿子。
  孙鲁班见孙亮踌躇,紧跟着又补了一句:“陛下,您可别忘了,朱熊、朱损是孙亲信,而且,朱损更是孙的妹夫……”
  “对呀……”孙亮怦然心动。从这一刻开始,他不再关心追究这桩事的初衷,是不是孙鲁育的儿子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兄弟二人是孙亲信。“传令左将军丁奉,率军处死朱熊和朱损。”处死两个将领为何要率军前往?这里,我们要简单介绍一下吴国的军制――世袭领兵制。
  如果看《三国志》吴国众多功臣名将的传记,就会发现他们的后代大多默默无闻,其中更不乏被流放甚至处死,或是畏罪叛逃的,相比起魏国和蜀国善待功臣后代,这实在是一个很奇怪的现象。究其原因,除了孙权刻薄寡恩的本性之外,更重要的是吴国独特的军制。在魏、蜀二国,朝廷掌握军队绝对所有权,虽然将领也有军权,但朝廷随时可以通过改变职务的方式剥夺将领军权。吴国就不一样了,历史原因,江东豪族多拥有数量不等的私家军队,更为严重的是,私兵世袭,父死子继,兄终弟及。这被称作世袭领兵制。孙权允许世袭领兵制的目的与曹丕接受九品中正制完全一样,都是君主为赢得豪族支持迫不得已做出的妥协。最初,将领拥有的私兵基本在两三千人以下,到后期,随着将领不断立功,私兵的数量也越来越多。因此,收押或处死手握私兵的将领很有可能会爆发武力冲突,这绝不是带几个狱卒就能搞定的。这也是当初朱绩收押诸葛融、丁奉,处死朱熊、朱损时,除了携带皇帝诏书,还需要带军队的原因。
  孙闻讯连番上疏恳求孙亮饶了朱熊、朱损兄弟。从这事可以看出,朱熊、朱损的确是孙一党。
  孙亮断然拒绝。实际上,他正是因为孙的关系才将朱熊、朱损处死,为孙鲁育报仇只是一个借口罢了。
  几天后,朱熊、朱损被丁奉剿灭。如果说之前,孙亮是出于对孙鲁育的感情而追查此事,那么经过几个月的发展,他的心思也发生了峰回路转的变化,姐姐的死因不再重要,这件事成了他打击权臣孙的手段,其结果居然是断了孙鲁育的骨血。
  朱熊、朱损被处决只是个前奏,随后,孙亮开始了一个更危险的计划。
  “我要杀了孙!”孙亮对姐姐孙鲁班、国丈全尚(全皇后的爸爸)、将军刘丞言道。
  三人听了心里咯噔一下:“陛下可别轻举妄动。孙兄弟个个手握禁军兵权,不是那么容易杀的。”何止不容易,实话实说,单凭这几个人根本不可能。
  孙亮主意已定,容不得他人反对:“左无难、右无难、虎骑三营禁军不是还在朕手里吗?朕率三营禁军进驻朱雀桥,若孙敢反抗,朕当即发诏书解除孙的兵权!”孙亮的谋划记载在《江表传》中,这简直像儿戏一般,孙鲁班、全尚、刘丞听得呆若木鸡,他们虽然久处政界,但对刺杀这种事真没什么经验。
  众人心怀忐忑走出皇宫,谁也吃不准这计划能不能成。
  然而,就在当天,孙亮的计划(与其说是计划,毋宁说是一厢情愿的企图更恰当)便被孙获悉了。
  当晚,全尚正要就寝,忽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哗。“什么人!”他走出屋,只见庭院里已经布满了禁军。
  “全尚图谋不轨,奉大将军(孙)之命收押!”全无半点抵抗之力的全尚被俘。
  与此同时,在皇宫苍龙门外,孙的胞弟也率本营禁军杀了将军刘丞。就这样,与孙亮合谋的两个重臣反被孙先行解决。
  到了天明时分,孙率禁军将皇宫团团包围。
  “计划败露!牵朕的马来!”他一边吼着,一边挎上弓箭,打算出去和孙拼命。
  “陛下冷静!”近侍死命把他拽了回来,这情形谁都明白,孙亮只要出宫必死无疑。
  很快,孙控制住孙亮,旋即颁布诏书,把孙亮废为会稽王,全尚流放零陵,孙鲁班流放豫章。于是,在吴国曾一度最显赫的全氏家族彻底衰落,而那些逃到魏国的全氏,相比昔日的繁盛,也不可同日而语了。
  那么说,究竟是什么人泄露给孙的呢?《三国志》中说是孙亮的妃子(这妃子的另一个身份是孙外甥女),而《江表传》则说是全尚的夫人(全尚夫人的另一个身份是孙的姐姐)。孰真孰假?我可以简单做些分析。事后,全尚的儿子全纪自杀,全尚夫人难道会为保护弟弟而牺牲自己的孩子吗?这可能性很小。再看孙亮的妃子,她位居全皇后之下,孙亮又仇视她舅舅孙,想必过得相当不如意,这么看来,她向孙告发的可能性很高。顺便提一句,孙亮的这个妃子(孙的外甥女),论辈分应该算是孙亮的外侄孙女。
  公元258年11月,在大将军孙的主持下,吴国迎来了第三代皇帝――孙权第六子孙休。有必要特别说明,孙休的皇后正是孙鲁育的女儿(朱王妃),也就是说,孙休娶了自己的外甥女,这让我们再次见识到吴国孙氏皇族乱成一锅粥的伦理观。那么,朱王妃得势后,她的杀母仇人――失势后的孙鲁班结局又将如何呢?这位把吴国政坛折腾得乌烟瘴气的女人,从此退出了历史舞台,再也找不到任何记载了。
  最后的权臣
  在孙权的几个儿子里,老六孙休很好地继承了他爸爸的隐忍特质。当年李衡(昔日诸葛恪的幕僚)任丹杨太守期间曾屡次欺凌孙休。孙休登基后,李衡吓得主动投狱认罪,可孙休完全不计前嫌,宽慰了几句便把李衡放了。
  11月,孙休拜孙为丞相兼荆州牧,增加五个县的食邑,并两度下诏嘉奖孙。孙的四个胞弟一并加官授爵。自此,孙一门五人封侯,显赫程度赶超昔日的全氏家族。
  几名皇宫近臣劝孙休提防孙。结果,孙休反而将这几个近臣交付孙处置。自然,孙把他们全部处死了。这年,孙休才二十三岁。
  公元259年1月18日,适逢农历腊八节,孙休派了十几个重臣请孙赴腊祭宴会。
  孙想推辞,可架不住同僚盛情邀请只好接受,临行前,他吩咐家仆:“过一会儿在府中放火,我以火灾为由提前回来。”然后,他硬着头皮进了皇宫。
  “臣叩见陛下!”
  “丞相快快请起!”孙休赶忙命人搀扶起孙,殷切地请到坐席上。
  孙刚刚坐定,就看到皇宫外自家府邸方向冒出浓烟,他佯装惊讶地言道:“臣家中失火,恕臣先行告退!”边说着,边要起身离去。
  孙休命人拦住了孙:“丞相,以后这些事再也不用劳烦您操心了。”
  一旁,丁奉和张布突然发令,左右侍卫当场将孙按倒在地。
  孙吓傻了,玩命磕头请罪:“陛下恕罪!我甘愿流放交州!”
  孙休瞪着眼怒道:“当初你流放滕胤和吕据了吗?”
  “我甘愿当奴仆,只求活命。”
  “你让滕胤和吕据为奴了吗?”
  孙明白自己必死无疑了。
  当日,孙兄弟五人全被夷灭三族。吴国最后一位重量级权臣就这么被搞掉了。
  又过了一年,坊间风传会稽王孙亮有复辟的企图。于是,孙休将孙亮从会稽王贬为候官侯。令人没想到的是,孙亮居然在前往新封地的途中自杀。有人说是孙休派人毒死了孙亮,可这事死无对证,因为所有护送孙亮的侍卫在事后全部被孙休处死。
  孙权留给子嗣的,除了显赫的皇室身份外,还有同族相残的价值观,在后面,孙氏皇族内部的杀戮依然会持续下去。
  才同陈思
  这天,在魏都洛阳,公卿纷纷上奏:“恭贺陛下,据传在宁陵县的井中发现了两条黄龙,这乃是祥瑞的兆头啊!”
  翻阅史书,随处可见有发现龙的记载。它们频繁出现在图腾、雕刻、绘画或文字描述中,但迄今为止没有发现一具龙的骨骼化石。这神奇的生物是否真实存在呢?很难妄下断言。
  不管怎么说,龙鲜活地体现了中华民族的文化精髓。龙能伸能屈,能大能小,上可腾云驾雾,下可隐匿深渊。在五千年的历史长河中,中华民族经历过无数次浩劫,甚至多次被异族征服,却都能顽强地撑过来,这正源于像龙一样伸缩自如的韧性。
  这种传说中的奇特生物也被当作皇权的象征。那些历史上的君王,尤其是开国者和中兴者,其霸气和隐忍远远超越常人,这和龙的特性也颇为相似。
  回到曹髦身上,这位年轻的国君,无比仰慕姒少康中兴夏朝的丰功伟绩,然而他却没有意识到,如今根本不具备龙出升天所必需的时运。在时来运转前,他能做的唯有隐忍。
  此刻,曹髦冷眼瞟着朝堂下向他祝贺的臣子,脸色愈发阴沉。忽然,他不屑地闷哼一声:“祥瑞?哼……”
  朝臣面面相觑,眼见势头不对,谁都不敢多言。
  曹髦沉声叹道:“龙代表天子,上不飞腾在天,下不盘踞在田,却困于井中,这算什么祥瑞?”他停了片刻,猛地从皇位上站了起来,惊得两旁侍卫手握剑柄。
  这些侍卫与其说是护卫曹髦,不如说是替司马昭监视曹髦,以免他做出非分之举。而曹髦身后的郭太后更吓得脸色煞白,并压低着声音说道:“陛下,不可妄动,快到皇位上来!”
  曹髦没有理睬这帮人,他继续向前缓缓踱着步,接着,他开口吟诗:伤哉龙受困,不能越深渊。
  上不飞天汉,下不见于田。
  蟠居于井底,鳅鳝舞其前。
  藏牙伏爪甲,嗟我亦同然!
  吟完诗,曹髦又转身坐回到皇位,郭太后和侍卫们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原来皇帝只是想作诗。这首诗名为“潜龙”,文辞俊美,但从严格意义上讲,诗却没体现潜龙的精髓。所谓潜龙,需要隐匿锋芒,诗中说鳅鳝在龙前乱舞,毫无疑问是明指司马昭,又言龙藏牙伏爪,既然都说了出来,哪里还算得上隐匿锋芒呢?顿时,朝堂上气氛尴尬,公卿大臣纷纷告退。
  “臣告退。”
  “臣身体有恙,告退。”
  ……
  转眼间,甚至连郭太后也静悄悄地走了,大殿上只剩下曹髦一人。
  曹髦愣愣地望着空空如也的大殿,这里宛如死一般寂静,他只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过了好一会儿,他微微张开嘴,大喊了一声:“退朝!”然后,他孤零零地站起身走向后宫。
  曹髦回到后宫,气呼呼地对太监吩咐道:“取画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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