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藏记》第14/53页



  “我让她睡去了。”小舍监说,“她也帮不上忙。”

  大家回到学校,把赵玉屏送到卫生室,一切收拾好了,代理校医说最好有人陪着,还要招呼服药。王钿已先撤退了。舍监看看嵋,又看看何春芳。两人都愿意陪,小舍监说那好那好。

  嵋忽然大声说:“该叫殷大士来陪。是帮她取纱巾才碰上蛇。”见舍监不理会,便不再说话,自己拔脚跑回宿舍。

  宿舍里大多数人都在梦乡,有些人被惊醒了,大睁着眼睛。大士已经躺下了,慧书却坐着,大概预料到事情没完。

  嵋快步走到大士的铺位前,很坚决地说:“殷大士!你起来!”

  大士想问问情况,见她声势汹汹,便不肯问,反而说:“我起不起来,你管得着!”

  “我管得着!你起来!去招呼赵玉屏!人家帮你取纱巾,挨蛇咬了,你倒没事人似的!你起来!”

  大士冷笑道:“你是老师?是校长?是主席还是委员长?你凶哪样?你凶!你凶!喊人来赶你走!”

  她的声音很大,许多人都醒了。慧书跳下床来,紧张地拉着嵋连说:“不可以,不可以!”嵋又吵了几句,这时小舍监进来了,立刻命慧书劝嵋到门外,自己去安慰大士。

  “不公平!不公平!”嵋觉得十分委屈,眼泪滴滴答答流在衣襟上。

  “莫要不懂事,”慧书说,“惹她发脾气何苦来!我们还要上学,好好上学才对。我就说你莫要去偷豆嘛。”见嵋不语,又说:“公平不是人人讲得的,妈妈有一次说,公平是专给读书人讲的。”

  嵋觉得表姐很怯懦,不再说话。哭了一小会,忽然站起,抹抹眼泪,往卫生室跑去。慧书摇摇头,自回宿舍去了。

  嵋到卫生室,见赵玉屏安稳睡着,何春芳伏在椅背上也睡着了。月光从窗中流进,满地银白。嵋坐在小凳上,想着“公平是专给读书人讲的”这句话。世上许多事自己确实还不懂。她也管不了许多了,伏在床边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嵋忽然醒了。她站起来去看桌上的钟,好给赵玉屏服药。她看见椅上换了一个人,不是何春芳。是谁?是殷大士。

  大士定睛看着嵋,嵋也看着大士。

  这时赵玉屏醒了,低声说:“孟灵已,我好多了。”

  “殷大士也在这儿。”嵋说。

  次日,殷大士闯祸的消息传遍全校,被蛇咬伤的人到底是谁倒似乎不大重要。

  下午上自习时,训导主任把殷等五人召到办公室,训导了一番,责成她们还豆钱。最后说:“女娃娃咋个会尾起男学生的样!下次再犯,要严办!校长早有话了。”说着看了大士一眼。大士上小学时,曾经挨过打,章校长亲自动手,打了十记手心。事后校长到殷府说明情况,是大士打破同学的头,又不听教诲,才用体罚。家长倒是明白,不但不怪罪,还感谢再三,说章校长这样的人太少了。

  大士当然记得这事,嘟囔了一句“乌鸦叫喽”,意思是校长是乌鸦。众人俱作未听见。

  傍晚时分,庄无因上山来看望。嵋正在庙门前池旁小溪里洗东西,小娃在旁边看。两人抬头忽见无因站在山崖边树丛前,很是高兴。

  “嘿!等一下,就洗完了。”嵋说。她在学校里称无因为庄哥哥,被同学讥笑,说什么哥哥妹妹的,难听死了。于是只有小娃一人照原样叫了。

  “庄哥哥!”他大声叫着跑过去,和无因站在一起。

  “听说我们的事了?大概不是全部?”嵋问。

  “只知道偷豆的夜间行动。前后必定有些因果。”

  嵋一面漂洗东西,一面讲述夜间的事,讲得很详细。无因和小娃认真听着,不时惊叹。

  讲完了,无因说:“全部过程都像是孟灵已所作所为。”

  嵋道:“我还以为你会说不像我做的事呢。”

  “为什么不像?当然像!你素来有点侠气的。”

  嵋觉得好笑,却没有笑出声来。一时嵋洗完了,三人并排坐在山崖边石头上,看太阳落山。

  太阳在蓝天和绿树之间缓缓下沉。近旁的云朵散开来,成为一片绚烂的彩霞,似乎把世上的颜色都集在这儿了。天空还是十分明亮澄净,东边几朵白云随意飘着,一朵状如大狗,另一朵像是长鼻子老人,都在向太阳告别。

  太阳落下去了。天空骤然一暗,朦胧暮色拥上来。云、树的神气都变了,变得安静而遥远。

  “北平的太阳这时不知落了没有。”无因若有所思。

  “昨天夜里月亮好极了,我也想到北平的月亮是不是也这样圆。”嵋说。

  “据说昆明的月亮格外大,格外亮,圆的时间格外长,因为空气稀薄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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