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家属院》第77/167页
单星回的记性向来过目不忘,她这么一说,单星回自然把眼前这个跳脱的女生,和记忆里那个在班级里老是抄着扫帚,追着男生打的剽悍女生,重叠为一。
单星回:“你妈曾经写过我妈是不是?”
没记错的话,陆之瑶的妈妈,还是当地一个小有名气的作家。段汁桃女士有一回来小学门口接单星回,不知道怎么回事,陆之瑶的妈妈何薇,当众教训起女儿。陆之瑶在众目睽睽之下,越哭,她妈就越撵骂她。
段汁桃看不过眼,觉得孩子也有自尊心,要教育孩子,有什么不能回家再说,非得赶着在放学的点,校门口人来人往的,到处都是学校里的学生,这样给孩子难堪?
段汁桃只不过劝了句:“瑶瑶妈,你把孩子领回去再管教吧?孩子哭呢!”
何薇越发来劲,戳着陆之瑶的头大骂:“放学就知道野!和你爸一个德性,管不住自己的脚!不让你丢人现眼一回,你就不知道收敛!你舅舅惯着你,我可没那耐心。再说,这阵子,镇上走丢孩子又不是没有,你再这么不长记性,回头被人贩子拐去山沟沟,给人家做童养媳!”
段汁桃生平难得棋逢对手,她说一句,陆之瑶的妈妈能指桑骂槐的顶她十句。段汁桃懂眼色,不能和这种女人有学问的刁钻女人结梁子,吃亏的只会是没文化的自己。
结果这个梁子还是结下了。
段汁桃确信自己那天,只和何薇说过那么一句话,并且没有任何贬低何薇的意思。转头何薇就在自己的短篇小说里,把段汁桃塑造成了一个,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乡村长舌妇。
段汁桃的学历只有初中文凭,但她有一颗热爱看少女小说的心。听闻儿子班上,有个女同学的妈妈,是位小有名气的作家,段汁桃还特地经常捧场,买何薇的小说看。
结果那次校门口相遇没多久,段汁桃去接儿子放学,在学校边上的书店,消磨时间儿子放学前的半小时。随手翻开一本最新的兴州文学社杂志,被里面一篇名叫《桃》的短篇小说给怄个半死。
《桃》的女主角,叫桃,是个头发长见识短,并且很讨人嫌的多话农村妇女。桃的丈夫常年在外,桃就不安分的开始拈花惹草。桃的儿子很聪明,学习成绩很好,是桃这么多年守活寡的唯一慰藉。但桃还是耐不住寂寞地出轨了。文章鼓励千千万万像桃一样的留守妇女出轨,并且褒奖这样给丈夫戴绿帽的行为。
起先没看见作者的署名,段汁桃看得津津有味,觉得这种惊世骇俗的言论还是第一次瞧见。等看完全文,翻回去看作者,登时气得火冒三丈。
这他妈说谁是不安分的女人呢?偏偏这么巧,这女主角还叫桃?!
何薇这个臭女人,搁这含沙射影地诽谤呢!
气死了、气死了!
段汁桃在那个下午,气得在儿子单星回面前,三令五申:“你们班的那个陆之瑶,不许你哪回考试比她差!但凡以后哪回考得比她差,回家我就削你!”
领着单星回回到家,段汁桃就把家里买的所有何薇写的小说,一股脑地丢进灶火里,当柴给烧了。
第48章
关于段女士受欺负的记忆,单星回印象尤其深刻。
毕竟这世界上,能让段汁桃女士吃瘪的人,实在太少了。
陆之瑶没想到他还记得她,就连她妈妈,他都记得一清二楚,一时欣喜过望地说:“你也在北京上大学吗?我考上京大了,就是我们--------------丽嘉小时候经常烦恼,该上京大,还是该上北大的那个京大。”
注意到沈岁进就差往薛岑身上丢白眼了,单星回指了指沈岁进:“你认识沈岁进?”
陆之瑶一愣,他也认识沈岁进?
陆之瑶恍惚地点了点头:“我干妈和她爸结婚了。”
“天!”薛岑没忍住惊呼了出来,眼睛马上激光枪扫射沈岁进:这就是你说的,徐慧兰的亲戚?
干妈,听着多有内涵啊?亲是干妈,疏也是干妈,徐慧兰那么个疾言厉色的女领导,居然还能和蔼可亲地认下一个干闺女?简直也太不可思议了!
每回去沈岁进家,薛岑光是偷偷瞟一眼徐慧兰那张威严的脸,头皮都一下紧的不行。就跟做贼似的,在沈岁进家,走楼梯轻手轻脚,从冰箱拿饮料轻拿轻放,生怕一个不小心,引起徐慧兰的注意。
薛岑觉得陆之瑶这身份有点惊悚。认识沈岁进这么多年,从来没听过徐慧兰有什么干闺女,这会空降一个讨人厌的干闺女,别来家里兴风作浪才好。
这女的瞅着真不是善茬,刚刚她一直盯着游一鸣上下打量,自己那口恶气还没出呢!结果陆之瑶又盯上了单星回。
这局,是她的庆功宴,也是她给沈岁进和单星回还有陆威组的。他们仨原来是自己班上的铁三角,陆之瑶一直在这抢戏,算个什么事儿啊?
薛岑是真见不得陆之瑶那副见人就凑热乎的嘴脸,打断说:“小陆,你先坐下歇歇吧,鸡尾酒你喝不了,你再去吧台点点其他的饮料。”
支开陆之瑶,薛岑觉得现场气氛融洽多了,把游一鸣从台上招了回来,晚上从陆之瑶那受的窝囊气,全都撒给游一鸣:“你搁台上干嘛呢?老板又不给你场工费。”
游一鸣被喷的莫名其妙:“吃火药了啊?”
单星回好多年没见游一鸣,和他勾肩搭背的,那股亲热劲儿让陆威直呼吃醋:“嗳嗳,单星回你这人怎么回事,见到我怎么没和我来个世纪拥抱,游一鸣还不是咱们班的呢!咱们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分别,这会千禧年重逢,怎么也算隔了一个世纪的大相聚了吧?”
薛岑暗地里踩了沈岁进一脚:“干嘛呢你,一直不说话。”
捧着个熊,还真变成了熊样。
沈岁进把自己的脚,默默抽了回来,说:“你们聊,我先去个洗手间。”
谁都瞧出来沈岁进不高兴了。
怀里的Winnie熊,被孤零零地丢在座位上,沈岁进径直起身去洗手间。
陆威拧了单星回的大腿一把:“你要死啊?干什么惹沈岁进不高兴?”
薛岑加入口诛笔伐大军:“不准你和除了沈岁进以外的异性说话!”
陆威:“脑子有泡呢你!当着沈岁进的面,和另一个女的搭什么腔!”
单星回大呼冤枉:“我他妈才和陆之瑶说了一句话,就一句,还是问陆之瑶她妈的事儿!”
真他妈冤枉死了。
薛岑和陆威异口同声:“那也不准!没瞧见沈岁进不高兴了啊?”
游一鸣的手指点了点桌子,望着沈岁进远去的背影,“还真是很少见到,沈岁进有这么不高兴的时候啊……”
薛岑:“是啊,这么多年没见面,一见面,话都还没说上两句,结果就被别人截了胡,一直在那唠,搁谁谁不气啊?”
反正她没那么大度就是了。
等沈岁进从洗手间回来,陆之瑶已经去吧台点完饮料,坐在了原来的位置上。
单星回尽量用单个字回答陆之瑶的问题,诸如:嗯、对、好之类的。
沈岁进隔着老远的距离,开始真正打量起单星回。
距离初中他去香港,已经快六年了。
他变了,彻底变成一个介于成熟与清朗之间的少年。这两年,香港的电影在院线特别流行,港片在内地打开市场,港星港味瞬间成了一种潮流。沈岁进觉得单星回在香港待了几年,身上是沾染了点古惑仔的醇熟气息,整个人慵懒而不羁,就连他捧着高脚杯的手势,都有一二分玩世不恭的味道。
香港前几年回归了,那一年,无论走到哪,街上都能看见香港回归的大字报和横幅,就连电视机里,都在铺天盖地地播报关于香港的时事新闻。
沈岁进在那一年,过得尤其难受。
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感受,最好的伙伴走失在青春期。很多时候,后来的沈岁进,甚至觉得自己生命的一部分,永远停在了少年出走的那一年,再也没办法长大了。
那部分的沈岁进,好像永远停留在了十四岁,懵懂而青涩。
单家三口去了香港,他们的院子空了,沈岁进就和沈海森说:“爸爸,我们能搬家吗?”
沈海森也察觉出女儿最近情绪不对劲,便问:“是不是舍不得单星回他们一家了?”
沈岁进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原来这院子挺热闹的,一下子太冷清了,我适应不了,心里难受。”
于是在单家搬去香港后的一个月,沈岁进跟着沈海森和徐慧兰,搬去了锦澜院的别墅。
初二下学期,单星回去了香港,陆威去了加拿大,原本的铁三角溃不成军,只留沈岁进一个人在原地,孤零零的。
她彻底成了众人眼中,那个生于高塔、悬于高塔的骄傲公主。
也正是那段难捱的日子,薛岑一直有意主动来找沈岁进玩,填补了沈岁进内心的空白。
她们在那段时间里,成为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这段友谊,一直延续至今,并且没有因为岁月的流逝而褪色。
沈岁进回到位置坐下,陆威正在问单星回晚上住哪儿:“今晚要不你先住我家吧?”
单星回说:“我回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