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阙歌》第17/64页
“不想知道。”徐樱依旧淡淡的说着,拒人于千里之外。是真的不想知道,还是害怕知道呢?
“你不想知道,我也要讲给你听的。因为,如果我什么都没跟你说就回去了,段晨羽就太不值了,虽然,他从未想让你知道。当年,你以为你凭什么能轻而易举的杀了他呢?不过是因为他想要你杀了他。你本是被恶修罗封印在内的宿主,可他为了将你保护的好好的,就自己一个人把一切都揽下来了。其实事实是什么样子的,你怎会不清楚?可你心甘情愿被他骗着,心甘情愿的做那个他想让你成为的人。可遇上你,是他的缘,也是他的孽。他既替你赔上了性命,算是偿还了孽,我觉得,你还是欠着他的。”
她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娓娓道来,至始至终,徐樱都不曾看她一眼。从十里樱林回来,玖月就不怎么说话了,无崖子看着她甚是奇怪,随即又看了离岸两眼,遭他“嗖嗖”两道冰刃般的目光给生生咽了回去。果然,从他身上,是发现不了什么的,除了“你想死了吗?”这样的信息,无崖子无趣的耸耸肩,别开脸。三人又在村子里小住了几日,才听闻御剑门前掌门的尸首不翼而飞了。新任掌门果然找到了山下,见着了山玖月他们。
“掌门的尸首不见了!”
“你既然知道来找我,定是也猜到了是谁偷走了他的尸首。”山玖月不紧不慢的说着,看了眼屋外,樱花开得正好。村子里,也是有樱花的,只是不及十里樱林的多,不及那里的美罢了。
“人都已经死了,她还打算做什么?”
“这已不是你我该考虑的问题,你随她去吧,相信,那也一定是他的意思。”
无崖子被他们说得云里雾里,直到御剑门掌门走了,才凑到山玖月身边,企图打听到什么消息,没想到山玖月仍是绝口不提此等宫中秘闻,而只提了一句,说是在山上见了只可爱的妖怪,只有一只脚,蹦啊蹦的,还会“哈哈”大笑。无崖子沉思许久,不得其解,于是,开始一只脚试着一蹦一蹦的,还不停的“哈哈”大笑,终于从路人的反应中得到了解答。
“山玖月!!!!!!!!!!”
“哎呀,我们是不是忘了爷爷呀?他老人家还在后面呢,我刚刚都听到他在叫我了。”山玖月故意装作无视无崖子,打趣的看向离岸。
“是吗?我怎么没听见。”
山玖月笑,她一笑起来就眉眼俱弯,星河灿烂。离岸望着她,不觉唇角也有一丝弧度。已经想不起自己和她们一起走过了多少个日夜,只知道,那日他正闲得无聊,丢下去的梨子核砸中了树下的人。而她惊诧的抬头,那一个瞬间,成为他现在一直随行的理由。
她到现在依然觉得段晨羽的尸首是被徐樱盗走的吧?想那日,若不是她引出徐樱,他要找到徐樱在十里樱林所设的结界的法门可不容易。徐樱自己打开结界,导致破功,他正好有机可趁,找到了天珠灵气所在。偷走段晨羽的尸首,旨在引徐樱前来争夺。倘若徐樱真对段晨羽无半点情意,便不会自投罗网。
那日,徐樱依旧一身黑衣,绾了妇人髻,驾白鹭而来。一黑一白,对比鲜明,一如她眼里仅存的两种色彩。离岸盘坐在静川之上,看着她清丽冷清的面孔,眉心处有一点朱砂。那正是,天珠所在。
“你还是来了,也不枉我费心思将段掌门的尸首偷出来。”离岸左手中指轻轻一点静川的水面,只见随着他指尖所点之处微微漾起一圈圈涟漪,涟漪圈逐渐扩大。原本还在流动着的水迅速凝结,一时之间,他和她的脚下,水已经静止,水面明亮如镜。而在这镜面之下的,渐渐清晰起来的,正是失踪了的段晨羽的尸首。此刻,他面上依旧安详,静静躺在那里,像是浅眠的人,下一刻只待她轻轻呼唤一声便会醒来的样子。
徐樱看着水面下那张脸,那个人。自他死后,她有多久没有再好好看过他?真相,若真如那个小姑娘所说的那般,对她来说未免也太残忍了些。这世上只有青姨和娘亲真正爱过她,而她们一个死在自己手下,一个为自己而死。他也说爱她,可最后却还是抛下了她。所有爱她的人,到最后都离她而去,只为了让她好好活下去。这样的爱,她宁可不要。放她一个人孤孤单单在这世上,纵然长生,纵然不老,又有什么意思!
“既然所有的人都以为是我带走了他,我又何不坐实了它,也好过枉担虚名。”徐樱缓缓俯下身,伸手去触摸那隔着她与段晨羽的那层水面,轻轻抚摸着他脸的轮廓,仿佛极尽她这一生的柔情。
“老妖,此番,你诱我前来,意欲为何?”徐樱抬首望向另一处,气定神闲的离岸。
“只是想向宫主你,讨样东西罢了。”离岸起身,挥了挥袖袍。
“何物?”
“你眉间那一点朱砂。”
徐樱听闻,蹙眉。眉间这点朱砂并不是她生下来就有的,而是继任白鹭宫宫主之时,由前任宫主给点上的。这是历任白鹭宫宫主所持有的特殊标志,相传在这朱砂之中的,是白鹭宫镇守的无上至宝,理应由宫主来守护。
“纵然你是修行万年的老妖,可这世间万物,又岂是你想要便能得到的。”
“离岸兴致不宽,这世间万物,对离岸来说实在没有什么吸引力,离岸所想,不过寥寥。但亦是势在必得。况且,离岸今日,并非空手向宫主讨要,这不专程带来了段掌门,想同宫主做个交易罢。”离岸说着,看了眼水面下的段晨羽,继续说:“我既然敢挟了段掌门的尸首来此,自然是思虑周全的。若我说,我有办法令时光如同这静川之水一般溯回,在某一时刻静止,宫主觉得,是在哪时哪刻最佳呢?”他灿金瞳内流转一丝精光。
徐樱一愣,随即笑看他。“哦?我若是不答应呢?”
“那便,只能硬取了。”离岸亦是笑笑。
徐樱睁着眼瞧着离岸,不一会儿垂眸,遮去眼中那不知是落寞还是突然生出的希冀,看向水面下那人。
“你说,你能让时光溯回,静止,可是真的?”
“自是真的。”离岸忽的用手点了下水面,镜面一样的水面忽的惊现裂纹,自他指尖碰触的那处散出雪花一样的经络,听得“呲呲呲呲”的声音逐渐扩开。眨眼间,镜面破碎,静川里的水果然开始逆流,而那些破碎的镜面化为冰棱悉数冉冉升入空中,竖直垂坠在他们身边。而那个方才还静静躺在水中的段晨羽眼睫微动,忽而竟是睁开了眼。
此情此景,看得徐樱眼光微动,朝水中的段晨羽明媚一笑,缓缓闭了眼。
“那你,拿去吧。”
离岸踩着水波走过去,指尖点在徐樱眉间,自她体内引出一团墨色的气,渐渐凝成一颗黑珍珠形状。而她眉间,再也不见什么朱砂。她睁开眼,朝水中的段晨羽伸出手,身体渐渐沉入水中,没入段晨羽的怀抱。
“夫君。”她轻唤。
“樱樱。”
离岸仿佛听到了段晨羽的回应。那水中显现的是他们在御剑门的光景。徐樱想要回到的时刻,原来是那里。时光溯回,静止,现在这个时空里,便再也不存在徐樱,段晨羽。徐樱,她就是知道如此,才会选择回去吧。
正文 第十九章 琉璃月.琉璃篇
互联网 更新时间:2014-3-3 15:57:51 本章字数:3188
这一路上,山玖月和无崖子都以各种各样的借口,拖慢行进的速度,也难得离岸迁就他们,跟着他们龟速前行。本来嘛,他们也没什么具体的目的,不过是在这世上走一遭,哪里有病哪里医,能维持生计就好。可偏偏同行的人里,又有一只妖,而但从外表上来讲,离岸比她和无崖子更像人一些,于是,山玖月思量许久,终于知道了该如何定义离岸这样人不人,妖不妖的生物,于是,她私底下叫他:“人妖”。
不知道是不是跟离岸在一起呆久了的缘故,玖月觉得自己的某些习性越发像离岸,譬如,她也爱上吃新鲜水果而不是果脯;再譬如,她会时不时的跟离岸一起嫌弃无崖子的丢人的举止;再再譬如,她会学着离岸的样子笑,结果发现,练到最后,自己面部已经局部痉挛,还要有事没事的抽搐一下。这样实在不利于一个孩子的生长,于是,她再也不学了。对离岸的依赖也在一天一天养成,最终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在这一点上,她和无崖子达成了高度的和谐统一,果然有爷孙俩的气势。
离岸基本上是一个不需要吃,不需要睡的妖。所以,他们可以寡廉鲜耻的天天等着离岸弄吃的给他们,心情好的时候,他也会吃一点。又因为他不爱睡,所以,他们晚上可以毫无顾虑的睡他个酣畅淋漓,反正只要有离岸在,也没有什么妖魔鬼怪敢吃了他们。对于离岸的食物,要是谁敢觊觎,那下场一定是不怎么好的。她虽没能看见他每次处决那些妖魔的样子,却还是深知他的手段的。
想到这里,她忽然又有些悲伤,总把自己和爷爷当成是离岸的食物,他这样养着他们,不会就是为了把他们养肥,然后再享受一顿饕餮盛宴吧。那天,在朝阳宫的地界上,离岸那样对她,那凶狠的眼神,历历在目。虽然,对于那件事,两人绝口不提,但她至今还无法释怀。
担心自己只是离岸圈养的食物,这样的想法带来的消极效果最终表现在,离岸猎来的食物,她基本上只是垂涎的看一眼,绝不动分毫。起初离岸还没觉得什么,全当她是最近生了怪病,每月总有那么几天不想吃东西。可后来,粗心的无崖子都发觉了她的不对劲,自己大快朵颐之时,还不忘过来嘘寒问暖。她也不想说什么,只好以“减肥”为由,匆匆将他打发了。可离岸不是无崖子,他有脑子的多了。终于是瞒不住了,她狠下心来,要找离岸好好谈谈这个问题。
溪水非常明净,几条小鱼在溪边游荡,她伸出手去,放进水里,看着鱼儿穿梭在指缝间,你看,只要你把手指放进水里的时间够久,连一向机敏的鱼儿都会卸下防备,在你掌中游玩,怎么会想到你会突然就收了手掌,将它们一网打尽呢?鱼儿尚且如此,何况是她,蠢顿迷糊的她,顺带还有一个老糊涂无崖子。她终究是没有收起手掌,而是轻轻抽离了放在水中的手,都让溪水给泡发了,指头的皮都皱了起来。她低着头,玩弄起自己的手指。
“离岸,万一哪一天你想吃我了,千万别让我看见,最好痛快一点,一口把我吞了,不然,我会很难受,很难受的。”她也不知道到底会有多难受,但现在只是想想就心绞痛,那要是真到了那个时候,预计再难受她也能承受得了吧。
“我现在就想吃了你。”
山玖月险些以为自己是听错了,惶恐的睁大了眼睛,却看到的是认真严肃的琥珀色的眼睛,还有那邪魅的暗笑。这也太突然了,要是她今日不说这话,会不会多活个一两天?看着他一步步靠近,她只能闭了眼,身体不住的往后靠,虽然知道后面就是水。可是过了很久,都没有动静,她以为是他回心转意了,却不料一睁开眼,他的脸就在眼前,近得可以看清他微微露出的牙齿。
她后悔啊,一千个一万个后悔,明知道妖魔不好惹啊,干嘛还要去惹他啊?没准儿她不提醒他,他们能这样相安无事一直到他长大,她变老,然后自然死掉。人总是喜欢在绝望的时候,做起毫无边际的美梦来。她只感觉离岸已经张开口了,就要咬下的那一瞬,什么东西“咻”的一声穿过她与他之间,她还没来得及看清那是何方神物,眼前离岸的神色已经变了,她很少看到离岸这样戒备的表情,不觉朝离岸看着的地方看去。
一妙龄女子却是降妖师模样,黑红双色的夹身短袄外是玄铁护心铠甲,及踝长裙下束腕布裤。发丝高高束起,两支黒木簪子斜插在发间,鬓角垂落的一缕发丝拂面,尤衬得她肤赛新雪。背后背有一个没有箭支的箭篓,手上架了弓,那弓上弦若隐若现。她嘴里唸了几句什么,弦上忽然生出一支箭来,对准了她身旁的离岸。
“你若是敢动她,我立刻便要了你的命。”女子开口,却是清脆爽朗的声音,看起来年纪也尚小。
“哦?我倒是要看看,你如何能要了我的命。”离岸觉得有意思,唇边浮出一丝笑,用力一扯,山玖月就跌进他的怀里,他张开了口,两颗锋利的獠牙闪着寒光,正向她的脖子袭来。噢,神仙姐姐,你倒是快些动手啊,杀了这只没人性的妖吧!山玖月在心中默念。
只见他忽然一个急转身,顺利躲了刚刚美人射来的那一箭,箭不可避免的射偏了,转而射到了一棵大树上,瞬间那棵树上像是马蜂窝一般,被扎得体无完肤,数百支冰凌插在了树上。这位美人儿的箭,真是又厉害又美丽。和徐樱那落羽一样,虽是要人命的东西,却偏偏这样美的有艺术感。
离岸似乎没有要放开她的意思,看着他既要抱着自己,又不能好好抵御神箭着实辛苦,而她此刻是没打算继续呆在他怀里,怕要是那美人眼神不好,射歪了被他拿来当挡箭牌,那就真的不值了,死前还有尝受万箭穿心的痛苦。心一硬,山玖月狠狠朝他手臂上咬一口,大概是没料到一直温顺的她会反咬他一口吧,他只是一惊,手就松了,而她就毫无遮拦的往下坠去,那下面可是岸上的石块呢,估计等会儿死相也好不到哪里去,没准儿无崖子见了还会掩面惊呼“呀,这是谁家脸没长好的娃?你看,眼睛鼻子嘴巴都稀里糊涂凑一堆没张开。”
抱着必死的决心,拥抱那个石块,却被人扯住了手腕,那鼓风的袖袍她是熟悉的。她抬头惊诧的望着离岸,心想“有何贵干?”却发现一支箭正好直直穿透了他的袖袍,撕裂了一大块布料。而他,眼里却只有她。这一刻,她突然不知道在想什么。好不容易站定了,那美人的箭还在继续射来,她却脑门一热张开双臂挡在了离岸身前。
“姑娘住手,你误会了!”
那支箭眼看着就要射穿她胸膛了,她却被他用力一推,跌倒在一旁的大石块上,撞到了手肘,而那支箭却消失在了半空中,离岸心口一指的距离。待她忍着疼痛,努力赶跑眼前一闪一闪亮晶晶的小星星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两人炽烈的对视。一个面目犹疑,非喜非怒。一个面目狰狞,龇牙裂嘴。她这是让他们给彻底忽视了吗?忍受不了两人都快着火的目光短兵相接,山玖月只能一边揉着手肘,一边走到他们中间去,看着那女子。
“这位姐姐,你刚刚真的误会了,他是我朋友。”
“你是人,他是妖,你们是朋友?”美人显然不打算信她。
“是真的,他不是一般的妖,他是一只善良的妖,对吧,岸岸?”她回身朝离岸殷勤的一笑,顿时迎来了两道并不友善的目光,她只好悻悻的回头,看了眼那女子。
“我们家岸岸见了生人总是害羞,一害羞起来,就会这样兽性大发,你要原谅他。”
离岸:“??????”
美人:“??????”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那套奇怪的理论被她所接受了,总之那女子是收起了箭,弓也瞬间不见了。神仙用的,果然是神物!她膜拜的看着美人,完全把离岸抛在了脑后。好像真是一个跟自己宠物发了脾气的主人故意不理会宠物了一般。可是,天下谁有这个胆子养着妖魔当宠物玩啊?更何况,还是离岸这样的妖魔。
“我叫山玖月,你呢,姐姐你怎么称呼?”她已经能熟稔的亲密的挽着女子的手臂和她并肩走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