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红杀》第34/72页
他只要能应下某件事,那么便绝不会违背。琴奏笃定的,不过就是这一点罢了。
琴奏孑然来去,从不在身边留什么多余的东西,这会儿也是。她很少会遇见什么喜欢的东西,所以也不会去买什么。以前同萧逸书在一起的时候,他们也去过很多地方。萧逸书喜欢逛那些热闹的集市,每每这样的时候,他便会挑那些漂亮的物件想送给她。
可琴奏从不肯要。不是心疼萧逸书的银子,也不是想同萧逸书隔开些来,她只是不习惯带这些累赘的东西上路罢了。她真的不适合接受别人的馈赠。当年琴姑娘同欷华公子带她回了寐宇阁,赠了她性命,免她流离免她孤苦免她饥寒。
然后呢?她为成全欷华公子与琴姑娘,抛弃了自由与本来的面容,绞进腥风血雨里永无安宁之日。所以,她只是害怕再接受了。至于后来,即便同萧逸书严明心迹了,她也还是不习惯带什么在身上。
她先去要收拾的,是萧逸书的东西。
萧逸书是大夫,而且是子承父业那种,所以他身上总会带很多东西。比如他那只药匣子,还有医书什么的,琴奏自己可以没有东西要带走,可萧逸书要带走的很多,她必须帮萧逸书理好,然后一并带走。
沈钟铉派了人等到船舱门口,琴奏拎着东西走出来后,那人便对琴奏微躬身,“寐宇阁的小船已经等着姑娘了。”
琴奏愣了一下,好一会儿后才点点头,原来,寐宇阁的人真的来了。那么他,是不是也来了?琴奏有些不敢想。沈钟铉那话,明里暗里的意思她听得懂。的确,能在沈钟铉眼皮子下将萧逸书掳走的人,除了欷华公子,也不作他想,何况这时候沈钟铉受伤了。
可,如果真是欷华的人,同寐宇阁有关的话,那么也就是说寐宇阁同朝廷的人有关了。难不成寐宇阁真是朝堂的势力,而欷华就成了朝廷的爪牙了不成?一想到这种可能,琴奏便觉得浑身不舒服。
沈钟铉不会无缘无故说这样的话给她听。或许他是故意的呢?琴奏安慰自己,只能提着萧逸书的东西从沈钟铉的船上离开,乘着小船驶向不远处停着的另外一艘船。
河面上浩淼水汽,透着江南才有的碧绿颜色。明明是动人的潋滟水色,却叫琴奏半点赏玩的心情也没有。小舟行得很快,便到了另一艘船上。琴奏提着东西一跃而上,才刚站到甲板上,就看见对面的玉玄子板着脸,安静地盯着她。
“这么点高,竟然气息如此不稳,果真是离了督促便无药可救的废物。”玉玄子说完这话便转身走了进去,琴奏犹豫了一下,放下手上提着的东西,然后也跟了进去。
欷华不在船舱里。等琴奏看了眼四周,确认欷华不在的时候,她心底是真的松了口气。即便她清楚地知道他同自己是永不可能,也不该相交的两个人,但她真不愿欷华是那样的人。玉玄子看着琴奏松了口气的模样,眼底一沉,“查到什么了没有?”
琴奏收敛情绪,身子站得笔直,声音也渐渐稳了下来,“老阁主的死同沈门无关,要查证据我是没找到,这话也是沈钟铉亲口说的,我反正是信了。”
玉玄子略微一思索,点了点头,也没继续问下去,“气息如此不稳,为何?”琴奏有些奇怪玉玄子为什么没有问起琴姑娘的事,不过琴奏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回了他问的东西。
“有黑衣人上船要杀沈钟铉,而且都还不弱,动手的时候耗了些元气。”她是玉玄子一手调教出来的人,其实照道理来说也算是他的徒儿了,与其自以为是的瞒着,倒不如直接告诉他。
同这群黑衣人动手,每一招都极精妙,全是簌玉剑法里的招式,甚至连一点红,她都使了。因为不但那些黑衣人要杀她,就连沈钟铉都要同她抢那个赌约,她应付起来实在是吃力极了。
玉玄子眯了眯眼,琴奏有些悲哀地发现,他的脸上除此之外,并没有她想等到的惊讶。或许他们都知道那黑衣人的身份,只有她跟萧逸书被蒙在鼓子里,成了所有人的踏脚石。
琴奏的反应自然没能逃开玉玄子的打量,只不过他并没有过多反应,“接下来,你打算怎样?”琴奏愣了一下,却实在没想到玉玄子会开口问自己的打算,“找人。”
“公子要你继续杀人,否则你将永不会心想事成。”琴奏脸色苍白,却头一次倔强地盯着玉玄子,“是不是琴姑娘一天没嫁给公子,我便要一直杀下去?”
67 一定要找到
玉玄子并没有问琴奏要找的人是谁,或许是他们都以为的琴姑娘,也许不是,但即便是这样,玉玄子也没管琴奏要找的人是谁。他只是一板一眼地将欷华公子的话说给琴奏听。琴奏却只能面如死灰。
杀人,继续杀人!!
即便那些人恶贯满盈,罪恶滔天那又如何?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才是琴奏原本的性子。只要那些人不想要来杀她,也不要当着她的面滥杀无辜,她根本不会去做那杀人的事。无论如何,都是一条性命啊。佛家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那么杀人一命呢?若有轮回,她大概连畜生道也不够资格了吧。
“何谓心想事成?”倔强之后的琴奏,忽然变得格外安静,声音轻轻的,带着一种莫名的冷意。玉玄子看着眼前的琴奏,忽然觉得,她不应该离开寐宇阁的,若不然她也不会生出这么多的情绪来。
对一个杀手来说,这些情愫都是不必要的。而且,玉玄子知道,一旦有了这些东西,这个杀人也算是有了软肋,不能留了。为什么会有琴奏,玉玄子大约是除了他们三个人之外,唯一知道真相的一个人。
当年那么瘦小的一个人,扛住了打碎琵琶骨的疼,叫他开始对这小丫头上了些心。给她用的药,后来教给她的武功,都格外用心。这也是为什么公子第一次进小院,会用那种冰冷的口气同他说话了。
他当时并不后悔,只是在她答应了公子要做琴奏那时,略微有些失望罢了。琴奏是个极有天分的人,好好培养,定能为寐宇阁做更多的事。但公子要用,琴奏也答应了,这让玉玄子无法质疑什么。可到底还是肯定了,琴奏这人,将是颗废棋。
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她当初可以为了公子为义无反顾,现如今,她也会为了那个萧逸书而同寐宇阁反目成仇,不是吗?玉玄子微微皱眉,“你既然知道了,那便去吧。”玉玄子冲琴奏挥了挥手,却是要打发琴奏离开。
脸色泛白的琴奏抿了抿唇,却是什么话也没再说,但在转身前,还是幽幽地问了出来,“要我杀人的话,为什么要给我下毒?”玉玄子愣了一下,然后皱眉,面容有些轻屑,“琴奏,你是装疯还是卖傻?”
琴奏却轻轻地笑了一下,什么话也没有再说,推开门走了出去。玉玄子眯着眼没等想清楚,船舱暗处便听见咯啦一个声响,走出来一身月牙白的华袍美服公子,不是欷华,还会有谁?
“下毒?”
琴奏上船来,他却不需要见她一眼。刚才屏风后头,他听见两人的对话了,可却没想到琴奏会中毒。而且她显然是冲着玉玄子才说这话的。
玉玄子是他的人,他丝毫不怀疑玉玄子对自己忠心耿耿,即便他瞒着爹娘非要娶琴儿,玉玄子也没有说什么。可若是玉玄子背着自己多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那他是绝不会允许的。玉玄子一直跟着欷华公子,哪里会不晓得他心底在想什么。他也知道欷华公子最恨底下人自作主张,所以不管如何,他都不能承下来。
“公子,属下不知。”玉玄子只否了这么一句话,欷华多看了他两眼后也就没有再说什么了。在这一点上,欷华还是愿意给玉玄子一些信任的,毕竟这个人一直跟着自己,从未出过半点差错过。
“让人继续跟着她,事情没成之前,我不想听见她有什么事。”欷华说完这话,便瞄了一眼暗房里头露出的一截衣袍角,那青绿色的模样,倒是挺映这江南美景的。欷华嘴角勾了一下,“把人带回去,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留一口气,倒也算厉害。先带回去再说!”
玉玄子躬身,“是,公子。”
琴奏回到小舟,带着萧逸书的那些东西,然后由着寐宇阁的下人将她送到岸边。琴奏上岸后,也没有多说一句话,或者回头看一眼。湖上只停着两艘船,沈门的沈钟铉和寐宇阁的欷华公子,这两个,她永生永世都不想再见到。
有了主意的琴奏倒也没有犹豫。她不方便将萧逸书这些医书带在身上,那便回一趟村子,将东西放回到萧逸书的院落里,拜托邻里乡亲多加照料一下,然后她在去找人。至于身上那毒,她若非跟着萧逸书有段时日,大约不能够这么快就察觉出来。可她肯定自己身上被人下毒了。
沈钟铉他们不是没可能,但她却是在见到玉玄子后才染上的,她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中毒的,刚才开口,也不过世唬一下玉玄子。至于以后怎么办,她不知道。既然如此,那就该怎样就怎样了,大不了就被毒死。只是希望能够在死前找到萧逸书,知道他其实过得很好,那就够了。
琴奏回到最初遇见萧逸书后住下的那个村落时,已经是半个月后的事了。村子里的人倒还记得琴奏,毕竟当初就是这个漂亮得像仙子般的姑娘同萧大夫一同走的。当时,村子里的人都舍不得萧逸书,可萧逸书执意要走,他们也不好留着。但是整个村子的人都受过萧家父子的恩,所以即便萧逸书他走了,村里人也将萧逸书的房舍护得好好的。等琴奏一个人回来时,院落里竟干净极了,比起萧逸书当初乱摊晒着药草时还要整洁一些。
“呀,琴奏姑娘,您回来了啊,萧大夫呢?他怎么没同你一块儿回来?”村里的人多是朴实,男人们不好意思踏进院落,便在院子外候着,而女人们却是仗着一点脸熟,挤到院子里同琴奏攀谈起来。
琴奏也知道,她对这些人来说,不过只是个过客,可琴奏知道他们对萧逸书是真的好,所以琴奏也算多了些耐心,“萧大夫还要再游历些时候,我来是替他取点东西走的。”琴奏神态多少带着些疏离与冷漠,叫村人讪讪的,只不过得了想听的话,也就不同琴奏多计较。
将房间粗粗打扫过后,琴奏也没有多留,傍晚时便悄悄离开了村子。善良的村人原本替琴奏准备了些吃食,叫村长家的女人送来时,敲了敲院门,才发现琴奏已经走了。村人们面面相觑,嘀咕一阵子也就散了。
只是想着,萧大夫到底会不会回来了,不然就是什么时候回来呢。
琴奏抚了抚腰上的情殇剑,走出村子没多远,却是面色如雪般苍白,额头有大颗大颗的冷汗滚落!
毒发了!!只是为什么身子会觉得这么冷,同沈钟铉身上的体寒这么像?
68 毒发
琴奏起初还想用内力抵制住从胸口处泛起的森冷寒意,可等她才凝起真气,便发现胸口刀裂一般疼痛。琴奏原想咬咬牙忍住,可那寒意卷着刀裂般的疼痛叫琴奏整个人蜷缩起来。她依着村口的那株大槐树坐了下来。
她不知道毒发后会不会死,但肯定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了,琴奏咬紧牙关,只觉得口里含着满嘴的血腥味道,撑着身子好不容易回到萧逸书的那间小院落里。即便真会死,也不想曝尸荒野里。
那儿是能叫她彻底安心的地方,因为满满的都是萧逸书的味道。琴奏走到那间自己曾住过的房里。卷起所有的被褥裹在身上。这些被褥藏在箱子里长久不曾晒过,带着一股潮湿的味道,琴奏将所有的被褥都翻出来,只是那股寒意还是叫琴奏整个人冷得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