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红颜十二》第2/21页


  他微微一怔。
  我也怔住了。
  我的匕首,没有刺进他的胸膛,刀尖却在他的胸口划出了几个字:“我不会说话。”
  我的匕首锋利无比,他的衣襟质地却十分柔软,很快就被我划破。
  夜空吹拂起几阵冷风,我颤了颤,又在偷偷打量着他,想着他既然看不见,又撞着胆子光明正大地打量他。他衣衫不整,却依旧从容不迫地笑着。
  他抬起了手,我本能地一避。他的手一僵,却还是顽固地拉过了我的衣袖,轻轻叹息道:“难怪你做了杀手。”
  我不明所以,对他此时此刻的亲昵表示震惊和恐惧。
  我就这样留在了陈晏西的身边。甚至至今,我依旧摸不清事情到底是如何发展的。我的脑子里一直在想着那日的事情,我怎么能在那一瞬间改变了主意呢?我一定是被蛊惑了。
  深夜,我躺在陈晏西的屋内。
  灯影晃动。我辗转侧过身来,往屏风内的那张床望去。似乎影影约约还可以嗅到他安静的气息。
  我曾经一度以为,自己总有一日会成为权尹的女人。先完成权尹给我的三个任务,成为他的贴身侍卫,然后近水楼台,成为他的女人。
  可是,我失败了。败在了陈晏西的手里。
  陈晏西没有杀了我,等待我的也不是牢狱,更不是死亡。而是一套崭新的侍女的衣服。
  贴身侍女,端茶倒水。这样要命的职位。
  他倒是不怕有朝一日我往茶水里投点毒药,直接将他送上黄泉。
  那日,我将一方帕子放在他的手心,隔着帕子在他手心写了两个字:“为何?”
  挨得有些近,我闻到一股淡淡的草药的味道,让我想起从前在院子里咬着牙给自己敷草药的情形。我曾经那样痛恨药的味道,可是如今,却不知为何,反而觉得熟悉。一身青衫地陈晏西淡淡一笑,并没有说话,手掌一翻,收拢了我的帕子,直接在我的手心写下四个字:“不杀之恩。”
  他的手指很温暖,让我微微一颤。
  陈晏西果然厉害。权尹为了达到他的目的利用女人,培养女性杀手。而陈晏西,却将权尹培养的女人顺手牵羊了。真是水来土掩,兵来将挡,美人来美男抗。用美男计对付美人计,真是巧夺天工,就是不知道是不是陈晏西的首创。
  他说的不杀之恩,是指他不杀我,想要我对他感恩戴德,为他所用吧?
  可是,我总有一天是要回到权尹身边去的。
  一开始我很不习惯这样的日子。我从来都是个杀手,崇尚简单有效。平日里除了训练杀人收集情报以外,自己的生活简直算得上是简陋,更别说让我去照顾别人。
  而聪明绝顶算无遗策的陈晏西显然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于是我笨手笨脚地将滚烫的茶水递了过去,他刚把茶水递到唇边又默默地放了下来。他的茶水冷了,我也不知道该帮他换,直到他的那个粗犷侍卫卫衡进来发现了才对我使眼色,提示我去换茶水。又或者,他一直在书房里处理公务没有用膳,我也就等在门外陪他饿着,根本没想过自己的职责里还有一项是提醒他时间。
  总之给陈晏西惹了很多麻烦。
  卫衡对我的憎恨程度与日俱增,我不止一次地“无意”听到他在陈晏西面前毫不隐晦地表达对我的不满。可是陈晏西每次都只是一笑置之,甚至嘴角还浮现出在我看来十分诡异的浅浅的笑意,他也不好多说什么。于是卫衡只好一次又一次地私下里对我干瞪眼。
  错的次数多了,犯得错误也就少了。如今的我竟然已经习惯给陈晏西端茶倒水。陈晏西又一次独自静坐在窗边,受了凉轻轻地开始咳嗽。我几乎是没有经过大脑思考地、自然而然地、将温温的茶水递了过去。
  陈晏西接过茶水,朝我微微一笑。
  我一愣,才盯着自己的手发怔。怔了一会儿,又望向他,他轻轻地呷了一口茶水,动作优雅从容,龙井的茶香四溢。幸好陈晏西目盲,我可以肆无忌惮地打量他,也不会在他面前尴尬。
  我忽然觉得一阵寒意,陈晏西的怀柔政策实在是太厉害了。我这样的一个杀手,竟然真的沦落成了一个端茶倒水的侍女。
  陈晏西的腿其实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大部分时候他可以站起来自由行走。有时候因为目盲,行走不太方便,他就使用轮椅。可一旦遇到阴雨连绵的日子,他连床都下不了。
  他自然不能自己看公文,可是他还是燕国的世子。于是每天会有不同的人和他一起到书房去,我将茶水放到他的桌子上,然后退出来,将门关上。
  常常,他会一个人呆在书房。
  有一次我借着给他添茶水的名号走了进去,看见他伏在桌案上写字。我觉得奇怪,不禁往他多瞧了几眼,却见他走笔游龙,一幅《兰亭序》竟临摹得十分工整流畅。
  “你眼睛好了?”我忍不住问,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发不出声音的。只好作罢,将茶水放在了他身侧,茶盏着陆的声音清脆无比。他望向了我,微微一笑:“多谢。”
  我这才再次看到他的眼睛仍旧是那空洞洞的模样。不知为何心却蓦地一紧,觉得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我低头又去看他的字。
  他看不见,却还能写得这样工整,想必是花了极大的功夫。
  只是……天下好像从来没有一个瞎子是可以当国君的,只怕陈晏西这个世子也做不了多久。
  每天早上都会有太医来会诊,我闲下来无所事事,索性在院子里浇花。其实陈晏西从来不为难我,相反他对我极好,好到差点让我以为,自己原本就是他的丫鬟。除了杀人放火下毒潜逃,似乎我所有的行为都没有人制止。他这是给了我最大的自由了。
  这一日,卫衡却在我浇花的时候忽然出现在正前方,我的水壶冷不防淋了他满身,他暴跳如雷,眉毛几乎竖到了天上去:“你这个刺客,你果然不安好心!”
  他的这一句话如同当头喝棒,让我醍醐灌顶。我蓦地想起来,其实我是来刺杀陈晏西的,可是如今我竟然在陈晏西的眼皮底下浇花!
  卫衡出现在我面前的原因竟然是――陈晏西让太医来医治我的哑疾。
  看到那满脸白胡子的太医的那一瞬,我吓了一大跳,几乎落荒而逃地冲出了屋子,窜上了屋顶。
  然后,历史再次重演,我的脖子被一把冰冷的剑架住。
  竟又是我天真了。
  燕国世子所隐居避世的院子,又怎么会缺少防备?那些隐藏着的暗卫,自然是百里挑一的好手。我这个刺客,当然是插翅难飞。
  我回头,恰恰看到了卫衡复杂错愕的眼神。然后,陈晏西缓缓地自己推着轮椅出来了,还是那一身青衫,朴素却又贵气,就好像那日第一次见到他时他的模样。卫衡立即朝他低语了几句,他皱了皱眉抬起头来,眼睛却无法聚焦到我的方向。
  我看到陈晏西对着那个错误的方向,说了一句:“苓儿,过来。”
  那一瞬,我忽然觉得阳光那样刺眼,刺眼得让我几乎流下泪来。

  权尹01

  苓儿,我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了?
  权尹院子的所有女人,都有一种花的名字。而他给我的名字,叫做杜鹃。
  为何,陈晏西会叫我苓儿?
  我呆呆地被暗卫送下屋顶,而院子里的那些人又悄悄消失了,再次只剩下我和陈晏西两个人。
  我远远地看着他,努力地回想,自己是不是曾经在那里见过他。
  陈晏西听不到我的动静,又找不到我的方向,再次皱眉,声音有些急躁:“苓儿,你过来!”
  我还是没有动静,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他抓起轮椅,移动了两步,忽然发了脾气,狠心站了起来,却又似乎绊到了轮椅,摇摇欲坠。我本能地一惊,赶紧冲过去扶住他,却被他一把攥住了手臂。
  我第一次看到他的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神色,就像个得意洋洋的孩子,他笑道:“苓儿,你在欺负我。”
  我讶然。
  他笑容忽然收敛,轻轻叹息一声道:“你欺负我是个瞎子。”
  我猛地怔住,咬着牙几乎有些粗暴地在他的掌心写下:我叫杜鹃。
  言下之意,不是我欺负你,是你自己叫错了人。
  他就这样陷入了沉默,一直到熄灯入睡也没有再同我说过一个字。
  虽然平时,我们也几乎没有什么交流。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了那一场改变我命运的杀戮。
  大雪纷飞,血流成河。所有人都死了,只有我,被母亲死死地裹在怀里。强盗们抢了钱财终于走了,我才缓缓地从母亲怀里钻出来,浑身被冻得冰冷,我摔了一跤,晶莹剔透的积雪上竟然印着我满脸的血。我使劲地慌乱地和着雪水洗手洗脸,却怎么也洗不干净。母亲的血,好像就这样黏在了我脸上,永远都洗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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