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错爱》第274/331页
更重要的是,她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他已完全想了个透彻,并已做出了应对之策!
他既不愿意听南京的话,在这样敏感的时期保护日本人,背上卖国贼的骂名,却也不愿让挑起战争的祸端落到自己头上,所以,他才要在日本人进西南前截杀之!
可是,这样一来,他把自己撇清了,却将她,不,是将以方淮之为首的军部逼入了绝境!而方淮之却还在为保存他潘启文的实力,派出自己的儿子,来与潘启文共担骂名!
而他刚刚发出命令前对她那一瞥,竟令她心中莫名地慌乱起来,那眼神如此寒凉,这样的眼神,唯一的一次,便是当初她在他的逼迫下,对着他开枪时,在他眼中浮现过!
这样的他,她要怎么说?怎么劝?
叶蕴仪只觉得浑身都在发冷,却见对面那人取了一个唐瓷茶缸,放到桌上,拎起水壶往里倒了些热水,捧了来,递到她手上,漠漠一笑:“我还真得多谢你,要不然,我被南京卖了都不知道!若真给那岩井英一进了西南地界,我怎么做都是罪人!”
茶缸里的热气袅袅长起,叶蕴仪抬起头来,透过那层薄薄的雾气,竟看不清他脸上的喜怒,然而,手上传递过来的热度终令她有了一丝暖意,她终是咬咬牙,诚挚地看向他:“启文,我知你为这场战争,准备了好几年了!可是,即便我不懂军事,却也明白,战争讲究时机,你真认为,目前是一个好的时机吗?”
潘启文冷冷一笑:“时机?什么时候是时机?日本人扶植满洲国时,不是时机?日本人占东三省时,不是时机?到现在,别人要挑起战争,还不是时机?这场仗,躲,就能躲得掉的吗?”
叶蕴仪直直地看向他,眼神逐步清明而坚定起来:“启文,若在前两天,你这样做,我觉得无可厚非,可现如今西安形势不清,委员长生死不明,国内党派林立,群龙无首之下,必然纷争四起,若是这时冒然挑起战争,这后果,谁,敢承担?”
她将手中的茶缸重重往桌上一顿:“战争牵一发而动全身,目前我们唯一能统帅战事的人都生死不明,这仗要怎么打?凭你西南军一军之力,可能扛得起这全面战争的责任?”
潘启文伸出手,胡乱地往左右口袋摸去,叶蕴仪瞥到他掏出烟来的手微微颤着,她轻叹一声:“启文,那岩井英一为什么要来送死?无论他死在何处,只要是在中国的土地上,这仗就打起来了!日本人就是要趁我们没有准备好时,尽早开战,难道,以你之智,也要去上这个当吗?”
“你可曾想过,只你西南军有准备有什么用?一旦开打,血流成河,有多少人会因此枉死?即便你潘启文这一次做得滴水不漏,免去了左右难做的骂名,可以后,面对那些冤魂,你,能心安吗?”
她顿了顿,掷地有声地道:“若是战争因此失利,甚至战败,你潘启文,便是历史罪人!”
潘启文的手一抖,跌坐在椅子上,他怔怔地看着往地上掉去的香烟,猛然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向她,决然地道:“不,这个骂名我背负不起!我更不能,让我的一双儿女,以后抬不起头来做人!”
叶蕴仪垂了眸,轻声道:“启文,方宗尧已在来西南的路上,就任新的省主席一职,方伯伯的意思,所有保护日本人的政令均由省政府以中央的名义下达,你,只是配合执行!”
潘启文心头巨震!方宗尧早已说过,与他不死不休,可现在,却要来跟他荣辱与共!
叶蕴仪抬起头来,眼中轻雾迷漫:“启文,你说,你不想一双儿女,以后抬不起头来做人,而这卖国贼的骂名,只要你上了战场,自然能洗清!宗尧他恨你入骨,尚且能选择这个时候来与你共担骂名。难道,你想让一双儿女,知道他们的父亲,是一个为了一己之私,而不能担当的人吗?”
潘启文突然走到叶蕴仪的面前,抓住了她的双肩,沉声道:“蕴仪,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带孩子来西南?又为什么选择带孩子留下来?”
叶蕴仪轻轻一颤,她点点头,轻轻挣脱了他,有些慌乱地抓起桌上的茶缸,喝了一口水,坐了下来,轻声说道:“当初,的确是为了银行来西南,我本没打算带小宇来,可辉杰却硬要我带上。”
潘启文食指一竖,摇摇头:“不,蕴仪,辉杰勉强不了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心里的话!”
叶蕴仪嘴角挂起一丝苦笑:“是,辉杰哪里能强迫得了我?细细想来,心底里,或许还是有些不愤吧?当初你那么冤枉我,还发出那样一个声明,我想,不需要我再说什么,小宇便是最好的证据!”
她眼神迷离而凄然:“我没有表面上的那样心如止水,或许,我就是想看你痛、看你悔吧!所以,我才将小宇也带了来!”
第三卷 选择(一)
潘启文脸上神情一点一点地僵硬起来,他点点头,轻轻放开她,走到与她隔了好几个座位的自己惯常的主位上坐下,再一次伸手摸索出烟盒来,他抽了一支烟出来,突然微微向上举了举,生硬地来了一句:“可以吗?”
叶蕴仪默默地点点头,被他这样莫名地打断,她刚刚提起的那一股讲述下去的勇气,一下子便泄了,她不由闭了嘴,再张不开口。
室内逐渐显得昏暗起来,一片寂静中,打火机“啪”地一响,叶蕴仪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被那一小簇火苗吸引,耀眼的火星一闪即逝,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也随之暗淡下来,叶蕴仪突然心中一抽,这件事若是处理不好,他一个时时刻刻准备着打仗,以报国仇家恨的军人,还没有在战场上展开过他最炫丽的人生,却要就此黯淡一生吗?这,对于他来说,何其残忍?
潘启文似乎也失去了寻求先前答案的那份急切,他靠在椅背上,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缓缓地吐出一个烟圈来,半晌方道:“蕴仪,刚刚你问我,如果在最为残酷的时刻,若是有孩子在我身边,我是不是能有勇气面对一切?”
明明灭灭的烟头后,便只余了他一双眸还闪着亮光,他的声音略微有些嘶哑:“带着孩子留下,只是你的权宜之计吧?你同意把陆念迅给我,是打算好了,这件事过后,你带着孩子去美国的吧?可是,蕴仪,你知不知道,一个人全部的勇气,来自于对未来的希望?汊”
叶蕴仪心口一跳,却听他继续说道:“你也知道,若是让日本人进了西南,就算是方宗尧来,就算是向全世界宣告是南京的意思,可谁不知道西南是我的地盘?当年张汉卿丢了东北,谁不知道那是南京的意思?可结果呢?所有的骂名还不是他背了?要不然,就不会出现如今西安之事!所以,日本人一旦进了西南,怎么处理,我都会背负一身骂名,若是处理不好,或许,我连上战场的机会都没有!”
他猛然站了起来,双手撑在桌上,身体微微向前倾,明明还隔了几个座位之远,可叶蕴仪却感受到了那扑面而来的压迫。(WWW.mianhuatang.CC 好看的小说)潘启文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决然:“不!既然我的人生毫无希望,那么,我宁愿选择在战场上死!这一仗,就由我来挑起好了!至于那些因此而枉死的人,我定会血战到底,下去陪他们就好!死了,也就无所谓身后之名了!”
叶蕴仪浑身一颤,想都不想便脱口而出:“潘启文!你怎么能如此轻易言死!你即便不考虑你一人之身,牵系着整个西南军,甚至全国的局势,你又怎么能让小宇小风,刚刚知道自己有了父亲,便从此失去!朕”
叶蕴仪站了起来,恨恨地指着他,抖索腔调道:“早知你有如此想法,当初我就不该让他们认你!”
听着她那颤不成声却又严厉的话语,潘启文眸中的光亮一盛,他用力摁熄了手中的烟头,借着这一摁之力,掩去了心中翻涌的情绪,他捏着眉心,撑住了头,黯然道:“蕴仪,那你让我怎么办?我已经撑了五年,当我知道当初真相那一刻起,当我连对你的恨意都不复存在了时,当我知道你对我的所有情感,只余下了恨时,我便再也撑不下去了!”
他抬起头来,直直地逼视着她:“战死沙场,是我唯一、也是最好的选择!”
“战死沙场!”几个字,一下子震住了叶蕴仪,他这哪里是要打仗?他的目的不是赢得战争,他这是要去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