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约黄昏后》第2/56页


  呵,她刚才竟然想去摸他的脸!文静如真不敢相信有一天她也会做出如此出格的事,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重复地埋怨:文静如你这个疯女人!疯女人!
  她本来还想再说一些类似“自己有事,先走了”的话,但一接触男人的目光,她的大脑就一片空白,潜意识里竟然觉得那双清澈的眼可以猜准自己的心思,说出来反而显得多余了。
  心照不宣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蔺丛川微笑着目送她纤瘦的身影越走越远,什么也没说,只觉得那一头在夕阳的映照下泛着淡金的卷发真挺好看。
  背后忽然闪出一个黑西装,弯了腰恭敬地问:“川少,要查吗?”
  “不用。”蔺丛川点了一支烟,轻轻摇了摇头,“不要打扰她。”
  出租车上,手机再次震动起来,文静如刚一接通,蓝水菱兴奋却略带沙哑地声音就传了过来。
  “静静,我回来啦!给你打电话也不接,又在干什么偷鸡摸狗的好事呢?”
  文静如“扑哧”笑出声,“嘿,你这倒霉孩子,怎么知道我被偷了?给我老实交代,你们是不是一伙儿的?”说到后来,文静如毫不含糊的拿出了慈禧太后的气势。
  “what?你真被偷啦?!”文静如听见电话那头蓝水菱拍桌子的声音。她想起她每次做这个动作的时候,都特像孙悟空三打白骨精。你以为她是孙悟空?其实她是白骨精……
  “嗯,PK了一个。就在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他拿走了我200块钱,害得我错过了5路车,所以只好打车回宿舍了。唉,完败。”
  什么PK,蓝水菱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出以文静如这样的性格,把钱包乖乖送到人家手上的场景。说她是“视钱财如粪土”吧,也确实是,不过更精确点,该是“脑子欠进化”。
  “报警了没?等抓着了我可以替你去打断他的腿!”蓝水菱义愤填膺的大声质问着,文静如仿佛可以想象出她两手握拳对“鸡毛掸子”拳打脚踢的场景。
  “呃……”文静如顿了一下,她还真没往那方面想,“没有啦,他看着也不太坏,再说也不是拿了很多去,更何况是我自己没有看好包……”如果让蓝水菱知道是因为自己看书犯花痴才让小偷有机可乘,不得让她笑话一辈子?唔,不能说,不能说。
  文静如一边轻描淡写的解释,一边脑补着《水浒传》里“鲁提辖拳打镇关西”的桥段,觉得自己真是太邪恶了。谁知话还没说完,蓝水菱就忍不住打断她了。
  “小市民啊,小市民,好人能去当小偷吗?本姑娘给人端盘子累死累活两天都挣不了200块啊,你倒好,说不要就不要了。再说他今天偷你的,明天肯定还偷别人的,万一偷完了再补上一刀怎么办?那你就是间接谋害了一条生命!你说这种危害社会安全的不良分子没有落入法网之前,我们这些遵纪守法的好公民能生活的安心吗……”不知为什么,蓝水菱的口气越来越凶,文静如觉得再有十秒她还不住嘴的话,她完全可以拨打119了。
  “你…你消消火消消火,我保证下次不会啦,哦不!这种事还是不要有下次的好。总之,咱这次就先不麻烦警察叔叔了吧,我也不记得那人长相了,好歹他也没全拿走,我看他也是急需用钱才出此下策,得饶人处且饶人,就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蓝水菱哼了一声,“就怕他不领情,白送了你的好心!”
  “那他就是自讨苦吃了。对了,你打电话有什么事?”文静如不想继续小偷的话题了,毕竟不是一次愉快的经历。
  “我回家前不是发工资了嘛,想请你吃饭喽,多好的屠宰我的机会,你可把握住了!”蓝水菱优哉游哉的口气像是中了100万的彩票,而不是仅仅发了2000块的工资。
  文静如心里很感动。其实蓝水菱家里并不富裕,农村家庭要供给一个大学生本来就不容易,况且她还有一个自闭症的双胞胎妹妹,全家只靠母亲一人打点零工维持生计,每分钱都要拆成十份花。所以蓝水菱自打上了大学就利用一切课余时间打工赚学费――做家教,发传单,充话费,写稿子,卖杂志……总之各种来钱的方式她都试过了,除了去当高考枪手。
  枪手在大学里绝对排得上高回报的兼职前三名,蓝水菱成绩很好,有不少学生家长明里暗里找过她,希望她能帮自个儿孩子一把,事成之后一定重金酬谢。但毫无例外都被蓝水菱严词拒绝。对此她很骄傲――我要是替他们考了就会有一个认真学习的被出局对不对?咱有良心的人就不能干这没良心的事儿!
  两个人住在一起,房租水电文静如全包,有良心的蓝水菱很不好意思。所以两年来,她每次发工资都会想请文静如吃饭,但文静如只去过三次。一次是蓝水菱拿到第一份工资,再就是自己生日的两次,其余的她总能想出各种理由搪塞拒绝。她不知晓挣钱的辛苦,但她知晓水菱的辛苦。再多了她也力所不及,唯一能做的就是替她节省。所以这一次文静如故技重施,打起了太极。
  “妖妖啊,你才回家呆了几天呢,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家里一切都好吧?坐那么长时间的火车,怎么不好好休息休息呢?你感冒了吗?嗓子……”文静如东拉西扯的转移话题,好让她暂时忘了请客这茬儿。
  文静如觉得世界上最恐怖的两个字就是“请客”!因为每次从蓝水菱嘴里吐出这两个字,她就要不停地逼自己编瞎话,找借口。真有事儿还容易糊弄点,一旦闲下来单靠一张不会说谎的笨嘴推脱,真的很难为她。
  “文静如!”蓝水菱不满的声音传来,“我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再想给我省钱也该有个底线吧?闲吃萝卜淡操心,我又不是被你吃一顿就破产了。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我,我的老脸都没地儿搁了!我不管,这两天我打工不回宿舍,你后天晚上七点半直接来“礼尚”,不来就别再说是我朋友!”还没等文静如问她为什么突然周五晚上也要打工,就挂了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 章

  九山市的夏季在一夜之间来到了。
  当地的老人都说,九山这地方呀,没有春天,棉袄还没脱下来呢,日头忽然在头顶一晃,短袖上身了。这话夸张是夸张了点,但你确实能从衣着打扮里感受到季节轮换的迅疾。
  周六,文静如依然风雨无阻的七点起床,收拾好了就直奔黄金屋。在师大求学的两年多,文静如大部分空闲时光都在这个书店度过,因此和老板很熟。
  老板是师大历史系退休教授,虽已年近古稀,却仍然嗜书如命,尤其钟爱哲学,把苏格拉底奉为偶像,每日必拜读一番他流传至今的妙语真言,其勤勉程度达到了不知老之将至的地步。受其影响,文静如也慢慢喜欢上了韵味幽深的希腊文明,两人每次进行哲学方面的探讨,都是相谈甚欢,把彼此视为知音。
  推开书店大门,首先映入眼帘的,照例是一个戴着老花镜手捧巨书的老人,精神矍铄,和蔼可亲的朝她微笑。
  “吴教授,早上好!”文静如笑眯眯的坐到书桌旁,那是她的专座。
  教授抬起头亲切的朝她笑笑,拿出一个印有兰花图案的茶杯。(不用说,还是文静如专用杯,她在教授这儿简直就是VIP级待遇)小声对文静如说,“今天终于有比你来得更早的人了。”
  “原来真的在这儿就可以等到你。”文静如捧着茶杯,还未说话,一个声音忽然传来,在此时安静的空间里,这音色简直称得上是得天独厚,文艺点儿形容就是空谷山泉,沁人心脾。而文静如更想将其比喻成她饿极时,闭着眼咬碎饼干般美滋滋的感觉。
  转过头,蔺丛川就站在文静如侧旁,颊生笑靥,明眸善睐。她自然记得他,虽然蓝水菱一直呼天抢地的抱怨自己的脸盲症,但这一次文静如一眼就认出来了,毕竟这张脸她已经有意无意地在心里回想了好多遍。
  即使距离第一次见面仅仅过去了一天而已。
  “我运气真好,一猜就中。”蔺丛川双手支在桌子上,目不转睛的看着文静如,笑容里透着了然于心的喜悦,干净俊朗。
  文静如就在那一瞬间,联想到了她一直钟爱的一款洗面奶的香味,清新如兰。她无法在极短的时间里给这二者建立一个讲得通的关系,只是目光专注在他的身上超出了该有的时间,所以她感受到了他脸上的笑意更盛,聚光灯一样明亮的晃着她。
  脸上忽然着了火般热起来,两次见面两次失态,文静如明显感受到一种叫做无地自容的感觉悄悄爬满她全身。但是该怎么办?她就是,挪不开眼……
  这么近的距离,她甚至能清晰的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古龙水味,还有对她而言完全陌生的男性气息,带着清浅却迷幻的意味汹涌而来,将她围裹。气氛有点诡异,不是尴尬,也并非紧张,文静如自己也无法形容这种感觉,她的呼吸变得小心翼翼,深入浅出,好像生怕任何一点大的声响打扰了和他的对视一样。
  而此时,吴教授的注意力显然已经不在书上了,他抿着唇从老花镜上方饶有兴趣的观察两人。
  “好…好久不见。”文静如终于把脸转到一边,心砰砰跳的像揣了小兔,说完这句话她就想找本书撞死――一天不见,那也叫“好久”?
  谁想到眼前的人听到这句话,居然脸色骤变,只不过文静如没有看见。
  “你说什么?”他急切的问。
  天哪!文静如脸红的要滴血,他难道听不出她口误?不过有了第一句话打头,再开口就没那么难了。
  “我是说这么快又见面了。”
  蔺丛川的脸色缓了缓,眼底有不易察觉的情绪一闪而过。“扑哧”一声笑出来:“我一直在想,到底什么人会眼睁睁的看着别人把自己的钱拿走,如果不是太有钱,就是太愚蠢。”蔺丛川微微欠身,一枚银色吊坠从领口处露出来,文静如看着那枚精致的吊坠在眼前打着转,注意力被吸引过去的瞬间,竟然恍惚了一秒,似曾相识的感觉。
  “不过,也许你只是太善良。”蔺丛川仔细捕捉着她脸上的表情,声音温柔如丝丝光滑细润的雨。那一刻,文静如眼前浮现出春天枝头上一朵被风拂过的樱花。他还想说什么,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他道声抱歉,出去接电话。
  文静如长长的吐了口气,一直绷紧的肩膀放松下来。暗骂自己真没出息,平时挺自如的一个人碰上他怎么就变得这么小家子气呢?还有那句“好久不见”,简直丢人!但其实仔细想想,这应该是她的肺腑之言吧?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不过说起那枚吊坠,很奇怪的,文静如觉得那仿佛应该是女人的所有物,为何挂在一个男人的脖子上?而且这个男子看上去气质不俗,远不是一枚普通吊坠所能配的上的。
  吴教授摘下眼镜,呵呵笑道:“真奇怪,你好像并不认识这个人,为什么他却是一副认识你很久了的样子。”
  “是吗?”文静如微微蹙起眉头,目光穿过玻璃门定格在那个挺拔的身影上,缓缓说道,“我昨天遇见他的时候,他也说对我似曾相识。”
  “哦?也许世界上真有所谓的一见如故吧!说不定你俩渊源不浅,”吴教授开心的笑着,“今天早晨我还没开门,这小子就在门口等着了,进来店里也不看书,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哇!”
  蔺丛川接完电话没有再回到书店里来,只是透过橱窗远远地望了文静如一眼,转身走了。
  文静如淡淡的看着那个沐浴在阳光下的年轻男子。觉得他的目光里有着欲说说不得的复杂情绪轻轻略过,蕴藏的很深,她却清晰地捕捉到了。心里蓦然泛起一股异样的情愫,自己会是他的醉翁之意吗?
  人在异乡,入夜以后独自出门对没有夜生活的人来说是一个挑战,但文静如今天要赴约。置身于一例的灯红酒绿之中,方体会得到辛弃疾的那句“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真是登峰造极了。
  蓝水菱正忙着招待客人。和所有服务员一样长发在脑后绾成一个髻子,露出圆润可爱的后脑。一身剪裁得当的红色旗袍使她看起来曲线玲珑,气质天成。脸上脂粉未施,却得自然风流。这样的蓝水菱,最容易让人想到“卿本佳人”四个字。
  蓝水菱早看见文静如进来,使眼色让她等一等。酒店里人潮攒动,文静如找不到空闲的椅子,只好暂时站在一盆巨大的富贵竹旁边,那里的酒气稍轻一点。
  过了有十分钟,蓝水菱忙完了,拉起文静如的手就走:“静静,咱去包间,这里太吵。”文静如任由她扯木偶似的拽着自己胳膊来到三楼。心里奇怪,一向喜欢热闹的蓝水菱竟然也会嫌吵?
  很小的一个房间,干净雅致。各式盆栽生机盎然,柔和的灯光让人不由得心神安宁,与外面富丽堂皇的喧嚣形成强烈反差,倒是一个把酒谈心的好去处。不知道蓝水菱怎么弄到这样好的地方。
  两人点了四碟小菜,两瓶青啤。文静如向来滴酒不沾,蓝水菱也不多勉强,只是自顾自喝着,两瓶啤酒登时就下了肚。虽然这两年她在场合里摸爬滚打惯了,锻炼了一点酒量,但这样肆无忌惮地灌酒还是第一次,这会儿连筷子都拿不住了。所以她再要酒时,文静如是死活不让了。
  “妖妖,你再喝今天晚上就回不去宿舍了,你想睡马路上?”文静如看她双眼通红的样子,很是不安。酒精这东西真是奇妙啊,瞬间就把一个端庄淑女变成《生化危机》里的怪物了。
  “哈哈哈,你小瞧我……酒量,”蓝水菱打着响亮的酒嗝,拍拍胸脯,一副梁山好汉的架势。“静静,我跟你说,我刚开始在酒吧打工,客人让我喝酒,我拗不过,只一口…就吐得天昏地暗,还差点被那伙混蛋欺负,那时候我还不认识你……后来,我被她们赶出来,身上一分钱都没有。要不是…遇见你,现在真得睡马路,哪儿…哪儿有地方住……”
  蓝水菱说着说着眼泪就出来了,趴在桌子上,瘦削的肩膀剧烈颤抖着。文静如从未见过蓝水菱如此失态,印象中她从来都是一个“天塌下来有个儿高的顶着”的乐天派,疯疯癫癫,快活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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