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第2/21页
只是，出发前夕的那个奇异梦境仍让我感受到莫名的不安，尤其那榻榻米、日式人偶的画面太过逼真，我的耳边甚至还残留那歌谣的旋律，尽管这个梦并没有特别恐怖之处，我心底的恐慌依然挥散不去，即使我人已经在驶向日本的飞机上，我仍然无法像瑛华那样笑嘻嘻的尽兴品尝机上附餐，或是和盈芳一样兴奋的拍照，也没办法像怡苹一样淡定的看书，我只是茫然的坐在座位上，眼前是机舱内播放的喜剧片，我却完全看不进去。
如果只是自己庸人自扰就好了。我这么想，脑海中却又浮现那首日本童谣的旋律。
人偶 第一章 噩梦02
抵达京都后，我们都被这座日本古都的魅力给吸引住了。
四通八达的道路，石砖铺成的步道两旁都是二层楼的木造建筑，方格状的屋顶和木板窗户，散发出精巧而质朴的怀旧气息，拥有百年历史的古老店铺和摊贩林立，包括和服店的亮丽布匹，扫帚店的老式打扫用具，还有陈列榻榻米和用桧木桶盛装的腌渍物，呈现出各式各样的传统人文风情，再搭配缤纷樱花和鸭川等自然景致，令人深深感受到京都这座城市的优雅和活力。
记得曾有一位日本作家描写过享受京都最惬意的方式，就是从一条通的居酒屋一直喝到三条通，充分享受过清酒和串烧的美味后，再沿着鸭川悠闲漫步，品味樱花洒落河面的美丽。我们经费有限，没办法大肆花天酒地，但光是漫步在京都充满古典风味的街道，就彷佛掉入另一个时空般新奇有趣，最普通的巷子一隅都宛如时代剧的精致布景。
怡苹为我们安排好民宿，未来的三个晚上我们都将在这里过夜。这间民宿从外貌看来只是京都一般的住家，客房在二楼，我们四人共住一间有六张榻榻米大的房间，这间房有一扇大窗户，窗户外则是小小的阳台，用木头制的矮篱笆围起来，篱笆外则是一楼的屋顶，透过窗户，京都的街景一览无遗。
放下行李后，我们丝毫不浪费时间立即杀去祇园。只园是日本历史悠久的著名花街，直到今日，街道上仍然随处可见打扮华丽的艺妓，成为只园最美丽的活景点，就连同为女性的我们也忍不住对于艺妓那独特的妆扮和姿态赞叹不已。当然，我们是不可能像那些大老板一样设宴叫艺妓来陪酒助兴的，只能在街上邀请艺妓合照留念，再到拥有百年历史的甜点铺”键善”享用美味的黑糖蜜葛粉条。
民宿老板娘有替我们准备晚餐，是传统的京都家常菜，相当新鲜可口。老板娘说，如果我们选在夏天来的话，还可以去鸭川河畔看烟火。不过，我们最初便是打算趁着春天来观赏京都的樱花，瑛华则不无遗憾的说，她一直很想看看京都著名的秋季枫红。
身为一个身心正常的大学生，绝对不可能早睡早起，吃过晚饭后，我们先是拿出扑克牌狠狠厮杀几场，接着又互相谈论学校同学的八卦直到深夜，其中尤其以瑛华的新桃花最引人瞩目。
”老实招来吧？妳是不是有男朋友了？”盈芳嘻嘻笑着，她向来最爱凑热闹，天真迷糊的她总是没啥心眼，大剌剌的硬要瑛华招供她的恋情最新发展。
”哪有什么男朋友… …自从和那个浑蛋分手后，我到现在还是孤家寡人，只不过… …最近遇到一个我还颇有好感的男生。”
”哇啊！真的吗？是谁？是谁？”我也忍不住凑过来追问。坦白说，瑛华并不能算是美女，虽然五官清秀，皮肤白皙，又有一头滑顺的长发，可是牙齿有些参差不齐，偏偏瑛华是个爽朗的女孩，敢笑敢怒，遇到开心的事情一定会毫不遮掩的张开嘴巴大笑，这种不矫揉做作的性格也正是瑛华的魅力，加上瑛华打扮得极有品味，追求瑛华的男生也不少，我们这群好姐妹也常常听瑛华讲述她的恋爱史和约会过程。
”学校附近不是有一间唱片行吗？那间唱片行最近来了一个新的工读生… …应该不是我们学校的吧？他长得还蛮不错，斯斯文文的，个子很高，大概有一百八十公分左右… …那不是重点啦！有一次我想要去找一片新专辑，店里的摆设却全都改变了，害我一下子找不到，这时候他走了过来，我什么也没讲，他就知道我想要找的CD是什么，还亲自拿给我… …”讲到最后，瑛华连耳根都红了。
”哇啊！真好！好细心体贴的男人！”盈芳兴奋的抱着枕头打滚，怡苹忍不住一掌拍向盈芳的头：”妳兴奋个什么劲？又不关妳的事。”
盈芳咧开大大的笑脸：”怎么不关我的事？我为瑛华高兴嘛！不行吗？而且瑛华之前才发生那些事，如果这一回能够顺利的话… …”
”喂！闭嘴！”怡苹瞬间变脸，凶狠瞪了盈芳一眼，盈芳吓了一跳，立即摀住嘴巴，惊骇不已的看着怡苹和瑛华。
瑛华的脸色已是惨白如灰，双眼茫然失神的瞪视前方，原本开朗的笑脸消失无踪。
我自然也知道瑛华之前发生了什么事。瑛华的前男友是个外型帅气的硕士生，对瑛华非常的温柔体贴，不仅时常带她四处游玩，送瑛华许多小礼物，每逢圣诞节、情人节或是瑛华生日，更是少不了浪漫的惊喜。
然而好景不常，男友的热情突然冷却，就连瑛华打电话过去也时常心不在焉，和之前对瑛华呵护倍至的模样完全判若两人。当瑛华终于受不了了，找他出来谈判时，他才坦白当时另外有一个女孩子在倒追自己，但他信誓旦旦的保证会和那位第三者分手，绝对不会背叛瑛华。瑛华虽然淌下无数泪水，最后仍是选择相信男友。想不到过了几天，瑛华惊觉自己竟然怀孕了，当不知所措的她找男友商量时，男友却吓坏了，直说自己不可能这么早结婚养孩子，要瑛华去堕胎，还只能出一半的手术费用，也没有陪瑛华去医院。
瑛华拿掉孩子后过几天，男友的情绪又明显转为冷淡，对瑛华不理不睬，也故意不接她的电话，最后他干脆直接向瑛华摊牌，表明要分手，瑛华也瞬间理解了，他根本还在和那个不知名的女孩藕断丝连。当时瑛华不但伤心欲绝，身体又虚弱，还起了轻生的念头，若不是怡苹刚好去探望瑛华，实时抢下瑛华手中的水果刀，瑛华早已割破自己的喉咙了。
我们这群好友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日夜陪着瑛华，好不容易才让她逐渐打起精神，最近的瑛华终于又像以前一样笑容满面，甚至又有新恋情展开的迹象，我们也决心不再提起这些伤心事，想不到盈芳的口无遮拦一下子就令瑛华变了脸色，也让原本欢闹的气氛瞬间冻结。
”瑛华… …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要提起的… …”盈芳怯怯的拉着瑛华的衣角，大颗的泪珠不停的掉落。瑛华愣了一会儿，回神拍了拍盈芳的肩膀：”傻瓜！哭什么？我没事的。”
”瑛华，妳真的没事吧？”我担心的检视瑛华的脸庞，深怕她经不起打击，又回复到之前有如行尸走肉的精神状态。
”没事！没事！我哪有这么经不起打击啊？不过就是个混帐罢了！幸好我及早发现他的真面目，不然还不知道要被他耽误多久呢！”瑛华朗声笑道，轻松的挥挥手：”唉！不提他了！我们聊聊别的吧？盈芳妳也别哭了，我没事的。”
盈芳用力吸了几下鼻子，勉强挤出一抹苦笑。怡苹坐在瑛华身边，轻轻拍着她的背。我连忙拿出机场发送的导览简介，问怡苹明天的计划，这招转移焦点的方法意外的成功，一时之间大家又气氛热络的谈论未来几日的行程，将方才的不愉快全抛在脑后。
人偶 第一章 噩梦03
当天晚上，我们熄灯就寝时已是半夜三点了。我们把房间内中央的矮桌推到靠门的墙角，再从橱柜中搬出棉被和软垫铺在地上，我们四个人的床垫并排，从窗户到门的方向，分别是怡苹、我、盈芳、瑛华。
不晓得是不是因为不适应日式床垫的缘故，睡习惯弹簧床的我总觉得天花板离自己好远，有点让人喘不过气。我翻来覆去许久，仍是无法完全入眠，转头看向睡在我隔壁的怡苹和盈芳，怡苹的睡姿就像她平日的为人一样，端正严谨，另一侧的盈芳似乎也早已熟睡，和怡苹相比，她的睡姿就比较平易近人一些，微微张开的嘴角还牵着一条银丝，我不由得莞尔一笑，正打算蒙头准备开始数羊的时候，却发现睡在最靠门位置的瑛华突然站起来。
我愣了一下，瑛华也还没睡着？是要起来上厕所的吗？厕所位于二楼走廊的尽头，但瑛华没有走出房门，反而朝着我一步步走来。
黑暗中，我看不清瑛华的面容，不知为何，我心底闪过一丝不安，我不敢和此时的瑛华正眼相对，却又怕瑛华仍然无法忘怀被勾起的伤心事，我假装睡着，隐约感觉到瑛华从我的头顶经过，缓缓往怡苹的床位走去。
唰！我听见窗帘被拉开的声音，我想那应该是瑛华扯开了窗户上的碎花窗帘，她是因为心情忧郁睡不着，想要看夜晚的京都街道吗？她果然还在挂念方才的事情吗？
我撑开眼皮的缝隙，看见瑛华推开玻璃窗，坐在窗外小小的阳台上，我想她应该是想吹吹夜风，却发现瑛华越过阳台上的矮篱笆，走上一楼的屋顶。
我被瑛华大胆的举止吓了一跳，虽然不懂瑛华是基于什么样的冒险心态，不过站在人家屋顶上，应该不太好吧？这些老房子的屋顶都是以瓦片铺成的，踩坏了不晓得该怎么向老板娘交代，若是瑛华一个不慎摔下去了，就算只有二层楼也难保不会断手断脚。
想到这里，我原本紧抓着棉被的掌心全是冷汗，正想要开口喊住瑛华，叫她别闹了快回来，却发现瑛华突然一屁股坐在屋顶上，环抱双膝，对着星空哼唱歌谣。我愣住了，我只知道怡苹的日文有一定水平，从来不晓得瑛华也会唱日文歌，而且她现在所哼唱的旋律正是那天我梦中所听见的，那名小女孩抱着我所唱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