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妮儿》第25/93页


  陶陶本想含糊着糊弄过去了事,不想这太医却是个较真儿的性子,接着又问:“记得哪些事?”
  陶陶心里这个后悔啊,早知道他要刨根问底,刚才自己干脆说都不记得多好,省的还要搜肠刮肚的应付,自己要说记得实在不妥,如今在晋王府住着,近来听周围人的话音儿,她姐陶大妮在晋王府颇有些体面,故此各府里主子奴才,大都认得,以后自己也短不了跟他们接触,若露出马脚来可麻烦。
  这个时候的人大都迷信,不能自圆其说很可能被当成妖孽,到时候说不准架上火堆把自己烧死。
  说不记得已是晚了,陶陶脑袋瓜飞快转着,侧头见晋王盯着自己看,生怕给他看出什么端倪来,忙道:“近些时候的事儿都不记得,倒是小时老家的事儿记得一些,我记得我家好像住在一个很旧的房子里,有个高高的天井,我常在天井下的院子里跑着玩,其他就不大记得了。”
  陶陶说的都是自己照着陶家的境况大略猜出来的,陶家的老家是南边的,陶家姊妹都识字,这足以说明陶家并非柳大娘家那样种地的农人。
  而南边陶陶去过不止一次,古镇溜达的更多,遗留下来的古民居大都差不多,且,一个村子里往往就是一个宗族,有祠堂,有族长,也有族学,像是一个大家,也像一个独立的小型社会,陶家既是南边的人,应该也是如此。
  再说,前儿小安子不说是五爷把陶家的宗谱户籍案卷拿出来,才证明自己跟那些邪教之人并不牵连,方开脱了自己,不然估摸这会儿自己还在刑部大牢蹲着呢。
  从这些已知的因素推论,陶家至少是有宗族的,既有宗族就都差不多,自己又没提人,只说天井,南边的院落哪家没有天井。
  虽觉这么说能混过去,到底有些心虚,下意识低下头,手指头缠着自己腰上的荷包穗子:“就记得这些,其他都想不起来了,怎么来的京城也不知道,只是后来听邻居大娘说过几句。”
  旁边小安子眨了眨眼,心里别提多佩服了,合着这位什么都不记得了,亏得昨儿在李全跟前还一口一个李伯伯叫着,说她姐常提起得过李全的照应云云,把个自来不爱多事儿的李全给哄的心里那叫一个美,这才叫自己回来给爷送信儿,及时赶到把她带了回来,不然以昨儿的情形,还不知出什么事呢。
  闹半天都是假的,这位真行,说瞎话眼睛都不带眨的,张嘴就来,还说的有鼻子有眼儿的,这么想来,这会儿说的话是不是真的,可就难说了。
  小安子觉得这里头不大通,怎么可能病了一场就什么都忘了,只记得小时的事儿,更何况,就是这小时候的事儿,姑娘说了也等于没说,实在有些蹊跷?
  正想着却听爷开口道:“也怨不得你不记得,你们一家来京的路上,想是长途奔波,你年纪小身子弱,病了一场,后来好了便不大一样了。”
  陶陶心说这话说的真含蓄,什么不一样了,直接说自己病傻了不就得了,原来还有这么档子事儿,怪不得柳大娘总说自己之前有些呆傻,原来是老病根儿,估摸陶大妮也是见妹子成了傻丫头,她自己又进了晋王府不得照顾,才叫人按时候送柴米过来,想着妹子虽有些傻,到底不至于饿死,哪想这丫头就真死了。
  陶陶不知这丫头是不是饿死的,或许陶二妮自己也不想活了,想来是没傻透,要真傻透了,没了烦恼,也就不会想不开了。
  陶陶一直认为,如果求生意念够强,是绝对不会死的,人的生命有时脆弱,有时却又格外坚强。
  既然晋王给自己背书了,还怕什么,陶陶终于松了口气,倒有些好奇这刨根问底儿的太医怎么说。
  许长生略沉吟片刻方道:“医书中倒是见过这样的病例,乃病邪入了脑,便可能出现忘事儿的表征,症候轻些有忘了一些事儿的,重的也有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的,再若重些还可能呆傻,从此成了痴儿,若姑娘记的一些小时的事儿,该不是严重的症候。”
  晋王:“既有此病例,就该有治法才是,上年里三哥头疼的那样厉害,你施了两回针便大好了。”
  陶陶一听吓的一激灵,眼睛一下子瞪了老大:“我,我不扎针。”开玩笑,针灸她可是见过的,半尺长的针又细又尖,全都扎进肉里,她看着都瘆得慌,这要是扎自己脑袋里,还不把自己的脑袋扎成筛子啊,自己的小命能保住着实不易,两回都差点儿被砍了脑袋,这好容易脱了牢狱之灾,要是给这什么许太医扎死,岂不冤枉。
  晋王见她那样便安慰她:“并不疼,是治病的法子。”
  陶陶摇着脑袋:“反正我不扎针,我,我晕针,对了,晕针,再说,就是忘了之前的事儿罢了,病好之后的事儿,我都记得一清二楚,想来是之前进京的时候,病的有些重,后来一病便成了以毒攻毒,反而把之前脑子里的病邪赶跑了,所以我现在才这么聪明,更何况,以前的事儿虽不大记得了,念过的书,写过的字,还有画画却都记了起来,这不正是好了的表现吗,既然好了还治什么,回头弄巧成拙再治傻了怎么办。”
  晋王皱了皱眉:“胡说什么,哪有治病治傻的,既有些事儿记不得,必然还有病邪藏于内,及早祛除总比拖着好。”
  陶陶见说不通,也有些没辙,不想许长生却开口道:“举凡症候都有起颓消长,病发势起,病去势颓,起颓之势端看其间正邪消长,从姑娘先时的症状来看,病更重些,如今却记起了些事儿,可见是邪消正长,正是痊愈的趋势,既如此,不用治也可自痊,医书上曾有这样的例子,歇养着慢慢就想起来了,便想不起来也无妨。”
  晋王:“你是说并无大碍。”
  许长生:“从脉象上瞧并无什么大症候,只是有些……”说着顿了顿方道:“有些食火旺,可用莱菔子陈皮煮粥,吃个一两回也就好了,用不着吃药。”
  许长生话一出口,屋里的气氛都变了有些怪,一个个都强忍着笑,陶陶估计要不是晋王在这儿坐着,这些人肯定会笑出来,侧头瞧了瞧,发现晋王的脸上也隐约有些笑意透出来,不免有些下不来台,等太医退了出去便道:“许太医走了,我也能出去了吧。”
  晋王:“昨儿不是刚出去溜达了一大圈,怎么今天还要出去?”
  陶陶:“昨儿虽出去了,可没办成什么正经事儿,就是把我的东西搬了来,开铺子的门面还没找呢。”
  晋王:“好的门面都在中人手里捏着呢,得寻门路才行,哪是你满街溜达就能找着的。”
  陶陶不禁道:“原来你们这儿也有中介。”
  “什么是中介?”晋王好奇的问了句,这丫头嘴里时不时就会蹦出一两句自己听不懂的新鲜词儿,不知什么意思。
  陶陶嘻嘻笑道:“就是你刚说的中人,这么说我也得找个中人了。”
  晋王:“何用如此麻烦,洪承去找个中人来。”
  陶陶忙道:“不用了,我自己去找就好。”
  晋王:“你又摸不清这里的门道,自己怎么找?”
  陶陶:“若是洪管家去找,那人一听是晋王府,哪还敢要钱,只怕会巴不得奉承你,把手里最好的门面拿出来还嫌不够呢。”
  晋王有些不明白她的话:“你不是要开铺子吗,难道不想找好门面,这般岂不省事,做什么非要出头跟那些人打交道。”
  陶陶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位还真有些不食人间烟火啊,不过本来人家也不是平常人,人家是皇子,生来就是爷,就是被巴结奉承的,所以怎么做都是理所当然,自己可不成。
  陶陶虽然住进了晋王府,可没打算长久的住下去,也就暂时落脚,以后还得搬出去自己过日子,所以必须自立,打着王府的旗号,算是自己买卖还是晋王府的,到时可掰扯不清?
  而且,洪承一出面,自然什么事都水到渠成了,还有什么意思,虽说为了赚钱,可陶陶也挺享受赚钱的过程,这是自己的事业,不管成不成功,都该靠自己的能力,靠别人算什么本事。
  瞥见晋王的脸色有些不好,知道又不高兴了,这男人什么都好,就是爱使小性子这点儿不好,动不动就不高兴,还说自己是小孩子,陶陶觉得他才是。
  陶陶可不想再跟他闹翻,便嘻嘻笑着凑了脑袋过去,做了个极丑的鬼脸。
  晋王忍不住笑了一声:“那天在牢里你应了我什么,难道这么快就不记得了?”
  陶陶:“记得,记得,以后乖些听你的话。”
  晋王哼了一声:“难为你还记得。”
  陶陶:“病好了以后,我的记性可好了,只是开铺子是我自己想做的事情,若洪管家出面,哪还用的着我啊,更何况,府里这么多事儿还忙不过来呢,我这点儿小事儿就别劳动他了,我自己鼓捣吧。”
  晋王看了她一会儿:“真不知你这个性子像谁?”
  陶陶:“谁都不像,我就是我,门面的事儿你就别管了,让我自己搞定。”
  晋王:“那你答应我,若这次铺子开不成,就断了做生意的念头,老实的在府里待着。”
  自己得争取光明正大的做生意,最好以后他都不在干涉,如此,话说在前头比较有利,想到此便道:“那你也要答应我,不能插手,不能暗中使手段,不然可不能算。”
  晋王:“好,我不插手,全凭你自己的本事,可放心了。”
  陶陶点头,把桌上的盖碗端起来殷勤的递了过去:“放心,放心啦,喝茶,喝茶。”
  晋王接在手里吃了一口,见她嬉皮笑脸的样子,有些没好气的道:“我若不应,只怕这盏茶是吃不上的了。”
  陶陶:“哪能呢,我可没这么小心眼,你既应了,我现在能出去了吧。”
  晋王放下茶碗:“今儿不成,昨儿三哥遣了小顺子给你送了安神定志丸来,我让小顺子带了话回去,说等你好了去那府里给三哥道谢,这会儿去走一趟吧。”
  陶陶听见要去□□,下意识抵触:“不就送了一丸药,干嘛还要我亲自去道谢,不用了吧,三爷不是有差事吗,肯定忙的紧,我去了岂不叨扰,更何况,人家堂堂个秦王殿下哪会稀罕我一个小丫头去道谢啊。”
  晋王岂会不知她的心思:“你别觉得三哥性子严厉,规矩大,就怕了他,我瞧三哥对你倒颇有疼爱之心,且这两回的事儿都亏了三哥帮忙,于情于理你都得去一趟。”
  陶陶凑到跟前儿:“那你带我过去好不好?”
  晋王摇头:“我去了反而不妥,不如你自己过去方见诚意,你别怕,我叫小雀儿跟你过去,又不远,也就几步路,你的病刚好,三哥断不会为难你。”
  陶陶知道逃不过,只得应了,叫小雀另外找了身儿体面的衣裳换了,又把发辫打开重新梳了两个圆圆的包包头,尽量往可爱上打扮。
  虽说陶陶不喜欢扮可爱,可对方是秦王,她也得格外小心,陶陶有些怕他,这种怕不是恐惧,有些像淘气学生看见老师的感觉。
  而且,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陶陶总觉着三爷对自己的态度也有些像老师,说的话也像训诫教导,有哪个学生不怕老师的,自己何能例外。
  收拾好又磨蹭了一会儿,实在磨蹭不过去才带着小雀去了,生怕她半道逃跑似的,晋王特意遣了洪承送她过去。
  轿子刚到□□大门口,潘铎便迎了出来。
  洪承眼见潘铎引着陶陶进去了,方才回转,暗道,三爷莫非真把这位当成大姐了,便不全是,也有一二分吧,不然,潘铎也不会亲自迎出来,爷又没过来,只是这丫头来道谢,哪用他□□的大管家亲自迎呢,□□的大姐儿自己当年也曾见过,除了跳脱的性子有些像,其他可没觉着哪像,难道就因为这个,三爷便对这丫头格外青眼了,实在叫人想不明白。
  洪承想不明白,陶陶也稀里糊涂的,到这会儿都没弄明白自己怎么就跟三爷有了牵扯,送个药还得自己亲自登门道谢。
  本以为秦王得在书斋,不想跟着潘铎走了一会儿竟到了上回的院子。
  潘铎把她带到院门口,便道:“爷吩咐下只叫姑娘一个人进去。”
  陶陶有些迟疑的功夫,就听熟悉的声音传了出来:“还不进来,在院外转什么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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