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飞调》第2/35页



“这孩子命大,竟然支持到现在,但若是再迟个把时辰她必定冻死在溪中。”老者伸出手指按其颈项,不免松了一大口气,也不管她肮脏,立即抱了起来往回走去。那少年亦知情势紧急,不发一言,只亦步亦趋跟在老者身后,往山中的村落赶去。

第一章 初遇

清源山脉绵长,山高林密,秀丽幽深,半山腰处云雾缭绕,高耸的青峰更是破入九霄,令人望而生畏。林中溪涧纵横,沟壑密布,而环绕的泾水烟波浩淼,衬着纯蓝天色与如黛苍山,真让人有种置身世外桃源的错觉。

泾水岸边一白发老翁正端坐垂钓,双目微闭,握杆的手一动不动,想来已在这里坐了些时候了。今日的风头不太大,干净清爽的微风阵阵,只见水面上波光粼粼,岸旁的芦苇丛纷纷含笑点头,一派舒心写意的画面。

一阵婉转的笛声伴着轻朗的风飘然而来,淡淡浅浅,细腻绵延,正凝神把杆的老翁闻声顿觉心神舒爽,不自觉眯起了双眼,目光朝着声音的源头追寻而去。只见水面上缓缓漂来一只小巧竹筏,一身形颀长的男子泰然立于其上,动作闲适随意,那天籁之音便从唇边的碧绿色曲笛逸出。

那男子待竹筏行得近了便收了曲笛,足尖轻点,翩然一跃上了岸,整了整衣衫便朝老翁走来。老翁眼力不佳,待走得近了才看清来人的长相,不由惊得张大了嘴,半晌发不出声来。

男子二十岁模样,双目湛湛,剑眉入鬓,气质温润隽朗,身形清雅难言,晨辉柔和地拂在他身上,浅浅地竟透出一股绝俗韵涵。他在老翁跟前站定,极有礼貌地躬身行礼,娓娓道:“晚辈谢重鸾,打扰老丈垂钓雅兴,在此赔罪。”他的嗓音清朗和润,听得人顿觉久旱甘霖。老翁好不容易从初时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连忙撑着身子站起来道:“不碍事,不碍事,倒是小伙子,你怎会来此穷乡僻壤?”

谢重鸾搀扶着老翁站起,低低笑了一声:“老丈此言差矣,此处山清水秀,又怎能以穷僻两字形容。请问老丈,这里可是棋州清源山?”

见那老翁点头,他便继续道:“不瞒老丈,重鸾此行便是要去云中村探望故人,一路上也算得游山玩水,顺而行医助人、历练自身。”

老翁恍然,连忙说道:“要去云中村得从山的另一面上哪,西边的山头山势险峻、荒无人迹,可是没有路通上去的。如今天色仍早,不如待晌午时分你同我回家用膳,之后我再给你指上山的路如何?”

重鸾低头稍作思考,歉意回答:“多谢老丈美意,只是重鸾听闻清源山自然景色不同别处,若是从山道而上势必会错过一些迤逦风光,虽山路艰险,攀爬起来却定是别有一番趣味,遂重鸾更有意从这一头上山,还望老丈见谅。”

老翁听他如此说来也不好勉强,更是赞许地拍了拍他肩膀点了点头:“年轻人啊,有气魄!”

重鸾闻言不禁绽出羞赧笑容,朝他抱拳行礼道:“那重鸾便出发了,老丈多保重。”

被他的笑容晃了神,老翁也不回答,只看着他远去的俊挺背影口中喃喃道:“世上竟有这般天人相貌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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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密林环绕,巨石纵横,其间飞流潺潺,鸟声阵阵。清风吹过,在错杂的林间瞥见深色的律动,带来饱含璞质韵味的大自然的呼吸。重鸾寻了一处干净的高坡坐下,抬起袖子轻轻拭去额上的薄汗,接着闭眼深吸了一口不同俗世的新鲜空气,不免满足地谓叹出声。

自四年前为救胞妹墨完墟而离开居住了十六年的落霞双涧,惜别了鹣鲽情深的父母,他便遵循了内心的意愿,秉承父志,开始了悬壶济世,四海为家的生活。墨玉与谢竹筠皆是博闻多才,他与妹妹自小耳濡目染,见识已非同凡人;而这些年更是独自行走江湖,看遍了形形□的人文风光,真正有了对人生的感悟与体会。

他出外行医从不提及父亲名号,但箬竹公子年轻时救人太多,他又和父亲长相气质相像,不多久就被认出,并冠以小谢公子之称。他对这类虚名不以为意,觉着只消能为人解救病痛,叫什么并不重要,怕只怕医术浅薄未能助人,岂不抹黑了父亲颜面。谁道箬竹公子知晓后修书一封,信上只有短短十四字:“吾儿,秉心而医,少时必能青出于蓝。”接着与墨玉两人撇了竹屋,销声匿迹,不知道去了哪里当游仙去了。

想来父亲对自己的医术十分有把握,却也明了他毕竟涉世未深,阅历尚浅,心中必有浮念,不若与母亲一走了之,放任自己在这红尘沉浮,好历练自身从而找寻脱俗的心境。妹妹墨完墟听他诉说完毕后颇没形象地大笑一番,晃着脑袋道:“爹爹许是这么想的,可娘亲定是这十几年来在落霞双涧被闷坏了,敢情这次是撺掇着爹爹一同出走游玩呢!”

这个妹妹,虽为双生,脾性等等却与自己天差地别。哭哭笑笑,叫叫闹闹,顽皮起来一点也没有女孩子的样子。皇朝的守疆元帅随轻尘乃父母好友,也是他们兄妹的义父,小时候曾有一次带着儿子来家里做客,那小子除了一头红发明显遗传自随轻尘外全身上下无一处像他,貌似有些……有些发圆……但也就那样的身胚,最后还被完墟戏耍地哭了,临走的时候都是抹着泪的呢。人说女儿像爹,有时候他真怀疑,父亲年轻时是否也是这个样子。每每思及此他便冷汗直流,赶紧从脑海中消了这奇奇怪怪的念头。难以想象,难以想象啊……

沉浸在回忆中的思绪突然被中断,重鸾缓缓起身,转头望向声音的来源。双亲皆是武学精深之人,尤其母亲墨玉体质特殊,而他偏偏承了这体质,竟能阴阳两气同修不混,手握灵犀宝剑而不被震慑。只因他无心争显,不然以如今的造诣他早已入高手之列。

他的耳力目力比常人好上几倍,此时林中的声音分明不同于草木动物,而这般偏僻的地方又怎会有人迹呢?胸中突然有种莫名的悸动,他竟克制不住地抬脚,循着远处轻轻的悉索声走了过去。

心跳如鼓,重鸾自己都不明白为何会如此紧张,微颤的手拨开灌木的枝丫,露出山林中的一条弯曲小溪,以及――溪边正在汲水的一个白色身影。

那个瘦小的身形背对着他,双手握着水桶从溪中舀水,看样子似乎有些吃力。漆黑的长发简单在脑后挽成髻,散发又从肩上垂下,由着动作上下起伏飘动,恍若轻灵的柳絮。重鸾看着那个轮廓,耳边顿时没了声音,眼中的一切山林树木突然消失不见,面前幻化出一条浓雾迷障的路,路的尽头便是她,隐隐现现,背影却突出的决绝坚强,静静地站在那里。

那女子似感受到他的目光,缓缓起身回头,眸光与他的碰撞,重鸾如遭电击,怔怔站在当场,霎那间周遭环绕的雾气猛然散开,脚下的路无影无踪,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了他与她。

那是一双澄澈冰亮的眼睛,淡淡的光彩流转,似深水寒潭般拢成漩涡,不真实地要把他吸进去。他从没有觉得人的眼光可以如此有穿透力,那一刻他仿佛全然被她看穿,心中没有丝毫秘密藏匿。

他望着她,她也望着他,两个人静静对视,直到这个女子蹙起了双眉,面色显出彷徨与痛苦,手中的水桶松脱,“砰”地一声落在了地上。

一瞬间周遭的声音景象全部归位,重鸾立即清醒了过来,连忙走近几步行礼道:“在下谢重鸾,路过此地,不意惊扰姑娘,还请见谅。”

那女子也不说话,只是面带惊惶地望着他。重鸾走上前来拾起地上的木桶,正要开口为她汲水,却见她转身便跑,步伐踉跄却急急忙忙,似乎他是洪水猛兽一般。若是追过去,岂不是更加唐突了别人?不由止了步,提了桶的手停在半空,他傻傻瞪着那女子离去的方向呆了半晌,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长得很吓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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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鸾无法,只得提了桶继续前行。不复方才欣赏青山绿水的闲适心情,脑海中那一双稍带凉意的双眸竟是挥之不去。他闭上双眼甩了甩头,十分不解自己为何会对那女子有种说不出来的异样感觉。

自小看惯了双亲惊世绝俗的样貌,他与完墟亦是不在话下,遂对于人长相的好看与否已然有些麻木。虽是惊鸿一瞥,他也记得她长得并不十分美丽,顶多算是清秀,且只有十二三岁的样子,脸庞仍显稚气,却在他脑海里形成及其深刻的影像。

还有方才的幻象……不比四岁便能完整背诵周易六十四卦的完墟,自己从小便对五行八卦不太热衷,更不要谈鬼神乱力之说,如今也无人可请教,只得叹气作罢。

头顶群鸟掠过,重鸾抬头看天,这才惊觉未时已过。这一路爬山走走停停,不知不觉中竟快到了日落西山的时候,好在云中村已在目测范围之内,他不由来了精神,脚下的步伐也渐渐加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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