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有鬼》第94/131页


  “江湖之大,道法万千。附身之术虽然不多,但是也并非只有魂网一条法子可走。”詹台说,“炼制水尸魂织成魂网,既麻烦,又繁琐,还因牵扯人命极易惹人注意。为何偏偏要选择这条路来附身于人呢?”
  方岚如醍醐灌顶,终于明白詹台语中深意。
  “因为魂网附身,有马面罗刹留作后手,无论事态发展到何种地步,最终的结局都是一样的。”
  “马面罗刹终究会出现,魂网也终究会被吞噬,消散在人世间。”
  “选择魂网,是因为魂网有马面罗刹这个天生克星。”
  “留这条后手…只能说明一件事。”詹台浅笑着说。
  “魂网将要附身的这个人,道法极为精进高深。马面罗刹留作后手,是为了借神佛外力,杀了他。”
  “所以…魂网最终的目的,是为了附身并控制一位道法精进高深,而心性秉善纯良的高人?而这位高人最终,却会因为马面罗刹吞噬水尸魂而死?”方岚仍处在震惊当中,但是前因后果和整个案件的脉络却越来越清晰。
  水尸魂炼制,集聚世间五逆十恶制成至恶魂网。魂网附身于人的最终目的,是为了借马面罗刹的神佛外力,动手杀人。
  “如此大费周章,竟然是为了杀一个人?”方岚惊疑交加,“什么样的人物,竟会让人忌惮如斯?”
  “心性秉善纯良,道法精进高深。而且,还让人忌惮到了需要借助外力才能动手的地步。”
  詹台没有说话,狭长的丹凤眼微微一挑,褐色的眼珠流光溢彩,眸中万千光芒。
  “这样的人,我恰好真的知道一个。”
  詹台和方岚对视片刻。他眼中深意满满。
  秉善纯良、道法精进、遭人忌惮。
  “七月末,老林最后一次和宋书明联络,提到他来到山西龙城处理一单案子。”詹台说,“他虽未明说案件棘手,但是曾经提到,直到林愫生产之前才会抽空赶回帝都。”
  他微微一笑,突然转身逼视鲤鱼精,问道:“龙城自七月到今天,可有发生什么棘手难办的案件?”
  鲤鱼精被他突如其来这一问,激得浑身一激灵,脱口答道:“不曾听说。这半年来风调雨顺,城中诸事安稳,没有听说过哪里曾经出现血案凶杀。”
  方岚倏地回头,眼风冰刀一样朝鲤鱼精投去,眉头紧锁厉声质问道:“詹台只问是否曾听闻棘手难办的案件,从来没有提到过与人命相关,你为何脱口说出血案凶杀四个字,是谁教你的?”
  “何况三个月的时间内,就算江湖上再是风平浪静诸事安稳,难道你身处闹市之中,却连一些小道八卦也不曾听人讲过吗?詹台问你是否听闻棘手难办案件,你就算这三个月内并无耳闻,听到这样的问题,第一反应难道不是你去打听吗?为何斩钉截铁地说出城中诸事安稳四个字?你是哪里来的自信?”
  她冷笑一声,迅雷不及掩耳之间,掌心中的桃木短剑已经架在了鲤鱼精的脖子上,刃薄如蝉翼,削血肉如泥。
  “我和詹台初到你店中,你抖如筛糠,眼中却无惊惧之意。你趁我二人不备,本可独身逃走,却偏偏非要多此一举带我一并,拖累了你自己的速度,乃至于再度落入我二人之手。”
  “胡易凌晨入城,我和詹台却是昨晚就已离开。你如果真的如此恐惧我们,为何不趁夜色跳入汾河之中?我们两人一狐,又如何追得上一条鱼?”
  方岚冷哼一声,手下用力,桃木短剑刺入鲤鱼精白皙的脖子,沁出一缕红丝。
  “说罢,到底是谁指使你?”


第106章 黄边崖
  詹台一贯知道方岚聪慧过人, 却依旧没有预料到竟是她开口点破鲤鱼精有问题。
  他眉心猛地一跳, 意识还没跟上, 身体就先做出了反应,长腿横跨过面前的矮凳,一脚将四方边桌踢向鲤鱼精。
  却还是晚了一步。
  鲤鱼精被方岚用桃木短剑指在咽喉命门,初初还做出惊慌失措的表情,鱼眼圆睁,满满流露出无辜。
  可它眼角余光却死死盯住詹台, 此时见他眉间一动, 便立刻猜出詹台的动作。
  詹台早知它有问题, 却没料到此时会被方岚点破。
  鲤鱼精冷冷一笑。
  他们四人之中, 詹台修为精纯道法精进年少力强, 最不好对付。小狐狸身为为山涧走兽, 年龄虽小,却生来克它。
  只有方岚, 看着身手矫健脾气火辣,却十足十是个纸糊的母老虎,除了头脑心计之外实在没什么威胁力。
  鲤鱼精再不犹豫, 方岚举起桃木短剑架在它胸前, 它非但丝毫不避让,反倒猛然上前一步, 径直放任桃木短剑深深刺入它脖颈之中。
  噗呲一声,猩红色的血液喷涌而出,溅到方岚紧紧握住短剑的手上, 冰冷一片。
  方岚被鲤鱼精不躲不避反倒一激,下意识向后退。她此时再想拔出桃木短剑,却蓦然惊觉掌心中的短剑如同深深嵌入鲤鱼精滑润的身体,任她用尽全力,却半分撼动不得。
  方岚此时方意识到中了计。
  她心里暗叫不好,脸上却不露痕迹,腰肢微微一摆,不再与鲤鱼精硬抗,只想抽身从鲤鱼精身后溜走。
  詹台用尽全力踢来的四方边桌眼见就要撞到鲤鱼精的后腰。
  她与他配合默契至极,便趁着鲤鱼精分神的那一刻朝他身前扑去。
  就算她是只纸糊的老虎挥舞着摆设一般的花拳绣腿,那又怎么样?
  只要他如铜墙铁壁一样挡在风雨之前,她便无所畏惧意志如铁。
  她看着他的眼睛,突然之间发觉她不知何时起,竟然拥有了自己梦寐以求多年的,所谓安全感。
  她与幼卿纠缠多年,像扯着一根脆弱不堪的橡皮筋,怕死了做那被松开的一方,仿佛时时刻刻都在煎熬与担忧。
  即便是他失踪之后,她放弃一切去寻找他的这几年岁月,她都已经很难说得清楚,到底是爱,还是被辜负的委屈,一直在她心间挣扎着消散不去。
  她曾经因此失去了依赖和信任的能力。
  却在生死关头的这一刻,如梦初醒般发觉,她原来再也不怕了。
  “阿岚!”詹台怒吼出声。
  方岚正面对着詹台,眼睁睁看着他脸上浮现惊惧的表情。
  腰间传来一片滑腻,不知何时缠上了鲤鱼精长长宽宽的一片鱼鳍,前胸传来一阵刺痛,是那鱼鳍前端带了尖刺,紧箍她入怀的时候刺伤她的胸口。
  方岚哪里愿意此时坐以待毙,深深吸一口气,转身抱住鲤鱼精,右手用力,对准它的后背砸下去。
  她知道它的鱼鳞在哪里,稳准狠地攥住,死命朝外拔。
  鲤鱼精吃痛冷哼,却再不像上次一样任她放肆,只微微一个侧身,方才还柔顺平铺在鲤鱼精身上的圆润鳞片,立刻半立起来,锋利的尖端仿佛一柄薄刃,霎时划破了方岚的手指。
  鲜血喷涌,几乎立刻染红了她半张手掌。
  方岚一声不吭,死死扛住不放手,还在与鲤鱼精正面对抗。
  詹台却在此时站到了她的面前,轻声开口:“阿岚,松手。”
  他的声音格外冷静自持,方岚抬眼看他的脸,却立刻乖顺地像只兔子,松开了手。
  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这副神情。他死死盯着她受伤流血的手,周身弥漫着天崩地裂一般的肃杀之气,脸上每一个表情都在诠释着什么叫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他皮肤白皙,此时气血上涌至头,白玉一般的面庞浮上赤粉,长眉入鬓,眼梢高挑,唇角抿起,墙壁一般的下颌死死崩住,只一眼就看得出他牙关紧咬。
  白骨梨埙被他握在掌中肆意玩弄,力道之大让他修长的指尖泛出白痕。他只略一抬眼,火苗便噌地一下自手臂上蔓延而出,像是碧蓝色的火豹趴伏在他的肩背之上。
  上次在香港的时候,她只听他说过一次。他在深圳的罗湖口岸,使出这一招豹影人形,火光如烟花四射,唬住一班驻守在口岸的小喽啰。
  可她此刻却亲眼见到,他肩头的幽蓝火豹好似他蓬勃的怒火,幽冥一样立在他宽厚的肩膀上,只待他一声令下,白骨梨埙埙声响起,便会饿虎扑食,一招封喉。
  他在她面前开朗乐观潇洒放纵,从未有过片刻阴鹜。而他此时喷涌而出的煞气提醒了她。她从来没有像此时一般,意识到他原来出自杀人如麻的邪教,阴山十方。
  鲤鱼精显见此时也是极为恐惧,紧绷的鱼鳍松开些许,像是特意避开方岚被扎伤的胸口。可它环在她颈间的手臂却更用力,严丝合缝将她固在自己怀中。
  “陆家小儿,动手之前别忘三思。”鲤鱼精阴沉威胁,“老身不才,区区四百余年修行虽不算多,好歹也修出几片保命的鱼鳞,就算你身手矫健举世无双,总也得掂量掂量,难保你我动手的时候,会不会伤了你这心尖上的美人滑嫩的小脸蛋。”
  它放话说得阴狠,但是方岚的后背贴在鲤鱼精的心口上,却分明听到那鲤鱼精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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