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越往事》第105/161页


  昭瑞心宽体胖,性情温和,平日里好享受,喜欢舞乐,爱喝点小酒,昭灵很懂他,有时甚至有点小羡慕。
  昭灵靠床坐着,肩上披着一件外衣,他的笑容带有倦意,人刚睡醒,显得慵懒。
  今年,昭灵身边有两位亲近的人离去,一个是越潜,一个是昭瑞;同时,他的身边又不停地出现新的人。
  时光似河,不可抑制地向前流淌,那些来来往往的人里头,有越潜的身影。
  在昭灵的人生里,越潜不是相伴终生的人,只是过客。
  感到深秋的寒意,昭灵收揽衣衫,回想越潜登上奴船离开,当时还是夏日,不免有时间过得真快的感慨。
  魏卿退出公子灵的寝室,他刚从里头出来,就见家宰领着一名客人进入主院,行色匆匆。
  魏卿没能辨认出来客的身份,因为这人衣着比较普通,不知道是什么来历,也不知道是有什么要事。
  这段时间进进出出公子灵府邸的人员众多,有些魏卿能认出身份,有一些不能。
  而今融国的局势很不妙,公子灵似乎在做着某种准备。
  以魏卿的敏锐,他察觉得到这萧瑟寂静的深秋里,有什么重大且隐秘的事情正在发生。
  离开主院,魏卿见到另一位门客正站在院门口探头探脑,这人魏卿认得,是新来的门客,姓赵。
  赵卿问道:“魏兄,来客是谁?”
  魏卿回道:“赵兄眼力这般好,也瞧不出来身份?”没当对方是揶揄,赵卿态度很认真,将魏卿招到一旁,压低声和他说:“如今融国危矣啊,咱们公子肯定要受到牵连。”
  “怎么说?”魏卿明知故问。
  近来,不只融国的官员,连有见识的士人都为融国的未来感到焦虑。
  赵卿道:“融国有内外之患,外患就是维国!如今维兵攻陷咱们融国管辖的余城,维王有瓜分云越故地的野心,攻占余城只是他的第一步。怎奈融兵军心涣散,不敌强锐的维兵,长此以往,云越故地将被维国一步步蚕食!”
  魏卿点头,相当认可,问道:“内患呢?”
  赵卿道:“内患,就是申家!而今申姬有身孕,如果生的是男孩,恐怕太子地位不保啊。如今国君因为身体欠安,不理政事,任由佞臣弄权,太子若是不能早做决断,将失去时机,受制于人。”
  听完赵卿的陈述,魏卿笑道:“赵兄放宽心,依我看来,咱俩就安心在公子府上待着,不要胡思乱想。太子门下有那么多宾客,能力会比咱俩差吗?太子肯定早有准备。”
  太子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他只是藏在暗地里,所以人们看不见他的行动。
  送走早上的第二位来访者,昭灵更换上礼服,从居室出来,他面上表情如常,看不出有任何焦急,或者不安的迹象。
  昭灵乘坐马车前往藏室,他在藏室门口遇到等候的桓伯宴和景仲延父子,四人聚集在一起。
  景仲延道:“臣今晨求见主君,遭中射士(宫廷侍御)申奎阻拦,说主君养病,不见大臣。群臣已经有三天见不到主君一面,再这么下去要出事。思来想去,还是得将公子唤来。”
  申奎是申姬的亲弟弟,此人拦住大臣不让面见国君,肯定是有什么阴谋。
  桓伯宴手握剑柄,朗声道:“幸好景大夫派人通报我,我随你们一同去,申奎要是再敢拦人,我拔剑斩了他!”
  他是一时义愤,进宫得缴武器,他从哪里拔剑。
  “还不知道里头是什么情况,快把剑收起。”景鲤按住桓伯宴的手,就怕他冲动。
  景鲤是景仲延之子,遗传父亲的温文尔雅。
  昭灵低语:“我父王年老体虚,厌烦政务,正好让申家父子借机阻断君臣间的联系。如果让申家父子得逞,他们便能假借我父王的口谕,为所欲为。”
  “咱们快进宫吧,再磨磨蹭蹭恐怕宫中生变!”桓伯宴焦急催促,恨不得立即冲入宫中。
  他年轻气盛,这些时日受够了申家父子的嚣张气焰,恨不得拔剑斩佞臣。
  昭灵嘱咐:“伯宴,进宫后不许你擅自行动。”
  桓伯宴应诺:“是!”
  四人一同进宫,昭灵将桓伯宴和景仲延父子留在外,独自来到国君的寝宫前,请见国君。
  中射士申奎拦下昭灵,态度粗蛮:“国君有令,谁也不见!”
  昭灵环视在场的侍御,敢拦阻的就申奎一人,他不怒反笑:“身为人子探看父亲,天经地义的事!你是哪个违背人伦的东西,敢在这里对一国公子狂妄无礼!”
  申奎平日里就有几分惧怕昭灵,要不是有姐姐申姬撑腰,他不敢拦昭灵,此时见对方勃然大怒,心虚得一句话也对不上来。
  昭灵喊道:“伯宴,将人拿下!”
  早就按耐不住的桓伯宴,听到命令立即跳出来,一把将申奎按住。桓伯宴出身将门威武强悍,申奎这种酒色之徒,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申奎大声囔囔:“你们做什么?想谋反吗?”
  没让他继续瞎喊,桓伯宴捂住他的嘴。
  其余侍御不敢出手协助申奎,而且内心都明白,这是太子阵营和申姬阵营的对抗,他们为求自保,只当没看见。
  再没有人敢拦道,昭灵急冲冲往寝宫里头走去,边走边喊:“父王!父王!”
  平日里对这个父亲确实有怨言,但此刻是真担心父亲的安危,申家父子没有大的韬略,做事往往不择手段。
  有多少君王,因为晚年失去判断力,被小人操纵,死得不明不白。
  融王曾经也是英武神明的一代君王,国家在他的治理下一度很强大,晚年被佞臣玩弄于掌心,实在让人喟然。
  寝室里头传出融王倦乏的声音:“阿灵,你怎么来了?”
  “父王!”
  昭灵闯入寝室,见到躺在床上安然无恙的父亲,这时焦急的脸上才绽出笑容。
  融王想爬起身,身边的侍女立即过去搀扶,他问昭灵:“外面为何喧哗?”
  “侍御拦住儿臣,不让儿臣进来探看父王。”昭灵取来一件貂裘,将它披在父亲肩上。
  帮父亲系上貂裘衣领下的带子,昭灵继续说道:“儿臣恼怒,便叫同行的伯宴将他执住。”
  融王猜到是哪个侍御敢阻拦昭灵,他人是老了,心智还在。
  没再往下问,融王打量这个平日里很宠爱的小儿子,念叨:“是有些时日没见你。”
  昭灵怅然道:“嗯,有好几天了。”
  上一次朝会,融王没有出现,政令由申姬的父亲以太宰的身份发号。三个月前,申姬父亲的官职就已经从少宰,升职为太宰。
  “父王,儿臣想扶父王去苑中走走。”昭灵搂住融王的一只胳膊,他这样的举止像个孩子一般。
  年幼时,昭灵也曾这么搂住父亲的胳膊。
  融王除去早年腿上受过伤,晚年腿脚不利索外,身体还算健康,近来卧病不起,其实都是因为饮酒作乐和缺乏运动导致。
  由儿子搀起自己肥胖的身子,融王看对方吃力的样子,见自己竟像个废人,内心颇为惭愧:“嗳,孩儿,此时是什么时辰?”
  “父王,是午时。”
  昭灵搀扶融王离开寝宫,往苑园去,照到秋日午时的暖阳,融王顿时来了精神,苍白的脸上恢复血色。
  父子俩人相伴,在苑中慢悠悠地走动,融王走累了,就在亭子上歇息。融王那深受酒色毒害的脑子,在晒过太阳后,显得分外清晰。
  和父亲坐在一起闲谈,昭灵没提任何政事,谈的都是生活上的小事,还有父子间的往事。
  融王提道:“阿禖呢?我卧病多日,怎不见他?”
  听到父亲主动提到太子,昭灵心中大喜,说道:“父王在这里稍等,儿臣立刻叫人传唤兄长。”
  融王听信谗言,一直猜疑太子,父子关系遭到离间。
  昭灵没让侍御传唤太子,信不过,而是传令仍在宫中的桓伯宴,让他赶紧去唤太子。
  返回苑中,昭灵远远望见孤零零坐在亭子上的父亲,他显得那么苍老,早已经不是记忆里那个令自己畏惧的国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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