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越往事》第13/161页


  如此炎热的天,半日未进食,未补充水分,人都受不了,何况是柔弱的幼鸟。
  也许是昨夜撞击鸟笼时受伤了,才没有食欲,也许是天气太热,给热坏了。
  越潜急忙把鸟笼从树枝上摘下,他抱着鸟笼快速滑到地面,跑到水边阴凉处。他摘下一片叶子,用叶子盛水,递到凤鸟的嘴边,想喂它。
  鸟儿睁开眼,见是越潜,当即又闭上眼。
  它不食野果,也不肯饮水。
  之前,凤鸟受伤,越潜曾经照顾过它两天,他曾救活受伤的鸟儿,但此时心里不免有点慌。
  鸟儿看起来病蔫蔫,竟是连以前总是翘起的五彩羽冠都耷拉着。
  越潜用溪边捡到的一个蚌壳盛水,把装水的蚌壳放进鸟笼,摆在鸟儿跟前。
  他用手指轻点鸟头,想叫它喝点水,凤鸟突然来劲,照着越潜的手背猛啄,带股怨意,下了狠嘴,手背挨啄,破皮带血丝。
  越潜眉头都没皱一下,心里却不由得生出恼意,少年的心性,反复无常。他把手掌伸出,笼门一关,再不去搭理。
  一人一鸟,待在溪边,鸟儿个头小,在阴影处躲着,越潜个高,阳光晒着大半个身子。
  午时的太阳毒辣,越潜唇皮开裂,鸟儿肯定也会口渴。
  不远处传来常父叫唤越潜的声音,看来陶釜中的鱼已经煮熟,越潜应上一声,把鸟笼兜怀里,带着走。
  走至屋后,越潜将鸟笼打开,鸟儿抓在手上,从鸟笼里拿出。
  鸟儿使劲扑腾,啼叫,猛啄越潜,啄得他满手伤。
  越潜一直没放开手,他抓鸟儿的力道恰到好处,能束缚住它,又不捏伤它。
  换是他人被鸟如此啄伤,多半会发怒捏牢,让它不能伤人。
  越潜如往常那般将鸟儿按在胸口,鸟儿突然安静下来,像似有几分以前的温顺。越潜轻轻抚摸鸟头,安抚它情绪,这才低头检查鸟儿,拉翅膀,摸肚子,看鸟喙和爪子。
  它似乎没有受伤。
  在做检查时,鸟儿蓬起羽毛,瞪圆鸟眼,一副斗鸡的样子,鸟喙更是逮哪啄哪,看它又来了精神,越潜用下巴蹭蹭鸟儿的羽冠。
  一缕喜爱之情,滋生一份占有欲。
  没多久,鸟儿像似疲倦了,不再有反抗举动。
  越潜把鸟儿重新放进鸟笼,它突然发出一声痛苦而虚弱的啼声,这声啼叫,使得越潜一怔,下一刻已经把笼门关上,不去看鸟。
  鸟笼放在屋后的柴草堆里,在一个遮荫清凉处。
  越潜进屋,和常父围着火塘坐,吃上他们一天中的第一餐。
  饿坏了的越潜,将碗中的鱼汤喝尽,汤多肉少,汤里放着很多野菜。
  常父吃完饭,没有多做歇息,就又出门去,他和其他奴人一同前往军营。早上士兵点名十几个奴隶,让他们回家吃过饭后,就到营中剖鱼,要制作鱼干。
  苑囿里的奴人经常受到守囿士兵的奴役,奴役去做的事五花八门,有时是修墙,有时是挖坑,有时制作鱼干鱼酱。
  越潜稍稍收拾屋子,拿着碗罐到河边清洗,他无心洗涤,在河畔摘得几颗鸟儿爱吃的野果,带到屋后。
  鸟笼里的凤鸟还是老样子,毫无生气,越潜将野果放到鸟儿跟前,鸟头一扭,连看也不看。
  笼中装水的蚌壳侧翻,水全洒了。
  ——其实水早被昭灵喝掉,并因心情不快而踹翻蚌壳。
  越潜把蚌壳取出,重新盛上清水,放在笼中。
  笼子里有几颗新鲜采摘的野果,还有清水供饮用。
  鸟笼这次被放在越潜的土床下方,那里寂静、阴凉,让笼中鸟安静待着,或许它就肯进食了。
  把屋门掩上,越潜出门,前往稻田,他将稻梗上疯长的杂草拔除,拿陶罐舀水灌溉稻田,这些事他做得很熟练。
  忙完农事,坐在田埂上,头上太阳酷热不减,越潜没有回屋,回想鸟儿再次被他关进笼中,那一声哀戚的啼鸣。
  它是只凤鸟,融国人信奉的神鸟,应当不会饿死,也不会渴死吧。
  越潜从屋后采摘一大把野菜和几颗野果(凤鸟食物),他进屋,着手准备晚饭。
  他煮上一大锅野菜鱼汤,等待常父回来。
  看着窗外的霞光,越潜再按捺不住,趴向床底,将鸟笼取出。
  鸟笼里的野果还是原先模样,破陶片里的清水不见减少,鸟儿头仍藏在翅膀里,身子缩成一团,越潜伸手碰它,它也不肯理睬。
  连啄手都懒得啄。
  陶釜里煮好的鱼汤逐渐放凉,越潜一口未喝。
  不知过了多久,其实也没多久,天边还是布满晚霞,越潜已经把鸟笼提到屋后,他坐在地上,鸟笼就搁在他大腿上。他望向林间,听着林中鸟类翅膀扑棱的声音,喃喃道:“你往后……别再过来。”
  这句话,越潜说得是融国语言,说得不那么标准。
  它如果真是只融国的神鸟,也许能听懂融语吧。
  越潜只是这般想,没有去瞧笼中鸟,否则他应该发现,原先对他不理不睬的鸟儿瞬间抬起头,像似很困惑的样子。
  林风沙沙作响,周边的鸟叫声不绝,如此喧嚣,如此寂静。天地间仿佛只有囿于苑囿中的一个小奴隶,和囿于笼中的一只小鸟。
  “往后,也不会再回来了。”这一句越潜用的还是融语,他说得很轻,像风般。
  越潜低下头,像似早已下定决心,他迅速推动门栓,打开笼门。
  笼中,头重新埋回翅膀里的鸟儿,只觉得一阵林风拂身,并不知发生了什么。
  越潜探出一根手指,把鸟身轻轻往前一推,鸟儿抬起头,目瞪口呆看向敞开的笼门,它没有片刻迟疑,一声凤鸣拔地而起,直达云霄,声未落,凤鸟已经夺门而出,一飞冲天。
  它没有像当初那样,在越潜头上做徘徊,它的身影神速消失在彩霞间。
  展翅高翔,逃出生天,一去不回头。
  越潜猛地站起身,仰头眺望天际,只是一刹那,再看不见凤鸟的身影。林风吹拂越潜褴褛的衣衫,轻拂他的脸庞,风很柔和,他的眉头舒展,想象着凤鸟飞越南山,飞出苑囿的范围,天地广阔,任它自由翱翔。


第10章
  夜幕降临,不远处的军营亮起火光,黑漆漆的土道上,数名奴人拖着疲惫的身躯从营中走出,其中就有常父。
  奴人浑身污浊,远远就能闻到他们身上浓烈的腥臭味,他们各自手上都提着包东西,那是用叶子包的鱼肉。
  整整劳作一日,从天未亮至天黑,常父又累又饥,把携带回来那一大包东西塞给越潜,话都顾不上说,转身就往河畔的芦苇丛里钻。
  越潜打开叶子,里头是两条大鱼的尾巴,虽说是鱼尾,上头有不少肉。
  这是制作鱼干剩下的边角料,士兵不要,常父给捡回来了。
  常父在河里洗澡,顺便把一身脏衣物脱下,泡水里搓,即便饥饿且疲惫,他还是无法无视身上的恶臭味道。
  没多久,常父从芦苇丛里钻出来,穿身湿衣服回到草屋,坐在火塘前烤火,他饿极了,舀起一碗鱼汤,大口猛喝。
  越潜正在料理鱼尾,用把小石刀把尾鳍去掉,再将鱼肉切块,两条鱼尾,切了一大盘肉。
  常父顾不上烫,从汤中捞出一条杂鱼,两手做箸,往嘴中塞食物。
  他吃下一条鱼,灌下一碗汤,饿得难受的胃才舒缓过来,抬头对越潜笑语:“肉不少吧,我专门挑好的带回来,咱俩今儿敞开肚皮吃!”
  陶釜再次支上火塘,常父往釜下加柴草,越潜将一大盘鱼肉往釜中倒,往釜里添水,又撒下一大把野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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