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越往事》第15/161页


  昭灵欲言又止,还没说出口,眼泪就往下掉。
  景仲延耐心安抚,终于昭灵还是跟他说了实情。
  听完灵公子断断续续的陈述,景仲延感到惊诧,因为他描述的事情,远远超出一个小孩子编造故事的能力。
  先前对于灵公子在梦中变成鸟,游历山林的事,景仲延认为是小孩想象力丰富,做梦梦见,此时不禁想:他的梦或许有几分真实。
  景仲延低声道:“那男孩把你放出鸟笼,然后你就飞回来了?”
  “嗯。”
  昭灵应声,脸上露出困扰的神情,喃语:“景大夫,他为什么要把我关起来,又为什么把我放了?”
  景仲延被难倒,灵公子梦中的男孩行为反复无常,哪里知道那男孩的心思。不过景仲延总是有答案,他道:“人们喜欢鸟儿,因此将鸟儿养在笼子里,想要天天相伴。”
  “但是有些鸟儿不能被关在笼子里,它们属于森林,属于大山。这样的鸟儿,如果真心喜爱它,就应该放它出去,让它飞往山林。”
  听到这样的回答,原本闷闷不乐的昭灵,似乎得到宽慰,面上露出丝笑容。
  经过和景仲延这番交谈,昭灵感到倦乏,他卧席休息,头靠着枕头,景仲延帮他拉上被子。景仲延转身要离去,听见灵公子以很小的声音说话,像似在自言自语:“难怪,他叫我别再回去……”
  两天后,已经康复的昭灵被父亲带往宗庙。
  一向不信鬼神的国君,被小儿子几次三番昏睡不醒扰得心烦,终于也求助鬼神了。
  恢弘却也昏晦的宗庙,无数的艾草正在燎烧,烟雾和气味一同弥漫,充斥口鼻。
  昭灵不安地瞪大眼睛,看巫祝从他身边绕行,这些人梳着奇怪的发髻,手持梧桐叶,几乎不穿衣服,只在腰间围条蔽膝,他们的模样和宗庙壁画上融国先民的装束一样。
  昭灵莫名感到恐慌,烟雾呛人,围绕周身的巫祝,个个表情神秘莫测。他很想逃离,可是不敢,父王正站在一旁看着他。
  融国国君来到昭灵身边,他握了一下儿子的手,低语:“不必害怕,只是一个仪式,很快就结束。”
  昭灵小声问:“父王,是什么仪式?”
  融国国君道:“让你再不会变成鸟儿的仪式。”
  大院里有一群起舞的羽人,他们拍动缀满铃铛的巫袍,又唱又跳,不停拍鼓。
  在宗庙正堂,有个扮做先祖覃公的尸人(祭祀先祖时,装死者受祭的人),侧卧在漆床上,他头戴凤鸟冠饰,右把王钺,手执旄旗,背部绑着一对制作得栩栩如生的羽翅。
  他双目紧闭,双臂双手交叉,他像一个正在从人蜕变成鸟的神人。
  这样一幅怪异的模样,正是融国传说中的覃公形象。
  传说中,覃公是一个亦人亦鸟,具有神性,超凡的人。
  尸人跟前摆满祭品,负责宗庙祭礼的宗伯主持祭祀,将一坛添加红曲霉鲜红色的酒倒入两只漆觚里。
  宗伯执住两只漆觚,口中念念有词。
  一只漆觚里的酒喂给尸人,另一只漆觚里的酒另有人喝。
  四周的氛围简直阴森诡异到极点,昭灵咳嗽连连,头晕目眩。
  终于羽人的舞蹈声停止了,鼓声渐稀,围绕在昭灵身边那群拿梧桐叶的裸人散开,宗伯执住另一只漆觚,将酒灌入昭灵喉中。
  真是灌,昭灵被掰开嘴,味道古怪的祭酒灌入喉种,他又发出一阵咳嗽,眼角憋出生理泪水。
  他想,他再也不要变成鸟儿了。
  因为会在梦中变成鸟儿,才要受这番对待。
  仪式结束,融国国君和宗伯在一旁交谈,昭灵赶紧跑到宗庙外头。
  昭灵想将喝下腹的祭酒吐出,血红色的祭酒使他不舒适,再加上浓烈的艾草香味,令他感到反胃。
  弓着身却没能吐出来,只是干呕。
  身后的宗庙烟雾缭绕,阴暗而庄穆,予人沉重的压迫感,昭灵留在宗庙外头,仰头望向半空,鸟儿低飞,觅食昆虫。
  它们张翅飞翔,扶风上下,轻盈恣意。
  我往后再也变不成鸟儿了,昭灵黯然地想。
  不知是仪式起到作用,还是因为别的原因,直到一年过去后,昭灵都没有再在睡梦里变幻成鸟儿。
  又一年过去了,昭灵几乎忘记,他曾经能在梦中变成鸟儿,随风起舞,遨游四方。
  五年后,昭灵十五岁。


第11章
  昭灵拈弓搭箭,一箭射中靶心,旁观的众人发出阵阵叫好声。昭灵没有流露出得意之色,敛目直视前方木靶,心无旁骛,接着,他一口气连发两箭,速度如此迅速,两支箭分别射出却如同相连,准头还很好,都射进靶心。
  力道足够,箭矢入木。
  当年十岁的昭灵用木箭头,而今他十五岁,用的是青铜箭镞,不说射木靶,就是射人也有足够的穿透力。
  在场观看的一众大臣都发出叫好声,有名近臣向融国国君祝贺:“小臣贺喜大王!灵公子年纪轻轻,就有百发百中的绝技,堪称奇才!”
  在大臣的恭维之下,国君脸上露笑意。
  融国国君鬓边生出几缕白发,唇上胡须斑白,虽说岁月无情,他身板看着还硬朗,身边时不时更换年轻貌美的宠姬。
  国君身侧一边是许姬夫人,一边是新近受宠的姜姬。
  姜姬眉头微蹙,手摸向平坦的腹部,她在想自己为什么还不怀孕。国君恐怕已经失去生育能力,她再受宠,也没有一个孩子能帮她巩固地位。
  许姬夫人听见大臣纷纷夸赞昭灵,十分喜悦,跟国君说道:“灵儿有百步穿杨的本事,论武比谁都不差,论文,就连景卿也时常夸他聪慧好学。”
  “大王,灵儿如此上进,应当奖励。”许姬夫人帮儿子讨赏。
  此时,昭灵已经离开靶场,靶场换上另一名公子,手执弓箭,在国君和官员面前展示射术。昭灵将弓箭等物品递交给随从,空着手,径自朝父母走去。
  国君见昭灵过来,问他:“你母亲夸你勤学苦练,让寡人奖励你。灵儿想要什么奖赏?”
  昭灵不假思索,说道:“父王,儿臣想要一辆车。”
  国君敛色,沉声:“其他都不要?就想要一辆车?”
  幼年时,昭灵只要见父王凶着脸,就不敢亲近,如今,他已经年长几岁,知道父王不过是虚张声势。
  “父王,兄长都有车,儿臣也想要。”昭灵拉住国君的手臂请求着,像个孩子般。
  “行行,父王赐你。”国君满口答应。
  赐给昭灵一辆出行的马车,等于允许他出王宫。
  昭灵的兄长,基本都是十六七岁后,才拥有一辆自己的马车,能自由出入。
  许姬夫人道:“还不快拜谢。”
  “谢谢父王。”昭灵欣喜致谢。
  昭灵眉飞色舞,心愿得逞,他退到父母身后,与其他展示过射术的公子交谈。
  国君对许姬夫人道:“早晚得把他宠坏。”
  许姬夫人笑语:“怎么是我的错,还不是国君要赏他。”
  听他们老夫老妻和和美美的交谈,姜姬把脸扭开,似有些不悦。
  昭瑞在靶场射完三箭,也来到国君跟前讨赏,国君对这个儿子不喜爱也不上心,随便赏点东西,就给打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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