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越往事》第30/161页


  还没等昭灵回答,昭顷已经站起身,指着一众吹芋跳舞侍酒的倡优门客,慷慨道:“不说宅院带不走,就连这些人也不便带走,八弟要是不嫌弃,就都收下吧。”
  宅院确实搬运不了,倡优门客哪会带不走,昭灵心里自然懂得,昭顷这么做是为什么。
  昭灵呷口酒,悠悠道:“五兄,我样样不缺,何不留予七兄。”
  他确实样样不缺,想要什么跟父兄说一声便是,哪需要其他人赠予。再说宅第也好,倡优也罢,他也不大感兴趣。
  这话听得昭瑞猛地一抬头,面上难掩激动之情。
  昭顷叹了声气,往席位上一坐,还真去问身旁的昭瑞。
  昭瑞早就眼馋不已,可谓喜出望外。
  黄昏,昭灵辞别昭顷,返回王宫,昭瑞仍旧与他同乘。
  回程的昭瑞满面春风,喜不自胜,一路说得不停,昭灵望着后窗渐行渐远的郊野林道,心中似有所思。
  “八弟,八弟。”
  “什么事?”
  昭瑞摸了下头,憨憨笑着:“还不知道要怎么感谢八弟咧。”
  “那件事吗。”
  昭灵反应过来,他说:“五兄平日里和你最要好,就算我不提,他在城外的别第也是留给你。”
  这是客套话,不过昭瑞爱听,一时觉得自己也是个很重要的人。
  “那是。”昭瑞得意道。
  马车又前进一段路,昭瑞突然露出认真的表情问:“八弟,日后我离开都城去封地,要是有人在父王耳边说我坏话,你帮我吗?”
  昭灵回:“帮。”
  昭瑞欢喜,又问:“那要是有人说五兄坏话,你帮五兄吗?”
  昭灵回答:“也帮。”
  不知道他是随口说说,还是真情实意,哪一种才是真实呢。这样想着,昭瑞面上的笑意渐渐淡了。
  曾经,他们都是孩子,想法总是很简单。
  这一年的冬日,比往年来得寒冷,连降数日雪,一日清早,太阳终于出来,暖和和照在身上。
  昭灵登上南城门的城楼,远眺山野,触目所及尽是一片白茫茫,有种壮丽而纯粹的美。
  站在高处,能望见城外百姓的村落,小小的民房星罗棋布,再远些,便是绵延起伏的森林与山岭。
  “风这么大,怎么到城楼上来?”
  昭灵听声就知道是谁,也没回头,只是答:“看雪。”
  太子昭禖走到弟弟身边,与他站在一起看雪景。
  太子问:“我听说老五想将他宅子送你,连同他那些跳舞唱歌的倡优?”
  昭灵回:“我没同意。”
  兄弟俩站在一起,太子很高,昭灵也不矮,个头已经到他耳边。
  太子自然知道昭灵没接受,他眺望远山,说道:“我城外有座别馆,一直闲置,正好赠予你。阿灵明春入学泮宫,遇到风雪天,才有处歇脚地儿。”
  太子养着不少宾客,城中有数处宅第,大部分用来安置宾客,就是在城郊,他也不只一处别馆。
  “谢谢兄长。”
  “你跟我道什么谢。”
  太子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他也就这么一个亲弟弟,从小宠着。
  明年,昭灵就到了进入泮宫读书的年纪,泮宫就位于寅都的南郊。
  寒风凛冽,俩兄弟在城楼上站了一会,便就登下城楼,他们乘坐同一辆马车,一同返回王宫。
  无论是宫里人,宫外的人,都知道太子宠爱弟弟昭灵,俩兄弟亲密无间。
  春日将至,随着气温日渐回暖,冰雪全部消融,通往藏室的路本就泥泞,此时越发难行。
  冬日里,昭灵较少前往藏室,需要藏室的图书,他就叫侍从赶车,去藏室取书。人没有亲自前往藏室,他的侍从倒是经常出现。
  这日,昭灵乘车出宫门,正见他的侍从郑鸣赶着马车,载着一车书,朝宫门驶来。由于道路难行,有的路段需要人推车,马车旁还跟随着一名藏室奴人,正是越潜。
  近距离相遇,昭灵发觉他即便衣服鞋子全是污泥,人仍是从容而淡定。
  越潜的神情本是漠然,见到昭灵时,眼神稍稍起变化,很细微,几乎觉察不到。
  赶车的侍从道遇主人,远远就停车,并且立即下马车,候在道旁。昭灵乘车经过,他忙躬身道:“公子要的书,属下带回来了。”
  昭灵下令:“送去别第。”
  原先的命令是送入宫中,突然更变地点,侍从哪敢有异议,低头道:“是,属下这就送去。”
  侍从立即调转车身,前往城郊,昭灵的别馆。
  侍从才离去,昭灵对御夫说:“出城,去别第。”
  先前他要去的地方不是城外,更不是别第。
  马车朝着城南方向驶去,穿过笔直的大道,经过众多公署,府库,达官显贵的府邸,出了城门,最终停在城郊一座气派的大宅前。
  此时大宅门口已经停有一辆车,正是侍从那辆,侍从不见,可能进屋去了,越潜独自一人在卸书。
  太子将这座别馆赠予弟弟前,偶尔会到这里过夜,宅第里什么都有,包括生活用品和奴仆。昭灵的马车突然出现,别第的家宰(类似管家)领着一众奴仆,急冲冲赶到院门外,恭恭敬敬迎接主人。
  恭候多时的新主人终于出现,宅第里的一切开始运转。
  侍从正打算叫名奴仆,将越潜送回去藏室,还给守藏史,忽然听到灵公子对他说:“郑鸣,领藏室奴去换身衣服,再带来见我。”
  郑鸣心中大为不解,不过仍答道:“是。”
  越潜抬眼,正见站在门阶上,居高临下的昭灵,盛装的少年公子脸庞高傲,身披一件雪白的貂裘。
  不知为何,他那副模样,竟使越潜联想到融国的凤鸟族徽,凤鸟仰头啼鸣,长长的尾翼下垂,矜傲而漂亮。
  昭灵回屋,坐在书房里,正襟危坐,跟前摊开一册竹简,他看似在阅读,实则在等待。书案之下,搁在大腿上的手握起又松开,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此时是激动,还是紧张。
  前往城郊宅第的路上,昭灵心里就已经萌生出一个念头,并且已经付诸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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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眼瞎吗?没见他戴着脚镣?拿简单的衣服来,快去!”
  郑鸣恶狠狠将一条长布绔掷向女婢,他嫌弃女婢耽误事,对她态度恶劣。
  女婢也就十四五岁的模样,被郑鸣厉斥,顿时红了眼眶,眼泪打转。
  越潜在浴间洗澡,听见门外的声响,他心里倒是冷静,不像门外这些人这样慌乱紧张。
  没过多久,浴间的门突然被推开,郑鸣把一套衣服搭在衣架上,对越潜催促:“快点换上,别让灵公子久等!”
  送来的衣物是一件长衣,一条短裈,一件长袍。短裈说是裈,其实就是一块长布,在腰间围绕,遮羞用的。
  越潜戴着脚镣,无法穿长绔。
  在郑鸣的连声催促下,越潜换上这身干净的衣服,走出浴间。
  守在门外的郑鸣,乍然看见越潜更衣后的模样,眼睛瞪得老圆,明显大吃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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