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越往事》第34/16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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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春雨绵绵, 飘落在人们的衣冠上,越潜立在雨中,和他一同待在泮宫门外, 静静等候的人不少,都是贵族子弟的随从。
  昭灵从泮宫出来,匆匆登上马车, 他抬头看向昏晦的天,对御夫道:“回别第。”
  自从就读泮宫, 昭灵时常留在别第过夜,今日也不意外。
  车帘放下, 昭灵悠然靠在车厢里,马车缓缓前行,随从紧随其后。
  忽然, 昭灵听见有人唤他, 而御夫闻声也已经将车停下。身后一辆马车追赶上来,车上坐着融国国君的第七子——公子昭瑞。
  昭瑞体型丰满, 似乎比去年又胖了一圈, 他从车厢里探出身子,热情招呼:“八弟, 今天要回王宫吗?”
  他想和昭灵同道走,所以特意追上来询问。
  昭灵回道:“不回去。”
  两辆马车就此分开,渐行渐远, 此时雨水渐大,雨声哗啦。
  目送昭灵乘坐的马车离去,昭瑞喃喃自语:“我真不懂,他那栋别第空空荡荡,连唱歌跳舞的美姬都没有, 住那里有什么趣味可言?”
  昭瑞别第里有众多美姬,可以供他寻欢作乐,不过他不常待在别第,经常回宫住。他得趁着还没被撵去封地,抓紧时间跟父王表忠心尽孝心,搞好关系。
  越潜跟随昭灵的马车行进,无遮无拦下,一身衣物被大雨打湿,他不在意雨水,反而在打量雨雾里来来往往的车辆。
  车舆里坐的人,要么是泮宫的学生,要么是泮宫的学官。这些人各自都带着随从,这些人也一贯无视别人的随从。
  在泮宫门外,越潜无数次遭遇公子昭瑞,他从不曾将越潜认出,从来没注意过。
  昭灵的别馆临近泮宫,相距不长的一段路,暴雨还是将跟车的每一位随从浇得浑身湿淋淋,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那般。
  雨水不停冲洗越潜的脸面,遮挡视线,他没伸手去擦脸,仅是眨动几下眼睛,其他随从要么慌忙扯长袖遮雨,要么低声抱怨,就他无动于衷。
  为奴时遭受的磨难有许多,在暴雨大浪中拉网捕鱼,险些遇险的事也有过几回。行走在平坦大道,淋一场瓢泼大雨而已,越潜没放心上。
  越潜没在意,有人在意。
  他跟车的位置一直被安排在车窗旁,这个位置最靠近车中主人。昭灵听见骤然响起的雨声,推开窗子,正看见雨水如豆,纷纷打在越潜棱角分明的脸上,打湿他的衣衫。
  越潜没有常人的反应,不慌乱,不遮雨,习以为常。
  这一段时日的相处,昭灵发现越潜身上有不少异于常人的地方,他对外界的反应有时很迟钝,多半和苑囿里艰苦的生活经历有关。
  冒着大雨返回别第,跟车的随从全都淋透了,不管是扯大袖遮雨的,还是任由雨水打脸的,都像只落汤鸡。
  越潜穿着滴水的衣衫回到侧屋,他摘下纱冠,脱去靴子,剥掉全身上下的衣物,拿来一块巾布擦拭身体。
  刚擦好身体,还没来得及擦头发,就听见侍女在门外唤他:“快些过去,公子唤你。”
  越潜穿上一套干燥的衣服,把纱冠戴回在湿发上,他打开房门,跟着侍女去往昭灵的居室。
  其他侍从,要想进入公子灵的居室,事先得通报,经由主人许可,方可进入。越潜不用,他跟随侍女,直接走了进去。
  屋中一名侍女手指身后的门帐,低语:“公子在更衣。”
  从泮宫出来乘车,与及抵达别馆,下车进院门的过程里,昭灵或多或少淋到雨水。
  里头的昭灵已经听见声响,唤道:“越潜,进来!”
  门帐后,便是昭灵的寝室,越潜不是第一次踏入,闻声,他径直入内。
  昭灵背对着越潜,头上的高冠已经取下,一头长发披肩,他刚脱去贴身的衣物,露出白皙而光滑的背部。
  越潜的眼睛没往下挪,正无处安放时,侍女已经为昭灵披上一件丝质衬袍,而后,一层层的衣服加叠,繁琐而复杂。
  昭灵转过身来,侍女正在帮他系绑衣带,他朝越潜投去一眼,见对方已经更换上干燥的衣服,就头发没擦干,衣领有片水渍,做事还挺麻利。
  像似漫不经心般,昭灵道:“带回的两卷帛书受潮,你将它们拿进来烘干。”
  屋中一角有只别致的青铜炉子,炉子里头正在燃烧木炭,它被用来取暖,也被用于驱除湿气。
  昭灵说这些话时,侍女已经为他系好衣带,双臂正搂着他腰身,开始束腰带。一个人为另一个人系扣腰带,必须贴靠在一起,体肤相触,举止亲昵。
  娇美的侍女,昳丽的公子,身子贴近。
  越潜垂眸,回道:“是。”
  看他离去,昭灵想,他从未道过一句“臣”,回答命令总是一个“是”,然后,没了。
  隔壁书房的木案上放着两卷帛书,它们身上有几处水渍,淋过雨,放着自然阴干也行,或者烘干也行。帛书珍贵又脆弱,不同于简牍,平日需要仔细保存。
  越潜把帛书取来,放在炉边烘干,这样的过程必须将帛书展开,摊放在两只手上,烘干时,不能离炉子太近,也不能离太远,还得保持姿势不动。
  要是其他的物品,越潜不会有珍惜之情,能书写在帛书上的文字,从来是珍贵的典籍。他坐在炉旁,仔细烘帛书,神情专注。
  昭灵穿好衣服,披散着长发,人就靠在离青铜炉不远的榻上。他的头发淋过雨,即便只有几滴雨珠,侍女在一旁伺候,煞有其事地为他擦发。
  他像似清闲无事那般,就躺在那儿,看越潜烘帛书,目光不在帛书上,而在越潜身上。
  “过去,把他的头发擦干。”昭灵使唤侍女。
  越潜衣领上的水渍在扩散,他有一头湿发,头上还戴着一顶湿纱冠。
  即便再古怪的要求,侍女也会服从,她拿着擦过昭灵头发的丝帕,就要去为越潜服务。
  越潜自觉解下缨带,取下发冠,由着侍女将他一头湿发散开,帮他擦发。越潜心中自然觉得怪异,但目光一直停留在手中帛书,没有抬过一回头,不想与公子灵的视线有交集。
  别人盯着他看,即便是背对着,他也能察觉。
  在烘帛书的缓慢过程中,越潜原本湿润的头发逐渐干燥,身上也感到暖和。
  屋外雨水淅淅沥沥,屋内一片暖意。
  就在越潜即将烘好帛书时,寝居外头传来侍从郑鸣的声音,他立在门檐下,跟昭灵禀报:“公子,臣从城中归来了。”
  隔着门帐,郑鸣的声音洪亮:“君夫人一切安好,只是十分思念公子,问公子何时回宫。”
  昭灵回道:“知道了。”
  也就三四天没回宫,许姬夫人就十分思念了。
  “君夫人担心别第的饮食不合公子口味,特意让臣带回一盒蜜藕,说公子喜欢吃。”郑鸣双手正捧着一盒蜜藕,大声禀报。
  他的衣袖有一片水渍,脚下一小滩泥水,刚从城里过来。
  路上自然也是遭遇到暴雨,他在车中躲雨,没怎么被淋湿。为显示自己一路辛劳,他没有更换衣服,而是急匆匆前来找昭灵复命。
  一名侍女从屋中出来,接过郑鸣手中的那盒蜜藕。
  “无其他事,就下去吧。”
  屋内传出昭灵的声音。
  郑鸣应道:“是,公子。”
  他没有立即离去,而是跟上捧蜜藕的侍女,小声问她:“是谁在公子卧室中?”隐隐约约见得一个身影,不是女子纤细的身影。
  灵公子的寝室不是随便什么人能进,郑鸣一次也没进去过。
  侍女要将蜜藕送往厨房,被郑鸣一路跟随,只得说:“是越侍,公子叫他在里头烘书。”郑鸣冷哼一声,喃道:“又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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