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越往事》第97/161页


  再熟悉不过的马车,那是公子灵的四驾车!
  离得远,只能看到车帘子被卷起大半,车中有个模糊人影,越潜认得,正是公子灵。
  即便走至人生尽头,他恐怕也忘不了此人的模样。
  挨受鞭笞也好,再次沦为奴隶也罢,对越潜而言都不算什么,他的心如同石头一样坚硬。
  唯有公子灵,那是他的软肋。
  意识到公子灵前来送行,越潜心中不是滋味。
  强迫自己从码头那辆四驾车上收回目光,越潜挤进人群里,猫下身,钻入昏暗的船舱。
  很快,他的身体消失在舱口,隐入黑暗之中。
  即便再眷念,再不舍。
  越潜不知道,当船起锚扬帆时,外头的雨停了,阳光明媚,在大河前方出现一道彩虹。
  昭灵正要放下车帘子,无意一抬头,看见河面上的彩虹,他愣愣望着它许久。望向彩虹,便不必去看那条正在驶离的船,去想那个戴着脚镣,被士兵押上船的人,此生再不会相见。
  拉下帘子,遮挡去车厢外的阳光,昭灵身处于阴暗中。
  能想象越潜此时在拥挤,黑暗的船舱里,和他的族人们在一起。
  也许常父也在那条船上吧。
  昭灵清楚大船通往的是一条九死一生的路,然而越潜放弃优渥舒适的生活,选择了这样一条路。
  “公子,要回城吗?”
  车厢外传来御夫卫槐的声音。
  昭灵道:“回去吧。”
  身靠在车厢,听着车轱辘滚动的声响,昭灵自言自语:“我编织了鸟笼,不也是将你放飞了吗?”
  恩情,赏赐,殊宠,就像一只笼子,想将这人囚于其中,最终,还是只能放手。
  我俩,这算是两清了吗?
  载有越潜的大船沿河南下,昭灵乘坐的马车往反方向行进,就像两条背道而驰的直线,它们永远不会交汇。
  这个事实,真是令人肝肠寸断。
  河水奔流向前,河面上的船只如同一叶舟,船身被推动,被摇晃,船舱里挤满了人,空气浑浊,越人到此时才敢发出声音,他们抱怨,哭泣,咒骂。
  越潜抱胸坐着,背贴靠舱壁,他在昏暗的环境里闭目,忍受身体的不适,黑暗中,仿佛看到一辆驰骋的四驾车,它越来越遥远,消失在寅都城门的入口。
  这几天早就习惯伤痛,此时感受到的痛感,并非来自体表的鞭伤,倒像是来自心脏。越潜手指在腰带上摩挲,摸到藏在腰带里头,一件小巧圆润的玉觽。
  常父见他模样痛苦,心中焦虑,问道:“怎么伤成这样?快到有光的地方,我帮你看看伤。”
  有光的地方,是指舱门所在的位置,舱门上留有通气的孔洞,给船舱输入空气,带来有限的光源。
  常父伸手去拽越潜手臂,见他不肯动弹,也没做其它反应,十分反常。
  毕竟是抚养越潜长大的人,常父从越潜身上瞧出端倪:不大像是因为伤痛,倒有些像是在难过。
  常父叹声气,说得无奈:“你啊,公子灵待你不薄,这又是何必呢?”
  虽然臭小子一声不吭,常父也能猜测到是怎么回事,越潜很可能是自己要求被流放,否则堂堂一国公子岂会保不住自己的贴身侍从。
  好好的公子灵侍从不当,宁愿被戴上脚镣,重新成为奴隶。
  不知道是该感到绝望,还是期许。
  常父此刻已经意识到,唯有回到云越故地,越潜的脚下才有根基,这一去多半是条死路,也可能是条活路。
  前路漫漫,未可知。
  昭灵返回城中府邸,见家宰已经从别第归来,并且他带来一把宝剑。
  双手将宝剑递上,家宰道:“昨日太子派人到别第送还佩剑,说是数日前,越侍将剑遗留在太子别第上。”
  越潜的佩剑。
  四天前,越潜被太子绑在树上鞭打,鞭打前还被除去衣物和身上佩戴的物品,包括这件佩剑。
  太子派人送回来,正是因为他知道这是昭灵赠送越潜的宝剑,于是归还昭灵。
  抚摸剑身,它光灿灿耀眼,仿佛是柄新剑,可想而知越潜平日里很爱惜它。
  当初赐越潜宝剑的情景仿佛还历历在目,那时,昭灵道:越潜,从今往后,我要你用他护我周全!
  那时,越潜应道:是,公子!
  捧着沉沉的宝剑,昭灵心忖:越潜,你可真是言而无信。
  “另有一件物品,越侍让老奴转交公子。”家宰从衣兜里取出一样物品,用一块布包着。
  布中包的物品应该不大,一时昭灵也没想到会是什么,直到家宰打开包裹的东西——一件木质的蛇形项坠。
  “绳索断了,是被越侍自己扯断。今日老奴在门口送行越侍和士兵,越侍忽然回过头来,把脖子上佩戴的项坠扯下来,掷给老奴,还叫老奴交付公子。”
  家宰手中的蛇形项坠还连着一截长绳,断口不平整,绳索确实是被扯断的。
  认出家宰手中的物品,昭灵顿时懵了,家宰的手一直举着,见主人没接,才发现主人那副模样不对劲,似笑似哭,难以琢磨。
  家宰的手往前递,昭灵终于取走蛇形项坠,将它捏在手心里,捏得很紧,以致家宰担心会捏坏了。毕竟是木质的东西,材质低劣,不同于金玉。
  公子灵一手提越潜的佩剑,一手握越潜的项坠,孤零零往主院走去,他那身影是如此寂寥。
  别看公子灵年纪轻,做事却很果毅,家宰总觉他和太子俩兄弟性格是有些类似的。
  今日越侍乘船离开寅都,踏上流放路途,不说公子灵难过,即便家宰也感到惋惜。
  公子灵会难过属于人之常情,毕竟他和越侍是那种关系,家宰这般想。
  他如此年少,经历的事情太少,还需历练。
  人嘛为一件事能难过多久呢?对一个人又能执着多久呢?
  也许半年后,就什么也记不得了。
  午后时分,天空又下起雨来,还是小雨,家宰进入主院,请示主人晚餐要吃些什么,惊讶见到站在檐下的公子灵。
  他站的地方离屋檐较远,没能挡住雨水,相反雨水往身上淋,淋湿发冠和上半身的衣服。
  公子灵似乎是在看雨,又显得漫不经心,被雨淋了还不自知。
  作者有话要说:  导演:我终于还是更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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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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